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繁星点点，弯月高悬，将银白光辉洒落大地，照耀了世间万物。
楚也双手枕在脑后, 有气无力的躺在房梁上, 嘴里叼着片叶子, 微闭上眼, 哼哼唧唧着。
转眼, 亥时了。
“它们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吗？那，你的决定呢？”
一片沉默之中，塔灵飘忽的声音响起, 楚也嘟嘟囔囔着叹气；“两个选择……”
“什么两个选择，选择这种东西, 从来不都只有一个吗？”
自断经脉, 自废灵途，从此不管事事, 安安稳稳的在一角之地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老病死。
但……
这怎么可能？！
楚也嗤笑, 唇角勾起的弧度，僵硬而不堪。
御灵师啊。
继承了灵力这种东西, 掌控了强大的力量而行, 她怎么可能还会甘于平庸。
崔钰看似给她的两个选择, 其实本身就没有的选择。
前往中域, 势在必行。
“之前便奇怪你的肉．体力量是如何形成的，居然如此强大, 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原来因着你竟是妖魔转生之身……”
塔灵叹息着；“想不到, 出乎意料，小也子，你怎么会选择了这具身体复生？”
复生？！
这特殊的词汇让楚也眉眼皱起，神色一凌；“你知道，我是复生？！”
上古封妖塔本身便是她上辈子游戏里的产物，但游戏毕竟是死的，而关于塔灵的存在，楚也一直认为是这一世身处灵力世界的缘故，才让上古封妖塔的存在充满灵性。
但，此时看来，只怕这事，也不简单。
塔灵嗓音飘忽；“当然，你以为你来到这灵之大陆会是偶然吗？”
楚也眉眼皱起，沉默两息；“所以呢？”
“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塔灵回答的很快，也很无奈；“不是都说了吗？本塔灵大人什么都记不得了。”
简直说了跟没说一样。
楚也叹息，嘴里叼着的叶子泛了苦，舌尖一顶吐了出去，呸呸两声，舔了舔发干的唇角。
这未来啊，真是够了。
“即便如此，你还是决定要前往中域吗？你知道的，若是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那么你面对的，将是所有御灵师的追杀，也就是说，现在的你，已经半只脚站在了人族的对立面上。”
楚也沉默。
半晌后，塔灵开口赞叹着道；“不过说起来，你身上的这封印阵法倒是不错。”
她身上存在着当年楚长禾用来封印她魔力与魔性的封印阵法，这点崔钰说过，所以楚也并不感到意外什么，只是……
“小也子，你要清楚，妖魔化一旦开始便不会再停下来，虽然这阵法能够有效的抑制住你的妖魔化，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说不得未来的那一天，你便会逐渐转化为妖魔。”
塔灵说的这些事，其实楚也都想过。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办法放弃灵力，成为废物，一个只知道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然后简简单单的过完一辈子。
当然，也许出了什么事，她连一辈子都过不上。
没办法放弃。
而这，不也是一种必然吗？
不管是提出这个想法的崔钰和孟婆，还是如今看似在劝着她的塔灵，都是如此。
甚至是，楚也自己。
“塔灵，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妖魔化吗？”
塔灵想了想，然后回答楚也；“也许有吧，不过本塔灵大人记不得了。”
语调一顿，塔灵继而道；“不过小也子，你可以再努努力，若是将封妖塔的第四层，第五层，甚至更高的塔层打开，说不定你真的会得到阻止妖魔化，或是维持人类意识的方法也说不定。”
那飘忽的声音带着一股诱惑的味道，什么意思楚也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明白的很。
上古封妖塔的塔层打开，不光是对楚也，对于塔灵而言也是有着莫大的好处，塔灵说的话，可能性很高。
但想要开启上古封妖塔的塔门，所需要的灵力一层比一层成倍增长，第二层她用了一座小型的赤晶矿脉，而打开第三层，则是因着九转清灵丹聚集了大量天地灵气之故，那么第四层塔门开启，恐怕需要的天地灵力将会成倍增长。
楚也估摸着，那说不得还需要晶石矿脉不可，而且还绝非是那种普通的小型晶石矿脉。
对于楚也而言，这可当真是一种不小的难题。
半晌后，塔灵也未再继续开口，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着，夜风袭来，带着夜晚的凉，有知了在夜里远远的叫着，在寂静的夜传开，听在耳中，那重复又单调的声音竟是带着一抹烦躁感。
莫名的压抑意味。
忽然，有不曾压制着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来到院落前，轻轻推开门。
楚也脑子里杂乱的很，竟是没有丝毫察觉。
而察觉到了的崔钰孟婆，亦或是塔灵，知晓云妃对于楚也的特殊性，也都没有开口，于是，直到那熟悉的清冷嗓音突兀响起，楚也这才反应过来。
云妃来了。
楚也赫然睁眼，原本有气无力躺在房梁上的身影“嗖”的一下坐起，双手把住房顶的瓦片向下望去，站在房梁下的，是一抹挺直的白衣身影。
容颜绝色，清冷无双，站在院落之中，身上倒映着银白月光，宛如月中仙子，踏月色而来，是降临凡尘的出尘之姿。
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人的视线牢牢吸引，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望着那么白衣，楚也晃了晃神，掩下眼底的惊艳和痴迷，动了动唇角，竟是一时间脑中发懵，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
攥着瓦片的指尖颤抖着，竟是仿佛失了全部力道。
直到站在房檐下，院落中的云妃也抬头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下来。”
清冷嗓音平淡的在夜里传开。
被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唤醒，楚也猛然一颤，立即回过神来，抿了抿唇角，爬起来跳下房梁，两步来到云妃面前。
脚下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但却反应过来，下意识站住脚步。
“那个，云妃，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云妃眉头微皱，眼底神色闪过一抹晦暗，望着面前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僵硬和憔悴，甚至望向她的目光中还带着一抹躲闪的意味，不由得神色一暗，但面色不显，只平静的道；“怎么不去饭堂吃饭？在房梁上发什么呆？”
楚也别开眼，语调一顿；“我没胃口，不想吃。”
她现在真的没什么胃口，毕竟脑子里浑浆的都快成一团浆糊了，那里还有什么心情和胃口吃东西。
但望着故作镇静的楚也，云妃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嗓音微顿；“发生什么事了吗？”
现在的楚也，那里还有以往的神采飞扬，不仅没有，还下意识远离，甚至就连眼底神色都带上了迷茫之色。
对未来的迷茫，对自己的迷茫。
楚也合了合眼，干燥起皮的唇角舌尖微舔，竟是带着一抹稍稍刺痛的疼，她没办法骗云妃，但这种事情，她也没办法如实相告。
于是只能沉默着。
半响后，才映着那月光洒落的淡淡光影，在背对着的月光阴影下，黑眸闪过一抹嘲讽和不安，忍不住道；“云妃，我说如果，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不再是我了，你会怎么办？”
云妃敛起眉眼，沉默片刻；“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
楚也唇角微勾，那抹弧度却带着几许苦涩的意味，转瞬即逝，抬头对上云妃审视的黑眸，挠了挠头胡说八道；“下午睡觉做了个噩梦，不都说梦里成真嘛，我这不有点担心，没事。”
云妃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也没纠正她那差劲到不行的演技，轻轻开口；“梦都是假的，不必害怕担忧。”
楚也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云妃将单手拎在旁边的食盒递给楚也，嗓音清冷，一如往常；“里面有饭菜，拿去吃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按时吃饭。
楚也暗自念叨着这四个字，唇角动了动，莫名的，有一股不知名的酸楚和苦涩从心腔流淌而出，顷刻传遍四肢百骸，竟是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动了动唇角，楚也故作镇定的笑；“好，我知道了，云妃。”
接过食盒，两步越过云妃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放下，楚也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放了不少东西，看来应该是考虑到了楚也的饭量，里面饭菜的分量都不少。
不得不说，看着这些还热乎的饭菜，楚也的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云妃，你也过来这边坐。”
楚也一边招呼着云妃，一边将食盒里的食物都拿了出来，摊在桌上。
云妃微微颔首，走过来，轻撩衣摆，坐下。
楚也没心情像以前那般黏黏糊糊的，其实她都不怎么饿，也没心情吃饭，但云妃都拿过来了，她又如何能拒绝。
拿起筷子往嘴里送，那明明是很美味的食物，也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但对于此时的楚也而言，那都全然没有了味道。
云妃没打扰她吃饭，只是望着楚也似乎是机械性的动作，动了动唇角，眉头轻皱，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片刻后才开口；“过几日，我要前往南域参加封妖之路，你也要一起来吗？”
这原本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但……
楚也抓着碗筷的指尖微僵，唇角动了动，她的演技，的确差劲。
咽下嘴里的饭菜，楚也自嘲的笑。
“去，云妃，我跟你一起去南域。”
能多相处一点便是一点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们就会，成为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