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被毁, 镇元子和红云再云妃几人的穿针引线之下,带着万寿山诸神们一并加入了东庭。
只是到底是和云妃,哪吒,楚长禾不同, 实际上, 镇元子, 红云和楚也并没有什么太大交集, 不过活了万万年的岁月, 两个老头纵然性格正直,但也是很懂道的,既然答应并入了东庭, 身份上的转变就也很自然。
他们想得开,楚也也很满意。
她想, 如果沙童有俩老头子的这觉悟那就更好了, 不过想来那一根筋又固执的家伙也不会这么想。
沙童还活着,当初楚也为了快速解决战斗赶去云雾山, 也并没彻底要了他的生机,更没补刀。
如今被关在了东庭地牢之中, 心脏被楚也捏爆,肉.身被毁, 但神魂无碍, 在楚也, 云妃等不在东庭之后, 其实说起来,如果沙童想跑, 小白,嘉波等是万万拦不住他的。
但沙童没有, 而是自愿留在了东庭地牢之中。
楚也和楚长禾下地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沙童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躺在干燥的地牢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见楚也和楚长禾过来,他撇了一眼,坐起身。
靠着地牢的墙壁,盘膝而坐,目光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看起来,并不意外。
“来了?”
楚也和楚长禾在牢门前停住身形,一时间倒是谁都没开口说话,气氛忽然有点压抑。
半晌,还是沙童率先开口。
“进来坐,我这里也没个坐的地方,但就是胜在地上干净,若你们不嫌弃,不防坐下来休息一番。”
他一口吐掉嘴里的枯草,却是变得热情好客反客为主了起来,那说的,一点也没个身为犯人的觉悟。
楚也面无表情。
楚长禾却笑了笑,伸手掏了掏,掏出一葫芦酒来,正要扔过去,但望着沙童突然亮起的眼睛,她却忽然一顿,恍然大悟;“哦,对了,我都忘了,你现在是神魂,喝不了酒。”
“……”沙童被气的直咧嘴。
要是目光能杀人,他都能将楚长禾碎尸万段了,明知道他喝不了酒,还拿这东西馋他,混蛋,这老货完全是故意的吧。
他们是多年的老战友了,彼此之间还是挺了解的,沙童不用过脑就只是楚长禾指定在坏心眼。
楚也伸手推开牢门,面无表情着一张脸两步踏入其中,地面上被收拾的很干净,毕竟沙童也不是其他犯人,更何况这东域地牢里也根本没有其他犯人。
沙童的身份地位毕竟摆在这里,即便只剩了神魂,也没人敢小看他,事实上,沙童没走,也挺出乎楚也意料之外的。
所以总而言之,这牢房之中是真的很干净,楚也也不在意,走进来,也不介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楚长禾双臂环胸,简简单单的靠在牢门上,目光转了一圈最后看向沙童;“你倒是挺洒脱的,这是看开了,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沙童想了想;“别这么说,我累了,正好休息些时日不行。”
楚长禾嗤笑一声;“你啊,就是傻,被元始天尊忽悠忽悠就啥都干,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但这话沙童就不能认同了,虽然他也知道楚长禾当着楚也的面说这话的意思是在帮他,但沙童就是固执的不愿意;“说话注意点,后土,我可没被他洗脑,我只是坚持认定我自己的观点而已。”
楚也目光暗了暗,楚长禾翻了个白眼;“那现在呢,还在认定你那破观点……”
沙童沉默下来,半晌后才低低的开口;“你们,有信心能赢吗?”
有信心能赢了撒旦吗?!
“嗯,谁知道呢。”
楚长禾不可否置,反倒是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沙童,未了,还是忍不住吐槽他;“你是真傻了啊,老沙,竟然能问出这种话来。”
沙童动了动唇角,抿紧。
能不能赢了撒旦?
开玩笑,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连当初的昊天上帝都不敢说自己能赢了撒旦,更何况是如今的楚也和楚长禾吗?!
“不可能的……”
楚也抬头,叹息;“更何况,你自己不是也知道的吗沙童,何必明知故问,用别人的答案劝说自己,你是想说服自己还是什么?别太天真了,这不是你这种人能够问出来的话。”
沙童沉默着。
“但……”
遽然而起的上扬音调低哑且认真;“朕倒是想试试,不打过一场,谁知道最后到底是输还是赢呢?”
沙童错愕的抬起眼,半晌才低低的笑出声;“其实当年这话陛下也跟我说过的。”
“赢不了的,不可能的,但尽管如此,有的仗也是必须要打的。”
沙童叹息着;“后来那一战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诸神黄昏,所有人都死了,甚至连陛下也一样。”
“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初陛下选择了另一条路,是不是就真的能够避免杀戮。”
沙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也还是会选择如此,但他怕的并不是死,他怕的,是这世间被毁。
他怕的,是再一次降临的黑暗血腥。
所以,哪怕是曾经的同伴为敌,他也心甘情愿。
无怪乎当年昊天上帝就曾说过,沙童是八个战神之中最心软,最固执,也是最心向苍生的人,这一点便是连云妃,楚长禾,哪吒她们都比不上。
但同样,他也是最懦弱的一个。
“大概吧。”
“没什么好谈的了。”
楚也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她能和楚长禾来这里,也真的就只是好奇为什么沙童不离开这地牢而已,如今一见,反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拍拍屁股起身,楚也一身的黑金帝袍,身形修长,姿态慵懒而威严,越来越有为帝的风范了。
沙童抿紧唇角,抬头,地牢之中烛火黯淡,映的楚也整个人都隐在了半亮的黑暗之中,他就只能看到那双平静而锃亮的猩红眸子。
“沙童,那你就好好的看着吧,从前不能做到的事不代表以后不能,这个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小,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离开地牢的候,随着木门被退动而发出的嘎吱声音,沙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叫住了楚也。
“或许吧,但东帝,你要小心。”
楚也脚步微顿,楚长禾停了下来,微微偏过的眉眼望向沙童,只剩下一道神魂的男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自己要怎么说,最后也只得叹息着开了口;“你们要小心嫦娥,她现在……已经疯了。”
楚也目光微闪。
……
东庭的山头上,靠北,有一片花田。
这里是哪吒的院落附近,也是她自己亲手种植起来的,平常无事的时候,她就爱躺在这片花田里发呆。
当然,“发呆”这是楚也的说法。
若是按照哪吒自己的说法,她这是在缅怀。
不过对此楚也最嗤之以鼻,缅怀个屁,这词用的……
她就不明白了,就哪吒这样的,怎么也不可能和种花什么的牵扯到一块去吧,反差太大了,当然,每次她这么说,哪吒都要炸毛,炸毛之后就颓废了。
后来楚也才知道,花田,种花,那是杨婵的喜好。
如今这也叫做缅怀的话,嗯,那也算吧?!
好不容易闲来无事,哪吒拒绝了楚长禾叫她一起去劝沙童,反正哪吒也看的很开,沙童那人,不是谁能够劝的动的。
她也没缠着云妃吵架胡闹,一回来便将自己窝进了花田之中,黄昏时分,花香阵阵,宛如人间仙境。
站在花田里,哪吒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片叶子,轻合了合眼,望着不断下落的夕阳,神色发怔。
直到日头越来越低,直到有阵阵睡意袭上心头,直到迷迷糊糊之中,有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哪吒,哪吒……”
带着笑意,如在心间,哪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刚睡醒的神智还带了几分糊涂,她认得这声音,却翻了个身,手臂放在脑袋下,舌尖将嘴里叼着的花瓣吐出,舔舔唇角,继续睡。
反正,做梦吗?!
这种梦,她也已经做了好多好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有无奈的轻笑犹在耳边,稀稀疏疏的声音在身前顿住,明明再没了其他声音,可这一刻,哪吒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一瞬间睁开了眼。
猛然翻过的身子顿停,然而入目的,是黄衣女子温婉绝色的眼。
那般温柔,也那般的熟悉而眷恋。
哪吒神色一怔,就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抹温润黄衣,愣愣的,愣愣的。
”婵,婵姐姐……”
杨婵目光温柔,眼底带笑,通红且湿润,看着哪吒那副愣神又不敢置信的模样,勉强压下自己心中泛起的全部酸楚和欢喜,哑着嗓音开了口;“发什么呆?看你这样是不想见我了,那……”
装模作样的刚要转身,然后一瞬间,就见哪吒疯了似的跳起来,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抱紧了她。
“呜呜,婵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哪吒好想你,想你好多好多年了……”
她抱的很紧,似乎生怕一松手,面前的这人就会入从前般再也消失不见了,涌入鼻翼的桃花味道,依然是那般的喜欢又熟悉。
淡雅且勾人……
……
楚也和楚长禾离开地牢的时候,云妃和左子卿等在外面,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天色见晚,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小院。
“……唔!五方结界啊。”
再楚也又一次开口发问之后,楚长禾和云妃对视了一眼,沉吟了半晌后终于开口。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种事你早晚都是会知道的。”
楚长禾微微抬起下巴;“所谓五方结界,就是以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运转天地之力所施展的封印之术,能以圣人之力施展封印之术,所封印的东西,晓儿,你猜会是什么?”
楚也微怔,继而下一刻瞳孔一缩;“撒旦,是撒旦真身!!”
楚长禾冷下目光,微微颔首;“对了。”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有了答案,可当楚长禾真真切切点头应承下来的时候,楚也还是一瞬间心跳都快了不少,她赫然惊道;“娘,你知道圣人之力封印着撒旦真身,那你还说可以杀了元始天尊,若是元始天尊一旦死了,五方结界破了一角的话,岂不是封印也会……”
“没那么容易的,你想什么呢。”
楚长禾摇了摇头,轻笑;“陛下的封印没那么弱,五方结界的平衡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破,更何况太上老君不会看着你真的杀了元始天尊的,那道貌岸然的老头子啊,虽然整天把什么顺其自然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护短。”
楚也拧起眉眼。
说着话的功夫,四人已经回了院落,落座之后,左子卿抬手沏茶,云妃伸手来接,左子卿没让,一人一杯。
楚长禾很给自家老婆面子,但楚也心思较重,若有所思了半晌;“娘,你早就知道我杀不了元始天尊……”
“那倒不是。”
楚长禾指尖把玩着茶杯,倒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你若真杀了他,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别多想。”
楚也沉下眉眼,倒是转移开了话题;“那圣人之力,到底是什么?!”
“证得混元,便是圣人。”
“历万劫而不灭,沾因果而不存,与天常在,与道同时,这就是圣人。”
“圣人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能。”
“圣人即是“道”。”
云妃嗓音清冷;“圣人明了万事万物,无极无量,可聚可散,不生不灭,万劫不毁。”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若是不能成圣,即便无限接近于圣人,也终为蝼蚁。”
简单的几句话说的楚也目瞪口呆,她是知道圣人之力很强,但强到了这种地步,却也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更何况,元始天尊,似乎,大概,应该,貌似,嗯,也没那么强。
但云妃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的补充道;“不过这说的是诸神黄昏前的圣,如今吗,圣人之力被大幅度削弱,早已不复从前。”
在时代变革的洪流之中,不仅他们变弱了,圣人也是。
“为何?”楚也不解。
“因为,时代不同了。”
云妃合了合眼,微微叹息;“天道之力在逐渐变弱,说不得再过个十万年之后,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神灵。”
当漫天神灵全部成为传说,那他们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
几人沉默下来,楚也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的现代社会,在那个时代,什么天庭,什么神佛仙将都是神话传说,没有神力,没有灵力,更没有魔力,那是个机械化的现代社会。
但……
半晌,楚也轻轻握住云妃攥紧的掌心,她叹息着轻笑;“别多想了,云妃,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再怎么说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她们说不得,都活不到哪个时候。
想的再多,也是枉然。
云妃微怔,楚长禾喝着左子卿倒的热乎乎的清茶,闻言倒是好笑的转头瞥了她一眼,感慨着;“你倒是看得很开。”
楚也耸了耸肩;“那接下来呢,我现在的修为是帝境巅峰,既然圣人也不再为圣,那我……”
“你不一样。”
楚长禾微微沉吟着;“如今时代不同,虽然圣不成圣,但你的路依然还是要走的。”
“你的先天灵身是盘古大神后裔,又领悟了盘古大神才掌握的力量法则,对于你而言,走盘古大神的路才是正统。”
不过这话就给楚也相当大的压力了。
走盘古大神的路啊,这话一听起来就让她牙疼,不仅牙疼,她心也跟着疼。
“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但楚长禾就只是笑;“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没话找话了,盘古幡你不是都要到手了吗?你自己想走这条路,还怪为娘的给你压力,你啊,就别在这里装乖卖傻了。”
楚也挑了挑眉眼,倒是不可否置,伸手进怀里将凤珠掏了出来,然后递给左子卿。
“距离撒旦的复活就剩下不到一年了,从明日开始,我便闭关,娘,这凤珠,你先替我保管着吧。也不知道小青能不能用的上。”
不过她们无法激活凤珠之力,这倒是一个难题。
“至于撒旦,你们也无需过多烦恼。”
楚也是真的看的很开了,虽然她也想赢,但……
“一切随缘吧,如果这一次大劫,是天地注定了要灭亡,那么我们再百般布置也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而若是天地注定当存,即便撒旦到来之时,也定当和逢凶化吉。”
“生死由命,这也是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