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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你让我讨厌自己了。”

银海 林子律 3957 2024-01-18 13:56:04

“停。”

顾杞尴尬地抬起头,邱声不满地瞪他一眼,放——或者说扔——下吉他,长叹一口气,干脆推门而出。

“我又招他了?”卢一宁玩着鼓棒,“还是你招他了,杞哥。”

“不知道。”顾杞拨了拨弦,去看角落里的人。

闻又夏抱着贝斯贴墙站,在发呆。

乐队重新开始是一件激励人心的事,连柳望予这种事业为重、赚钱至上的当代葛朗台都对他们网开一面,多少有点情怀作祟。

不过真正开始的时候才发现,再次出发并没有最初一个冲动说“我们重组吧”那么简单。

顾杞已经四年没怎么练琴,虽然临时抱佛脚了,但显然达不到邱声的要求。

卢一宁的技术没得说,可他现在做职业鼓手辗转许多乐队之中,感情生疏太多,就算知道怎么去配合节奏却少了以前的生猛劲儿。而且不知怎么的,卢一宁力气好像总差了一截,顾杞问,卢一宁就吊儿郎当地笑,什么也不肯说。

至于剩下那个全程“嘣嘣嘣”的根音战士……

邱声没对他有任何要求。

毕竟,对邱声而言顾杞和卢一宁是伙伴也是工具人,不需要太在意私人感受。犯了错就喷,玩得好就夸兄弟牛逼,除了原则性冲突大家都默认了排练时的矛盾别太当回事。

闻又夏和他们不一样。

闻又夏占着一层尴尬的身份,前男友。

而且怎么看都不像他们已经“冰释前嫌”或者即将“破镜重圆”:眼神交流为零,语言交流约等于零,闻又夏从头到尾就只对邱声说了一个字,“对”——还是邱声主动问:“贝斯是不是以前那把雅马哈?”

问过那句后邱声也不理他了,骂遍排练室包括自己的所有人却惟独漏了贝斯手,很难说不是存心的。

当然邱声有心骂人也不一定有立场,闻又夏今天弹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外人可能还觉得他认真又努力。但顾杞和卢一宁对视一眼,都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闻又夏不配合。

尽管编写过不少花哨的bass line,闻又夏本身却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和躁动的演出现场相反,他安静而冰冷,到最激烈的高潮也不过撩起衣袖,跟着律动打拍子、轻微摇晃身体。以前演出的地方小,乐迷——男的女的都有——扑到舞台右侧就为了一睹他的风采,尖叫,飞吻……

无论他们怎么造作闻又夏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几下,是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演奏机器,酷得别具一格。

蓝莓之夜的老板“六哥”评论闻又夏:太理智了。

理智的贝斯手能在大家热血上头时依然保持冷静,稳重地托着基石,根据现场气氛选择最合适的变化。无论乐队的成员多疯狂,他们只要一听闻又夏的节奏,就知道整体推进得如何并迅速找到状态。

但“太理智了”总让人觉得疏远。

以前邱声形容他,“大概能在沸腾中永远保持37.2℃”,这比喻颇有点异想天开。

“为什么是37.2啊?”卢一宁问,“37.3不行吗?”

邱声撑着话筒架,没骨头似的往闻又夏身上贴:“不行,37.3就发烧了。”

闻又夏是正常体温的极限。

现在他不极限了,旋律也越发机械和本能,毫无创造力。两个小时下来,一次都没出错,但一次也不出格。

顾杞和卢一宁交换过眼神,更确信自己所想是对的。

今天闻又夏有情绪。

和邱声又臭又硬的性格不同,闻又夏脾气甚至可说得上“软”,过去要求他帮忙是非常简单的。但饶是如此,没谁闲着没事故意去招惹就为看他发火是什么样,总觉得沉默寡言的人生气会特别可怕。

卢一宁朝顾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问问。

但顾杞一点也不想问。

“喝水吗?”顾杞缓和气氛,“还是你们想喝点别的,我去冰柜拿。”

卢一宁摇头晃脑:“可口可乐!”

顾杞宠他像宠自家叛逆的亲弟弟:“好,闻夏呢,你要什么?”

“水,谢谢。”闻又夏说。

今日台词总字数:4。

顾杞在心里给闻又夏记了个数,暗自发笑,摇摇头,放下吉他后也出了排练室。他还没拐弯,先被走廊上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哎!”

“嘘。”邱声朝他做手势,意思是别把门关死。

顾杞心下不解,但还是先照做了。

他想问邱声喝什么水,看对方的模样决定先不征求意见。只是前脚刚要离开,突然半掩的门缝里传来卢一宁略带抱怨的声音。

“大清早排练亏他想得出来,累死我了。”

才两个小时有什么累的?

顾杞刹住脚步,再望向邱声时顿悟他喊别关门的原因——排练室用的最好的隔音板材,一旦关门,里面就算吵翻了天,在外面听来也不过只有点普通分贝的人声,而正常音量说话更是会被完全隔绝。

顾杞睁大眼睛无声地问:“你知道他们要聊天?”

邱声朝他做口型:“我不知道。”

他指了指门后,示意顾杞要么保持绝对沉默要么赶紧走,顾杞选择了加入偷听计划。

“怎么不说?”这是闻又夏。

片刻后,卢一宁回答:“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他能改吗?不挖苦我都算有良心了。”

闻又夏好像在整理措辞:“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才不想对他服软,妈的,烦死他了……嘶,痛。”

“带膏药没?”

“真心疼我啊?”卢一宁笑了,又继续说,“没事儿,回去敷一敷就成。再说吵架又不是我先大小声,你看邱声什么态度……”

听到这儿,顾杞忍不住看邱声,但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闻又夏过了会儿才说:“他身体不好,你听着就算了,别吵他。”

今天刚开始排练卢一宁与邱声就为个嗵鼓的加花夹枪带棒地互相攻击,他们常态如此,顾杞没当回事,骤然听闻又夏提到感觉不太对劲。他扭过头,邱声眉心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顾杞戳他一下,意思是:他是在替你说话?

邱声摇头:鬼知道。

正适时卢一宁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闻又夏“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着邱声”,闻又夏再说:“你那手也省着点,小心又伤了。”

“我心里有数,哥,嘿嘿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闻又夏不吭声了,接下来卢一宁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邱声从中逐渐拼凑出一点他不知道的往事,额角都开始跳了。

顾杞拉了他一把后指向走廊尽头,邱声便和他一起去拿饮料。

楼层茶水间里有个小冰柜。这个本来是许然的私藏,被乐队成员抗议了一波,最终成了排练室的补充站,从矿泉水到各种饮料一应俱全,夏天还能吃雪糕。

顾杞拿了可乐和矿泉水,又给自己选了一瓶橙汁。

“卢一宁的手受过伤吗?”邱声突然问。

顾杞诚实地说:“好像……是在我们不怎么联系的那阵子吧,乐队刚、刚……不活动,我问过一次,他说不严重。”

顾杞不肯说“解散”,邱声笑笑:“应该挺严重的,不然闻夏不会专门提。”

“是嘛……”

“就我不知道。”邱声心情复杂地说,“你们都有联系,但都不……杞哥,你跟我实话,你和小卢是不是也觉得是我错了?”

这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是邱声难以启齿的,顾杞思考着他怎么突然转性:“我和小卢怎么想不重要,归根到底和我们两个关系不大。”

“你意思是我得看闻又夏脸色了。”邱声嘲讽地笑笑。

“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不是?”顾杞叹了口气,“没让你看他的脸色,当时的事,咱们说得肉麻点儿,歌,就像你和闻夏的孩子,然后你一声招呼不打把孩子送给别人养,送了还告诉闻夏,‘我是为你好’。”

“我没有不打招呼!”邱声本能地反驳,“他自己那段时间缺……缺钱。”

果然,刚才好说话的样子都是假相。

顾杞喝了口橙汁,知道自己劝不动邱声,不愿意提“送走孩子”的责任分配了。又想起闻又夏分明对邱声很关心的态度,感觉两个人今天气氛不太对劲。

“那你和闻夏……”顾杞委婉地说,“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想跟他和好,他不想。”

顾杞夸张地学综艺女主播:“真的吗?我不信。”

“不信拉倒。”邱声转身要走。

顾杞追上去:“我信,那你们就能和好了吗?你说的是‘复合’,对吧?邱儿你搞清楚啊,分手是结果不是原因。而且你们两个闹成那样,主要矛盾……”

“闻夏。”邱声突然喊。

顾杞噤声,捏着矿泉水转过头,走廊空无一人。

他蓦地被吓到心跳差点骤停,结果是恶作剧。顾杞拿手里的矿泉水给了邱声一下,邱声躲开,问:“你在劝我别喜欢他吗?”

表情像揶揄,“想不到你浓眉大眼的也是棒打鸳鸯的人呐。”

“……”顾杞一时语塞,半晌低声道,“也不是。”

“那你就别管。”

顾杞怎么可能不管:“我当然知道他对你很好。但在你俩的问题没彻底解决前,我觉得面对闻夏你比较容易……你会很危险。虽然感情没法算对错,但有些东西毕竟发生了,也伤害了人,你,闻夏,你们都受伤不是吗?”

邱声不说话了。

“而且邱儿,你还记得你们分手之后你怎么进医院的吗?”

那些记忆对邱声而言或许很混乱,他记不清痛苦是一件好事。但对于顾杞,他全程旁观,见证邱声病情恶化,到后来躲在乐器间不肯登台,哭,小声喊,发泄……

最后送他去医院,医生翻开他的手时掌心已经被划伤得血肉模糊了。

经过那些事,邱声好不容易能够正常一点生活。作为朋友,也作为不多的知道来龙去脉的人,顾杞明白不是闻又夏的错,但他不想邱声再为此受伤一次。

做单纯的乐队拍档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顾杞真心实意地劝:“邱儿,你再想想,再想想,别那么急。”

“想什么?”

“你现在就是冲动。”

“对啊!”邱声莫名地语气变得激动,“你让我不冲动!我怎么可能不冲动?就算卖版权是我不对,那他凭什么把纹身洗了——”

“你冷静点。”顾杞劝他。

邱声一把甩开,神经质地握住无名指来回摩擦:“你现在让我冷静,怎么不去问闻又夏到底想什么!他要真不肯见我,那他妈装个屁啊回乐队,我求他回来了吗?!两条腿的贝斯手遍地都是我真非他不可吗?!我……”

顾杞正要说话,身后的脚步声让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他草木皆兵,但这次不是错觉。顾杞看见闻又夏不知什么时候从排练室出来了,右手夹着一支烟,他安慰不了邱声只好喊:“闻夏。”

果然邱声一下子缄口了。

“禁烟楼层。”顾杞指了指不远处的标识,他走过去,要调节气氛似的说,“要么我陪你去找吸烟室?”

“不了。”闻又夏说,“你先回去。”

走廊只剩两个人了,表情都欲言又止。邱声上下扫了闻又夏一圈,目光黏在他拿烟的右手,警惕地问:“你听见了多少?”

“没,出来抽烟。”

“瘾比以前大很多啊。”邱声根本不相信闻又夏没听见,他没发现闻又夏什么时候出来的,但总不会太晚。

闻又夏含混地“唔”了声,不能抽烟让他难受,只好先叼着缓解一下。他以为邱声要问为什么烟瘾变得严重,但邱声重重地喘了口气。

“离骨头那么近,洗纹身的时候很痛吧?”

他问得太直白,闻又夏也实话实说:“还好。”

“那你想过我痛不痛吗?”

“……”

“你和过去一刀两断了,那我呢?我像个傻逼,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继续留在身上?!”邱声逼问他,竭力忍着,“行啊,要不干脆我拿把刀自己把它剐了,干净利落。还是说你觉得那个位置我自己看不见就能当不存在?”

闻又夏无法招架,喉咙干得耳朵也开始痛了,他转身就走。

“闻又夏,你站住!”

身后的人喊他的语气让他想起很早之前的告白,还有不那么早之前,邱声在公园里淋着雨湿漉漉地叫他的名字——邱声的音量不高,可听上去总像竭尽全力以至于有点嘶哑。

闻又夏很讨厌自己名字里的“又”字,但邱声连名带姓,他唯一不会反感。

“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再看到它了?”

“……”

“说啊?!”

“讨厌我自己!”闻又夏愤愤低吼。

他咬着烟,尼古丁的味道像已经被点燃了,他被邱声的执着传染,失控地大步踏过去掐住对方的下颌骨,沉声,一字一顿地说给对方听他的理由。

“我讨厌我自己。我什么都做不到也改变不了,把它洗了我就不用想你了。”

“……”

“满意了吗?!”

话音刚落,闻又夏感觉指尖轻轻地一凉。

面前的人红着眼睛猛推他。

“骗子!”

拉拽的两股力量撞在一起,闻又夏出于惯性退了两步。走廊尽头一扇窗,玻璃反射阳光短暂晃花了视野,后背磕在墙壁上一阵剧痛。

邱声一把攥住他的领子。

“邱……”

下一秒,邱声不管不顾地凑上来,咬住了闻又夏的唇。

他笨拙地接吻的嘴唇温度冰凉,攥紧闻又夏的手放开,在对方试图反抗时又不由分说地掐住了闻又夏的咽喉。牙齿磕在一起很疼,被按住的手腕也很疼,邱声吻他用力得让闻又夏一颗心被揉得满是邱声的指纹。

这根本不能叫吻。

撕咬,啃噬,或者别的什么,喉间呼吸越来越困难,闻又夏突然相信邱声是真的绝望到宁愿杀了他也不想听他所谓的“理由”。

难道他要对邱声说“因为那时你让我越来越厌恶自己”吗?他自我厌恶,自我怨恨,再跟邱声在一起迟早会让恨意吞没掉所有的爱。

他一点也不肯回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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