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66章 「热的钥匙」

浪漫悖论 文笃 7064 2024-02-22 11:38:12

眼泪淌到凉瑟皮温下, 是热的。孔黎鸢因此想到那把钥匙。

被付汀梨交到她手里那一刻,钥匙也是热的,沾着年轻女人不知捂了多久的体温。

其实钥匙本该是很凉很渺小的东西。像孔黎鸢这个年纪的人, 一生中会拥有很多把大大小小的钥匙, 相应的钥匙开恰当的锁。

没有人会将钥匙当成多了不起的东西。

但孔黎鸢很少有关于钥匙的记忆。孩童时期她和孔宴孔晚雁三人住在老房子里, 似乎从孔晚雁出生开始,家里大门就换成了价格昂贵的密码锁。

孔晚雁的房门倒是有一把钥匙, 红色塑料薄片里面包着一小片齿轮金属。那把钥匙总被孔宴放到孔黎鸢找不到的地方。

也从未被孔黎鸢拥有过。于是她和孔晚雁一起看电影时, 从来都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直到孔晚雁离世, 那扇房门被密封锁紧,钥匙在孔宴手里,再也没被打开过。

后来孔黎鸢偶尔住到疗养院,也没有拥有过自己房间的钥匙,时常被关起来, 又时常被从那扇门推出去放风。

她没有自己打开房门的自由……所以经常试图用各种方法逃出去。

可能也不是真的想要逃出去,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 也许只是随时可以打开门又可以随时关上的自由。

有时候她回忆起来,觉得是不是如果那时她就拥有一片薄薄的钥匙, 她那一颗薄薄的心脏就会生得比现在更丰茂。

再后来, 她在很多城市之间辗转, 年轻一些的时候是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公司安排的酒店,再过久一些就开始住自己买的空房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时代就已经不流行用钥匙锁了, 走到哪里都是一张卡,或者是指纹识别、人脸识别和虹膜识别。

时代病态地压缩向前奔去, 孔黎鸢却在如今得到这样一把特殊的钥匙——从一开始,到她手里的那一秒,就已经是热的。

是她从付汀梨这里得到。

薄薄的一片,分量很轻,看起来很容易就能被弄丢。于是当天晚上,付汀梨睡着睡着,又迷糊地爬起来,一股脑儿地坐到了木桌前,开着小灯研究些什么。

她当时问付汀梨在做什么。

付汀梨打了个哈欠,影子在昏黄小灯的照耀下有弋椛些模糊。她让她快睡,说只是想起有些细节需要记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付汀梨在这个晚上熬夜给她雕了一个吊坠,又一大早跑去买来红色钥匙圈,乌梅酱色的钥匙绳。

她送她一只金色小鸟,挂在她送给她的钥匙上。

孔黎鸢带着这只金色小鸟,飞去了安徽的一个贫瘠县城。

她第一次同霍星合作,不熟悉霍星的拍戏风格,前期磨合起来总有些艰难,再加上县城里晦涩难懂的方言,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人地两生的滋味。

她拍这么多年戏,去过的地域不算少,内蒙古、重庆、新加坡……每次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每次都是一个新的剧组。

即便每次都等同于是“人生地不熟”。

孔黎鸢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她不觉得自己必须要回到哪里去。

哪个城市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好像在哪里活着,或者又在哪里死去,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她深切地知晓,在她作为孔黎鸢存在的生命里,从未有过“归属感”或者是“思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如今在安徽。

她常用的那个包上吊了一个钥匙圈,吊了这样一只金色木雕小鸟。沉甸甸的,跟着她下戏上戏,在她身后荡来荡去,时常丁零当啷响,却让她觉得安心。

像冷静看着自己的骨骼在重置。

一切都不同了。

那为什么再从安徽回到上海,她没有用这把钥匙打开这扇门?

因为她满身血渍,一路风尘。

最开始拿出钥匙时,她只是因为钥匙圈上的金色小鸟在空气里晃了几下,于是多看了几眼。

在这之后,她无意识地瞥到自己手掌上包扎过的伤,突然开始厌烦自己总是以这样负面低迷的形象出现在付汀梨面前。

在这一瞬间她迅速想起那一句话——你已经得到太多太多爱,就最应该在爱里死去。

她厌恶,并且疲惫地厌恶自己还是时常想起这句话。

以前她也总想起这句话,那个时候不觉得有多难熬,并且对此习以为常。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想起这句话,就像是有人在摇旗呐喊着她的软弱无能,威胁她不配得到付汀梨的爱,不配得到这把钥匙。

于是她想等自己足够冷静,希望在这阵自己无法控制的薄弱过去之后,再使用这把钥匙。

但就在那一刻,那扇紧闭的门又从里面被打开了。

是付汀梨再一次打开那扇门,再一次和她说,

“不要在门口干等着,直接回家。”

于是这一瞬间她再也没办法。

就好像无论她有多少次不敢打开这扇门,付汀梨都会从另一面打开她的门。

义无反顾——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总是有这样一种鲜明的特质。

柔韧而锋利。

以至于她的软弱和痛苦,在她面前都毫无胜算,像鸟散鱼溃。

-

#女顶流同性恋情电影演员#

付汀梨睡着的时候,孔黎鸢看到了这个在半夜登上热一的词条。

还没等到她打款的狗仔,为了维持热度,在凌晨释出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

试图留住那些声量浩大、却也随时会被更大新闻转移注意力的网民。

也试图通过舆论与孔黎鸢这边进行拉锯,对她提出警告。

与此同时,姜欢华在这个时候应该也很难安心睡过去,发来了狗仔的卡号——孔黎鸢强调,一定是自己来打款,让姜欢华不要轻举妄动。

以及一个整理好的文件资料。

——里面是很多条新闻的链接,涵盖了最近几年因曝光出柜或者自发出柜的演员或者导演的信息。

其中就有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温世嘉。即便温世嘉当时并没有承认恋情。

在这之后,姜欢华补充总结:

【我之前想过,温世嘉这一闹,结果确实也不一定坏,该有的资源一点没断,还因为在网友印象里留了一个新的故事,反而吸了一波新的粉】

【但今天我又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的结果也没现在看得这么好。也许你说得对,直接否认也许对她当下是好的,但营销过度,又将那些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江某身上,或许有一天她也会遭到反噬,这是我们需要警惕的】

【你选择不这么做是正确的】

还没等孔黎鸢回复过去,姜欢华紧接着又发过来:

【我知道你想把她藏起来】

【但这种方式还是不太高明】

孔黎鸢单手打字不太方便,索性就只回复简单的四个字过去:

【我知道了】

但她有别的更高明的办法吗?

让付汀梨不必受江某那样的委屈,也不被她所累……不被她身上的目光、审视和批判所连累的办法?

彼时,付汀梨睡得正熟。孔黎鸢没办法思考出答案。

她将手机锁屏,很随意地扔到一边,将鼻尖抵到这人的颈间。

付汀梨没什么反应。孔黎鸢却突然觉得疲累,同时又觉得轻松,觉得安稳。

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被她压着的东西都跑了出来。

她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又带着手掌上的伤回来,付汀梨流了这么多眼泪,自然会担心会担忧,也会在她回来之后,问她很多很多事。

可付汀梨还是不问。

像五年前那天,她带着脸上的伤,拦下她的车。她什么也不问,便胆大包天地让她同路。

于是连带着孔黎鸢,都再也没那么急躁,那些在路程中生出来的厌恶和烦闷,在看到、抱到、触到付汀梨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天大地大,她在她身边就很安全。

这一天,孔黎鸢不太常用的手机上来了很多未接电话,很多来打探消息的圈内人士。

孔宴的电话也来了很多遍,但她一个都没有接。

热搜上的词条来来去去。

有替她挡锅的其他女演员,在被浩大的声势猜测之后,迅速出来回应否认。

于是范围渐渐被缩小。

唯独夏悦没有出来否认。有人说她算不上女顶流,有人又说依狗仔的尿性,差不多这样的咖位就已经算是女顶流。

在狗仔又释出“电影演员”的这一信息时,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就是夸大其词,就是出演过几部电影配角在今年网剧爆火的夏悦,毕竟这种预告瓜狗仔的基本操作就是一切往高了说。

这个时候,夏悦仍旧没有出来否认。

分担了本该集中在孔黎鸢身上的一半声量。

孔黎鸢不太明白,只是两杯姜茶,为什么会让夏悦愿意做到这个份上。

但夏悦也始终没有联系过她,没有来问过她一句。

直到第二天醒来,付汀梨听她说了这件事,挂了请假去口腔医院的电话,皱了皱鼻尖,和她说,

“她这样好的年纪,在圈里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好人,是会记一辈子的。”

然后又望她,在她给出答复之前,特别执拗地强调,

“你不用强调你只是装作好人,这件事由她自己来判断就可以,我们说了都不算。”

于是孔黎鸢摸了摸她睡得有些乱的头发,笑了一下,然后换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付汀梨反应很快,知道她在问什么,便很诚恳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知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们两个都在家,我就什么也不怕,也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像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最后一句话像是问句,但付汀梨在说的时候,眼神马上由疑惑变成了笃定,甚至十分松弛地笑了一下。

并且加以肯定,重复了一遍,

“对的,就是这样。”

孔黎鸢盯着她脸上的松弛,知道这是真的。也知道,在凌晨天光刚亮的时候发生的那一件事也是真的。

那时她睡得不太安稳,

大概知晓,付汀梨起来去了一次浴室,再回来的时候没有马上睡到她旁边。

而是坐在了地毯上,温热的手指很小心,捞起她受伤的手,像碰到又像没有碰到。

好像是盯着她手上的伤看了一会。

这让孔黎鸢思绪很散漫地想到加州,她的脚踝被那一双马丁靴磨得破皮红肿,于是每次做完,付汀梨都会很随意地坐在地毯上,柔热指腹沾着冰凉药膏,自己都乱七八糟,却还要先给她上药。

哪怕她每次都没有好好注意,哪怕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那一点被磨蚀的伤。

可付汀梨却每一次都很在意。

手掌心缝针的时候,麻药、清创、缝针……每一个步骤看起来都可怖,可孔黎鸢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关心。

她时常在这些时刻游离,好像那些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都只是在旁观。

但这一刻,付汀梨的手指,隔着一层皮肤触碰到她那只手伤口之外的地方,轻轻划过她伤口周围的皮肤。

于是那些疼痛就突然没理由地冒了出来,从孔黎鸢自以为贫瘠晦暗的心脏里。

好像这就是爱,好像不知道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她薄瑟落寞的那一颗心脏,就已经可以生出那么多富饶的东西来。

爱就是这么矛盾又复杂的一件事。

正如她拿到的那张签,喜忧参半,祸福相依。

庙里说这是一张下签,但其实这就是对爱最简单的描绘。

直到天光逐渐变亮,付汀梨不知道在地毯上待了多久,又很温顺地再次躺到她身边,下巴软软地抵到她的发。

让她的鼻尖可以埋进她的锁骨。

她没有睁开眼,没有看到付汀梨,但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爱。

于是她真的好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破坏、偷走她得到的这些爱。

想到这里,孔黎鸢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

付汀梨还是在她面前,刚刚喝了口凉水,腮帮子慢慢从鼓变瘪,像条金鱼。

但又很快因为牙痛皱了皱脸,表情看上去很不好受。

于是孔黎鸢心底所有复杂的纷乱的想法,在这一瞬间都荡然无存。

想的,念的,都只剩下一件事。

她叹一口气,手指轻轻刮过付汀梨脸颊上微皱的纹路,

“我们先去医院吧。”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付汀梨觉得,孔黎鸢不应该和她一起去口腔医院。

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

孔黎鸢从剧组赶回来,能安稳到家,并且没有被狗仔路人拍到什么疑似和她同居的消息,已经算是幸运至极。

她觉得孔黎鸢没有必要再和她冒这个险。于是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

“我可以自己去。”

孔黎鸢看了她一会,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觉得不合适?”

付汀梨指了指孔黎鸢受伤的那只手,“至少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合适。”

她的语气很轻松,

“你受伤了,而且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守着你的动向,在这个时候出去很容易被拍到。”

“我会在截止时间之前把狗仔要的款打到账上。”孔黎鸢回答得很轻易,

“照片和视频都不会被发出去的。”

付汀梨注视着孔黎鸢的眼睛。这件事昨天孔黎鸢就已经讲给她听,所以今天她已经不再关注微博热搜。

但她不放心的,不是那个拍到东西的狗仔。

而是如果她们眼下再一起出门,孔黎鸢一出现,就只会招来更多的视线和注意力。

如果又被拍到,难道孔黎鸢打算又花那么多钱把照片和视频买下来吗?

如果拍到的人不是狗仔,只是想曝出这条新闻为自己吸引注意力的普通网友呢?

付汀梨不敢继续想下去。

如果她让孔黎鸢变成了温世嘉,如果因为陪她去口腔医院,孔黎鸢再次陷入四面楚歌的情况……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去的不只是口腔医院。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但孔黎鸢似乎已经知晓她在想什么。在良久的对峙和沉默之后。

她托住她的脸,没有再和她为这件事争吵,只用指腹轻轻刮过她的下颌。

了然地笑一下。

又带着令人难过的笑意,亲了亲她的唇角,说,

“好,那我在家里等你。”

那一刻付汀梨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带孔黎鸢离开这里,去往天高海阔不需要她们藏起来就可以被接纳的地方。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

说不准到底是理智使然,还是终究没有那么胆大包天,在这个风口浪尖顶风作案。

她一个人去了口腔医院。

诊疗的过程她很恍惚,远离了那个离公众视野很近的圈子之后,医院里大部分人讨论的都只是和自己很近很近的事。

没有人提及那个#女顶流同性恋情#的新闻。

付汀梨怀疑是否是自己太过紧张,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

很多人是一个人来,但更多人是有人陪着来。排号时,大部分都是一些长蛀牙的小孩,被家长带着治疗。

于是她百无聊赖,打了个电话给乔丽潘。

乔丽潘听到她说孔黎鸢已经回来,而她又不让孔黎鸢陪着来的事情,在那边骂她一句“活该”。

然后又叹一口气,夹杂着心疼的语气,“我就知道你会受委屈。”

付汀梨觉得乔丽潘的说法不对。

她强调,“是我自己不让她过来的,我没有受委屈,我没有受委屈。”

她说了两遍,像是喃喃自语。

听了她的强调,乔丽潘沉默一会,在那边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真想找到那个杀千刀的,谁让他拍我宝贝的照片,让她现在只能一个人来口腔医院。”

这一刻付汀梨从乔丽潘这里找到了她想要的安慰。

但她又无法避免地开始想念孔黎鸢。

在医院也没时间和乔丽潘聊太久,乱七八糟的事情涌过来,付汀梨有些迷茫地看着口腔医院的人来来去去。

这一秒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孩童,只有孔黎鸢在身旁时才是心安的。

但很快,她就没时间仔细思考。

医生说她的情况还算好,来得很及时,没有拖得很久,所以很容易治,但就是有两颗牙要补。

补牙之前,医生让她把贵重物品都放在一旁。她把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包都放过去,唯独留下了自己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医生看到她十分坚持的动作,了然地笑着问她,小姑娘,你年纪这么轻轻就结婚了的呀。

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也笑着回一句,对的,结婚了。

医生又说,还是小姑娘好的哟,结婚戒指看得紧的嘞,怕是上手术台都不肯摘的嘞。

哪怕这个医生看起来很健谈,但补牙的时候付汀梨没有因为这个医生的健谈而减轻半分疼痛,嘴张得很费劲。

她在面目狰狞的时候,平躺着看着这个戴着口罩却还略显粗旷的男医生。

突然就流了眼泪。这是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并不是因为她想哭。

电钻在她嘴里嘎吱嘎吱响,像她磨那些金属雕塑的声音。

医生又在这个时候说,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悲伤的事的呀,哭得那叫一个厉害哟。

这一伙人好像是在笑她,这么大人了还哭成这样。

她说不了话。

并且她很庆幸自己这个时候说不了话,因为如果能发出声音,她应该会很声嘶力竭地喊出自己的后悔,然后大声说:

孔黎鸢,我好疼。

而就算她说不了话,她也一边流眼泪,一边想——

要是孔黎鸢在这里就好了。

在这个想法冒出的那一刻,所有杂乱无章的情绪都消失了。

甚至所有的声音,电钻嗡嗡的运转声,医生浓厚的上海腔调,诊室其他人的交谈声,隔着走廊之外的叫嚷和琐碎声……

全都凭空消失了。

原来在这样平凡的时刻,她那么迫切渴求的一件事,就是想让孔黎鸢陪在她身旁。

像其他人拥有的那样。

但明明,让她别过来的人,也是她。

一切都结束之后,她像是凭空脱了很多斤水出去,整个人都疲累地皱了起来。

牙齿的疼痛就像什么东西在发着胀,同时还在那脆弱的壁内敲打着。并且不知为何,开始延伸到其他敏感的神经末梢。

从诊疗室再走到走廊的时候,她看到两个女生与她擦肩而过,进了诊室。

一个人说,“让你别吃那么多糖,哪有这么大还吃糖吃到长蛀牙的!”

另一个人含含糊糊地说,“还不是你!给我买那么多,我爱吃怎么了!”

于是之前那个人又说,“没怎么,这不是陪你来了吗?”

她们和她们是同样的状况。

以至于付汀梨盯着这两个人看了很久,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两个人进了诊室,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然后她掏出手机,有些迟疑地在屏幕上敲出那一串号码。

在敲下9183这个尾号时,屏幕就骤然出现一通电话,来自她想拨通的那个号码。

刚刚因为疼痛而溢出的眼泪还残留在眼尾上,她一低头,就看到有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到屏幕上。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屏幕,接通电话,只嘶哑含糊地“喂”了一声。

那边就传来孔黎鸢清晰的声音,

“结束了吗?”

付汀梨的声音还不是太正常,“结束了。”

“你哭了?”

付汀梨下意识摇头,她没有哭,又发觉对面看不到。于是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说,

“补牙太疼了。”

“听起来确实挺疼的,以后好了的话要少吃点糖。”孔黎鸢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格外柔软,哪怕是说着这样普通的话。

付汀梨还没来得及说“好”。

那边的孔黎鸢停了一会,又缓慢地说,

“你先下来吧,我把车停在很容易就能看见的地方,是你上次和朋友借的那辆车,我看到在楼下,又在家里找到钥匙,就开过来了。”

今天她和她说了两遍“家”,每一遍都让她觉得鼻酸,像一颗心都被这一个字揉皱。

“你怎么还是过来了啊?”付汀梨有些恍惚,她没有因为孔黎鸢不和她商量跑出来就责怪,只是觉得意外。

于是孔黎鸢在那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只是想过来接你。”

停顿了一会,笑了一下,笑声从电话里传过来比较薄。然后她继续说,

“后来又觉得,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来了。那么早一点过来,能在楼下多陪你一会,大概也是好的。”

原来她早就过来了,但是却不敢上来。出于某种原因,这个女人躲在了一辆不那么宽敞的皮卡车里,隔着那么遥远的高度和距离,长久地望着她,像过往的很多次那样。

她在楼上待了多久,她就在这辆车里注视了她多久。

也许是因为她之前拒绝她与她一同来到人多繁杂的口腔医院,以至于这个向来所向披靡的女人,在她面前也没有了自信。

付汀梨张了张唇,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已经没有在害怕,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就好像在孔黎鸢出现在她身旁的时候,一切不好的东西都会凭空消失,根本不需要她自己来驱逐。

她无意识地顺着孔黎鸢的话往下面看。

背对着走廊里熙攘吵闹的人群,纷飞细碎的谈话,暗度偏低的白炽灯灯光,隔着那一层单薄的玻璃弋椛。

有辆破旧皮卡沐浴着血红黄昏,车窗玻璃模糊昏暗,隐隐约约看到驾驶座有个人影,很听劝地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车就停在下面最显眼的位置——是她刚刚只要一走到窗户边就能看到的地方,也是她此时此刻,只要一走出门就能注意到的地方。

在她这个位置看不清车里的人。

但她就是很清晰地知道,车里有个女人正望着她,和她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

她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彼此。

今天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杂七杂八不确定的是。此时此刻她尤其确信的,也只有这件事。

付汀梨攥紧手机,难以抑制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起伏,顺着飘渺的电波信号传过去。

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她就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孔黎鸢说。

她想和她说她很痛,说她后悔没有让她陪她来,说她看到了两个和她们很像的年轻女孩,说自己再也不吃糖了,因为补牙实在是太难受,但又觉得好难过因为自己还是想吃她给她买的花生糖。

然而在她能整理好这些思绪,说出完整而像以前那般坦荡的话语之前。

孔黎鸢却率先在电话里开了口,似是早就已经有准备,

“其实我有一个地方想带你过去。”

“什么地方?”付汀梨有些茫然地问,她不知道孔黎鸢在这个时候是想带她去哪里。

“不是公共场所,是一个很私密的地方。”孔黎鸢在电话里给她解释,没什么浓烈的语气,却显得很温柔,

“保证没有人可以再踏进去,也没有人会发现我们两个。”

“我们就开这辆车去,你别怕,好吗?”

似是怕她不同意,在这之后又加了一句,“我也想把我的钥匙送给你。”

“什么钥匙?”

付汀梨很害怕自己在这个时候哽咽。这很糟糕,而她不愿意总是在孔黎鸢面前表现得这么糟糕。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眼泪很多的人,今天也只是因为补牙太痛掉了这些眼泪。

“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但我也想让你拥有。”

“我——”

付汀梨有些混乱,只发出艰涩的一个字。但就在这时,她看到那辆破旧皮卡里的人影晃了晃。

而女人又低低地补了一句话,截断她未知的答案,嗓音缱绻得像就在她耳边,

“小梨,不要拒绝我。”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