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天亮的时候, 云妃才离开。
朝阳初升，丝丝缕缕的光明划破黑暗的束缚，降临大地。
“楚也，过几日便要前往南域参加封妖之路, 封妖之路后便会直接前往中域, 这几日, 我要安排九仙云宫的后续事宜, 便不会再来此了……”
“我知你有心事, 但既然你不便相告，那我也不会追问，这几日, 便好生休息吧，若是需要什么便来找我。”
“每日三餐我会派人送来, 要记得按时吃饭, 你，好自为之吧。”
很难得, 一贯清冷寡言的云妃居然也说出这么长的话来，清冷不复, 略显担忧。
楚也知道，说什么安排九仙云宫的后续事宜不会再来, 这完全都是云妃故意的, 也许是她看出了自己复杂的心绪, 疲惫和迷茫, 所以故意给她时间，不再来打扰她。
云妃真的, 很善解人意。
但，楚也合了合眼, 她感动，也无奈。
不知道该对云妃说什么，于是也只能沉默，看着云妃的目光，带着愧疚。
云妃转身离开，就仿佛也将她的力气全然抽走一般，楚也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青石地板上，背靠着回廊上的朱红石柱，望着逐渐升起的朝阳，连连叹息。
前往中域，势在必行，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现在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现在的楚也心情不佳，状态不佳，不管是孟婆崔钰，还是塔灵也都没有再开口。
有些事情，有些转变，除了作为当事人的楚也，其他人都帮不上忙，不管是谁都好。
楚也脑子里乱得很，想想自己妖魔化后的恐怖模样？
想想自己将来注定会站在人族对立面的场景？
又想想当那一日当真来临的时候，她该如何面对云妃才好。
然而每一个问题，楚也都不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甚至就连想象，她都无法想象得出这些画面。
从心底迸发而出的不愿和不甘在身体之中宛如火焰一般猛烈燃烧着，直到某一刻，化为一股压制不住的愤怒涌现而出。
汹涌澎湃。
而伴随着那股愤怒的出现，一同降生于世的还有一抹弑杀的恶意，在胸膛里，宛如失控的野兽在奔腾，试图将她的理智摧毁，然后，再将眼前一切厮杀殆尽。
楚也屈起双腿，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靠在赤红石柱上，身体颤抖着，牙齿紧紧咬着唇瓣，咬到变了形，甚至咬破了皮肉。
伴着压制不住的呜咽声，血腥味道在风中弥漫了开来。
楚也没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吓人。
灵力在紊乱，气息在炽热。
如果此时此刻有谁站在她面前的话，那一定一眼便能看到那双猩红暴戾的眼。
那是狂暴的，血腥的，毫无理智的，能够将眼前一切都生生撕裂的红。
情绪的太过起伏，暴戾的太过突兀，让楚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只能尽力压制着愤怒与恶意，不让那源源不断的浪潮将理智冲垮。
但愤怒来的太过猛烈，异变也来的太过突然，塔灵蓦然反应过来，已然顾不上会不会让崔钰孟婆起疑，全力催动自己目前的全力，上古封妖塔蕴含的天地灵光全力施为，抑制住楚也遽然而起的异变。
“啊！怎么搞的，怎么忽然就要妖魔化了。”
“不行，不能让魔性复苏……”
飘忽的嗓音带上了遽然而起的尖锐；“楚也，冷静点，不能被控制住，你还真的想成那恶心人的玩意不成。”
两团黑气突兀闪现而出，当空化为两道人影，正是崔钰和孟婆，两妖灵望着那几近失控的楚也，不由得面色一变。
“小主人，糟了！！”
虽然有些不明白楚也身体之中突兀迸发的天地灵光到底是怎么回事，既不是楚长禾的力量，也不是楚也本身的灵力，但那纯粹而干净的天地灵光，正在试图将楚也即将失控的理智拉回。
这点，确信无疑。
它们当然不知道，那是塔灵，亦或是上古封妖塔的力量。
有急促而紊乱的气息在靠近。
有人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崔钰和孟婆对视一眼，隐下心里的疑惑，却也不好在出手，再次化作两团黑气隐于楚也的身体之中。
当然，对这一切恍若未觉的楚也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热，热的仿佛被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脑海中，有着什么声音在一点点的响起。
那仿佛是断断续续的歌谣，又似乎是某种炽热的祈祷一般。
可她听不真切。
但却也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天使……坠落……”
“无尽的神明啊……我将一切杀戮于你……”
“杀戮于你……”
……
“楚也，楚也……”
“楚也……”
“……”
恍惚中，有什么声音在响。
与一片浑浊黑暗分庭抗礼，在，叫着她的名字……
名字？！
“楚也……”
“楚也，冷静下来！！”
烈日当空，清风徐来，虽然这亲传弟子房位置偏远了些，但遽然爆发的紊乱灵力依然让云妃第一时间察觉到。
更何况，因着楚也的反常，她本就在时刻关注着这一边。
匆匆赶到，一进院子，映入眼帘之中的，便是卷曲着身子的那道身影双眼通红的凶戾模样。
暴起的灵力之中，充斥着血腥暴戾，那股子气息，让云妃下意识想起了一方城之中所遇到的那个妖魔分．身……
妖、魔……
黑发凌乱，被咬破的唇瓣鲜血横流，手臂攥紧，青筋暴起，但即便外表如此的狼狈不堪，在少女的身上，却也依旧带着暴躁的凶戾。
她在低低的吼叫着，不断重复着的动作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云妃听不清。
她便只能继续靠近。
直到来到少女面前，云妃目光担忧，低下身子，凑近楚也，然后她终于听到了，她听到了楚也是在说。
“不要，不要……”
“我不想成为怪物……”
“……”
低哑含糊的嗓音不断重复着听不真切的呢喃自语，云妃怔了一下，微敛眉眼，黑眸沉沉。
怪物？！
合了合眼，半晌后，云妃闪烁的目光重新深沉下来，她动了动唇角，轻声一笑，但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出手，揽住了面前的少女。
紫青灵力与金黑灵力的碰撞交织，在这一刻，发出了“砰砰”的响。
“楚也……”
“你不会成为怪物，相信我，你不会的……”
似乎是被身上的束缚惊醒，又也许是被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叫醒，楚也紧绷着的身体，忽然动了。
她慢慢的将头抬了起来。
通红而凶戾的眼，带着几乎噬人而择的恶意，身上的血，顷刻之间便将云妃的一身白衣染红。
但她没有在意，恍若未觉。
微凉的指尖抬起楚也僵硬而迷茫的脸，那是她熟悉的稚嫩脸庞，然而此时，却已满是鲜血淋漓。
她唇角在动，说的是；“云，云妃……”
“你，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就是…就是做个噩梦，你去忙吧，我没事……”
沙哑的嗓音在喉咙间溢出，通红的眼底，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浮现其上，将猩红压制。
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云妃的手。
这幅难看的样子，怎么能让云妃看到……
略显急促的呼吸乱了下来，云妃眉头紧皱，揽着楚也的手臂带了些力，让她挣扎不开。
唇角绷直成了一条直线，显然并不多的理智让楚也此时看起来，竟是分外的狰狞。
“楚也，你不会变成怪物，不会的，你那么好……”
“听话，乖一点，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你不会变成怪物，我答应你……”
颤抖着，轻轻的，有什么微凉的触感在热的不行的脸上拂过，但楚也，已经全然感知不到了。
浑浊的思绪伴随着逐渐消散的意识，楚也合了合眼，只觉得眼皮沉重，一闭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云妃，我，难看……”
“不，怎么会。”
“云妃，我，我不想变成怪物……”
“不会，你不会变成怪物。”
“云妃，你，别讨厌我。”
睁不开的眼，沙哑转低的含糊嗓音已经近乎于低不可闻，但云妃目光温柔，她听到了。
“不会，我不会讨厌你。”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楚也，别怕，别担心，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未来的你真的会坠落成魔，万劫不复，我也会将你重新拉回人间。”
“我答应你。”
只是这些低语，楚也完全听不到了。
下一刻，辉煌正气的金色光华蓦然大亮，即便此时正午当空，烈日炎炎，也丝毫压不住那无比璀璨的金光。
金光大放，蓦然迸发，当空化为巨大阵法，将所有的凶戾暴虐尽数镇压。
嗖嗖！！
终于察觉到弟子房之中的动静，慢了不止一拍的九仙云宫长老们纷纷而来，然而待他们赶到，所看到的，只是被支离破碎的地面房屋，还有……
被云妃抱在怀里的狼狈少女。
楚也？！
“宫主，楚姑娘这是……”
“无事，等下叫弟子将这里处理一下。”
云妃嗓音低哑而冰冷，望着那双黑眸之中莫名的冷意，众长老们即便心有疑惑也都不敢在开口询问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