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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甚至比永久更远

银海 林子律 3502 2024-01-18 13:56:04

后来许多人问过邱声,“你的乐队为什么叫‘银山’?”

他的回答始终如一:“我们最开始的排练室窗外能看见海。阳光很好的时候,照在海面的银色不像水波,像一座山的倒影。为了纪念那个感觉,就叫‘银山’。”

至于谁起的这个名字邱声没有说过,所以大家都默认是他,就像此后所有乐队编曲署名“银山”的歌大家也会默认是邱声一手完成。银山从锋芒初现开始,代表乐队解释创作理念的是邱声,调动氛围的是邱声,大小事做主的都是邱声。

所以他们只记得有一个才华横溢的主唱,而主唱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每一个音符、每一下节拍,虽然年轻但半点不青涩。

可当时主唱只是个即将21岁的小青年,刚刚脱胎自校园乐队,满心忐忑贝斯手会不会赴约。

“他真答应你了啊?”顾杞踢开一团挡在门口的电线。

邱声趴在窗口望眼欲穿,心不在焉地“嗯”了句。

顾杞收拾着电线,嘴也停不下来:“真有你的……邱儿你怎么说服他的?”

“没说服。”邱声小小撒了谎,“他答应我会考虑,然后过了几天我去找他,他问,乐队的贝斯手现在找到了吗。”

“这么简单?”顾杞总觉得来得太轻易的东西不可能没有等价交换,但看邱声神情,好像又确实如此,他不可思议,“我以为就算烂苹果演不了他也肯定是去找别的乐队了,像Woken啊,桃色新闻啊,都是有作品的,我们连个名字都没……”

“名字不重要。”邱声强调。

“那鼓手呢?”顾杞无奈,“我们连个鼓手都没有。”

“他说他认识一个合适的人选。”邱声伸着手,去抓窗外落下的阳光。

“你就让他去联系了?”

“对啊。”

顾杞暗自腹诽“你也太信任他了吧救命”,难以避免地开始担心邱声是不是被闻又夏洗脑了,怎么都没自己的想法——以前校园乐队排练时邱声的日程表精确到30分钟,为编曲宁可熬通宵也不让他们“分担”,理由是他要完美的控制力。

这种人,现在居然无条件接受闻又夏的建议?

简直太可怕了。

而且闻又夏能来……顾杞也有点做梦的不真实。

顾杞看过两次闻又夏的演出,技术当然没得挑剔,舞台气质也好。他憧憬地想,那可是烂苹果的贝斯手啊,演出经验、水平都甩了他们一大截。

“他怎么答应的?”顾杞自言自语。

“当然是欣赏我的才华。”

“……那我宁可相信他是欣赏你的脸。”

邱声转过头朝他扔一团卫生纸。

顾杞往旁边一躲,白色纸团扑了个空,从半开着的门一下子滚了出去。接着那扇门被外面打开,邱声和顾杞都愣了愣,情不自禁地呼吸一停。

进来的不只有闻又夏,他身后跟了个两手都拿满东西的少年。

好几个鼓包。

邱声一愣,看这架势明显是自己带了一套鼓来。

就不用再谈了吗?他以为还要再说点什么,签不签合同,未来怎么分钱,或者是写歌署乐队名还是单人的名字……

哦对,他们乐队叫啥来着?

邱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你好。”闻又夏自然地跟顾杞打了个招呼,给邱声介绍,“鼓手,卢一宁。”

顾杞诧异,他越过邱声:“诶,真找到了啊?”

闻又夏点点头:“邱说排练室有了,他就把鼓搬过来了。”

“啊对,排练室。我正布线呢。”顾杞划了个范围,“你看看你想站哪边儿……”

他俩去准备音箱了,留邱声和卢一宁面面相觑。

叫卢一宁的少年看起来都不到二十,愣头愣脑的,下巴长了颗青春无敌痘,虽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气质不知怎么的有点憨。他大约上次理发时打了瞌睡,刘海被剪豁了,一个缺口横在右边眉毛上。

邱声刚说了句“你好”,他蓦地站直了,像军训被点名似的对着邱声就是一鞠躬。

邱声被卢一宁彬彬有礼、气势汹汹的架势吓了一跳,赶紧回了一鞠躬——日后回忆这个初次相识,两人都没想到会发展成见面就掐。

银山的四个人第一次聚齐了。

排练场地是顾杞找的,在滨海新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变过。

这一年,滨海新区的重点开发才刚进入新阶段,很多人还在观望阶段,沿滨海大道建好的一片写字楼没怎么投入使用所以像烂尾楼,看不出日后成为经济中心的任何迹象。而他们租了一个艺术中心的顶楼排练室,有空调,没有地暖。

条件是艰苦一点,但胜在地方够大,好过地下车库或者废弃楼房的一层。

最开始,邱声以为卢一宁是闻又夏从哪个青少年架子鼓兴趣班抓来的,还有点怀疑水平,等卢一宁组好鼓给他来了一段,邱声彻底闭嘴。

卢一宁才十八岁,但已经学了十年鼓,底子很好,之前帮烂苹果的鼓手救过一次场所以认识了闻又夏。他一直没有固定乐队,有经验的不想带他玩,觉得年纪太小了,而同龄人那些闹着玩的乐队,卢一宁又不太看得上。

他来这儿,纯属因为闻又夏选了邱声。一开始都担心他们的乐队临时拼凑,真排练起来才发现磨合并不困难。

顾杞的吉他技术不差,而且跟邱声配合了很久,有队友的默契在。而“贝斯+鼓”的节奏组就更没问题了,闻又夏和卢一宁都是个人能力很强的乐手,简单沟通后就知道彼此想要什么感觉。排练时有点高低音区的分裂感,这是新乐队常有的毛病,只能交给时间。

排练室只有一扇窗,从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海滩。同楼层的另一端有舞蹈班和瑜伽班,偶尔他们休息时,会在走廊捡到跑来看热闹的小姑娘。

瑜伽班的女老师来送过喝的,邱声拿了一次,感觉女老师可能喜欢闻又夏。

但顾杞说:“人家明显是对你有意思!”

邱声:“……”

第二天女老师再来送饮料,邱声把卢一宁推出去了。

他很清楚自己对异性没有感觉,而现在,邱声更是一心只想闻又夏。

“银山”的名字就诞生在他们开始排练的某个黄昏,大概已经过了一两个星期?基本磨合没有问题了,邱声记得起完名后没多久他们就把《五月雨》的谱子全部编完快开始整首歌的练习。

当天排练得还算愉快所以天没黑就结束了。卢一宁晚上要帮人打鼓,顾杞去上夜班,他们俩走的时候邱声正收拾乐器。

“杞哥今天终于体会到你的好了。”他轻快地说,“有个稳的贝斯手,他偶尔也不用那么紧张……”

闻又夏站在窗边,他望着海面发呆,突然问:“乐队叫‘银山’怎么样?”

排练室朝向不算很好,西晒严重,每到傍晚六七点钟时海风就冲进了这个房间。夕阳粼粼的光水一样地从深色地板铺开,尽头抵达底鼓的金属边上,惊鸿般地闪了闪。

“很好啊。”邱声没问更深层次的含义就点了头。

闻又夏站在门口等他。

艺术中心人少,电梯时常短暂罢工。他们的排练室在二十七楼,这天出去后半晌没看见电梯工作,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邱声叹了口气,自觉地去走楼梯。

好在他们是两个人,一路聊天,下几层就休息一会儿。

他想着顾杞的话,不知不觉问出了口:“我听说Woken和桃色新闻都找过你。”

“嗯?”闻又夏疑惑他怎么知道,“是给我打过电话。”

“那你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我比他们差远了吧,Woken的许然还是美国留学回来的——”

“你没有比他们差。”

楼梯间空空荡荡的,闻又夏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膨胀成一朵云,把邱声托着飘在半空。他踩不着地似的,脸开始发热:“……是嘛。”

闻又夏往楼下走:“邱,乐队最重要是什么?”

“啊,技术?能力?”

“工作的话靠技术就够用,但你想做的应该不止这些,是吧。”

邱声感觉闻又夏哪里不一样了。

他飘飘然地想:以前的闻又夏难道不该觉得工资是考虑的第一因素吗?现在又在问这些,难道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居然高过白延辉?

邱声说:“我想……能够这次做久一点,就我们四个人,不要再换,朝一个目标走,你会不会觉得太简单?”

“这事很难。”

邱声点点头,他知道乐队能长久坚持不比改变自己容易。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合适’。”因为走动,好几个字仿佛黏在一起,闻又夏说话总不肯用力,随时会被楼梯间漏进的风吹散,“技术好不好都是次要的,如果不合适,就会撞得浑身是伤,也会后悔选了对方。”

邱声问:“所以你觉得我合适?”

闻又夏一脚跳过三四个台阶,单手扶住贝斯琴包:“差不多。”

“万一我也不合适怎么办?”

“不知道。”

“到时候我们也会浑身是伤吗?”

“不知道。”闻又夏抬起头,他站得低,自下而上地看邱声,“所以我有时担心你会后悔。”

后悔?

他的确怕后悔,但是面对闻又夏呢?

“……不可能吧。”邱声说。

“这次是你选了我。”

“那又怎么了?”

闻又夏沉默许久,最终只说:“……没什么。”

面对邱声的眼睛他不得不将伤人的假设先放在一边,他本来想说,“我们对彼此了解还不够,等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能会失望”。

失望了,后悔现在的决定,后悔信任他。

但邱声明显没有想那么多。

邱声在这些问题上十分单纯,他以为闻又夏是烂苹果后遗症,如果说清楚点也许闻又夏就不会纠结“后悔”。但他自己也没办法准确概括对闻又夏执着的原因,激素吗,或者一下子被触动了所有细微神经末梢?那天语无伦次的一大堆有的没的,现在再让他说一次邱声都不一定能完整复述。

这么一看组乐队的确像谈恋爱,说不清楚,又非你不可。

甚至比恋爱还要深刻。

他们会在未来给彼此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就算等发现不合适了,后悔了,分道扬镳了,那些歌还是会永远存在。

永远,永远是比下个世纪还远。

比时间尽头还远。

相比起“永远”,似乎“后悔”也没那么可怕了。

邱声听见心口有个怀着秘密的泡泡被夕阳“啪”地一声戳破,他脚步稍微停滞,组织着语言想安慰闻又夏,却见闻又夏在出口站定了,喊他:

“过来,电梯恢复了。”

不争气的电梯把他们从十九楼载到地面,邱声要往南走,闻又夏朝西。

闻又夏跨上那辆机车简单地和他说了再见,他扣好头盔,挡风镜是茶色的,遮住他的眼睛。邱声朝闻又夏挥挥手,对方即刻拧动了油门。

他的背影融化在铺天盖地的暖黄中。

几天后银山排了第一次《五月雨》的新版本,歌词没有大的修改,但是旋律和编曲都近乎于重写。比起邱声最初用软件与吉他简单录的版本,新的编曲中鼓点更干净,贝斯线也有了利落的变化。

长达四十五秒的间奏中用贝斯模拟出下雨的效果,配合和声,连绵的感觉让这段solo锦上添花,顾杞拍案叫绝。

“邱儿,你是天才吗?几个月进步得这么厉害!”

“因为我找到了好老师啊。”

“诶?谁?”

“不告诉你——”邱声坐在桌上两条腿胡乱晃着,不让自己太得意了横起一张乐谱。他的视线挡在乐谱后,不住地扫过靠墙站的贝斯手,闻又夏认真调音,完全没有争夺功劳的意思。

编曲是他们共同完成的,但solo是闻又夏独立编写,他还编了那段和声。而他问闻又夏要不要署名的时候,闻又夏说就写乐队的名字吧,歌是你写的。

“可你也写了啊?”

“那不算。”

“所以什么时候才算?”

“等我想给哪个人写歌的时候,会找你要署名权的。”

闻又夏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邱声却至始至终记得深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四,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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