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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江白砚的举动, 全然不在施黛意料之中。

她习惯于照顾孤儿院里的小孩,见他们受伤后,往往一边安慰上药, 一边给他们吹气缓解疼痛。

在她看来, 这是个并不稀奇的动作。

直到今晚, 被江白砚这么一吹。

也许因为来得太突然, 又或是他的笑意实在晃眼, 施黛总觉得……

有些暧昧。

这丝暧昧若有似无, 细线般缭过耳尖, 想要握住, 又只剩一缕无形的热。

指尖抖了一下,不是出于疼痛。

施黛身板绷直:“好多了, 谢谢江公子。”

她没掩饰眼底的紧张,头顶几绺黑发高高翘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疼痛的余韵犹在,江白砚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施小姐。”

他递来绷带和药膏:“先擦一擦。”

施黛乖乖点头。

江白砚方才用指尖蘸去她伤痕上的血,力道很小,出血不多。

但毕竟是道血口子,施黛小心翼翼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把渗出的血渍擦拭干净, 再涂上江白砚的药膏。

从头到尾轻悄悄, 江白砚看着, 觉得她手指的力气简直像道风。

“你在房中好好歇息,我去给你拿梅花糕。”

施黛用绷带胡乱打了个结:“还要别的吗?”

江白砚:“不必。”

她说到做到, 不消多时从府中拿来一整个食盒的糕点,除却梅花糕, 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总吃梅花糕,容易腻。”

施黛理直气壮:“梅子和荔枝的味道也很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今日在西市折腾一天,早就又累又困,只想倒头睡觉。

送完吃的,和江白砚寒暄几句后,施黛挥手道了别。

直至她的身形被夜色吞没,寂静院落里,房门才悄然合拢。

从食盒拿出一块梅花糕,江白砚踱步至卧房。

瓷瓶中,一束红梅开得正盛,灿如烟霞。

他吃相斯文,咀嚼极慢,似要将千丝万缕的气息浸入血肉。

梅香如有实质,将他浑然笼罩,给江白砚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正在被人拥抱。

心头强烈的空虚感,不知不觉消散殆尽——

那是他鲜血淋漓、疼痛到极致也难以填补的深壑,仅仅因施黛来上这么一遭,成了一汪暗潮翻涌的湖。

江白砚想,施黛的确与旁人不同。

很难形容,今夜当他打开房门,竟见她立在门外时的感受。

像毒又像蛊,与血蛊滋生的剧痛不同,那种感觉直往心底钻,延展出从未有过的饱胀情绪,酸且涩。

梅香萦纡,江白砚抬起右手,试图抓住什么。

恰巧一息风过,瓶中寒梅簌簌颤动,不期然间,坠下一朵纤薄花瓣。

不偏不倚,落在他手中。

*

新年剩下的日子平平淡淡,再没发生变故。

施黛的伤口日渐痊愈,重新生龙活虎——

坦白说,她受伤生病时,也素来生龙活虎。

新春将过,今天的施府有件大事。

施云声被送进了书院。

他从狼群被接回后,曾念过一段时间的书,奈何施云声志不在此,比起四书五经,更爱舞刀弄枪。

但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府里。

一来这孩子已有十三,不止背书练字是个大麻烦,有时连话都表达不清楚。

二来,施云声性子孤僻,没一个同龄好友,在书院里,能让他多多接触新的玩伴——

这是孟轲和施敬承在意的重中之重。

长留书院立于长安青龙坊,施黛站在朱红正门外,拍了拍自家弟弟鼓鼓囊囊的书箱:“要和同窗们友好相处哦。”

施云声紧抿薄唇。

他穿了身黑金锦袍,眉目深邃,脊背瘦削笔挺,像把寒光凛冽的刀。

隐隐约约地,烦躁之余,透出点儿可怜巴巴的委屈。

施黛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上学和上班都是生命难以承受之痛,更何况,是在漫长的新年假期后。

身为过来人,施黛轻拍小孩肩头:“保重。”

“别不开心。”

孟轲变戏法般拿出一袋荔枝蜜饯,塞进施云声手中:“来,祝我们云声荔争上游。”

然后是拿出柿饼的沈流霜:“柿柿大吉。”

没想到吧,他们早有准备。

施黛紧跟其后,把一袋猕猴桃干递往他怀里,笑吟吟道:“来来来,所向披猕。”

施敬承笑如朗月清风,学孟轲的动作右腕一抖:“马到橙功。”

他手里,是一盒蜜橙糕。

施云声:……

以他匮乏的成语水平,没办法加入其中。

——不对,这种奇怪的接龙,他压根不想加入!

同行而来的江白砚:……

江白砚淡声:“若有难处,来寻我们便是。”

“对待书院里的同窗,要多笑笑。”

孟轲摸摸施云声脑袋:“知道吗?”

施云声轻哼。

眸中墨色暗涌,他一言不发,攥起指节。

他上过另一个书院,因为性情孤僻、总是一副凶巴巴的形貌,被所有人敬而远之。

这次换了个地方,施云声没抱任何期望。

学就学吧,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书院里的小孩们天真又吵闹,施云声没打算和他们做朋友。

“还有件事。如果有人欺负你,”施黛蹲下,仰头与他对视,“知道该怎么做吗?”

施云声很想脱口而出“揍掉他的大牙”。

但施黛应该不会喜欢。

回想以前在书院里听得的只言片语,施云声轻勾嘴角,嘲弄道:“韬光养……养那什么?”

韬光养晦。

施黛不置可否:“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名青年求见禅师,问,‘世人欺我,辱我,恶我,如何处之?’

施黛说:“禅师回答,‘忍他,让他,敬他,不要理他,三年后,你且看他。’”

施云声撇撇嘴,没吭声。

习惯了有仇报仇的野性厮杀,他对人族的传统颇为不适。

讲究谦让退避,被人欺负到头顶上来,也要耐着性子讲道理。

在往常,哪怕是最凶残的豺狼虎豹入侵他的领地,施云声都会上前拼个你死我活。

正暗暗思忖,忽然被施黛敲了敲脑门。

“还没完呢。”

施黛压低声音,老神在在:“听完禅师的话,青年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施云声一愣:“什么?”

“意思就是——”

施黛迎着日色,倏而一笑:“一味的忍让什么用也没有,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你要是受了欺负,尽管告诉我们,施府所有人为你撑腰。”

与想象中天差地别的说法,化作小狼的爪子,朝心口撞了两下。

眼睫忽闪,小孩迟疑看她,很快挪开视线。

“知道了。”

嘴角扬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施云声小声:“我才不可能被人欺负。”

“去吧。”

施敬承笑道:“今日散学,我和娘亲来接你。”

这所书院由当朝大儒所创,竹树环合,黑瓦白墙,静穆清雅。

施云声没再多言,颔首转身,恰似一把刀锋入画。

“三个月前让他上书院,这孩子日日百般不愿,同我们闹别扭。”

遥望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孟轲由衷感慨:“如今真是长大了。”

施黛也松了口气。

只希望她弟弟别板着一张脸,吓跑别的小孩。

“咦。”

余光触到一抹绯色,沈流霜侧目,轻挑眉梢:“如棠在那儿。”

施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一袭红裙的柳如棠。

“有近十日不见了吧?诸位过得可好?”

柳如棠一如既往风风火火,自房檐一跃而下,裙摆翻飞,如木棉绽放。

落地站稳,她恭敬行礼:“指挥使,孟夫人。”

白九娘子轻嘶几声,在她颈上探头探脑:“果真在这儿。可算找着了。”

柳如棠在找他们?

施黛一瞬明悟:“又有新案子?”

“算不上新。”

柳如棠笑得无奈:“要不,你们跟我走走?”

*

施黛等人与柳如棠并非同一个队伍,于情于理,不应由她来告知案情。

这起案子,比较特殊。

“是这样的。”

带领几人行在街头,柳如棠手攥一张神行符,轻盈跃上房顶:“五天前,有具尸体在凤凰河中被发现,遭人挖去心肺。”

“经大理寺调查,死者名为郑松柏,是珍宝阁中的伙计。”

柳如棠:“他性情温吞,家庭和睦,没有仇家,值得注意的是——”

白九娘子正色:“这郑松柏,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

沈流霜了然:“极阴之人。”

江白砚:“邪术。”

他对邪术再了解不过。

极阴之人体质特殊、神魂蕴含纯正阴气,是修炼邪术的上佳祭品。

此人被剖去心肺,大概率是邪修动的手。

“没错。”

柳如棠打个响指:“大理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把案子给了我的队伍【踏莎行】。不久后,城中出现第二名死者,同样是极阴之人。”

白九娘子义愤填膺:“为修炼邪法,不惜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凶手可恶得很。”

“犯人极其狡猾,两次杀人,两次把尸体抛入河中,几乎没留线索。”

柳如棠道:“我们只能探访死者生前的经历——凶手知道他们极阴之人的身份,必定与他们有过接触。”

是这个逻辑。

施黛:“然后呢?”

柳如棠:“紧接着,在昨晚,发生了第三起案子。”

说到这里,她眉目微凛:“第三起案子,受害者不止一个。”

施黛没出声打断,安静听她说。

“事发地是城郊的一家客栈,名‘君来’。”

柳如棠道:“昨夜亥时,君来客栈……被邪祟围困了。”

白九娘子催促她往下说:“怎么个围困法?”

“有人设下邪阵,动用邪法,企图夺走客栈中所有人的性命。”

柳如棠蹙眉:“幸运的是,客栈里有两名修道者,全靠他们拼死击退邪祟,才保住大部分人的命。不过……仍有三人被邪祟挖去心肺。”

施黛好奇:“这三名死者,也是极阴之人吗?”

柳如棠摇头:“不是。”

江白砚:“心因法?”

“不愧是江公子!我们问过镇厄司里的萨满祭司,也说是心因法。”

柳如棠为施黛和沈流霜解释:“心因法,是残害旁人、供养己身的邪术。邪修需要先行献祭两名极阴之人的心肺,由此打通周身灵脉。完成这一步后,便可吞食普通人的心与血,迅速提升修为。”

为了修炼邪法,居然能杀人剖心,再生生吃掉。

施黛听得后脊一麻。

难怪在大昭,邪修最不受人待见。

“阵法被设在客栈,要想催动,必须待在阵法里头。也就是说,凶手是昨夜在场的人之一。”

柳如棠耸肩:“那家伙显然想把客栈中的所有人置于死地,助其修为大增,没想到,遇上两个硬茬。”

沈流霜道:“那两人现在如何?”

“受了伤,没大碍,”

说到这里,柳如棠压低声音:“保护客栈的两位,一个是行走江湖的游侠,一个是妖——画中仙。”

画中仙?

施黛微怔,很快想起这种妖怪的特征。

与镜妖一样,画中仙无父无母,由天地灵气所化,诞生于笔墨纸砚。

传闻画中仙性情温婉,挥笔可成幻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皆在它一念之间。

总而言之,是一种仙气飘飘、极为罕见的妖怪。

“你说巧不巧。”

柳如棠蓦地哼笑:“这一人一妖,都被目睹过与死者有接触,在镇厄司的重点怀疑名单。”

白九娘子睁圆双眼:“什么?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

“据我们调查,昨晚身处客栈的人里,有三个接触过死者。”

柳如棠竖起一根指头:“第一个,是游侠,名为‘韩纵’。”

韩纵用双剑,出身于没落的剑术门派。

第二个极阴之人死前,韩纵曾在他家门旁徘徊不定——

韩纵本人声称,是因感受到稍纵即逝的妖气,唯恐出什么乱子。

“第二个,是画中仙,名‘虞知画’。”

柳如棠:“她之所以住进客栈,是因与未婚夫打猎归来,荒郊野岭找不到住处。”

虞知画的未婚夫,名叫卫霄。

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在邪祟突袭时,卫霄为救她,身受重伤。

虞知画曾进过第一名死者的家宅,据她所言,死者家中有一幅古画,她欲图买下。

死者家属承认,确实如此。

施黛在脑子里捋顺思绪:“第三个人呢?”

“是客栈的厨娘。”

柳如棠轻叹:“厨娘来历不明,刚到客栈不满一月,人称锦娘。她被目击过,曾在两名死者的家门附近出现——邪门的是,客栈被邪祟袭击后,锦娘失踪了。”

沈流霜:“畏罪潜逃?”

如果计划没出现意外,凶手其实很容易逃脱。

只要将客栈里的所有人统统杀光,再一把火毁尸灭迹,没人清楚他是谁,更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如今出了纰漏,邪祟被击退,凶手担心身份暴露……

趁乱逃跑,并非没有可能。

“谁知道呢。”

柳如棠:“就目前来看,虞知画的嫌疑最小。她自始至终留在大堂,协助众人抵御邪祟。她的未婚夫卫霄虽有浅薄的灵气,但很早就身受重伤,不可能操控邪术。”

“韩纵嫌疑不小。他性子古怪,不爱与人往来,所有人抗击邪祟时,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自己房间。”

最后是失踪的客栈厨娘。

嫌疑更大。

“说了这么多,”沈流霜双手环抱,懒声道,“案子属于【踏莎行】,你把我们叫来做什么?”

柳如棠表情复杂。

白九娘子长叹口气:“唉,甭说了。”

“画中仙有个特殊能力。”

柳如棠道:“她能把当时的情景画成画卷,再制成幻境。”

“也就是说——”

施黛悟了:“虞知画能利用幻境,重现昨晚客栈里的一切?”

“嗯。”

柳如棠颔首,苦恼抓了把头发:“但是……你们知道吧,我们队伍里的人,不适合进幻境。”

幻境之中,所能承载的生灵数量有限,无论人、动物还是妖鬼。

她倒还好,只有一条白九娘子跟在身边,影响不大。

宋凝烟身为赶尸人,要想发挥实力,身边的僵尸越多越好。

同理,来自苗疆的蛊师浑身上下藏有百十只虫子,一旦踏入幻境,顷刻便会令其坍塌。

召唤流与幻境八字不合,要进去,还得靠真刀真剑。

“友好互助嘛。”

柳如棠伸了个懒腰:“你们进幻境里走一遭就成,剩下的事儿,我们来做。”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城郊一座客栈前。

此地偏僻,背靠几座高耸的山包,冬雪未消,在檐间凝出苍白薄霜。

客栈不大,共有三楼。

经过昨夜的相斗,门匾碎作齑粉,正门亦有无数抓痕,混杂飞溅而出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可惜了。”

柳如棠轻叹:“老板娘心疼得要命。听说这家客栈经营了近百年,是附近唯一的落脚地。”

她说罢推门而入,客栈里,已有几人在等候。

阎清欢立在桌前,静观一女子作画,听闻开门声响,双眼晶亮:“你们来了!”

陈澈斜倚墙角,闭目养神,闻声睁眼,向几人颔首示意。

一名苗疆青年百无聊赖把玩着掌心蛊虫,宋凝烟靠在僵尸怀里半梦半醒,瞧见施黛等人,面露微笑。

“劳烦你们了。”

宋凝烟打着哈欠:“我们拿幻境没办法。”

“你还是先睡会儿吧。”

沈流霜眸光一转,看向阎清欢身边:“这位是……画中仙?”

“正是。”

女子起身行礼:“诸位大人,民女虞知画。”

施黛压不下好奇,掀起眼睫端详她。

虞知画二十上下的年纪,不夸张地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脸孔之一。

黛眉含情,桃花眼如西湖烟雨、明月相照,似被淡墨一笔一划描摹勾绘,令人见之难忘。

尤其可贵的,是她举手投足间的素净气质,不卑不亢,温雅优柔。

施黛想起她那身受重伤的未婚夫,好心关照道:“虞姑娘不必多礼。你未婚夫怎么样了?”

“腹部被开了个大口子。”

虞知画眉间忧虑未散:“多亏有镇厄司的大夫,他险险保住一条命。”

沈流霜环顾四周:“昨夜客栈里的其他人呢?”

“全在镇厄司中疗伤。”

柳如棠道:“我们之所以聚在客栈,是因幻境由虞姑娘的记忆所化。她身临其境,画得更清晰。”

施黛目光往下,落在虞知画身前的木桌。

桌面摆有一幅绵长的卷轴,卷轴上,用行云流水的笔触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景象。

细细看去,是一行六人穿梭林间、路遇客栈、夜半妖邪横生、众人挣扎反抗的不同画面。

“今日我、卫霄、卫家小妹、家中婢女、侍卫与一名好友共同进山狩猎,入夜后,来客栈借宿。”

虞知画道:“诸位进入幻境,分别取代他们几人的身份,从而重现昨晚的一切。”

画中仙是整幅画的核心,无法被他们代替。

“为让事态发展与当日相符,进入幻境、确认身份后,几位将得到自己当日的大致行动轨迹。”

虞知画继续说:“还望多加遵守,否则扰乱幻境,功亏一篑。”

施黛点点头。

简单来说,他们要符合人设,按照当天的流程走。

“有个问题。”

阎清欢举起右手:“幻境全部属实,不可能有假吗?”

“不可能有假。”

虞知画笃定:“你们所见,即是我和在场其他人所见。”

“这个不必担心。”

柳如棠特意查过妖谱:“画中仙制造过往的幻境时,幻境里呈现的,一定是真实的记忆。”

虞知画作画时,周围这么多人一齐看着,她哪能造假。

虞知画垂眸,语气微沉:“那邪修害我未婚夫濒死,我只恨不能尽早查明他身份。昨夜危机重重,诸位进入幻境,务必当心。”

她本该言尽于此,踌躇片刻,迟疑道:“还有——”

虞知画轻声:“卫霄的小妹与她的贴身护卫……说是主仆,其实更……亲密。若得到这二人的身份,还请见谅。”

她浸在书香里长大,提及人间男女之事,总觉赧然。

柳如棠见过那两人,要论举止,确是肉眼可见的亲昵。

不过……等等。

柳如棠一瞬惊觉:!!!

亲密?什么亲密?千金大小姐和她的——

眼珠飞速一转,定在桌边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年。

犹记当初调查莲仙一案,江白砚为让赵五郎闭嘴,自降身价信口胡诌,声称收了施黛一大笔钱,故而留在她身边。

彼时彼刻,今时今日。

柳如棠脑子里只余七个字:

江白砚,求仁得仁。

祝他成功!

*

与此同时,长留书院。

蒙学甲班,所有学子都注意到,今日来了个新同窗。

一身黑衣,乌发被纯黑发带高高束起,眉眼冷冽,看上去很凶。

每当有人向他投去视线,总要被他冷冷瞥上一眼。

学子们噤若寒蝉。

施云声很烦。

他在狼群生活太久,课业远远落在后头,放眼望去,甲班数他年纪最大。

这群小孩要盯着他看到什么时候?

这里大多是十岁不到的孩童,看他的目光有新奇也有畏惧。

只见又冷又凶的新同窗低垂着眼,满身尽是生人勿近的冷峭气息,动作不甚熟练,打开他的黄花梨木书箱。

施云声保持缄默。

他打定了主意,要做个孑然一身的独狼,书箱里全是他的笔墨纸砚,还有把珍爱的小刀。

很特立独行、冷戾慑人,这群小孩见了,必然对他退避三尺。

啪嗒一声,书箱打开。

不出所料,好几个孩子倒吸冷气,睁圆双眼——

施云声:?

施云声:???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书箱里……除了书册,全是乱七八糟的点心?!

什么冰糖葫芦糖渍荔枝蜜糖酥饼,粉融融一片。

他想起来了。

今早离家时,有人偷偷摸摸靠近过他的书箱。

施——黛——!

眉心咚咚跳个不停,仔细一看,角落还有一张纸条。

是熟悉的字迹,娟秀灵动,笔锋飘逸潇洒。

【可以把这些分给同窗哦。】

紧握书箱的手微微颤抖。

施云声故作镇定,冷脸拿出箱中《开蒙要训》,抬臂合拢书箱的刹那,揣在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下来。

十几双眼睛一同下探。

孩子们眼睛睁得更圆——

是柿饼、荔枝蜜饯、蜜橙糕和猕猴桃干!

施云声:……

十几双眼睛眼巴巴望向他。

施云声咬紧牙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有生以来头一回,害羞到说不出话。

“给你。”

坐在他身侧的孩子俯低背脊,把零零碎碎的吃食捡起,一板一眼送回他手中:“好吃的,别弄脏。”

施云声:……

好烦。

这种时候,他应该怎么做?

心乱如麻,闷声半晌。

脸颊通红的施云声抚上发烫的耳朵,小小声:“……谢谢。”

又是短暂的静默。

心里的小狼哐哐打了两拳空气。

“你、你们。”

把桌上的糕点向前一推,施云声不自在地挪开眼:“要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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