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阁昏暗, 有无尽腥火点燃在黑暗之中,呼啸摇拽间映着白骨森森的巨大王座,有隐隐不衰的长鸣嘶吼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彼此起伏, 久久不落。
滴答!
滴答!!
有什么规律的滴落声响永无止息, 就像遍地血腥的狰狞妖魔。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过了何时。
直到一成不变的血腥森森之中有稍稍急促的脚步声临近。
很快, 到了门前。
有沙哑低沉的嗓音在门外传来, 带着恭敬,仰慕,崇畏, 忠诚,与尊崇。
“路西法, 见过陛下——”
那声线透过偌大的宫殿, 竟是沾染上了一抹近乎无颤抖着的强调,白骨嶙峋的森森王座之上, 身材纤细的高大妖魔微微动了动身后的十二片羽翼,仿佛在无尽的沉眠之中被唤醒了一般。
足足过了好久才淡淡的发出声音;“进来”
“是!”
嘎吱——
继而被推开的门发出沉闷而尖锐的刺耳长鸣, 听在耳中,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十片黑翼敛在身体的两侧, 头顶独角的高大妖魔慢慢而来, 当然, 进来的人不止路西法一个, 还有眼睛处绑着白布的瓦沙克。
当然最为醒目的,还是那个被瓦沙克抱在怀中的襁褓孩童儿。
一步步来到近前, 停住,躬身行礼。
“陛下, 先天之灵已经被带回来了。”
“好,做的不错。”
赫然睁开的血腥竖瞳映着那腥火摇拽,无端端的,竟有些疯狂的意味。
“这神力不错,路西法,去准备吧,把马尔巴士叫过来。”
“是,陛下——”
眼前被包裹着一片白布,但瓦沙克看得见,他看得见路西法躬身离开的背影,也看得见怀里抱着的神灵孩童儿。
瓦沙克没动,待路西法离开之后,他轻声开口;“陛下,天庭那边也去了人。”
“嗷,是吗,不必管他们,瓦沙克……”
低沉而沙哑声音在空旷黑暗之中回响,莫名带着妖魔眷恋的低语;“把这孩子带上来给本座看看。”
“是的,陛下。”
立即走上前去,在死沉阴寂的血腥大殿中迈上台阶,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清脆的脚步声带着回音阵阵,正如瓦沙克躬着身子,低头而行,宛如最忠诚的信徒。
来到王座前。
瓦沙克跪下来,高举起手中的婴童,低下头,送上前。
刚刚化形而生的婴童白白嫩嫩的,这是和地狱完全不同也格格不入的模样。
是个女婴。
依然还处在昏睡之中,没有穿衣,被瓦沙克用巨大的青叶包裹住。
也许是昏睡的时间够久了,又也许是是感觉到了什么,白嫩的女婴恰好在此时睁开了眼,黑葡萄般的眼神极为灵动,带着初生人世的懵懵懂懂,对上了撒旦望下来的目光。
“咿呀呀!”
圆圆的小短手挣扎着从青叶中伸出,在瓦沙克徒然惊恐万分的目光之中竟然伸向了撒旦,是稚嫩的娃娃音。
瓦沙克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嗡”了一下,瞬间流出了满身冷汗,他下意识想抬头,可本能又在抬头的一瞬间顿止。
黑暗阴霾中,在沉寂了两息之后,响起的是撒旦低低的笑。
是愉悦的。
瓦沙克判断出这一点,低下头的神色轻轻松了口气。
“如果她能活下来,就叫她,十狱吧。”
十狱,妖魔地狱。
“是的,陛下——”
……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直到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足足过了片刻之后,那无神的双眼才逐渐有了丝缕焦距。
触目所及,只有黑暗。
一点一丝的光亮都没有,那无尽的黑,充斥着似乎埋藏了万万年的血腥魔气,鼻息间尽是刺鼻的血腥味道,那浓厚的铁锈味简直让人作呕。
可,她还活着?!
胸膛传来的痛楚清晰的告诉了楚也这个事实,脑海里,有什么记忆一点一点的随着神智的回笼尽数浮现在了脑海中。
群山山脉,左子卿……
楚也蓦然脸色一白。
无数记忆如大海波涛席卷而来,她只觉得这一刻,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凉到了灵魂深处。
左子卿,死了?!
挣扎而颤抖着举起右掌,蓦然模糊的视野之中,倒映着掌心之上那似乎渗透进了骨血之中的一点猩红,在清楚的告诉楚也,这并非幻觉。
左子卿,真的死了!
为了救她,死了——
这上面沾染着的,可是左子卿的血啊!
可是她唯一接到的,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唯一存在着的痕迹。
瞳孔剧烈收缩着,尖锐的牙齿因着大力咬的咯吱作响,楚也眼眶通红,湿润斑斑,一瞬间泪流满面。
“娘……”
她喃喃自语,哭的不能自己,快要崩溃。
她恨所有人,也恨曾经那个心软而天真的自己……
娘,我会给你报仇的。
娘,我要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尖利的獠牙开合间,低低而含糊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恨意回荡了开来。
过了好久好久,楚也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意识。
眼底冷静而悲凄下来,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对了,是云妃,不,是九天玄女来了,然后没说上什么话,她就因着重伤彻底失去了意识。
现在,她应该是被带到了创世魔山吧。
如此黑暗之地。
如此血腥之地。
也是唯一一个她的,容身之地。
悲伤到极致,似乎连哭泣都是奢望,有暴虐感从心底升起,突兀出现,又似乎本就该如此。
良久良久。
随着情绪的隐匿,楚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无尽黑暗之中还存在着另外一股熟悉的妖魔气息。
熟悉的,气息……
“贝利亚尔,是你在吗?”
“是的,小殿下。”
楚也合了合眼,眼底闪过一抹讥笑来,竟是半分没有被看见了窘迫一幕而露出哪怕一点不适来。
“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是路西法大人。”
地狱七君主之首,十翼妖魔,路西法。
是他!
楚也惊了一下。
不是说这家伙因着重伤自十万年前的天宫一战后就陷入沉眠之中了吗?!
这是醒了?!
还未及细想,脑海中喋喋而来的尖锐巨痛让她无法思考,意识浑浑噩噩下来,很快,沉沉的思绪伴着浑浊的意识,再度陷入昏睡。
……
在创世魔山养伤的日子,对于楚也而言过得还算平静,毕竟除了照顾她的贝利亚尔之外,这里也没那个妖魔会来。
当然,楚也重伤太重了,她倒是想出去看看,只可惜,她起不来也出不去。
当然,还有时常跑过来哭唧唧的菲尼克斯,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眼泪。
楚也本来就心烦意乱,暴躁的不行,她这一哭,楚也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菲尼克斯是被妖魔们找到带回了创世魔山的。
能找到,说实话楚也并不意外。
小青,猴大和猴二也被带回了创世魔山,楚也醒来的当天就被贝利亚尔带到了这座宫殿之中,小青受的伤比较严重一点,毕竟当时为了接住楚也也被波及到了。
虽然是堂堂的凤育九雏之一,但毕竟现在还只是个王境的幼生体而已,猴大和猴二倒是好上一些,没有受什么伤。
在她当时陷入昏迷之后,路西法就到了。
除了死点人,其实当时根本没怎么打起来,然后她就被路西法和妖魔们带回了创世魔山,直到现在。
因着是楚也的妖灵,妖魔们倒是并没有为难他们,在楚也昏迷的半月时间中,三妖灵一直和菲尼克斯在一起,其实还好。
除了刚开始的强烈不适之外,楚也醒来之后,应激反应比三妖灵还要严重。
其实她也受不了这地方。
创世魔山位于天宫战场的最深处,是妖魔的大本营,是黑暗血腥之力最为浓郁的地方,一般人都受不了。
后来还是猴二适应的最快,你说奇怪不奇怪?!
该说不说,这只猴子的骨子里绝对老叛逆了,后来简直就跟撒欢了的野马似的,跑的整日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
身体被整个贯穿,楚也伤的很重,醒来后又足足养了月余才算恢复。
负责给她治疗的,是马尔巴士。
七十二柱妖魔之一,八大上柱妖魔第五位,是拥有“治愈”之力的妖魔。
和瓦沙克关系要好。
当然,这是菲尼克斯说的,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那楚也就不知道了,她也懒得管。
反正和她没关系。
对于现在的楚也而言,她所关心的只有一点……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马尔巴士敛起巨大的八片妖魔黑翼,无奈的道;“殿下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都问这个问题?”
楚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要不是因为路西法说了不好就不能出去,以为她想问?!
这殿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就像囚笼一般能把人生生逼疯,以前的她都受不了,更别提现在的她了。
被那冷冷的目光紧盯着,马尔巴士也不啰嗦;“以殿下你的伤势,大概再有个两三日就能出去了。”
看着楚也意动的模样,马尔巴士又紧接着补充;“不过殿下你也别乱来,你能不能出去我和贝利亚尔说了可不算,你去找瓦沙克,他说了算。”
楚也淡淡的合上眼。
马尔巴士退出大殿,殿外,瓦沙克在等着他。
“殿下的伤势,如何?”
“你也不要每次都问我同样的问题。”
马尔巴士理了理袖口,若是没有妖魔那狰狞的模样而言,他的行为倒也算得上是个绅士。
“小殿下的情绪不太对,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怕,殿下是想回去,报仇?!”
娘都死了,能对才怪。
瓦沙克叹息,蒙着白布的一双眼望向殿门,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又似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
“没关系,小殿下有分寸的,这种事,急不来……”
急不来,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