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 你，喜欢过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十狱，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害怕, 困扰, 担忧, 畏惧, 太多太多复杂到楚也的无能狂怒都跟着沉默下来。
一时间, 她都不知道这一刻该怎么说才好了，连带着一并心跳都似乎停滞了下来。
甚至她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似乎同样在等着一个回答。
但, 喜欢……
十狱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也出乎了云妃的预料之外，目光抬起, 对上十狱那复杂的猩红竖瞳。
她想了想, 然后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明显出乎了楚也的意外，喜欢, 不喜欢，这两个答案无论说哪一种她都不会觉得这么错愕。
可这个“我不知道”就真的让她感到诧异了。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啊。
但楚也诧异, 对于十狱而言，这又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也是她已经满意了的答案。
喜欢是不可能的, 因为九天玄女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喜欢”, 不, 也不能这么说, 对于九天玄女而言，不管是喜欢, 还是愤怒，憎恨等等, 对于她而言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九天玄女太冷了，她的冷是基于情感上的淡漠，也是基于人世上的疏离。
陌生人，就是陌生人。
而不讨厌，就是在意。
不过九天玄女实际上也根本没讨厌的人，因为她真正所讨厌的，除了一些特殊的，就比如“撒旦”等等之外。
该死的，都死了。
对于十狱而言，楚也喜欢的是云妃，是转世之后沾染人间生气，有了喜怒哀乐，有了凡尘困扰的云妃。
而她喜欢的，是九天玄女，是那个不谐世事，不落凡尘，高高在上的一抹惊雷，而惊雷，又怎么能懂人间的情爱烦恼。
十狱眯起眼睛笑起来，唇角的小虎牙都在这弯曲下露出凌然的弧度，她低低的笑了两声，伸手揽住云妃。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这证明了十狱在九天玄女的心里是有地位的。
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被紧紧抱住，云妃垂落下的双手一动未动，没有反应，但也没有回应。
十狱将额头抵在那抹白衣的肩膀上，闻着陌生又熟悉的冷香，在暴雨连天的“噼啪”声响之中，她笑了起来。
“谢谢你没有骗我。”
云妃唇角动了动，两息后，化为一声长叹；“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再骗你了。”
十狱笑了笑，但很快敛起了眉眼神色，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所以，为什么是你要消失？”
“玄女，你历经万古，你的意志力和神力，各个方面也都不是云妃一个大罗修为还不到的人可以抗衡的吧，所以，为什么是你要消失？！”
这话，其实楚也也好奇。
枉费她之前还以为是两个灵魂相互吞噬，被吞噬掉的就会消失，但这几年里，楚也知道了，其实并非如此。
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前世今生彼此融合贯穿，而不是谁吞噬谁，但注意，融合归融合，但这个前提是，一个身体，只能有一个灵魂的主导。
所以其实楚也这几年来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毕竟不管怎么说，九天玄女和云妃，不管怎么看，都是九天玄女的胜算会更大一些吧。
可是如今看来，明显主导的，是云妃。
可面对十狱的问询，云妃的回答很快，“因为这是天命。”
天命？！
这叫什么回答。
十狱都不免怔了怔，然后嗤笑；“命这种东西，你还真信？！”
“自然，命运早定，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安排。”
云妃的嗓音很淡，清雅的温柔；“更何况，十狱，我不是消失了，我没有消失，我如今依然存在着，前世今生到底是一人。”
“可她不是你。”
十狱很固执。
云妃神色认真；“可如今和你说话的，是云妃，也是我，你何必一直强求于此。”
赫然抬头，然而目光所及，面前的白衣女子，眼底是她熟悉的冰冷肃穆，可那眉眼间的柔和……
“是，是我强求了！”
半晌，十狱忽然捂着脸发出低低的笑，在暴雨连天，电闪雷鸣之间，那笑声也依然低低的传开，带着压抑不住的腔调。
复杂又莫名。
“我本来，一直以为赢的会是你，玄女。”
云妃沉默，没回答。
十狱也不在意，她就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我也明白，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云妃合了合眼，半晌轻轻转身；“走吧，十狱，和我走走。”
没有多说什么，十狱只是抬起眼，然后抬脚跟上了云妃的步伐，也没有去问云妃是要往哪里去，只是就这么站在她的身边，都是以前没有过的事。
走了几步，十狱忽然笑了起来，但此时的她神色平复，笑了笑，却是叹息；“其实我挺羡慕楚也的。”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退出，把身体的掌控权彻底给她，这样也挺好的。”
毕竟，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作为主导的事九天玄女，她说什么也不可能退出，可如今作为主导的是云妃，楚也的云妃。
“嗯？”
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少许的疑惑，云妃转头望向十狱。
可十狱就只是低下头，没看她；“因为这样，我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呀。”
云妃默然。
“虽然这样想想也挺不甘心的，为什么是我退出？”
“明明我才是这具身体的第一意识，可为什么如今偏偏是我要离开？”
没错，十狱是不甘心的。
赫然停下的步伐在暴雨之中顿止，云妃也跟着停下来，轻轻偏过眼去看，她看到了十狱眼底的愤怒，不甘和悲伤。
“而且更重要的，明明先遇见你的是我，可为什么？你喜欢上的人是她？！”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魔怔了。”
是的，她魔障了，或者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她就是想说。
云妃安安静静的听着。
十狱捂住眼睛，在笑；“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日，你就那么踏着神光，从天而降到了我的面前。”
“我也还清楚记得自己一瞬间加速的心跳，即便被你用雷劈到满身鲜血，我也认。”
“九天玄女是天地而生的上古雷神，劈斩凡尘，高高在上，不沾凡尘，不落俗世，我知道你不懂，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
“可我也知道我没这资格。”
“我会玷污了你的。”
“可我想见你，哪怕被你次次被雷劈，我也心甘情愿，就像着，只要还死不了，就行。”
“你到创世魔山来找我，我特开心知道吗？其实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你找我，我就去，哪怕是死，我也要去。”
“汨罗山的时候，你们和我说了那么多，什么先天之灵，什么未来，我不傻，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事实，但我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妖魔们虽然表面上恭维我，尊敬我，叫我一声小殿下，但我知道他们心底是看不起我的，所以我只能杀，比它们杀的还要多，比它们更强，这样才能只能震慑它们，保全我自己。”
“不这样我没办法生存下去。”
“撒旦的确看重我，但他不会替我撑腰，如果我懦弱，如果我自己无法做到，他会先杀了我。”
“你说我满手血腥，说我入了魔，说我枉为天地之灵，我承认这都的确是真的，可创世魔山那种地方，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我不想死，我怕死——”
“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回到人间正途，可你们知道吗？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已经坠入地狱的魔鬼，怎么可能回到高高在上的九天。”
“玄女，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说，也不能做，我自己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拉着你坠入地狱。”
“地狱，太苦了啊——”
断断续续的音调自顾自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自语，但楚也听懂了，云妃也听懂了。
她目光望过来；“所以，你也是故意的。”
故意被带到汨罗山，甚至故意让昊天看出你体内的神性，这才引发了后面昊天给她分离神魂，甚至让昊天塔带着神性的一面，也就是楚也穿梭时光。
“哈哈哈哈哈——”
“我很聪明是不是。”
沉默了两息之后，十狱哈哈大笑起来，那眼底的灿烂和得意洋洋让楚也简直瞪大了眼睛。
故意的？！
一切都是十狱故意的！！
“对，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什么十万年啊，什么未来啊，我早就知道。”
抬起小下巴，十狱望着云妃，叹息；“如果没有你，玄女，我大概真的会帮撒旦吧。”
“但永坠地狱的人，一旦碰到光，就舍不得放手了啊。”
“不忍心让你坠入地狱，所以就只能想办法回到人间。”
“褪去满手血腥，洗去满身血气因果。”
所以，她就索性将计就计。
云妃眯了眯眼；“你只听我的话，所以陛下会派我转世引导你的神性，这是一定的事情，所以你早就算到了十万年后吗？”
“没错呀。”
十狱轻笑；“十万年后，我们会再次重逢的。”
“而那时候，褪去妖魔真身，我就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
“不管是十万年前还是十万年后，哪怕彼此什么都不记得，但玄女……”
十狱神色认真且执着；“我相信，我依然还是会一眼爱上你。”
而索性，楚也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可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没算到，最后主导这具身体的，会是云妃，那既然如此，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脚步上前，来到云妃面前，十狱再次将她揽住，吻了上去。
唇间的温润，一触即分。
前世今生，她们是完整的，同时也是不完整的。
时空的混合，最初的本源，从前，未来，时代的变化，不完整的你配上不完整的我，而这，恰恰也是绝配。
而这，也是我想要的未来。
永生永世，不管如何，我都会与你一同存在。
十狱眉眼认真，看着神色恍惚的云妃，半晌，轻笑。
“记住了，这一吻，吻你的，是十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