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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炮灰他只想读书[科举] 春江阔 2977 2023-12-31 09:10:31

大雍历一百一十六年秋, 新帝登基,改元为“明正”。

明正元年十月十五日,宁颂随同其余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 经过搜查, 穿过承天门, 来到皇极殿前的丹陛前。

会试一共上榜了三百个人, 只是前些日子陆续折损,或是死于政变之中, 或是与成王或端阳公主有所牵连而丧失殿试资格。

撇去了这些人, 如今站在殿前的, 只有二百八十余人。

辰时, 以梁巡抚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到达, 贡士们先行了礼, 不久之后,明正帝御驾亲临。

这是时隔许久, 宁颂第一次见到这位新帝。

与之前在临王府见到的长辈模样不同, 今日的明正帝穿着崭新的龙袍,脚上穿着一双龙纹朝靴,看上去威严又肃穆。

宁颂只敢在行礼时悄悄看一眼,等到站起来, 就垂下了眼睛, 与其他贡士一样做出恭敬的模样。

因而, 在这时也错过了新帝望过来的温和的笑眼。

“都进来吧。”他们听到了这位新帝的声音。

行完了礼,贡士们走进了大殿。

殿内的面积出乎意料的宽敞,早已经摆放好了考试所用的案桌, 贡士们按照顺序一一坐好,而后是主考官梁巡抚宣读圣旨。

殿试与之前的乡试、会试不同, 因为答题地点特殊,因此答题的时间只有今日一日。

到了傍晚,哪怕考生没有答完,也会被强制收卷。

考试时间短,也意味着考试内容的单一——在殿试中,再没有四书五经的经义,也没有诰、表、召的公文写作,留下的只有策论一种题目。

连续几届中,策论题目数量也没有限制,多的有三道,少的只有一道,偶尔就算答完了题,也不乏皇上当场加试的情况。

说起来,这一场唯一的考官就是皇上。

而大家都不确定这位新帝会怎么样出题。

还好,由于考试时间紧张,各位考官没有让考生们多待,不一会儿,考卷就发在了手上。

宁颂低下了头,愣住了。

今日的策论只有一道题,题目也只有寥寥几句话,问的是“评价泰启朝政治得失”。

泰启,是先帝的年号。

不久之前,先帝入柩,朝廷轰轰烈烈地吵完,最终礼部确定了给先帝的谥号,定为“怀”。

“怀”是平谥,描述君主性格仁慈,潜台词是缺乏能力。

这是朝堂中各方面势力博弈的结果。

宁颂以为,在商量出谥号之后,对于先帝的评价就已经盖棺定论,可没想到,在殿试上,新帝出了一道这样的题。

真是出乎意料。

压抑着惊讶的心情,宁颂没有忘记此刻自己的任务,垂下头来,仔细思考出题的目的。

虽然与明正帝的接触不多,但绝对也不少。在过去的经历中,宁颂大概能够描述出明正帝的画像。

低调、沉稳、务实。

由于政|变过程宁颂只是旁观,根本算不上深度参与,但也知晓作为最终胜利者的临王在其中布置了多少,筹谋了多少。

这样一位智谋、能力都不缺的帝王,他又想从年轻的读书人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在宁颂沉思的时候,左右已经开始有人答题。

他们与宁颂不同,越是对考官本身不了解,越是敢大胆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写就此篇策论。

不要因为想得太多而无法动笔。

宁颂暗暗告诫自己。

当然,不去揣摩题目的意思,显然也是不现实的——思考片刻,宁颂下定了决心。

泰启朝得失,与泰启帝的得失区分开来写。

只写前者,不提后者。

先帝再如何,也是皇家之事,轮不到他置喙。但先帝在位期间存在着什么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他大可以从此入手。

确定好答题方向,宁颂接下来的题目瞬间就好答了。

他与其他贡士不同,天然具备着优势——这种优势不在于他早早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而是在于他所处的环境。

平日里,与他交往的、讨论问题的,无不是官场内的官员。

上有一省主政官员,下有地方小吏,在这长久的、深入的交流中,宁颂对于如今所存在的问题早有隐约的想法。

昔日,与端阳公主贪腐有关的河道问题,临州府治下一直在探索的土地税收改革问题,边疆的疆域问题……

在此时此刻,宁颂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汇集成了这一张试卷的答案。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着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一路走到了这一刻。

宁颂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开始答卷。

河道问题年年拨款,年年出问题,问题不在于河道、河工本身,而在于吏治。吏治,又在于监督和监管。

往往学子们答题答到此处,便会将答题方向拐到官员本身的教育与治理上,但宁颂却将人身上的问题一带而过,取而代之提出了完善规章制度的建议。

偌大的帝国中,无时无刻都有决策在产生。而这些决策所依照的是什么,凭据又是什么?

纵观整个决策流程,真正能够落实在纸面上的,唯有一个《大雍律》。

除此之外,官场上靠着一套长久以来流传下来的隐形规则运作。

而显性与隐形的两种规则互相作为替代,只因落实在纸面上的、有章可循的东西太少,官员们所能够行使的自由裁量权越多,对于官员的治理才愈发困难。

这是一套与传统逻辑不同的思考方式。

殿试按照惯例本不需要明正帝亲自监考,作为大雍的主人,明正帝出席这个场合时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但明正帝仍然留下来了。

一是刚刚登基,杂事很多处处都要他决策,他烦不胜烦,借此逃避;

二嘛,就是作为新帝,虽然年纪不小,但心中仍然有宏图之志,对于眼前这批学子也抱有好奇。

名义上这些贡士们都是天子的学生。

他亦好奇面对自己的提问,这些学子们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于是,他非但没有如先帝一样走个过场,反倒是留了下来,与一干执事官一起监考。

只不过一边监考,一边看到的卷子却不怎么如人意。

纸上谈兵者多,能高屋建瓴地说出有效建议的少。明正帝有些失望,但理性上讲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些举子们过往的日子都在读圣贤书,如今科考不易,为了从考试中脱颖而出,少不得要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要说对于政务的理解,恐怕还等他们真正地当官了之后。

只是,纵然理性知道如此,但明正帝仍然止不住失望——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理解了先帝不亲自来殿试的原因。

或许这里面有他需要的人才,但这些人才需要时间与环境的孕育。

想到这里,明正帝已经打算离开,只是目光移到了宁颂身上时,他又忍不住勾起了好奇,忍不住凑上前去看宁颂的卷子。

宁颂觉得自己与这位帝王之间接触不多,称不上熟悉,可实际上,自从储玉被认回来之后,他一直或主动或被动地接收着关于宁颂的消息。

从莫种程度上讲,明正帝对于宁颂的关注并不比储玉少。

也正是因为这种定位,在得知宁颂婉拒了爵位时,他才想出了将爵位封赏到宁仁身上的办法。

这些年来,他亦是了解了宁颂家中的过往。

怀着对于小辈的怜惜和鼓励,再加上在之前已经有过太多次失望,因此在宁颂这里,他也并未抱有多少期待。

只要言之有物即可。

可谁知道,明正帝只是随便看看,可读着读着,就走不动路了。

于是,他一直站在宁颂背后,看完了整个答卷过程,哪怕连执事官朝这边看了若干次,他也没有离开。

终于,宁颂写完了试卷,也看到了他。

“哎呀,不用改了,就这样交吧。”

按照宁颂的习惯,他的第一遍原本写在草稿纸上,写完之后,需要斟酌词句,改掉需要避讳的词语和措辞之后才誊写到正式的试卷上。

可谁知道,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

宁颂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对上了明正帝笑眯眯的眼睛。

见宁颂如同被惊吓的猫一样,明正帝这才乐呵呵地走了,仿佛这一番行为是故意恶作剧一样。

宁颂:“……”

您倒是在意一下我的想法。

明正帝离开了,宁颂的答题还没有结束。在执事官们、考生们复杂的眼神中,宁颂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所有的流程,提交了卷子。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他的考卷被执事官们拿了起来争相阅读——

谁不想知道今上喜欢的卷子是什么样?

就算不为别的,哪怕满足好奇也好啊!

日暮时分,殿试结束。执事官们收走了统共二百八十一份试卷,进入了阅卷的东阁,将卷子都摆在案上。

按照旧例,他们将此次会试前十名的卷子挑了出来。这些经历过会试筛选的试卷之间差距不大,短时间内阅卷,他们也愿意参考会试主考官们的意见。

只是,这一回,被挑出来的有十一份卷子。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他们熟悉的那一张。

“先阅卷吧,殿试自然得以公平为重。”梁巡抚的建议说服了其他的考官。

他们自然也知道皇上对于这一张试卷的喜爱,可殿试不是过家家,是朝廷抡才大典,他们也有自己的风骨和坚持。

将宁颂的试卷放在一旁,紧接着一张一张去读会试前十名的试卷,读完之后,又分着读其他人的试卷。

最终,十月十七日辰时,明正帝在文华殿见到了读卷官。

按照规定,应当是读卷官按照顺序跪读此次排名前三的试卷,但明正帝实在没有这个耐心,一挥手,司礼监官将排好顺序的卷子放在了他的案前。

放在最前面的,正是他的熟悉的字体。

明正帝忍不住笑了。

笑容中既有自己的品味被肯定的得意,更有为了看好的小辈被认可的骄傲。

“那就这么定了。”

明正元年,策士天下贡士,第一甲第一名,宁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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