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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往复(五)

反派boss救赎指南 扇九 3457 2024-01-02 10:46:59

风摇雨乱, 小小的一方茶馆里,说书人的惊堂木往桌面一拍。

“咚”的一下,鸦雀无声。

茶堂中央的老道捋捋胡须, 中气十足,嗓音伴着灵力回荡开来:

“且说道门近来,大事频频,小事不断。”

“数月前,有那天焰剑蔚明光为友报仇,只身横扫‘无名’分殿;不过几日, 清云宗妖道便亲自上门, 仗着身份,让他吃了不小的闷亏, 两人这仇怨哪, 是眼见的越结越深……”

“就在昨日的宗门大比, 终于迎来了这二位的正面交战!”

“那一场,堪称风云汇聚、日月无光, 但见蔚明光一招‘火舞九天’过去, 那妖道长枪一扬, 以‘水卷龙吟’奉还, 有来有回, 谁也不让谁, 仇敌相见, 哎呀, 真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打出了火气!”

“旁人皆莫敢久视,多看两眼,招子都要被伤到。好在老道我于眼上修炼了特殊法门, 这才将之尽收眼底,与您分说……”

老道抑扬顿挫,说得天花乱坠,底下一干修士却没兴致听他胡吹,兀自议论纷纷。

“哈,宗门大比何等地方?一介半辈子方才筑基的老家伙哪里去得?”

“孙兄,人家营生饭碗,藉此赚几个灵石修炼,就莫要拆穿了。当个故事听听也好。”

“所以最后,蔚明光和妖道谁赢了?”

“听闻是蔚明光略胜一筹。”

“不过也有人说,是那妖道故意施为,借蔚明光的名头掩盖风声。反正他孑然一身,无挂无碍的,也不稀罕那同辈第一人的名头。”

“这……他不是清云宗的大师兄吗?问剑谷和清云宗明里暗里争了数百年,他就不想替宗门争口气?”

“李道友有所不知,那妖道无心无情,冷血得很,对养他供他的清云宗也没什么感情。那无名组织,世人都知是谁的手笔,何曾见它卖过清云宗面子?”

“嘶——真够白眼狼的。”

“不然何至于被称作妖道?”

“我就想问,之前他不是因行事猖獗,犯了大忌,被清云宗禁足百年吗?怎的还能去参加宗门大比?此回兽谷秘境,就属他跟蔚明光修为最高,去的可都是各门各派精英弟子,不怕被坑害了去?”

“这谁又有办法?禁足令是下了,人也安安分分在清云峰上呆了两年,可宗门大比当日,却径直出现在大比山头,说什么——既是天下英杰之试炼,何能少他一席?”

“众修士定睛一瞧,他竟已臻至元婴巅峰了,在座年纪比他大一圈的,都罕有这个修为,更别提从早年起,他便能越阶对敌,以一战多,不在话下。实在哑口无言、自叹弗如,想阻止也没那个脸面。”

“再说清云宗,自天下七杰之一的前任大师兄成玄身死以后,弟子辈青黄不接,没几个能看的。问剑谷有蔚明光;太虚门有陈晚风、陈不追舅甥;就连没落的养心宫,也跳出个小吉女裴君灵,若不仰仗那妖道,第一道门的威名恐有损害……也只得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这……我看迟早有天,会养虎为患啊!”

“不论如何,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权看这回兽谷秘境,妖道能为他们搜刮回多少好处吧。”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

就在他们一边饮茶,一边长吁短叹时,邻桌另一位修士奇怪道:

“诸位为何要妖道妖道地喊?我记得那位虽无道号,名字还是知道的,叫傅……”

“道友噤声!”

几人面色大变,赶忙制止道,“可不能乱喊!”

“道友可是才入道不久,或是其他仙境访客?明涞之中,还是莫要随意出口为好。”

那修士不明所以:“为何?有什么叫不得的吗?”

其他人还未来得及解释,头顶雅座便遥遥飘来一道轻柔低哑的嗓音。

“妖道妖道,道友可知,为何会有此名号?”

循声抬首望去,只见一位头戴斗笠的玄衣公子冲这边遥遥举杯,垂落的白纱下,露出一方雪白下颌,唇角微勾,笑得漫不经心。

茶盏凑近,浅浅抿了一口。

哪怕瞧不清脸,也知定是位姿容不俗的人物。

被他问到的那个修士愣了愣,说道:“这我还是有所耳闻的,说是这个妖道,妖在三处。”

玄衣公子问:“哪三处?”

“第一处,乃容颜近妖。据传郎独绝艳、世无其二,引得不少修士一见倾心,魂牵梦萦,甚至为一亲芳泽,不惜加入‘无名’。”

“第二处,乃个性似妖。喜怒无常,行事无忌,难以揣测心思和目的。听说有时发起疯来,嗜血如妖魔,见人就杀;有时心情好了,却也会随手搭救不相干之人,乃至将辛苦夺来的奇珍异宝相赠,助长修为。”

“至于第三处……”修士顿了顿,点点左眼,“就是那只眼睛了。”

“凡被他注目者,轻则噩梦缠身、重则身死道消。也不晓得是修炼了何种邪法……”

“说得不错。”

那公子颔首,支起下颌,把玩着手中喝空的茶杯,“很全面、很中肯。”

“妖道不祥,如我等一般踏踏实实修炼的道人,最好莫要沾染,能避则避。”

他缓缓道,“邪诡之物,谁晓得有什么手段?名字这东西,连同生辰八字,向来与命数牵连,背后妄议,万一传入正主耳里,那就不妙了,你说是不是?”

“这未免也太手眼通天……”

“就如不用苍蓝色的衣料物件一般,图个吉利也好。”玄衣公子说着,唇角的弧度讥讽几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正所谓,有备无患嘛。”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察觉到他话里的意味不那么正面,不禁皱眉。

未等他们发问,那公子便又自言自语似的喃喃:

“更何况,那妖道素来不喜自己的名字。贸然听见,会发狂也说不定。”

“毕竟……偏楼者,不正也,相当于骂人了不是?被指着鼻子骂,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这番言论倒是第一回听说了,修士们嗅出几分不妙,抱拳道:“敢问道友名姓?”

玄衣公子微微一笑,扶了扶斗笠。

“名姓吗?这就不便说了。”他轻飘飘地说,“我不太喜欢骂自己。”

“……”

此言一出,但凡回过味来的,无不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你是……”

“妖道!清云宗的妖道在这里!”

伴随一声叫嚷,茶楼登时大乱。

喝茶的不喝了、谈天的不谈了,就连大堂侃侃而谈“蔚明光大战妖道”的说书人,也赶紧扔了醒木,忙不迭地抱头鼠窜。

不过片刻,原本热热闹闹的地方一片寂静,只剩翻倒的桌椅跟满地狼藉。

“……好了。”

搁置下手里盘了半天的茶盏,傅偏楼摘下斗笠放在桌边,神色莫测地看向对面。

“如今清静许多,阁下可报上名号了。”

雅座的长桌上摆放着茶点果盘,他扫也不扫一眼,一双异眸定定瞧着那个除了他、谁也瞧不见的白衣青年。

容颜清俊,气质冷然,犹如玉器般神光内敛,瞧得出修为深厚,竟不输于他——乃至在年岁上更胜一筹。

表情寡淡至无,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却毫不动摇,让人捉摸不透。

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像这样,明知他的身份,也半点不怕的修士了。

傅偏楼不禁燃起些许兴味,又微妙地觉得不快。

“你是个什么东西?无人见得,又不似是神魂离体……”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为何不受这只眼睛的影响?有什么目的?”

连珠炮弹似的发问,令谢征稍稍抬眼。

并不作答,他瞥了眼楼底的乱象,问:“你总是这么做吗?”

“什么?”

“像这样……”顿住思忖片刻,谢征道,“拿自己的诽议取乐。”欣赏他人的畏惧和惊惶。

“怎么?”傅偏楼冷笑,“看不惯?”

他上下打量这人几眼:“这身打扮……你是问剑谷外门的弟子?这般年纪,此等修为,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谢征在心底轻叹口气。

“谢征。”

“嗯?”傅偏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道号清规。”谢征说,“不是此界中人。”

眯着眼,傅偏楼思忖着这番话的真实性。

谢征接着道:“为何会是这番境况,我也不知。先前,我正与师弟同试叩心阶,转眼之间,便来到此处。”

“叩心阶么……我听说过,是问剑谷的玩意儿。”

傅偏楼敲着桌面,“世间有名的灵器,我皆有所探听。据说这东西别名情人桥,除却可叩问道心、生死相斗之外,还能使两心无间者共赴叩心境……倒没听闻会使人落得如此情状的。”

两心无间者,同赴叩心境……

谢征目光一凝,“叩心境之事,可否详说?”

傅偏楼古怪地瞅他一眼,大致解释了通,随即嘲道:“你不会觉得,自己是意外进了劳什子的叩心境?这东西,不过故弄玄虚罢了,几百年来,还不曾有谁能开启。”

谢征垂眸:“未必。”

“呵呵……”虽说在笑,傅偏楼脸上却无何笑意,“你跟你师弟,是道侣?感情很好?就这般确定,彼此之间毫无隔阂、深信不疑?”

他摇摇头,嗤然发笑:“我不信。”

“人心复杂,诡谲莫测,生性自私。所谓的情,不过是贪图容颜、躯体、利益……为一时享乐而已。”

谢征静静地望着他。

那仿佛看透一切,携着说不出的包容的视线,不知为何,令傅偏楼有些说不下去。

他蓦地沉下脸色,声线微冷:“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觉得此处是叩心境,那便是吧。我可不觉得这里是由哪个修士的记忆形成的幻境。”

傅偏楼忽然想到什么,“不过……按照你的说法,既然我能看见你,难道……”

谢征略有意外。

这是意识到了?

“难道,我是你师弟过不去的心结?”

谢征:“……”

他心绪颇为一言难尽,眸色也变得幽深起来。

“那可真不作美。”傅偏楼冲他一笑,“怎么样,要试试除掉我吗?”

瞧上去,玄衣公子与方才的姿态无异;可谢征一眼便瞧出,对方浑身紧绷,长枪已滑至袖口,随时准备出手。

也不知都经历过什么,才会这般句句带刺,草木皆兵,冷漠地凝望世人。

……不。其实,他大概知道。

眼前的傅偏楼,应是《问道》之中,命途多舛、一路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那位反派BOSS。

——是傅偏楼的第一辈子。

心间微微刺痛,他摇摇头,说道:“我不会伤你。”

傅偏楼挑眉,见他的确没有任何敌意,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有些奇怪。

他想,放在以往,单单这一句话怎么也不会让他放心,反而会更为警惕才对。

一股焦躁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对上那双平静的黑眸时,说不出的烦乱。

从没有谁会这么看他。

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很珍贵的宝贝似的,可又不似贪婪觊觎。

分明是瞧上去十分沉静、且有点冷淡的人。

为什么会觉得……仿佛很温柔?

他真疯了么?!

按住额角,傅偏楼捏紧手指,咬牙切齿:“……你用了什么邪术?”

谢征蹙眉:“邪术?”

他望着浑身炸了毛一样的人,眉心蹙得更深:“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便伸出手,要去摸脉搏。

“够了!”

傅偏楼只被碰了一下,如遭重击地猛然抽回手,站起身,“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别来妨碍我!不然……”

面色阴郁,他一字字地要挟:“——我杀了你。”

说罢,逃也似的甩袖就走。

谢征凝视着他的背影,唤道:“傅偏楼。”

“……我说过,”傅偏楼脚步一止,没有回首,嗓音森寒,“我讨厌这个名字。”

“当着我的面辱骂我,是在挑衅?”他压抑着沉沉怒意,“当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不过一个名字,就与谢征、王明之流一样,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

谢征淡淡道,“于我来说,这个名字并非辱骂,而是你。仅仅是你。”

“……”

傅偏楼默然不语。

短短一句话,其中含义,他竟不敢深思。

像是蕴藏着某种极其幽微,又近乎奢侈的东西。

太诡异、太不对了……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眼前景象不断模糊,那道孤僻的玄色身影连同茶楼,逐渐如烟雾缭绕,看不清晰。

谢征似有所感——这并非结束。

遥遥的,低哑的嗓音传入耳中。

“谢征……是吗。”傅偏楼咀嚼着这两个字,“我记住你了。”

“别让我再看见你——”

“否则……”

否则什么,尾音随着幻境溢散,也听不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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