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的暴雪, 鸡蛋大的冰雹砸在身上，带着尖锐的痛。
然而目光所及，断裂的赤火长．枪，遽然而散的炙热金火, 正如那在青光之中徒然爆开的破碎红衣, 只留下一瞬的决绝和眷恋。
“轰”的被炸成了漫天血雾。
残肢淋漓, 皆属不见。
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 不见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嗡嗡”的就仿佛有一台大功率的搅碎机将一切生生淹没，顺着那被推开的力道，楚也整个人都似乎成了被打折翅膀的蝴蝶向下坠落。
下意识伸出手, 五指张开。
可那漫天血雾洒落，随风而逝, 竟是什么都触摸不到。
只有一滴血, 带着熟悉的炙热温度，滴落在张开的掌心, 楚也猛然攥紧手掌，仿佛, 攥住了所有。
也消逝了所有——
仿若就此回神一般，楚也赫然怒目圆睁, 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娘！”
“娘啊啊啊啊啊——”
喃喃自语之后, 一瞬间, 所有的痛意, 眷恋，愤怒, 惊恐全部席卷而来，让她赤红着眼, 张口“哇”的吐出血来，随着那撕心裂肺的凄厉长鸣。
不断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遽然顿停。
下一刻，她疯了。
掌心紧握，大力的甚至陷进了血肉之中，一点黑色自心口位置浮现，不过一息，猛然迸发。
黑暗，阴霾，暴戾又血腥，涛涛魔力翻涌而出，一瞬化为魔力风暴，甚至因着太过剧烈奔涌而发出了“轰轰”的，恍若雷鸣般的巨大声响。
背脊灵翼化为更加巨大尖锐的六片妖魔黑翼，楚也咆哮着，妖魔黑翼只一闪便一飞冲天，直奔那道青光爆射而去。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愤怒到极致的恨意，也有悲伤到极致的暴戾，疯狂翻涌的滔滔魔力之中，尖锐的獠牙张开，双耳变得细长，头顶恶魔双角笔直不弯，破碎袒露而出的皮肤上道道魔纹浮现而出，一如她眼底遽然变换的妖魔竖瞳，猩红到埋藏了万万年的阴霾黑暗。
妖魔真身，成！！
“啊啊啊啊啊——”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她像一条没了理智的疯狗，尖利的獠牙张开，只死死盯着眼前的敌人，誓要将他生生撕咬。
愤怒，绝望，又致死的凄厉。
然而对着这样的楚也，高高的天际之上，青光晃了晃，竟是显出模糊的一道身影来，一身白色道袍的青年道士模样，目光平静而淡漠。
哪怕是，面对着这样的楚也也没有丝毫改变。
“立．造化玄光！”
淡淡的嗓音低哑，莫名带着狠辣的意味不明。
有什么看不真切的法宝祭出，天地间，霎时风起，云涌，雷鸣，火烈，水火地风应声而至，只微微一动，马上咆哮着应势打出，将爆射而来的楚也全然吞噬。
砰！
轰隆隆——
猛然炸开的神力魔力，炸起了密密麻麻仿佛蜘蛛网一般的空间裂缝，仿佛天地都在这一击之下也在害怕的颤动着，剧烈的轰鸣声久久不落。
秦柏成，白清明，贺柬等帝境们很快纷纷赶到，还未近前就全部停了下来，包括各自的妖灵们，躬身一礼，嗓音恭敬的齐声道；“见过玉清天尊——”
白清明微微抬起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问了出来；“天尊，不知炎帝她……”
“包庇魔子，不知所谓，枉为灵师，死不足惜。”
飘忽的嗓音声音泛着冷意斑驳，冷厉而毫无实感，正如他那泛着青光的灵体幻影，高不可攀又心狠手辣。
此言一出，满场沉默。
白清明动了动唇角，微低下头的眉眼露出一抹不满和愤怒来，似乎还要想说什么，但微微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贺柬眼疾手快的摁了下来。
但青光幻影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微微磕眼，冷哼一声，便似乎有无尽威压倾压而下，连诸如白清明等帝境高阶都只能在这股威压下颤抖起来。
“怎么，你们很不满本尊的决定。”
“不，不敢，天尊息怒——”
众人连忙开口，一个个露出惊恐之色，白清明刚想抬头，却生生被秦柏成再次摁住，一张胖脸上露出笑来；“天尊所言极是，是炎帝不听劝告，死不足惜。”
众人听了这话，低下头的眉眼皆是一颤，其实他们，原本是不想杀左子卿的。
毕竟共事了这么多年。
可事到如今，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动手的人可是堂堂玉清圣人元始天尊，谁又有这个胆子去反驳！
这位可一直都是三清里那个最心狠手辣的。
即便是白清明，都不敢。
他无所谓，但却不能不为家族考虑，最后到底也只能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你们啊，简直一群废物。”
天尊虚影冷哼着，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嘲讽；“这么多人都拿不下炎帝，还要本尊现身出来，你们就不觉得丢脸吗？还有你……”
“一大把年纪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连个左子卿都对付不了。”
被指着鼻子臭骂，秦柏成微低下的眉眼闪过一抹怒意，但却丝毫不敢反驳什么，也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就只能唯唯诺诺的附和着。
直到……
“啊啊啊啊啊——”
遽然爆响的尖锐长鸣打断了天尊虚影的怒骂，但见那轰鸣炸响着的地风水火之间，一道身影就这么突兀的冲了出来。
猝不及防，又出乎意料。
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是楚也。
她满身是血，身上还带着灼伤，烧伤，割伤，斩伤，碾压伤，侵蚀伤后的微弱火焰和伤痕斑驳，头上的恶魔尖角断了一根，獠牙被折了半截，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腰腹处被生生撕裂了半边身子。
整个身体看起来简直没一处完好的皮肉，不，她还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难以承受的事。
可即便如此，她眼底的愤怒决绝丝毫未变。
绝望凄凉，也似乎因着血腥暴戾的刺激而越发浓郁磅礴。
手里攥着的金色长棍之上，太阳真火呼啸而起，随着那高高举起的棍子朝天尊虚影狠狠砸下。
“去、死！！”
“妖魔，休得猖狂！”
两个不知是哪一家的帝境上来就要拦楚也，但，一棍子打了下去，在失了神智的疯狗面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惊骇目光之下。
砰——
脑浆迸裂，神魂燃烧。
楚也嚎叫着，背脊妖魔黑翼展开，再度发力而去势不减的砸去，空间法则展开，一晃近在眼前，在“轰隆”的破空之中，猝不及防的狠狠砸在了天尊虚影之上。
真火溃散，而后“砰”的一声炸成了漫天金芒。
然而一只手掌伸过来，再楚也发了疯的嚎叫声之中带起一股凶悍无匹的神力劲风，狠狠砸在楚也的胸膛之上。
噗嗤——
鲜血狂喷，肉．体在瞬间崩溃，胸膛被贯穿，残破到支离不全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倒飞而出。
意识模糊间，失去了束缚之力的小青和猴大猴二终于在百般急躁之中显出身形来，将楚也接住。
“主人！”
强大的冲击力让小青在接住楚也的一瞬间就如同被一发出膛的炮弹生生击中一般，强行卸力到地面，最后被整个掀飞。
但好在，避免了楚也被砸成肉泥的命运。
可即便如此，胸膛被整个贯穿，体内器官生生被打成血雾，脑中发白，意识模糊，但很奇怪的，越是到这个时候楚也就越觉得自己的神智居然开始清晰起来。
就是很奇怪的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她真的会死吗？
楚也不知道，可理智回笼，她清楚的知道，她是不想死的。
也许是控制着手臂的神经末梢并没有被爆成血雾，楚也拼尽全力，颤抖又僵硬着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滴鲜血早已干涩，仿佛陷进了皮肉一般。
鲜红而妖艳。
死寂而决绝。
“娘……”
没错，她要活着，她还不能死。
嗖！
嗖！嗖！！
数十道光华接踵而至，天尊虚影高高在上，仿佛震慑一方的神明在用威严俯视一方，但比起之前来说，那那虚幻着的身影却无疑暗淡了许多。
看来她的攻击也并非彻底无用嘛。
楚也忽然想笑。
但她没有力气，也根本做不出来这种动作，赫然睁开的眼，似乎想要将面前这些人的面容全部尽收眼底一般。
猴二捡起金箍伏天棍拦在众人面前，猴大护住楚也和小青。
但楚也面色平静，用颤抖又虚弱到仿佛低不可闻的寡淡嗓音在这暴雪连天的夜里断断续续的响。
“什么魔子，什么神子，什么最后一个先天之灵，什么救世，什么灭世……”
“我该谢谢你们，帮我作出了这个决择。”
“我该谢谢你们……”
“我楚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来什么灭世之类的事，可救世主什么的，这担子太大了。”
“大到我不知所措，大到我难以承受。”
“十狱说的对，救世主什么的，那是只有脑子进水的蠢货才会干的事。”
“果然，只有毁灭，才是最简单，也最痛快的。”
她的嗓音更低；“杀了我！”
“你们最好杀了我，不要，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暴雪连天的阴霾夜里，冷风呼啸作响，可那低低的嗓音，明明断断续续又几乎低不可闻，可这一刻，却仿佛清晰的近在耳边一般。
凄厉，仇恨，绝望，疯狂又嗜血。
明明眼前的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人，可这一刻，却生生让众多的帝境强者们，包括白清明在内都生生打了个寒战。
那道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的身影，明明气若悬丝的随时都有可能咽气，但却仿佛满身血腥的地狱恶魔，在说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众人不由得纷纷色变。
天尊虚影冷哼一声；“好啊，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青光闪现，带着深深的冷意和杀意，映着平静瞳孔在视野中不断放大，下一刻便会将她的身体真真正正的彻底轰爆。
噼里啪啦！！
徒然，雷霆涌现，噼啪炸响，涛涛雷霆遽然而来，刺耳的雷鸣声之中，一道白衣显出身影来。
“砰”的一声，青光打散。
“是你，竟然真的转世成功了？！”
天尊虚影发出隐隐不敢置信又诧异的音调，但那道白衣没有理她，就只是迈开脚步，回身，望向楚也。
熟悉到不行的绝色面容。
也是，丝缕陌生的气息征象。
诧异，震惊，不敢置信又激动的眼底神色冷却下来。
楚也半晌才顿了顿唇角；“你不是云妃。”
“你是，九天玄女？！”
“怎么，你也要来杀我——”
白衣女子没有否认，甚至连冰冷淡漠的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接连嗓音也是；“你已经回不了头了。”
楚也冷笑；“你知道吗？我娘死了。”
九天玄女沉默下来。
“这一幕是不是也在你们所看到的未来之中。”
“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要记得人间的路该怎么走……”
“可这人间负我，还回来做什么——”
嗖！
嗖！嗖嗖！！
嘶吼声起，魔力沸腾，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围绕聚拢而来，当空化作数十道恶魔之影，背脊黑翼张开，遮天蔽日。
而为首的，正是八大上柱妖魔之四。
第一位，雷之妖魔，巴尔。
第二位，奸诈妖魔，阿加雷斯。
第七位，隐杀妖魔，阿蒙。
第八位，召唤妖魔，巴巴托斯。
“见过殿下，吾等，恭迎殿下回山！！”
在所有人难看骇然的目光下，楚也笑起来，可眼底冷的不见半分笑意。
“看啊，这人间，果然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