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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肺腑

银海 林子律 3223 2024-01-18 13:56:04

邱声在平台注册了一个新号,乐队logo是顾杞画的——他大学时是工业设计专业——很简单粗暴的线条,下面配中文名。

关于配中文名还是英文名,邱声和卢一宁起了争执。邱声觉得中文就够了,卢一宁却坚持还是要有一个英文名以后才更方便。但当邱声反问他到底哪里方便,卢一宁结巴了,邱声又问:“英文名你起吗?你起得出来吗?”

卢一宁:“……”

邱声补上最后一刀:“真是缺什么想什么。”

高考英语没及格的卢一宁:“我跟你拼了!”

乐队成员吵架是难免的,好在他们有个最擅长和稀泥的顾杞。他知道应付邱声很难,径直抓住卢一宁,眼疾手快地塞了个剥好的橙子递过去:“吃点水果,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六级才425分!”

卢一宁还没读大学,不知道四六级到底是什么概念,闻言只觉得邱声跟自己半斤八两,心里好受了些,啃了口橙子。

然后被酸得五官皱成一团,“呸呸呸”了好几口:“这什么啊?”

“东河特产酸橙。”邱声切开另一个,三两下翻开橙子皮吃掉一瓣,然后又吃另一瓣,神态自若,“你不觉得特好吃吗?开胃,提神,还有维生素。”

正在漱口的卢一宁:“……”

他从此确信自己和邱声上辈子一定有仇未报,没遇见过这么不对盘的。

所以最后还是只有中文名,两个字用油漆刷感觉的设计风格,印在图画上叠加。他们三个又为摆放方式吵了好一会儿才达成一致,而闻又夏从来不参与这些决定,只在最后发表意见:“嗯,可以。”

态度随和得哪怕他们画个圆圈来当logo,闻又夏都会说没问题。

乐队logo当头像,简介就写“2012年成立于东河”。邱声做完这一切,趴在电脑前把他们前几天进棚录的《五月雨》上传了。

单曲封面不能空白,邱声干脆拿了夏天时拍的一张照片,林荫大道的香樟树。

平台听歌免费,音乐人可以在完成实名认证后设置付费下载。邱声的个人号早就做了认证,但乐队号还没有,再加上第一首歌总需要点传播度,他们打算过段时间上传第二首歌再设置付费下载,而且不需要太贵,一块钱就可以了。

“我们的目标是赚到第三首录音的成本。”邱声打趣。

上传后需要审核,邱声提不起劲干别的,蹲在电脑前等,打算第一时间用个人号转发宣传。他提前知会了所有认识的人,比如Julie,唱片店一起打工的livehouse兼职小哥。

要不是顾杞实在看不过去了,指使唯一能提动邱声的闻又夏强行把他弄走,邱声肯定一直要蹲到腿麻了才罢休。

结束排练时审核还没通过,邱声怏怏不乐地背着琴和大家坐电梯。

卢一宁坐公交,顾杞自己骑了单车。邱声以为闻又夏要去开机车,在原地等了会儿,转过头,闻又夏还是站在原地。

“你不走吗?”

闻又夏摇头,邱声想他也许兴致不高:“觉得发歌不太正式啊。”

“和乐队没关系。”

“家里的事吗。”

闻又夏默认了,这正是邱声最难以安慰他的地方。两个人站在公交站台上,路过好几辆车,却谁都没有离开,天色渐渐地暗了。

“谁家里都有糟心事。”邱声粗声粗气。

闻又夏分辨不出丧或烦地应了一句:“是啊。”

“想骂就骂。”

“……不至于。”

“平时不说这些,但你也从没见我聊过我父母吧。”邱声说,并不看闻又夏的表情,薄暮时分揭开伤口好像就能自我迷惑一样,“我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家了。”

闻又夏诧异地瞥他一眼。

邱声索性在等候区坐下来:“他们让我压力特别大,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总觉得家里每天都在吵——也不算,至少吵架都有来有回的,我那应该叫单方面挨骂。理由你可能根本想不到。”

“比如有一次我写作业途中把橡皮擦掰断了,被我爸发现,他觉得这是因为他当天早上发现我扔鸡蛋黄之后骂了我,于是我怀恨在心,故意用这种手段跟他示威,就罚我在家门口站到他去晚自习。当时我读小学三年级。

“我妈自以为她很懂‘心理学’,而任何无意中的行为都是内心某种投射。所以我在家总是绷着,什么都不敢做,但其实我心里在想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鬼晓得他们怎么能解读出那么多东西。而且挨训的时候我不能走神,不能发呆,要听着、给反应,不然就是认错态度不端正。

“写检查、罚站、反省做报告……你说这些叫体罚吗?也不算,精神折磨,我宁愿他们打我一顿。很多时候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想折磨我,但他们又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为了我成才——我他妈的,根本不想成才。”

闻又夏抬起手,轻轻一按邱声的肩膀,才发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神也不像平时灵动了。

“……现在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回去,好不容易才借着考大学出来。”邱声的瞳孔收缩片刻,“所以家里有矛盾也可以跑,可以逃避,离开就行了。”

这些话在邱声心里积攒太久,他没有可以诉说的人。

也许他到底继承了父母强势的一面,不肯轻易展露心理阴影,连对章医生他也只简单地提及“父母太严格导致在家总喘不过气”。邱声清楚,那就是他至今容易焦躁、紧张的重要原因,可他无从解决,只能把它们压得越来越深。

他对抗这些情绪就是按住一条弹簧,不敢有片刻松懈,唯恐哪天被彻底击败。

而现在说给闻又夏听,出于信任也好因为喜欢的无意中透露脆弱也好,他希望闻又夏可以理解自己,就像他尝试着去理解闻又夏。

“我和你不一样。”闻又夏说,“我没有进去过。”

“……”

“我没有承受那么多的期待。”

他竟然觉得这是期待。

闻又夏怎么会这么认为呢?闻又夏和自己到底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他觉得闻又夏已经完全地、彻底地理解自己,原来并没有。

两个独立的人走到中途才遇见,哪有那么刚好是彼此的另一半灵魂。

闻又夏还是没有理解。

深秋的风有了凉意,卷落一片深绿色树叶跌在柏油路中央。

一辆小轿车不留情地轧过去。

邱声一抖,好像他也被碾遍全身,骨头嘎吱作响。

覆在后背那只手恰如其分顺着肩胛骨揉了揉邱声的紧张,然后往上捏住邱声绷得快僵硬的后颈。闻又夏的指尖有一层不算薄的茧,但摩擦皮肤时不会痛,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还有一点浅淡烟草味。

他像揉猫后颈那样安抚了一会儿邱声,中途公交车即将靠边停泊,闻又夏看一眼,是环线,他站起身,手依然搭在邱声肩膀。

“车来了。”

邱声顺从地跟他走,跟他上车,跟他去坐在最后一排。

公交的颠簸中邱声问闻又夏:“你会不会很烦我?今天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憋着不好。”

“你不会烦我。”

“不会。”

邱声捂住脸:“那你就当没听到吧,丢脸死了,会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闻又夏好像笑了:“行。”

作为邱声的糟糕的一面只露出冰山一角,邱声敏锐地察觉闻又夏对自己的看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全面。所以现在他不想让闻又夏明白得太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告诉对方一切,闻又夏会被他吓到的。

他都还没有在闻又夏面前犯过病,控制着自己的真实,不肯把爱变得面目全非。

那么有一天他可以对闻又夏袒露完全的自己吗?

等到有一天。

“我爱你,但是我生病了。”

……闻又夏会推开他吗?

环线的某站离大学城有一点距离,闻又夏在这里拉邱声下车。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中他始终抱着邱声的肩,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他自己。

两个人又沉默无言地在小吃店简单吃了点面条和馄饨。

“我想换个地方。”闻又夏在这时低沉地开口,“退掉车库,换个能过夜的。”

邱声抬起头:“哎?”

“找好地方跟你说。”

吃完饭闻又夏送他回学校,因为是校外人员,拿不出学生证,保卫处的老师没让他进校门。他和邱声告别,目送邱声背着琴回到学校。那把吉他快要压垮邱声似的,校道两边的银杏树绿绿黄黄。

邱声快要拐弯时不抱期待地回头看一眼,果然闻又夏已经走了。

当天晚上《五月雨》的审核通过了,有邱声的疯狂推荐在前,他个人号为数不多的粉丝们来听,但并没有如想象中掀起太大的水花。

想也是,毕竟是新乐队,平常心就好。

第一个星期,《五月雨》上了网站“独立音乐”分类的首页推荐,很小的一排字。

第二个星期,字号稍微大了些,下载量过了百。

十一月初立冬,再过一周,东河的银杏景点变成一片金黄,在阳光中格外灿烂。

那天邱声帮闻又夏搬完家,他们站在“家徒四壁”的新房子里,正测试着隔音板的效果,Julie的电话急吼吼地打来——

“小邱!你们乐队的新歌被莫森推荐了!”

邱声一愣,来不及回她,先把电话砸了,坐在地板上打开笔记本电脑,闻又夏凑过来。这地方还没接宽带,邱声用手机开热点,但网络卡的要死,他费了点劲儿才终于登录完毕,然后就看到了爆炸式的消息。

评论区最上面的换成了个叫“莫森Mori”的用户:很有想象力的风格,中间那段纯音乐编得太绝了!

后面还有好多评论,包括回复评论的大约涨了两百来条。

“好久没听到这种风格了,抒情的但是又有撕裂感,雨声混合人声那段做得好干净,梦幻,轻盈,主唱嗓音也很清新,喜欢!”

“贝斯弹得,太,好,啦!这存在感,我愿称为贝斯手之光。”

“最后的最后音乐高潮配合瓢泼大雨的效果,属实好听。”

……

而下载量,突如其来地达到了前些日子总和再翻番的数字。

邱声逐条把评论翻完,也有些觉得“不过如此”“都是某乐队玩剩下的”,但多种多样的听感本就很正常。他转头看闻又夏,对方比他更淡定:“看私信。”

“嗯?”

“莫森可能会联系你。”

闻又夏的理智影响了他,邱声深呼吸,这才点开了一串红点的私信箱。

第一页下方,果然有莫森的标志性墨镜头像。

他在开头正式地自我介绍了他是“鱼之盗”独立音乐厂牌的主理人,一大串真情实感、辞藻华丽的听后感结束,终于表达了发私信的目的:

“如果你们有签约意向,请带上作品联系我的工作邮箱。”

作者有话说:

*关于发歌平台、lh门票钱、音乐节啥的,这篇文的时间跨度大概是2012-2017,有些细枝末节我尽量凭借自己稀薄的记忆去还原了,但肯定和现实有出入,大家看得开心就行不要深究,谢谢!!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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