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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昏暗电影」

浪漫悖论 文笃 6964 2024-02-22 11:38:12

她们赶到民宿, 拎着那个摇摇摆摆的行李箱,携着簌簌往下落的雪絮,还有一身飘散四溢的羊肉汤味。

走进房间, 就是一面窄仄的全身镜。

镜面陈旧糙黄, 映着她们两身揉得皱巴脏乱的衣服、疲惫的脸色和风尘仆仆的姿态。

——像一对拎着行李, 在月黑风高期间逃难,然后又在公路中央扔下行李箱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你恨我爱气势磅礴最后又把行李箱狼狈捡回来的苦命同路人。

不合时宜的比喻在脑子里浮现。

付汀梨对着镜子里两个模糊摇晃的人影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被她用亡命鸳鸯形容的祝木子和祝曼达。

又觉得自己好笑, 浑身上下都泛着钝痛,竟然还有心思比较。

孔黎鸢注意到了她的笑,从破陋镜面里盯着她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怕你住不习惯, 地方太小了。”

付汀梨松了拎行李箱的手,把她们两个一起拎过来的行李箱摊在地上,随手把自己从超市里拎的塑料袋搁在上面。

打量着这个小房间的环境。

民宿是向导在当地人家里临时租借的一个小房间, 整个房间灰得发闷。

顶上吊着一个发昏的小灯泡,菱形格子瓷砖地面, 整墙的灰黄色花纹贴纸。

正中央摆着一张矮低木桌, 一张宽敞矮平的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 挤靠在墙边, 上面盖着几床厚重的褥子,还有几个绣着红橘花纹的枕头。

有种传统老式的民族气息。

“没什么不习惯的。”

孔黎鸢一如既往, 很随意地摘了冷帽和口罩, 捋开自己蓬乱的发,对周遭的一切都没心思关照。

付汀梨点点头, 摘了手套,伸手摸了摸褥子的厚度。

估摸着分成两床应该差不多,这才把来时就憋着的那口气顺了下去。

刚刚在餐馆,向导发来微信,说房间找到了,是当地人家里的一个小房间,还是大女儿在外打工才空下来的。

她问向导他住哪,向导说他住木屋小旅馆,旅馆没房间了,然后发来小旅馆和这房间的照片,让她们选。

小旅馆虽然是商业经营,但这两天人群繁杂,卫生条件不好不说,墙面脏得黄不拉几什么颜色都有。

仔细一想,要孔黎鸢住那,还容易遇着些乱糟糟的人。

她们最后还是选了这个只有一个当地妇女在家的、相对干净安全的民宿。

一场大雪困了不少过路人,能找到这么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已经算是运气好,总不可能还对跑上跑下的向导提些更挑剔的要求。

所以她得和孔黎鸢睡一块。

孔黎鸢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付汀梨还是有点发怵。

虽然之前在加州也不是没睡过,但现在的睡毕竟不是以前那种横七竖八的睡法。

不过再怎么发怵,也总不可能跑出去睡雪地上。

付汀梨想到这里,下意识抬眼去看孔黎鸢。

结果正好对上女人在昏黄光影下的眼,似乎是已经望了她许久,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心脏猛地一跳。

像是脚下的土地在一瞬间塌陷下去,惹得本就不那么清白的空气变得越发浮荡发晕。

付汀梨率先移开视线,她拎起自己刚刚一直提着的红色薄膜塑料袋,低头塞给孔黎鸢,乱糟糟地说了一句,

“那个你先……先去洗吧。”

然后又闷头去翻自己的行李箱。

从昨天夜里折腾到现在,两个人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那一身在雪地里摸爬滚打过的脏衣服。

这会到了比较舒适的空间,才迟来地觉得有些不爽利。

“这是什么?”

孔黎鸢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似是还是以前那样,慵懒瘫软地倚靠在窗边和她说话。

付汀梨差点就被引得抬起头去。

但这会墙边正好立着块朦胧的镜子,她的余光正好能瞥到。

里头轮廓模糊的女人站在她身后,提着她塞过去的塑料袋,望着她的目光融成了虚幻的绒绒毛边。

好似正透过那面薄薄的镜子。

淌在她的背脊上,惹得她后背发痒。

她咳嗽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喉咙痒得厉害,“我给你找身换洗的衣服,你不是没有行李吗?”

说完后就微微低头,身后没动静了,她把箱子翻得乱七八糟。

终于找出两件厚毛衣和灰色运动裤,给孔黎鸢明天穿。又翻了件打底衫和棉布睡裤出来,给孔黎鸢当睡衣。

至于更贴身的衣物……

“不过贴身的东西总不能穿我穿过的,那个塑料袋子里……”

她一抬眼,便瞥见镜子里那个轮廓惝恍的女人,翻开了袋子,食指勾着一个透明尼龙线的薄纸吊牌。

然后一条崭新的棉布内-裤就跟着掉了出来,垂在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下。

孔黎鸢望过来,这下是真笑了,即便是对着那模糊发黄的镜面。

付汀梨也能看清这人在笑,笑得镜面都好像化成了一击即碎的水面,在跟着晃动。

“我在超市找的,质量确实看起来不怎么好,但这么些天你总不可能不换洗。”

她甚至还多买了两条。

付汀梨站起身来,很镇定地把翻找出来的衣物塞给孔黎鸢。

“说得也是。”

孔黎鸢这会也笑完了,然后又掏出塑料袋里,另外一个用小包包着的东西。里面是一盒烟和一个火机。

似乎这个东西让她更意外。

她盯了一会,摇了摇手中的烟盒和火机,说,

“等到了喀纳斯,一块还你。”

“没什么好还的。”付汀梨摇头,“加起来也没几个钱,这里超市物价便宜。”

“就是这盒烟不是你爱抽的牌子。这里没有女士烟,都是这种比较粗旷的味道。

我问了几个在超市蹲着喝酒抽烟的老大哥,他们都说这款烟是这里面味道最淡最甜的了,当然也是他们最嫌弃和老板最卖不出去的。”

说完,付汀梨又想起来一件事,“哦我忘了,你好像说过你只抽那个牌子的烟来着是不是?”

“不过也没几个钱,你不抽就放着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孔黎鸢却突然问喊她,

“付汀梨。”

“嗯?”

付汀梨仍旧蹲在行李箱面前,她现在在给自己收拾换洗的衣物了。

“为什么真的给我买?”身后的孔黎鸢问。

“没什么,一盒烟而已。”付汀梨说,“反正我也有要去买的东西,去超市逛了几圈,随手就买了。”

“至于这个火机……”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

“火机怎么了?”

付汀梨笑,“本来应该给你买一个更好的,但现在只能这样了。”

后来她再也没穿过那件泳衣。

偶尔再想起那个被抵押出去的火机,觉得这种不对等的以物换物,这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一次,还又是发生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孔黎鸢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在她身后盯着她。

付汀梨也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翻找好自己的衣物,发现孔黎鸢还在自己身后站着。

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还不去洗?”

然后又瞥见孔黎鸢手里垂着的崭新吊牌,才迟钝地想起来,

“对了,新的是不是最好要洗一下?这么穿不太干净吧?”

孔黎鸢似乎这会才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说,

“今晚洗了晾一晚上看明早会不会干吧。”

“那你今天晚上呢?”付汀梨没反应过来。

孔黎鸢瞥她一眼,像以往一样笑,然后对她说,

“今天晚上我可以不穿。”

-

付汀梨洗完澡,在客厅将头发吹了个半干才回来。

孔黎鸢已经换上她那件绒紫色的旧毛衣,整个人都裹在了褥子里。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穿。

最起码从孔黎鸢对外展现的状态上看不出任何区别。

房间里开着那盏昏糊的小灯,光线朦胧而晦涩,像质感老旧的电影场景。

孔黎鸢就静默地无声地靠坐在床边,看那扇破旧小窗外,还在不停往下落往下沉的雪。

刚洗过的黑发有些濡湿,蓬软地散在颈下,将大半侧脸遮住。

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因为光太暗,整个人也隐在这样窄旧逼仄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空寂。

床上铺好了两床隔开的被子。应该是孔黎鸢刚刚回来铺的。

而属于付汀梨的那床,上面还格外盖着两层厚厚的绒毯。

刚刚洗完澡碰见民宿阿帕[1]朝她和蔼地笑一下,用不太顺畅的汉语关心地问她“妹妹还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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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孔黎鸢去找了阿帕,要了两层绒毯给她盖。

有两床为什么两床都要给她?

付汀梨这么想着,视线又不免往那两床铺好的被子上望,望得孔黎鸢也懒懒地抬起眼望她。

四目相对。

她突然想起她说不穿的事情,鬼使神差地移了一下视线。

然后又倏地顿住。

视线再移开的时候,听见孔黎鸢轻轻笑了一下,于是耳朵有点发烫。

付汀梨佯装听不见,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穿着毛衣睡裤爬上了床。

钻进厚厚的几层褥子里,浑身暖意瞬间窜上来,舒服得她直挺挺地躺住再也不想起来。

“咦?怎么这么暖和?”

孔黎鸢就靠坐在她旁边那床被子里,有些长的头发绒绒地散着,快要扎到她的耳朵边上,

“有多暖和?”

“反正不冷,我这个人一向睡不暖被窝,要躺好久被子里才能暖起来,没想到钻进来,被子里舒舒服服的。”

“不冷就好。”

“孔黎鸢。”

“怎么?”

“谢谢啊。”

“谢什么?”孔黎鸢问。

“谢你给我暖了被窝。”付汀梨不至于这么迟钝,连被子被特意暖过都察觉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谢?”

“口头感谢还不够啊?不够的话不是还有一包烟吗?”

付汀梨松驰地说,然后又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蹭了蹭下巴。盯着天花板上流动的光好一会,才想起来问,

“那你冷不冷?”

孔黎鸢笑了一下,“现在才想起来问我?”

“那分一床绒毯给你。”

付汀梨没问她要不要,直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把自己顶上那层绒毯往孔黎鸢那边挪。

可还没挪动。

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走火的体温如同一发点燃的子弹,直中脉搏,劈天盖地而来。

付汀梨倏地把手缩回去。过一秒又觉得自己缩手的动作太快。又不是什么触到烧得正旺的一把火,她至于要这样躲吗?

她恍惚间想着,又听到孔黎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便抬头去望。

“我不用盖这么多,没你这么怕冷。”

她先听到的是声音,然后才看到还靠坐在墙边的孔黎鸢。

大概是因为比她稍微坐得高点,看她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有晦暗光影在睫毛上淌过。

“两床褥子已经够了。”

孔黎鸢强调,然后慢条斯理地松开按住她的手。

付汀梨眯了眯眼,试图从孔黎鸢脸上瞥见一点虚假的痕迹。

但是没有,孔黎鸢似乎真的没有她这么怕冷,手也的确是热的。

“那就放中间。”她认了输,将挪了一半的绒毯松开,

“要是夜里冷了你还可以扯过去盖上。”

“也行。”孔黎鸢这下没反对了,点了点头,又看看她睁着的眼,

“你困了?”

“有点,但是不太想睡。”付汀梨在救助站睡了个昏天暗地,这会又刚刚吃吃喝喝,撑着一肚子羊肉汤。

她拿出自己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原来这么久了都还没到九点。”

然后又望窗外蓝得发黑的夜,“这边冬天天黑得真快。”

“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孔黎鸢提醒她,声音和气息都在她耳朵边上飘着,戳着。

像温热又勾人的一团绒毛,缓慢散落。

“我看看。”

付汀梨说着,又划了划微信,果然,一大堆未读消息。

乔丽潘关心她是否找到住宿,在大雪天冷不冷,然后又把她上次打过去的几千块钱打了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维丽问她情况怎么样,吃住资源有没有什么问题,说自己那时应该在她行李箱里多塞一点东西。

这次剧情拍摄涉及不到的夏悦听了剧组里的消息,下了通告发了几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过来,惆怅地问她怎么突然就困在了村子里。

还有很多剧组群里的艾特,关心她和孔黎鸢的状况。当然,最主要是询问孔黎鸢有没有受伤、烧有没有退。

付汀梨把这些消息一一回复了。这么一对比,也能从那些字里行间的语句中分辨出好坏。

她收到的关心都是真的关心,是担忧她在这边是否安好,她回复过去的也可以是和乔丽潘撒撒娇,和李维丽简短地聊几句后悔没带更多暖贴,和夏悦说北疆的雪真好看你不来真可惜。

但她代替孔黎鸢接收到的关心,是夹杂着利益和急切的提心吊胆。

比起孔黎鸢本人的状况好坏,他们更担心会不会影响后续的拍摄和进度。他们在等着一个被困在风雪中的人解决他们的问题。

剧组有完整的工作安排,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完全为拍摄进度着想,这无可厚非,也绝对不证明他们是什么坏人。

就像向导一口一个大明星喊孔黎鸢,只是一种极为普通的称呼,这其中绝对不带什么恶意。

可付汀梨就是莫名觉得心里发酸,像被拖到阳光下暴晒过的橘皮,被那一条条的消息逼得卷皱起来。

她想起孔黎鸢从病床上爬起来和外界联系说的第一句话是“剧组和通告”,而她和乔丽潘发过去的第一条微信是“北疆的雪真好看”。

她想起孔黎鸢和她说自己的手机里没有重要的东西。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孔黎鸢。

在一场将自己磨得气力全无的高烧和差点走不出来的大雪后,收到的消息竟然全是这些内容,甚至有些人在群里光明正大询问“阿鸯”的状况怎么样,而不是孔黎鸢……

所有人、所有夹杂着利益的关心都像一团乱麻扑过来。铺天盖地而来的东西里,竟然没有一条是真正的关心。

如果是她,她会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糟糕?

“有很多人发消息给你?”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停顿,孔黎鸢突然出声问她。

“也不多吧,就几个朋友,还有我妈。”付汀梨下意识回答,然后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堵。

她添了一句,“对了,还有剧组的一些同事,都挺担心你的,说让我照顾好你,别让你再出事。”

孔黎鸢笑了一下,似乎是识破了她的刻意隐瞒,“那你怎么回的?”

“还没回呢。”付汀梨侧头去望孔黎鸢,“你说怎么回?”

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映着她们两个的脸。

她突然想起,孔黎鸢现在没有手机,于是也没有办法像她一样用手机打发时间。

那刚刚她去洗澡洗头吹头的期间,她在回复那么多微信消息的期间……

孔黎鸢在做什么?想什么?

看起来也没有抽烟,难道只是干坐着吗?

“那你就说我没事,路开了的话就能到现场。”

孔黎鸢言简意赅地说,“只要能出去,就不会再有其他的状况。”

这个女人对待这种事情异常平静,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剔除在所有事情之外。

她好像从来都很习惯这种事。

付汀梨只能照孔黎鸢说的回复。回完了消息,又摸了摸手机。

时间还早,于是她问,“你困不困?”

孔黎鸢摇头,“不困,不是才九点过吗?”

“我也不困。”付汀梨捻了捻被子,有些犹豫地提起,

“时间好像还早,要不我们看部电影?”

“用手机看?”孔黎鸢有些意外,“这里有Wifi吗?”

“我手机流量足,刚刚回消息的时候信号也还可以,下载下来看就是了。”

付汀梨说着就来了兴致,开始在视频软件挑选合适的电影。

“也可以。”孔黎鸢没有反对,她似乎从来不对自己的喜好发表意见,“你想看什么电影?”

“你呢?”

视频软件正好弹出推荐页面。付汀梨滑了滑,界面停到一张电影海报上——是孔黎鸢,靠在狭窄电话亭内往外望,对着潮湿模糊的雾面玻璃,点一根星火稀疏的烟。

黑色长发被吹得又散又乱,一双深邃又倔傲的眼,将流经这张海报的目光吸得动弹不得。

这是电影《冬暴》的剧照,也是这部电影里一个浓墨重彩的结尾镜头。

这部电影内核荒诞迷幻,不是大成本制作,但剧本足够特别。孔黎鸢在里面饰演一个表面轻浮内里轰烈勇敢的恶女。

《冬暴》导演和编剧都是女性。理想的团队造就了电影独具特色的拍摄风格、完整而主题深刻的剧情主线,还有将复杂人设呈现得十分精彩的主演,使得《冬暴》至今为止,都是国产电影里少有的配置。

——这是孔黎鸢的第一部主演电影。

而二十四岁才正式出道的孔黎鸢,也凭借这部《冬暴》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付汀梨回国之后,在阴郁寡冷的出租屋里整夜睡不着觉,也有搜过当时的报道和通稿来看。

她知道二零一八年孔黎鸢刚刚正式出道,当时并没有现在这般顺利,那一双深邃的眼里收到过太多质疑、猜测和谣言,也知道二零一八年有很多说孔黎鸢是资源咖的声音,说孔黎鸢出道就得新人奖纯粹是靠孔宴铺路,哪怕《冬暴》导演出来发微博说“孔黎鸢是她见过最有灵性的女演员”。

也知道现在,已经是舆论比二零一八年更能吃人的二零二二年,孔黎鸢连一部孔宴参与的、所谓的那种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业电影都没出演过。

正是因为如此,付汀梨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孔黎鸢能走上这条路,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和孔宴没半点关系。

要不然孔宴现在怎么不来关心她?不来帮她?知道有人和她在一块都没像荣梧那样来问一句?

是没了摄像头没了圈里的人看着,所以就干脆不来展示自己无处安放的“父爱”了?

“你要看这部?”

孔黎鸢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戳破了付汀梨好像被装在气泡里的思绪。

“啊?”付汀梨回过神来,在昏暗窄小的房间仰头看孔黎鸢。

思考了一会,问,“你会不会觉得看自己演的电影很奇怪?”

孔黎鸢微微低着头看她,轻轻笑了一下,“难不成你以为我出道这么久都不看自己演的东西?”

“也是,你肯定看过的。”付汀梨开玩笑似的说,“像孔老师这么敬业的人,估计看过百八十遍了吧。”

她又开始喊她孔老师了。不是因为别扭,而是因为聊到专业领域,喊一声孔老师更合适。

孔黎鸢没有再往这个方向聊,“不过倒是没有和别人一起看过。”

有些慵地垂一下眼,又问,“那你呢?你有看过我的电影吗?”

付汀梨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这会只露出那双偏褐色的温和双眼。

听到这个问题,她下巴胡乱蹭了蹭被子,手指又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划了划。没有回答,只问,

“你喜欢这部电影吗?”

孔黎鸢仰靠在床边,微微抬了抬下巴,

“自己演的电影怎么会不喜欢?”

“我觉得也是,你的剧本都挑得蛮好的,每部电影的主题我都很喜欢,都挺有特色的,没有重复。”

这大概也是这么多人现在都喜欢孔黎鸢的原因。

她塑造过太多有血有肉的角色,甚至那些人物的缺点都被她呈现得淋漓尽致,能引起多数人共情。

“难不成我的电影你都看过?”孔黎鸢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之中的漏洞。

付汀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孔老师这么一个大明星,走到街上都是你的消息,我就算没看过也听说过。”

孔黎鸢点了一下头,又问,“那你觉得哪部最好?”

“《冬暴》吧。”

付汀梨说,然后又抢在孔黎鸢之前,把话说完了,“你别问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

孔黎鸢似乎被她的语气逗笑,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但好在也没有再问。

付汀梨松口气,发现自己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下载键,现在聊了一会,电影恰好已经下载完成了。

“那就这部吧。”

她利落地点开,然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房间里没有空调,室温很低,她本来不打算坐起来,只把手伸在外面。

小小的屏幕上开始播放绿底黄色的龙标片头。

“我来拿吧,你这样不好拿。”坐靠着的孔黎鸢说。

“那我也坐起来吧,这样两个人看起来不太方便。”

付汀梨没往被子里缩了,顺势把手机递给了孔黎鸢,然后也坐了起来,和孔黎鸢并肩靠在床头。

冬天厚被子下动起来阵仗格外大。她刚坐起来,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气息扑过来,有民宿浴液的桂花味道,也有属于她过往旧衣物的味道。

但却全都来自于她身旁的孔黎鸢。

相同的味道从不同的人身上飘出来,就多了分不一样的意味在。

她这么想着。

然后肩上就披了一点重量上来,带着女人濡湿头发的气息。

低头,是刚刚铺在她们中间的那条绒毯,现在披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先盖着吧,你这么怕冷。”

孔黎鸢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又把她的手机举在她们中间,看起来像是打算想一直举着。

“还是别一直举着了,这多累啊。”付汀梨说着就开始往四周张望。

“这里应该没有手机支架。”孔黎鸢大概是知道她在找什么。

付汀梨最终勉强找到一个绣着花纹的抱枕,她把枕头放在她们中间,然后把手机直接竖靠在抱枕前。

两条腿隔着厚厚的褥子,将散着微弱白光的手机搭住。

——用腿和抱枕支着,总比用手一直拿着好。

“这样可以吗?你要是腿麻了就和我说,然后再换个位置。”

付汀梨说,然后便又把自己身上的绒毯展了开,发现还挺宽,盖在她身上能裹好几层。

又看一眼身旁只穿着件毛衣的孔黎鸢,低了低头,看一眼窄小屏幕里正在放映的片头。

好几层心理斗争后。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她说自己不冷,然后把绒毯让给孔黎鸢,孔黎鸢应该不会答应。

于是,最终还是把自己身上的绒毯掀开,

“要不还是一起盖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去看孔黎鸢,心想要是孔黎鸢还说自己不冷,她就直接把绒毯扔过去,省得这样让来让去的。

恰好电影片头在这时播放完,镜头视野卡在厚厚的冬雪里。

一双破旧鞋带散着的帆布鞋,一步一步,踩着沙沙的雪踏了上来。

窄小屏幕里的镜头垂直往上,最终定格在一张颇有故事感和表情倔强的脸上,是《冬暴》的主角李弋。

——影片里一阵风刮过来,吹起李弋飘乱的黑发。

屏幕里的她乖谬而诡诞地笑一下。

仅凭一个镜头就将人拉入这场电影,然后这样笑着说:

李弋死了。

付汀梨被这样一句台词拽入了戏。可掀开绒毯的手仍旧没放下来,直直地伸着。

下一秒。

清淡的、熟悉的气味飘到身边,绒毯被盖下来,在冰天雪地里独凿出一场温暖篝火。

孔黎鸢柔软单薄的肩,终于再一次抵按在她的肩侧。

电影里的人开始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带着镜头浏览陌生人群和嘈杂街道。

付汀梨察觉到她们几乎融在一起的体温,不由得缩了缩手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听到孔黎鸢喊她,

“付汀梨。”

“啊?怎么了?”她应了一声。刚想抬头去看孔黎鸢,肩上就一沉。

有清软散漫的桂花气息飘过来,是女人有些濡湿的发。

以及有些倦懒的一句,

“让我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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