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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好久不见」

浪漫悖论 文笃 6610 2024-02-22 11:38:12

好久不见。

——付汀梨突然想说这句话。可又不是那么合适, 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孔黎鸢也腊月二十七晚上才离开喀纳斯。

现在是大年三十,中间才三个白天不到, 她们却已经好像久别重逢。

尽管连她们真正久别重逢那一天, 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好久不见”。

“怎么还在抽这包烟?”

风扑簌簌地刮过来, 她瞥到孔黎鸢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燃得稍微红一分, 等风轻了, 也很快又淡了下去。

细长雪白, 滤嘴是淡紫色。

她清楚记得,这应该是她在这里的小超市买的那包——十七块八毛,老板没有零钱,还找了她两个口罩。

“在剧组抽不了,一直放在口袋里, 今天刚好摸出来了。”

孔黎鸢穿的还是付汀梨那天给她找出来的羽绒服,但应该是有好好洗过,比那几天显得干净点。

“也行, 别浪费,好歹也是十七块八毛钱。”付汀梨说。

然后踩了几脚雪, 又低着声音问,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昨天刚走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来有点事。”

大雪地牵一匹白马跋山涉水过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以至于孔黎鸢把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白马上。

只这样简洁地说, 然后瞥她一眼,“你好端端的, 过节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躺在这里好玩。”付汀梨诚恳地说, “本来也打算走了。”

“你室友回去了?”

“她回去过年了,开工再回。”

“那你怎么不回去过年?”

“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 没什么好回的。你呢?不回吗?”

白马在雪地里踢开一脚雪。孔黎鸢又用了些力气牵住,在一大段留白的环境音之后,才徐缓地回答,

“没什么好回的,也不想回。”

付汀梨在风声里点点头,没往下问“为什么不想回”,只踩着沙沙的雪走过去,盯着孔黎鸢手里牵着的那匹白马瞧。

这会天是带点灰调的冰蓝,将这片雪地罩得像是神宫禁地,没有第三个人能踏足。

被孔黎鸢牵着的白马显得格外纯净,马蹄牢牢扎在雪地里,毛发顺滑,肌肉紧实,装饰着一抹鲜红绸质丝带,黑色眼睛很清很亮,用神采飞扬形容也不为过。

像天外来客,牵马的人也是。

见付汀梨主动凑过来。孔黎鸢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又很配合地把马往她这边牵了牵,马头凑过来,差点怼到付汀梨脸上。

风里瞬间便有了蒸腾的热气飘过来。付汀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胆子那么大,躲都没躲一下,直接与精神抖擞的白马对视。

新鲜生命里的鲜活气在冰冷雪地散开。

付汀梨被马头拱得弯眼笑一下,又缓慢伸出手,摸了摸白马顺滑的背,然后侧过头去望孔黎鸢,有些好奇地问,

“这不会是剧组那匹马吧?被你偷过来了?”

“我在你心底,是什么很神通广大的形象吗?”孔黎鸢也笑,笑声被阔达的风吹过来,莫名有些肆意和张扬,

“连上海的马都能牵到北疆来啊?”

“也是。”付汀梨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好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等笑完了,才问,“那这匹小马是被你从哪里牵过来的?”

“中途遇到一个阿帕,她让我帮忙牵一会。”孔黎鸢倒也没纠正她对“高大白马”的“小马”称呼。

付汀梨觉得她在睁眼说瞎话,“哪里会有这样的阿帕?”

“真的啊,阿帕去过节了,她让我帮忙牵两个小时马。”孔黎鸢格外冷静地说,仿佛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像一场格外温暖却稀奇古怪的际遇。

付汀梨差点真信了。然后又听见孔黎鸢不轻不重地笑一下,接着补一句,

“只要给她三十块就够了。”

付汀梨被她逗得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毡帽上的耳罩被风吹得也快要飞起来,“哪有像孔老师这样倒贴钱去给人帮忙的?”

然后又叹一口气,开玩笑似的说,“你又做赔本买卖了,孔黎鸢。”

不过这次好歹没有再以物换物,好像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丢弃。

孔黎鸢盯着她笑,“多骑几圈就划算了,要不要?”

“啊?”付汀梨倒是对这个提议并不意外,毕竟孔黎鸢已经牵马来到了这里。于是她在呼啸大风里环顾四周的环境,有些犹豫,

“你不骑吗?”

“不骑了吧。”孔黎鸢吐出一口白烟,整张脸都隐在了白色烟雾里,显得有些恍惚,

“年后就要开工,这时候万一受伤,没办法和剧组交代。”

“也是,那孔老师还是别乱来的好。”付汀梨一晚上已经喊了几个“孔老师”。

她望了望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踏着马蹄的白马,然后就又往四处望了望。

“放心。”孔黎鸢的声音倒是极为清晰,“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看过了,周围都是空的,不会撞到人。”

说完,就把手里的缰绳送到她手里,很利落地退后一步,在遥远而缠绵的风里望住她,嘴边的笑被风吹得又轻又薄,

“既然都来北疆了,那就在马上吹几圈风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的给予不容分说,她的得到却似一场万劫不复的陷落。

白马身上的鲜红绸带被风吹得飘飘扬扬的,在她们中间,好似一簇朱红色的焰。

付汀梨再没任何办法拒绝。

她望一眼孔黎鸢,觉着孔黎鸢眼底的漩涡快要把她吸住,像一场快要消弭的梦。

即便她已经上了马背,风声在耳边变大变响,而坐稳的那一瞬间,连从未停歇过的心跳都在风里隐身遁形。

可雪地里那一双深邃的眼仍然这么抓人,也仍旧让她这么觉得。

然后没等她再继续往下想,身下的白马就已经带着她转了个身。

——是站在雪地里的孔黎鸢,很干脆地牵住白马的缰绳,将她和马一起调转了方向。

已经抵到高处的视野变得敞亮,宽阔。付汀梨还来不及欣赏,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无足轻重的笑,

“跑快一点吧。”是孔黎鸢含着笑意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在雪地里格外空寂的脆响——仿佛来自她六岁那年在北疆过的冬。

六岁的她戴一顶毛茸茸的毡帽,巨大的风将毡帽耳罩吹得扑簌簌作响。

头埋得低低的,想伸手按住保暖的毡帽,可又担心驮她的小马不稳,于是拼尽全力抱紧小马。

巨大的风将毡帽掀掉,身下马匹血肉滚烫,带她在狂鼓一样的风里奔向自由国度。

由惊魂未定逐渐转为神清气爽。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天,和绵延不绝的地球表面。

而她那身被灰尘和落魄挤满的骨,还有这个冬天以来所有的窘迫和孤独,也在这一瞬间,被又高又大的风吹出澈亮的声响。

最后剩下敞亮和快意。

有个人站在她身后笑。

六岁那年,这个人是乔丽潘。二十四岁这年,她回头,是孔黎鸢。

她在马背上回头望,没了毡帽,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很乱很乱,在耳边响彻得像是地球暴怒时的呼吸。

而身后,那辽阔幽静的深蓝色雪地里,是孤零零站在其中的一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恍惚。

那个女人沉在灰暗的光影里,渐渐缩成一小块影子,身上唯一的艳色,就是指尖那一点微弱的红光。

四周都是像快要将人吞进去的风,但付汀梨就是能看到,她感觉孔黎鸢在朝她笑。

应该是一个很畅快的笑。

付汀梨这么想,于是也在马匹上畅快地呼吸,而后很熟练地控着缰绳,骑着马。

以这个有些模糊的笑,以将她送往当下旷野的这个女人,以及女人指尖唯一鲜红的亮光为圆心。

在敞开的雪地里,如敲响战鼓一般,用扬起雪碎的马蹄,用硕大的风,画着圆圈。

现代人骑马的机会少,以至于真正地坐在马背上时,就会有些新鲜的、天马行空的想法。

——有一瞬间,付汀梨觉得自己不是被北疆的大风削得越来越薄,而是逐渐变厚了。

她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痛快。

而绕的圈子变成了裹在她骨骼上的皮肉,迅速地在她身上贴紧,一圈又一圈地靠近圆中心的那个女人,一圈又一圈地将她的身躯垒压成型。

骑马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啊。

付汀梨在马背上颠着,被大风恢宏大度地吹着,觉得骑马仿佛能将人体内所有好的不好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那一瞬间全都挤压出去。

于是马背上那一个人,就只是一个纯粹的人。

像在一场惊天动地的旖旎风光肆意流动,也像自己就变成了一抹自由自在的风。

“好可惜,其实你也应该在这里试试骑马,不然这三十块还能再值一些。”

——这是付汀梨停下来之后,微微喘着气,对孔黎鸢说的第一句话。

停在孔黎鸢面前的时候,她还在马背上,被吹乱的发丝还飘在空中,像一场难以平复的余韵。

有片雪絮落在她的鼻尖,瞬间便让她浑身的热气察觉到一片凉。

她呼出一口白气,微微抬眼往上看,天边飘着摇荡的雪花,正在缓缓往下落。

原来不知不觉又开始下雪。

视线顺着雪花往前望,白马在孔黎鸢身前扬起一片雪絮,却还是没有将这个女人的脸模糊半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根烟已经燃灭了,雪地里火红亮光已经消逝。

孔黎鸢手里着那顶被风掀到地上的毡帽,羽绒服上堆了薄薄的一层雪,眉眼微微上扬,朝她清晰地笑,

“真这么高兴?”

“高兴啊。”付汀梨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踩到实实在在的雪地,那被风雪绑架的心跳也结实有力地跳动着。

她却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风吹得轻盈不少,生命里的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这一场风清空。

“我一直觉得骑马是一件特让人高兴的事。”许是在马匹上喊人需要大喊的关系,这会下了马,付汀梨的语气还兴冲冲的,

“小的时候,我妈还想买一匹马给我来着,但我最后没要。”

“为什么没要?”孔黎鸢手里还拿着她的毡帽,在风里望着她笑。

牵马的人变成了付汀梨。她张开嘴想回答这个问题,大风吹过来,把她垂在脸侧的发吹到嘴里。

她干脆地“呸”一口,没把头发“呸”出来。反而听见了孔黎鸢变得畅快的笑声。

她有些痒,皱了皱脸,想伸手去撇开头发。

可先伸出手的人又是孔黎鸢。温热指腹再一次落到她脸侧,带起她被风吹得有些毛躁的发,好好地束在耳后。

呼吸落到她耳边,反而让她更痒了。

这个人的手一直是热的,在触碰到她的时候。

付汀梨有些失神地想。

而孔黎鸢理了这缕头发还不够,还要把她所有被风吹乱的发都理好,好像在抚弄,又好像在注视着她。

最后,将那顶拍去雪絮的毡帽重新戴到她头上,像以往一样,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懒懒地说,

“你戴帽子好看。”

融在空气里的体温掠走。付汀梨和手里牵着的白马一块踢一脚雪,突然问,

“你吃饭了吗,孔黎鸢。”

孔黎鸢停顿了好一会,有些倦懒的声音被吹散在了风里,

“我只是过来拿点东西,过会就走了。”

“这么急?”付汀梨有些意外,“今天大年三十,都不能好好吃一顿饭?”

孔黎鸢望她在风里显得仍然有些野性的头发,忍不住伸手给她理了理,然后才说,

“明天晚上有场活动,赶回来又赶过去的话,不能停留太久,过会就需要转机过去。”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付汀梨问。

是啊,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

——这也是荣梧今天问孔黎鸢的问题。孔黎鸢当时并不想回答,可还是在北京干燥无趣的冬天里,笑着说:

就是有个挺重要的东西的,不去看一下这个年过不好。

而眼下,孔黎鸢盯着付汀梨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因为刚刚骑马时过于痛快,这会已经又溢出了相当饱满而波澜壮阔的情感。

过去孔黎鸢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是否就是一种爱意的象征,就算只在失控时出现,也让她无数次想占为己有。

可这双眼睛太漂亮了,又怎么会是爱呢?爱分明是那么丑陋破败,又自私的一件事。

“算了,不管你要拿的东西有多重要。”

不等她回答,付汀梨又特别轻快地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白气,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送到她面前。

特别松弛地朝她笑,“先吃糖吧,萨利哈给你的。”

静静躺在年轻女人手心里的糖果,蓝色包装,印着烫金字体。

孔黎鸢从对方手里接过,发现这糖还是热的,像是裹挟着某种灼人的体温。

“不知道有没有融掉。”付汀梨给完她之后,又很干脆地收回手,插进衣兜里,

“我中午去了萨利哈家,对了,她家大女儿回来了。她们给我煮了奶茶,又给我塞了一大把糖,问你怎么没过去,我说你工作忙。”

“但我还是没把你的糖贪走,刚刚骑马的时候太热了,忘记拿出来给你,不过幸好没有掉出来。”

听到“贪走”这个词,孔黎鸢终于笑出声,“阿帕就给我一颗啊?”

“只剩一颗了。”付汀梨慢慢悠悠地叹一口气,“能留到现在已经算我很有良心了,刚刚穆医生请我喝茶,我没把兜里的糖给她。而且路上有个小女孩,多可爱啊,拽我裤脚,我都没舍得把这颗糖给她。”

孔黎鸢只剩下笑了。甚至像是提前把明年一整年的笑,都用光在这里。

付汀梨注意到了她在笑,似乎也知道她在笑什么。大概是觉得有趣,于是自己也跟着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毡帽下像只格外好看的小狐狸。

笑完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帽子,说,“帽子都吹掉了呢,这颗糖也没掉。”

“也是我运气好。”

孔黎鸢“嗯”一声,将糖果揣在兜里像是在重复她的话,“也是我运气好。”

付汀梨回过头来看她。

孔黎鸢又扬一下眉眼,然后说,“现在这糖不是到我这里了吗?”

付汀梨又笑,“好像也是,我们运气都好的。”

牵着马绳走了几步,付汀梨又抬起眼,有些迷茫地看看她,

“你什么时候走?东西拿了吗?是不是得往回赶了?”

“拿到了。”孔黎鸢说,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赶上午的飞机去上海。”

“雪都机场?”

“地窝堡,那里的航班比较多一点。”

付汀梨点点头,“那得快去把马还给那个阿帕,提前去乌鲁木齐。”

她牵着马匹走到她们来时的那条马路上,开始往回走。

她想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来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回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外加一匹从天而降的白马。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付汀梨没有去看时间,去看有没有过零点,去看现在还是不是除夕。

她只是牵着这匹马,在风雪里走。而孔黎鸢就在她身旁。

天像是越走越亮,因为远处就是万家灯火,风里已经有了焚香的气味,也有了世俗嘈杂的闹声。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孔黎鸢的声音从纷乱的马蹄踏雪声里飘出来。

付汀梨愣一秒,没反应过来。

于是孔黎鸢又耐心地重复一遍,“后来为什么没把小马买回去?”

原来是这件事。

付汀梨隔着白马飘扬的毛发,和飘在空中的雪絮,去望另一边的孔黎鸢。

“我小时候心蛮好的,觉着小马得跑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里,才能长成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大马。”她坦荡地说。

她以为孔黎鸢会说,哪有人说自己心地好的。

可是孔黎鸢却说,“看来你一直是这样。”

语气中甚至包含着一丝笃定,连这样大的风雪夜吹不散。

“有吗?”付汀梨笑,“我很多朋友都说我活得太天真了。”

换句话来讲,就是很多人觉得她活得太轻松,以为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真善美”。再换句直白点的形容,就是“有点傻”。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她前面二十多年都活得太天真了,所以老天非得让她在二十多岁遭受一次当头棒喝。

毕竟放眼普世,好像哪里都难容天真二字。

雪落到眼睫来,缓慢融解成湿意。付汀梨叹一口气,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孔黎鸢?”

“这样很好。”公 主号梦 白推 文台 孔黎鸢在白马另一边说,望过来的目光清晰分明,否定了她像一团迷雾似的自我怀疑。

她给予她极为肯定的回答。

付汀梨愣了几秒,也笑,“对啊,我也觉得还不错。”

然后又补一句,“你也挺好的。”

孔黎鸢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笑。

付汀梨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两个小时的白马旅程很快到了头,或许时间根本没有到。因为同这么一段路,已经没有人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她们把白马送还给了在马厩收租金的阿帕。然后就在马路上碰到了来接孔黎鸢的车,是孔黎鸢租来送自己回来的车。

付汀梨往车里瞧了瞧,荣梧并没有坐在里面,这看起来又是一个私人行程。

高大宽敞的越野车里,只有前座一个司机。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大,是个叼着烟的汉族女人,脸上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凶相。

孔黎鸢已经把口罩戴上,又用兜帽罩住自己,看来司机并没有把孔黎鸢认出来。

送孔黎鸢上车之前,付汀梨不止一次和司机对上眼,皱了皱鼻子。

掏出手机,围着这辆车拍了好几张照,又趁司机不注意,拍了几张车门玻璃和那道疤的合影。

才稍微安心些。

然后又迎上司机诚挚的笑,和举起比耶的手,“妹妹要不要一块来张合影?”

像是没在意,特别敞亮地面对她的镜头。付汀梨彻底松了口气,说“不用了”,然后又迎上孔黎鸢微微上扬的清晰眉眼。

转而瞥见车里黑漆漆的一片阴影,突然想起一件事,“还能不能再等会?”

“怎么了?”孔黎鸢问,然后又答,“可以停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足够了。

付汀梨点头,扔下一句,“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然后转身就跑,把车和人都扔在身后。雪逐渐变得有些大了,冰凉凉的,落到鼻尖,落到眼睛,落到她微微张开呼吸的嘴里。

她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跑,跑过两个路口,吹着北疆寒冷广阔的风,拐进一个又一个亮着灯但是半掩着门的超市。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塑料袋,和一个保温水瓶,是那种这里小超市特有的老式保温瓶,很大一个,得拎在手里。

还是跑回来的,而孔黎鸢也没坐进车,只是在车边慵懒地倚着,正望着她跑来的方向,一动不动,像是快要被雪掩埋。

付汀梨跑到孔黎鸢面前,有些顺不过气,头发被吹得很乱。

却胡乱地把自己拎着的塑料袋和保温水瓶,全往孔黎鸢手里一塞,心急如焚地问,

“没有过二十分钟吧?”

孔黎鸢盯住她,深邃的眉眼在飘摇雪花里显得有些模糊,

“没有过,你跑得很快,很准时。”

“那就好。”

付汀梨缓一口气,一缕又一缕的热汽从她嘴里呼出。她没顾得上和孔黎鸢继续说什么,又从副驾驶的位置探头进去,趴在车窗边,和驾驶座有些惊讶的司机说,

“姐姐,下雪天路上能见度低,你慢点开车,把我朋友安全送到啊,你让她多加点钱都行的,她有钱。”

司机听了她的话,大概是觉得好笑,眯着眼笑起来,然后长长呼出一口白色烟雾,捻灭了手里的烟,点头,

“好啊,一定保重你朋友的安全,放心。”

付汀梨这才点头,弯腰从车窗里退出来,连着咳嗽了几下。却又看孔黎鸢还站在车外,有些惊讶,

“你怎么还在这站着没上车呢?”

孔黎鸢盯住她,微微垂着的睫毛上缀着几片雪花,似是绒绒的毛边。

手里是那个她拎过来的塑料袋和保温水瓶,里面有她刚刚跑一趟,在当地货不齐全的小超市里,胡乱装进去的零嘴。

塑料袋里满满一袋,有干果香肠饼干饮料,考虑到天这么冷,她还多放了几种口味的桶装泡面,外加一个保温水瓶,以及和超市老板临时借的开水。

“你刚刚就是给我买这些去了?”孔黎鸢盯着她问。

“过节要过好嘛,这不是你之前和我说的吗?”

付汀梨解释,然后又微微皱一下鼻,补一句,“这里到乌鲁木齐有好几个小时,你别饿肚子。”

话落,孔黎鸢仍然微微垂眼盯着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天边炸开的声响掩盖。

应该是到了零点,周遭瞬间嘈杂起来。像是放鞭炮似的轰鸣脆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炸得这片广阔的土地都不得安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几家人抱着小孩跑出来看,穿得厚厚的,看天边一闪一闪的红色火光,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喃喃一句,“新年了啊,这才算有点年味嘛。”

车外,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落到她们中间,携着四周人家热火朝天的氛围。

孔黎鸢站在雪里,肩上堆的雪越来越厚。也抬头望了望,然后仍然是盯住她,没有一丝要松懈的意思。

在一段漫长而随风逝去的留白过去之后,突然喊她,

“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没听清楚,注意力全放在了四处传来的轰鸣声里。

侧过头去,听到孔黎鸢在轰鸣声里有些模糊的声音,

“那你呢?你这个节过得好吗?”

“挺好的吧,好久没骑马了,这应该能算我最近最高兴的一件事。”

付汀梨双手插兜,看着雪絮在她们中间铺开,像抖落的一片风情白纱。

北疆的风雪不要命地吹着,将孔黎鸢的气息吹到她的胸口。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光影迅速闪烁流淌,风吹乱她们的发。

孔黎鸢的脸庞被吹乱的发挡了一大半,变得有些模糊。

不过付汀梨知道自己的应该也是一样,也知道孔黎鸢正在望着她,用那种她向来读不懂的眼神。

“上车吧,你该走了。”

付汀梨说,但是却在心里想,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应该送一句新年祝福出去,却又在“新年快乐”和“一路顺风”之间犹豫。

然后又想,这应该算是她的新年愿望,得许个大的才划算。

于是最终,她特别敞亮地笑了一下,特别坦诚地说,

“一路顺风啊,等到了上海也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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