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到了。
这里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熙熙攘攘的。
有人生病，有人吃药，有人打点滴，有人满面愁容，有人喜极而泣。
有新来的护士，会因为病人的难情而动容，眼眶红红，有经验的老护士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叫病人去缴费。
男病人和家属，又是一阵叹气垂泪，女人捶打着男人，嘴里边哭边念叨着抱怨。
老护士面容冷淡，又重复了一遍，“今天还不缴费的话，床位会被收回。”
新护士心里觉得，护士长未免太没有人情。
护士长自然注意到了，略微警告道，“你可以和他们共情，但不能同情，这是医护的基本共识。”
新护士不明白。
秦一却懂了。
医院人来人往，每天都有人痊愈，也有人死去。
死神的镰刀不会收手。
每一个人都要同情，都要让步，下一个病人怎么办？
总会有比他更惨的人，更糟的情况，医院的每一条规定，背后都是惨痛的教训。
——说到底，医生和护士也只是普通的打工人，领工资办事罢了，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尽职尽责，小心本分。
——他们可以道德高尚，但你不能道德绑架。
秦一收回视线，穿过吵嚷的大厅，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绕上住院部。
这里比楼下安静很多。
病房的门或禁闭，或虚掩着。
有的门后面，是欢快喜悦，有的门后面，是生离死别。
秦一没有因为他们而停留，目光却被一道身影吸引过去。
摇摇欲坠的。
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
秦一顿了顿，拐脚走过去，“需要帮你叫护士吗？”
“啊……”面容苍白的女生看着才二十出头，听到声音，迟钝两秒抬头，看到身形高大的秦一，有点警惕。
又因为他关心的话，有些受宠若惊，礼貌而客气道，“不用，我就是低血糖，不用麻烦护士……”
说着，就身体发冷发抖，表情难看地蹲下身，一只手还扶着墙。
秦一见状道，“我扶你到长椅上坐。”
到底难受，女生迟疑但没拒绝，小声地对秦一说谢谢。
低血糖虽然算不上病，但是确实很难受，饥饿，出冷汗，四肢乏力，身体震颤，还可能心率失常。
“你是不是没吃早餐？”
“嗯……”女生缓慢地点头，有点尴尬地扯出一点笑，“上班太急，没来得及……”
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出冷汗地抖了抖。
秦一见状，打开了带来的保温瓶。
里面装的是陈姨特意炖的银耳莲子羹，因为秦妈嗜糖，放得比较甜，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女生是有些警惕的，但嘴里吃到甜味，又想到医院还有监控，不由放下了戒心。
秦一等了几分钟，见女生情况好转，把保温杯给了她，“我还有事，你自己应该可以吧？”
“我自己可以。”女生抱着保温瓶，不知所措而感激地连说谢谢，“你忙去吧，我自己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
秦一摇头，带着剩下的那个三层饭盒，走到走廊尽头，拐进了一间病房里。
女生瞧了许久，才收回视线，慢慢地喝了一口莲子羹汤。
那束漂亮的粉玫瑰，应该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女生羡慕地想，他对陌生人都这么好，对女朋友肯定更好。
——要是她也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
许小琴已经醒了，坐在床边，微低着头削苹果。
她面色有点白，但能看出来精神头很好，而且五官漂亮，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注意到有人进来，微微抬头。
见是秦一，未语就是七分笑。
“小一来啦，吃不吃苹果？”
因为治病，剪掉了原本的长发，现在头上戴着一顶中短发，干净利落，把病气都冲淡了许多。
见到秦一怀里的粉玫瑰，更是眼睛一亮，“把花给我抱过来，难得有帅哥给我送玫瑰，我可得好好闻闻。”
“妈，你又开玩笑。”
秦一见母亲神色奕奕，还要找花瓶插，脸上也放松下来，拿过苹果接着削。
“我给你切块，我刚刚吃了早饭过来，还不饿。”
“早餐吃了什么？”
“吃了小笼包，油条，小米粥和糖心蛋。”
“真丰富。”秦妈感叹一句，有点小抱怨，“我早上就喝了白粥，嘴里淡死了，想吃点巧克力，还被那小护士发现了。”
“板起脸，缴了我的巧克力，还一本正经地念叨好几句，——你们年轻人都这样吗？”
“话这么多。”
“医生说了，你现在要注意饮食，作息规律，人小护士也是为你好。”
秦一把苹果切到玻璃碗里，又把带来的三层的食盒打开，“知道你今天出院，陈姨给你做了一些点心，荷花酥，桂花糕，还有麻薯，和菓子。”
“不过，你不能吃多，吃多了要被小护士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年轻人就是唠叨。”秦妈笑眯眯的，捏起一块荷花酥咬下一口，“又漂亮又好吃，陈姐姐的手艺就是好。”
“对了，陈姐姐不是说，给我做了莲子羹？我一周才能喝这么一次，小一你不会私吞了吧？”
“我喝不来那么甜的。”
秦一把刚才的事跟秦妈说了，秦妈点点头，“我对那小姑娘有点印象，人挺好的，活泼爱笑，就是老板不咋样。”
“自个老父亲生病了，天天搁外边出差，叫一实习期的小姑娘过来照顾，缴费、送饭、带老爷子晒太阳，都是这小姑娘干的。”
“忙里忙外的，确实很辛苦。”
秦妈点头，又笑，“我和那老爷子还说呢，那小姑娘也没男朋友，刚好你也单身，介绍你们认识，正好。”
秦一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她，却是无奈叹气，“妈你别乱说。”
“哪里乱说了？”秦妈一脸骄傲，“我家小一又高又帅，又会照顾人，还没谈过恋爱，人小姑娘说不定喜欢呢。”
“你都25了，总不能一直不谈恋爱吧。”
“……也不是。”
秦一试图含糊过去，但知子莫若母，秦妈一看他迟疑了，就知道有情况。
一脸吃瓜群众的兴奋，“谈恋爱了？有喜欢的人了？男的女的？”
“……”
第三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开放了。
“八字没一撇的事，妈你别操心了。”秦一转移话题，“下午出院，你想直接回家，还是出去走走？”
“还要下午才能出院啊？”秦妈撇撇嘴，“不能现在就走吗？这破医院，我是一点都不想呆了，都是消毒水味儿。”
“医生待会还要过来检查一下，没问题了才能出院。”秦一说，“就这半天，也不差什么了。”
“好吧。”秦妈点点头，又高兴起来，“下午就能跟我高大帅气的儿子住了，真开心。”
“医生说了，你要静养，我住的地方车流比较多，比较吵，不适合妈你住。”
秦一很少说谎，神色有点不自然，但秦妈好像没注意到，只是有点失落地“喔”了一声。
“行吧，那有帅哥吗？”
“没有。”秦一无奈又好笑，“不过那片你的同龄人比较多，吃瓜应该是够了。”
“还没医院瓜多，没帅哥差点意思。”颜控秦妈叹气，勉为其难地接受，“90后整顿职场，70后整顿瓜场。”
“她们知道的瓜肯定没我多！”
秦一哭笑不得。
—
秦一刚从病房出来，就碰见了那个女生。
白T恤，牛仔裤。
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看着很清爽。
见到秦一，女生带点腼腆地笑了笑，眼睛明亮微弯，“谢谢你的莲子羹。”
说着，把保温的瓶子递给秦一。
轻了很多，应该是喝完了，而且好像已经洗过了。
挺细心的。
秦一点点头，说：“举手之劳。不过你低血糖，以后还是记得吃早餐，或者随身带一点糖好。”
“我知道，谢谢你。”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好奇地问，“我看到你抱的花，是送给女朋友吗？她住在几零几啊，无聊的话，我可以去陪她说说话。”
说着，怕秦一不答应，女生连忙解释，“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陪护老板他爷爷，爷爷中午会睡午觉，我时间很清闲的。”
她说话很快，但是很清脆，像只百灵鸟一样，一点也不会让人烦躁。
难怪妈妈喜欢她。
秦一心里想着，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
“不碍事的，一个人住院，总是会觉得孤单的嘛。”女生开朗地笑道，“我就经常带着爷爷串门，去和他们说话，说不定，我还认识你女朋友呢。”
“我不是陪女朋友。”秦一说，“我是给妈妈办出院的。”
“啊，所以玫瑰花是送给你妈妈的？”女生先是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我先入为主了。”
“没事。”
“今天出院，还喜欢粉玫瑰……”女生神色惊喜，“你妈妈是不是517的秦姨？”
“嗯。”
“你就是秦姨经常说的小一啊？”女生眉开眼笑，“我叫岑萌萌，经常找秦姨玩的，恭喜秦姨出院呀。”
“谢谢。”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有bug和错别字记得提醒我，我看到了会改的，虽然不一定会回复（小声逼逼）
突然发现有一张有个很社死的bug，还得找编辑开权限才能改【泪奔】【社死】【尴尬】【扣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