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夜深。
天际一轮血月遥挂苍穹，铺撒而下的血色星光照耀着这片血腥黑暗的大地。
在路西法再度陷入沉睡之后，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下山的，她背着菲尼克斯在前面走, 身后跟着贝利亚尔, 在一条非常偏僻无人的山路直奔下魔王宫。
向外山而去。
路上没碰到几个妖魔, 过程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楚也想这大概是瓦沙克的杰作吧。
瓦沙克既然要她在这个时候, 这个方向走，只要不想害她，就绝不会让她遇到什么？
楚也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而言, 她还是很了解瓦沙克的。
只是除了一开始的贝利亚尔和菲尼克斯之外没妖魔回应要跟她一声离开，想想楚也还是觉得挺遗憾的, 不过该怎么说呢, 遗憾之余，不知为何, 心底竟是多了些不可抑制的放松。
尽管楚也不愿意这么想，但这是事实。
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事实。
毕竟妖魔们跟随她离开, 虽然是瓦沙克的夙愿和请求，但对于楚也而言, 这也是一份压在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
背上了就卸不掉的那种。
更何况, 有菲尼克斯和贝利亚尔在, 其实她也不算是违背了瓦沙克的意思, 楚也暗自嘟囔着，未了, 叹息一声。
但其实说是这么说，她也还是比较郁闷的。
但, 果然还是不能强求啊。
一路沉默着，楚也没吱声，贝利亚尔和菲尼克斯也没有，只是趴在楚也的肩膀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下巴搭在她的肩膀，菲尼克斯时不时的会将目光向后望去，然后转过头欲言又止。
如此重复了很多次后，稚嫩的娃娃音还是犹豫着在楚也的耳边问她；“也子，他们真的不来了吗？”
“嗯。”
楚也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去，指尖抬起戳了戳菲尼克斯皱起的小眉心，轻笑着叹息；“大概是人各有志吧，这种事情没办法强求。”
妖魔们的顾虑和踌躇，其实她都明白，也很理解。
菲尼克斯闷闷的“哦”了一声，头搭在楚也的肩膀上就不吱声了，显然情绪还是很低落的，或许也有着同伴们不愿意跟来的失落，也有着即将真的到一个陌生地方的畏惧和害怕。
就算对于楚也很信任，也愿意跟她走，但对于从小在创世魔山出生并长大的菲尼克斯来说，这依然无疑还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情。
即便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楚也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隐在黑发下的妖魔之角尖尖的，碰到了也不疼。
身后传来贝利亚尔相当冷静的低沉声音；“殿下……”
“嗯，什么？”
“您不担心吗？如果他们将这个消息告诉七君主的话？！”
其实是有这种可能的，贝利亚尔所言不错，即便不愿意跟她走，就是敌人，而敌人，就不得不防。
可楚也摇了摇头，就只是笑；“放轻松点，贝利亚尔，你要学会相信同伴。”
即便，经此一别之后，他们就只是曾经的同伴。
不过楚也还是愿意相信的，哪怕只有现在，而已。
贝利亚尔微怔了一下，美丽的金发妖魔顿了顿唇角，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还没等她说出来，遽然而起的低沉嗓音带着尖锐的质感，就在这片血色夜里徒然响起。
那是熟悉的嗓音，带着一贯吊儿郎当的随性音调。
“就是就是，贝利亚尔，你也对我们太没有信心了吧，这话让你说的，莫非在你心里，我们就是这样的妖魔吗？多令妖魔伤心知道不——”
贝利亚尔当即就愣了一下，菲尼克斯亦是，然后奶乎乎的小妖魔“唰”的抬起头，圆圆的眼睛立马就瞪的老大。
抬眼一看，不远处的颇高的小山头上，八道身影，一个不落，全部都在，方才开口的是蹲在最前面的独角妖魔。
“塔克罗——”
“在在，你想说什么？道歉，好吧，既然这是你如今诚恳的道歉，那我接受。”
“……”贝利亚尔瞬间无语。
拜托，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吧？
菲尼克斯兴冲冲的，跳下楚也的肩膀就冲过去，被嘉波一把接住抱起来，楚也就只是合了合眼，轻笑。
不意外，就很淡然，塔克罗啧了一声；“殿下，你这是什么表情，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楚也哑然失笑。
虽然也早就预料过如此，不过当真发生在面前的时候，她其实还是很激动的。
当然，作为殿下的威严，她也不能被轻易的就看出来不是。
而且这一刻，她只觉得肩膀上那股还未卸下没多久的，那沉甸甸的压力一瞬间又全部回来了。
啊，这可真是……
地方不宜，话不必多，都是聪明人，何必较真。
一行妖魔们继续下山，直到顺利离开了创世魔山的外山范围，踏入天宫战场的区域之后，一众妖魔们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视野中的血色化为黑暗，无尽的空间风暴和沙尘卷起落下，这是天宫战场的常态，也是妖魔们习以为常的真实世界。
走出些距离之后，妖魔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血色的魔山，一个个沉默了下来。
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楚也停下脚步，站在一众妖魔们的身边，给足了他们伤感的时间之后，这才似调侃般的开口；“现在回去可还来得及，一旦离开天宫战场，你们想回去可都来不及了，想好了，别后悔。”
虽然这话是用调侃般的语调说着，但楚也眼底神色间的认真却是显露无疑。
但妖魔们都回头看她，嘉波摇头笑；“殿下，你别再说了，万一再说真把我们说动摇了，可我们可就真回去了。”
楚也耸了耸肩；“好啊，随你们便。”
这回答简直恶劣的可以，一时间让一众妖魔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了，怎么说呢，就是忽然冒出来想要揍她一顿的心态。
不过说归说，楚也神色认真下来，问嘉波；“瓦沙克去找你们了吗？”
一句话问的妖魔们面面相觑，再度哑口无言，虽然没有回答，但那一个个表情都无不是诉说了这个答案。
楚也从一开始就早已想到的答案。
片刻的沉默之后，作为类似于军师一般的存在，最后还是嘉波开了口；“其实我们真的很犹豫的，殿下，毕竟这件事真的太大了。”
“嗯，我理解。”
楚也点头，继而轻笑出声；“不过看你们这样，大概是已经心意已决了，那就，出发了。”
她转身欲走，阿米在身后叫住她；“殿下不想知道瓦沙克跟我们说了什么吗？”
“嗯，大概能想象得到。”
楚也微微扬起小下巴，轻笑；“而不能告诉我的，我问了你们也不会说是吧？”
妖魔们一个个移开目光，明显心虚。
楚也嗤笑一声，白眼一翻，那她还问个屁，问寂寞吗她？！
虽然离开了创世魔山，但距离太近不宜久留，一众妖魔们在楚也的率领下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在无尽的风沙黑暗之中直奔第二战域的第二天城而去。
满目的黑暗疮痍之中，空间风暴不时划过，伴着席卷而起的风沙枯土发出“哗啦啦”的急促音调。
漫天尘埃呼啸而起，将一切掩盖。
既然决定了要带这帮妖魔们前往人族地域，那么有些事楚也就必须要事先说明白。
不过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性东西，楚也几句话说完，嘉波就问出了口；“殿下，我们此行要去哪里？去中域吗？！”
“不，我们不去中域。”
楚也眯起眼，其实早在出发前她就已经想好了此番要去的地方，而那里，也同样是最适合他们的一处地方。
“我们去东域。”
去，东域？！
即便从未离开过天宫战场，可妖魔们也是知道那里的，在如今十万年后的灵之大陆五大地域之中，东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天路崩塌，灵脉破碎，灵力稀薄到不行，是五大地域之中最垫底的存在，阿米，因波斯等妖魔们不解的正要发文，但很显然，嘉波和塔克罗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这样也好，东域地广人稀，灵力稀薄，最重要的是和其他四域很少流通，高手极少，以目前而言的确最适合我们过的的。”
嘉波这么一点头，几个想发问的妖魔们都不吱声了，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这样他们所要面临的压力也会小上很多，甚至因着缺少沟通和信息交流，大概以东域而言，他们也没见过妖魔真的长什么样吧？
不像其他四个地域，只怕见面话都说不上一句话就要开打，到时候他们是还手还是还手呢。
这样，貌似也行——
不过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塔克罗抬起眼望向走在前面的楚也；“殿下，如果去东域的话，那东海之上碧游宫里的那一位……”
楚也微微颔首；“放心吧，我有办法。”
她这么一说，塔克罗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下去。
一众妖魔们一路急行，待离创世魔山更远了些距离之后才稍稍慢了下来一些。
一路急赶慢赶，以楚也和一众妖魔们的速度而言，也是足足用了差不多半月才靠近第二天城。
这里是十大战域之中离创世魔山最远的战域之一，负责镇守在这里的，是碧霞庄。
十大战域，八大超级势力门派各自镇守其一，而剩下的两座战域天城，因着距离天宫战场稍远一些的缘故，则是分别派遣了两个一等势力门派负责驻守在此。
但因着此地的重要性，即便只是一等门派世家，但这两家的实力在一等世家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而其中之一，正是这个驻守在第二战域的碧霞庄。
但除了核心妖魔们之外，其实谁都不知道，在外界风评极好的碧霞庄，其实就是妖魔们能够屡次通过天宫战场前往各大地域的关键所在。
简而言之，这就是内应。
就连楚也刚回到创世魔山的时候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四年后，也就是现今一年前，她和巴尔，巴巴托斯等几个妖魔有事外出的时候才知道这么回事。
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妖魔们才算是真正的信任她了吧，才会将这件事告知于她，不过后来转念一想，楚也觉得，即便是信任，那大概也是不多的。
因为她知道碧霞庄是妖魔们的内应没错，但这个内应到底是由谁来主导的？亦或是交易还是其他？她就真的不清楚了。
楚也不知道凭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对不对，但她总觉得这个碧霞庄和妖魔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简单。
靠近第二天城的时候，楚也又想起了这个问题，不过她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深入调查，等到靠近第二天城，一众妖魔们就都停了下来。
嘉波上前发出信号，不过一会，便来了两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一句话不说，确认身份之后就带着楚也他们七扭八拐的直奔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