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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悬崖吻」

浪漫悖论 文笃 6642 2024-02-22 11:38:12

这次她们报了警, 决心不像五年前那次年轻稚嫩的际遇一样,再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

将抓来的小偷转送给警察,拿回所有的物品之后, 金发女警察惊奇的目光还在她们身上流连。

好像是在疑惑, 这一伙人到底是怎么聚在一起。

——一个戴诡丽面巾不愿意露脸的神秘女子、一个腿上打石膏坐在花车里的女青年、一个穿吊带背琴包的带疤女孩、一个手里拿摩托头盔穿皮衣看上去不好惹的皮衣女人、还有一个近年来特别有名的唐氏模特……

等看完一圈了, 又用力拍一下滋事者的脑袋,又好像是在震惊, 这样的一伙人, 铺天盖地的一场追逐战……

竟然只为了抓一个这样小儿科的小偷。

但总之, 等这个小插曲解决。她们又浩浩荡荡地乘着这样一辆花车,光明正大地一直往前走。

好像又走到了原点,小镇边缘。

公路空阔顺直,漾着刚刚洒水车开过去留下的水光,水光莹润, 摇摇晃晃地倒映着顺风飘摇的鲜花。

以及五张年轻迥异的脸庞。

仿佛仍然是五年前,五个年轻人不知未来是何方向,却凑到一辆车里。

车往前开, 不知终点。她们同一段短暂的路,听同一曲《加州梦》。

一切皆是因缘巧合。

又轮到Nicole解释来龙去脉, 解释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还帮着祝曼达截住了那个金发小偷。

她说因为那场在米兰的秀推迟, 而她乘坐的那一班回旧金山的飞机遇上气流, 碰巧在这个小镇附近的城市停留,出机场时又正好看到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 感觉很像是祝曼达和祝木子, 于是就赶紧赶了过来,但正好路上堵车没追上, 赶来的时候已经正好是这个点。

她们追小偷的方向,正好就是从那个城市赶过来的方向。于是还乘坐在出租车上的Nicole,远远看到祝曼达追着一个人过来,直接降下窗户,把自己的包砸在了那小偷的脸上。

故事就是如此曲折离奇,活生生在她们面前上演一场不期而遇。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祝木子比五年前更像个吟游诗人。

尽管这时候,她正不拘小节地蹲坐在地上,用廉价粗糙的海马刀开一瓶很难开的起泡酒。

而祝曼达正帮她扶着酒瓶,眉心皱得很紧,大概是担心祝木子用太大劲直接把瓶口捏碎。

木塞只差一点,但开瓶器已经摁不进去。祝木子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上手拔,结果“嗵”地一声,她和两个人都向后仰倒。

只听见叠在一起的一声“哎哟”,两人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没滚在一起。

付汀梨笑得捂住肚子,东倒西歪的,差点自己也没倒进了松松软软的花束里。

但后腰仅挨住了那摇晃花片的一个边,就被熟悉温度的掌心接住。

一股力道将她扶坐起来,鼻尖差点对上那微微发颤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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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近的距离,几乎要让她忍不住再度吻上去。

然后是女人的一声轻笑,以及仍旧按在她腰背处没松开的手,甚至还很自然地帮她把因为动作太大被扯上去的衣服给理好。

紧接着,又过分地收了回去,似是毫不留恋。

付汀梨清醒过来。

打石膏的腿很随意地悬在花车外,不太满意地晃了晃。她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是Nicole递了一盒烟过来。

蓝绿烟盒,比祝曼达她们扔过来的要崭新整洁得多,还是一盒满的,连塑封都没拆。

静静地悬在半空中。

这天晚上,Nicole只说这一句中文,异常标准,甚至可以和Siri媲美,像是练习了很多遍似的,

“烟给你买了。”

风将花车里的花吹得扑簌簌作响,在一段极为漫长的留白之后。

孔黎鸢笑了一声,终于接过那盒烟,像是把这割裂沉浮的五年都接了过来。

然后轻轻地说一句,

“谢了。”

不过付汀梨却突然想起,这一趟旅程,从洛杉矶到这个小镇,她好像都没再见过孔黎鸢抽烟。

真是有点可惜,因为当那些灰白色烟雾蔓延开来时,孔黎鸢那种高饱和度的美,才能在与这种陈旧色调对比时,蔓延到极致。

“不客气。”Nicole换成了英文,她耸了耸肩,又蹙着眉心看了看付汀梨悬在花车外的石膏腿,问,

“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咯!”祝木子已经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和祝曼达两个人,一人端两个纸杯,分给她们,又高亢地说,

“先别聊了,干一杯再说!”

“就是前几天摔了,不碍事。”付汀梨给Nicole解释,又接过祝木子递来的纸杯。

里面理所当然是酒,白金色液体泛着绵密的气泡。她刚要端起来喝,就听见旁边传来清晰分明的一句,

“不怕眼睛痛了?”

她微微弯一下眼,先斩后奏地灌了一大口酒,等纸杯都空了一大半,再故意去望孔黎鸢,像个故意惹事的小孩。

而出乎意料的是,孔黎鸢望向她的眼里竟然没有任何责怪。

在这之后,孔黎鸢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把自己那杯也倒进了她的空杯里。

给予她一个慷慨的笑,“想喝就喝吧。”

付汀梨这下反而不太敢这么快喝了,只慢慢地抿一口,“你不喝?”

“不太想喝。”孔黎鸢说,又在变大的风里帮她理了理头发,“等会还要开车呢。”

这会其他三个人已经闹了起来,祝木子正在让Nicole配合她一起合奏一曲《加州梦》,Nicole说什么也不答应,说是如今身份不同了,万一被路人拍下来传到网上像什么话。

于是祝木子不满意,说Nicole摆架子,不如也买条面巾挡脸。

面巾?

付汀梨又抿了一口酒,看孔黎鸢的面巾,在心里想,还是孔黎鸢戴面巾才好看。

然后又想,这么一条小小的面巾,竟然也能包裹住她们两个饱经沧桑的脸,藏住一个那么惊天动地的初吻。

付汀梨望住孔黎鸢的脸,费力地听了那边的争吵好一会,在“劝架”和“拱火”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说了一句,

“开花车也不能喝酒啊,可是我们没有花车驾照也开了这么久啊……”

然后也觉得自己好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笑自己在这么取舍两难的情况下,所找到的出路竟然只是孔黎鸢的眼睛。

孔黎鸢在她眼底变成两个重影。一个重影在说,“你又已经喝醉了。”

而另一个重影在说,“你亲亲我吧。”

两个重影都在望住她笑。

“孔黎鸢。”她把空了的杯子一扔,然后就往孔黎鸢那边慢慢吞吞地挪。

挪得本就不太平稳的花车咯吱咯吱地响,那些花儿也摇摇晃晃地戳到她背上来。

像一场不由分说的脊骨重生。

“嗯?”孔黎鸢低头凝视她,脸上的表情朦胧又模糊。

付汀梨扒着花车边,让自己勉强保持住平衡,然后微微喘着气说,

“你说,再过五年,我们还会记得这些吗?”

这句话后。是孔黎鸢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盯住她,轻轻地笑。

隔着那单薄面巾,鼻尖轻磨她的鼻尖,像一场磨蚀到骨的蛊惑。

“你说呢?”

这句话的距离极近,声音也轻得像气音,不像是从她耳边飘进,而像是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口腔。

付汀梨轻轻嗅一口气,于是孔黎鸢的气息更庞大地将她裹住。

压得她动弹不得,却满心欢喜。

“嚯,都说了不该吵架,这两个人又亲起来了,把我们搁这当背景音呢!”

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祝木子的声音,不知道这三人到底跑到了哪里。

付汀梨只在心里想——这还没亲到呢,这群人眼神不好。

然后又微微皱了皱鼻尖,在孔黎鸢脸上胡乱地滚着自己的脸。

想把那濡湿面巾直接咬下来。

可她酒力实在太过差劲,没能让她把面巾咬下来。而是直接隔着那面巾,不知道咬到了哪一处地方,是眼睛?鼻梁?还是脸上薄薄的那一层皮肉……

不对,是软的。

孔黎鸢全脸上下最饱满的,应该就是那分外好看、一沾水就像是抹了血色的唇了。

付汀梨借着酒劲,下巴微抬,用牙轻轻地磨了磨,酒精气息隔着面巾濡湿两人的唇,张牙舞爪地蔓延。

模糊间,她失了力,晕晕乎乎地被扶住后脑勺,倒在了女人的肩头。

又听到女人有些模糊的笑,以及那低低的一句,

“现在应该忘不掉了。”

-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付汀梨感觉自己正坐在行驶的车里。

身上好像盖着一条薄毯,被风柔柔地吹着,脸上盖一顶挡去大半视野的鸭舌帽,发尾凌乱地飘在空中,还打在耳朵上。

她抬抬帽檐,艰难地掀了掀自己酸涩的眼皮,发现前方是一片浓郁的灰蓝色,带点黑调,像是凌晨时分。

又往侧边看。

便看到女人模糊的影子。孔黎鸢正在开车,长发同样被风吹得很乱,舒缓地飘摇,侧影黯沉迷幻。

“醒了?”

只是这么一个微微侧头的动作,就被孔黎鸢发现。

付汀梨犯困地打了个哈欠,将鸭舌帽往上彻底往上抬,天还是那样浓郁的色调,像世界末日前夜。

一转头,孔黎鸢却已经在望着她。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舒舒服服地吹着风,只觉得眼睛有点痛,再无其他。

“去把你藏起来,不让其他人找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空的灰蓝将视野彻底填满,她竟从孔黎鸢的笑里看到一分狡黠。

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这个女人在说任何惊天动地的话时,从来都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于是付汀梨觉得,哪怕她们此时此刻正在赴死的路上,她也能笑出声来。

“那我再睡会儿,你藏好了再叫我也不迟。”付汀梨轻阖眼皮,确实也笑得出了声。

她突然想起那盒录像带里的孔黎鸢,说起“金色小鸟”时,也是像现在这般带了点幼稚,荒唐得刚刚好。

那是她过去的爱人,是孔黎鸢鲜少展露在人前的岁月,她也只得瞥见零光片羽。

“你不问我打算把你藏到哪儿?”

“不问了,不过你得藏好点,找个好点的地方。”付汀梨眉开眼笑地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微微眯着眼在心里想:真想和你一块长大啊,我的爱人。

那你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正好十一二岁,是最活蹦乱跳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也许从那一年开始,我就会和你一块去找金色小鸟。

你乖张我潇洒,我们每一年都一起过北半球最漫长的白昼,那是我们的生日,你买的生日蛋糕蜡烛总是比自己的年龄小四岁,我买的总是大四岁。

你每年在这个时候住进加州的疗养院,我也总是翻墙进来偷偷看你。

如果是这样,那黎桥医生保存的那个录像带里,你身边肯定还有一个比你矮一头的小女孩,风风火火地说:

走!我带你去看我的棕色小马!

柔淡的风里还残着花香。付汀梨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胡乱地想着这些事情。

而孔黎鸢在她旁边,在敞开的复古老车里笑,笑声飘飘悠悠的。

等笑完了,又轻轻地说一句,

“我是真想把你藏起来。”

实际上,孔黎鸢开车的技术,比她藏人的手段更加高明。

在行驶的后半程,付汀梨又实打实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天没这么暗了,有一抹灰蒙蒙的光亮悬到眼皮子上。

她晕晕沉沉地,眼睛还有些发酸发胀。

只瞥见孔黎鸢在车头靠坐着,车灯都没开,整个人身上都落满灰蓝色的光影,面巾已经摘了,敞着那一张美得将人溺入电影的脸,手指间夹一根星火赤红的烟。

风有些凉,付汀梨咳一声。引得车前的孔黎鸢望过来,眼底似乎还有未褪去的往事,随着那一抹烟飘到付汀梨眼底。

紧接着,她顿了一下,手指间红火暗昧下去,好像是要把烟掐灭。

“先别!”

付汀梨喊住孔黎鸢,推开车门,这么短的距离,她拐杖也没拿,只打算用那条好的腿,直接一两下蹦过去。

蹦到车前,看到车头和悬崖峭壁之间只相隔一米左右的距离。

吓了一大跳,腿绵绵地一歪。

身体往前倾,鞋还踢了点碎石下去。

却又被孔黎鸢牢牢箍住腰,直接将她拖了回来,整个人安安稳稳地靠在车头。

她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现在的状况,车大概就停在一道顺着开过来的高坡上,身后是公路,停放的地方是一片空旷陡峭的高地,高地往下,是高密度的海平面。

像是到了道路的尽头,再往前开,就会坠入万丈悬崖。

“这里可不像是藏人的地方。”这是付汀梨站稳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在这之前,她先就着孔黎鸢牢牢箍住她的手,十分放松地凑到孔黎鸢脸庞前。

而孔黎鸢很自然地笑一下,把手里死灰复燃的烟递过来。

付汀梨凑过去,头发被风吹散,差点落进那一点火星里。孔黎鸢眉目含笑,及时帮她将那一缕乱飘的头发别到耳后。

于是她弯着眼笑一下,凑到那沾着口红印的滤嘴,不太熟练地咬住。

轻轻吸一口,烟雾飘绕,甜腻气息被吸入肺腑,再完完整整地吐出来,萦绕蔓延。

灰蓝光影下两张靠得极近的脸庞,鼻尖几乎快抵到鼻尖。

就这样裹在这样一张迷离大网里。

她们在飘绕火星里坦荡对望,在悬崖面前同抽一根烟。

没有一个人觉得此情此景怪异,因为这里又只有她们两个人。

再没有第三个人会过来了。

“藏不住了。”孔黎鸢说,然后也吸一口烟,缱绻柔淡地吐出来,

“看来你现在已经习惯,不觉得呛人了。”

这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可惜。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付汀梨说这句话时也觉得有些可惜,她仍旧为她没能和孔黎鸢一块长大觉得可惜。

对她这句像是感慨万千的话,孔黎鸢只是淡淡笑一下,没有回答。

又将那只剩半截的烟递过来。

付汀梨有些费力地将自己身上盖住的那层薄毯抖开,盖在她和孔黎鸢的肩上。

然后又倚靠在孔黎鸢肩头,风呼呼地吹着,而她不愿意再动,于是任性地说,

“你再挪一下位置。”

孔黎鸢笑一下,很配合地将滤嘴递过来。付汀梨满意地咬上去,烟味甜淡,似乎还裹着点孔黎鸢身体里的气味。

像一次过了肺的深吻,比任何动作都亲密。

看来同抽一根烟这种事牵缠许多,只能属于最亲密的爱人之间。

“抽烟不好。”付汀梨又说。

“嗯,以后少抽。”孔黎鸢答,然后又笑着说,“喝酒也不好。”

付汀梨知道自己酒量差,也没了辙,“行,以后少喝。”

“眼睛还痛吗?”

“好像有点。”

孔黎鸢叹一口气,正好那根缠着情意的烟也已经燃尽。

她把烟头掐灭,扔在了纸袋里。

然后又伸手掰一片花片,在手里揉了一会,再盖在付汀梨的眼睛上,掌心温软,还带有一点淡淡的花香。

付汀梨满意地眨眨眼,睫毛刮过孔黎鸢的手心,“现在又没什么东西刺眼睛。”

“等下就有了。”孔黎鸢说。

“什么?”

付汀梨下意识地问,这时候,孔黎鸢微微挪开了一点手。于是视野中的其他,终于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微微侧了侧头,有些茫然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海平面。

火红日光拥在云层里,缓慢地攀升,映得荧蓝大海波光粼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抹红已经变得浓郁,像一幅色调丰富的油画。

是日出,海面上的日出。

“出来了。”孔黎鸢的声音叫醒了冒尖的太阳。

付汀梨的眼睛逐渐习惯这抹色彩。于是孔黎鸢便也渐渐挪开了手,那冒尖的红日便从模糊的视野里浮出海平面。

“开这么久的夜路,在悬崖面前看日出,”付汀梨笑出声,只觉得自己鼻腔里都是花香,

“这就是你把我藏起来的方式吗?”

她再也不想问她们这到底是在哪里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终点。

“之前和其他人看过日出吗?”孔黎鸢却问。

“没有吧。”付汀梨仔仔细细回忆,“日落倒是有,日出很少看,起不来。”

“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一起看过,所以才会每次喝醉之后,都念叨着要看日出。”

孔黎鸢用带有花香的手,很轻柔地抚弄着她飘扬起来的金发。

等大半个太阳都浮在了漂浮汹涌的海平面,付汀梨再望向孔黎鸢,发现她竟然一直在看着她。

她张了张唇,还没说什么。

孔黎鸢就又盖住了她的眼睛。风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全是花香。飘金的视野里,她听到孔黎鸢笑着说,

“现在藏起来了。”

没看到那剩下的小半个太阳浮上来,付汀梨倒也不觉得不高兴。

只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倚在孔黎鸢的肩上,腰背抵在车头。

她不知道孔黎鸢在做什么,到底是在看那一半日出,还是只是在看着她。

“我想抱抱你。”付汀梨说。

“你不是已经抱着了吗?”

孔黎鸢这么说,却还是大大方方地敞着自己的怀抱,很宽容地靠过来。

于是付汀梨很心满意足地,将脸埋进孔黎鸢有些硌人的锁骨。

以前孔黎鸢也总喜欢这样抱她,像是这里有个与生俱来的漏隙,可以捕捉到彼此生命的气息。

也只有彼此可以感知到这个漏隙的存在。

“孔黎鸢。”她又喊她。

“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是你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兀,但孔黎鸢肯定知晓她在说什么。所以才在一片空白之后,轻轻地笑一下,等她的回答,

“所以为什么是我?”

“其实和你在上海重新遇见后,我做了三个很特殊的梦。”付汀梨说。

“什么梦?”

“第一个梦里,我遇见的是在加州的你,但又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会更加洒脱更加不讲道理,骑一辆摩托车,会更颓废一点,我觉得更像李弋。但我们爱得头破血流,最后不得善终。”

“第二个梦里,我遇见的是阿鸯,她开着那辆破烂卡车,和我一块浪迹天涯,然后她在一场暴风雪里死了,我孤零零地活着。”

“没有一个是好结局?那第三个梦呢?梦里的我也像这两个梦一样坏吗?”

“第三个梦啊?”付汀梨笑,“这就是个好结局了。我梦到我在重庆,遇见的是张玉,她有她的计划要完成,我就跟着她,最后她的计划明明完成了,但她打算抛弃我,我就抓住了她,然后说……只要是有情人,不管怎样都会遇见的。”

说完之后,付汀梨能感觉到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而孔黎鸢轻轻地说,“可惜这些都不是我。”

付汀梨叹口气,“对啊,这些都不是你。”

“但并不可惜。因为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做这三个梦,梦里的我也不会爱上这三个人。再换个说法,与其说我梦见的是这三个人,不如说,我爱上的,梦见的,都是以你为底色的三个人。”

“我这个人的确贪图新鲜,五年前在旧金山遇见你,也的确是新鲜感作祟。但没有一次新鲜感能支撑我持续这么久。那天晚上,祝木子和祝曼达站在我的车上大喊‘我爱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一对有情人好像在发光啊,然后想了好多个我看过的故事,我想原来这就是爱。然后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你,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想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我,想你为什么这么不怕痛,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看起来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和你接吻的感觉会那样妙不可言。然后就觉得祝木子和祝曼达她们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像祝木子说了那么多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你在后面复述的那句。”

“这是我人生中头一回有这种感觉。你身上太多为什么了,全都是我回答不了的为什么。”

“而我又恰好很讨厌询问,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人好危险,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只想到了终点就逃走,不想和你牵扯太多,万一到头来受一身伤,就真像故事里演得那般万劫不复了。”

“我那会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过这一件事。还一直觉得这是聪明之举,回过头来想又觉得简直是愚笨至极。”

说到这里,风突然变大了许多,付汀梨又咳了一声,在孔黎鸢的掌心下弯了一下眼睛,

“有的人这辈子都遇不到一个有情人,而我遇见了竟然还放过。”

说完之后,付汀梨想去望孔黎鸢。可孔黎鸢还是盖住她的眼。

她茫然地眨眨眼。

紧接着,孔黎鸢的手指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到的关系,她只觉得这会风好大,世界好空好空。

然后隐隐约约感觉到,孔黎鸢靠了过来。

下巴被微微抬起。

微凉湿润的唇覆了上来,不由分说,味道有些苦涩。付汀梨主动迎上去,有风呼呼地刮在耳边,初生太阳仿佛融在这一个吻里。

她单腿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快要从车边摔下去。可下一秒又被牢牢扶住,整个人被捞起来,腰抵在了车头。

只觉得自己脆弱的身躯像是被压进风里,心肺却像是被压进海浪里,感知到的气味只剩下苦涩多情。

孔黎鸢撑着她的背,鼻尖顶住她眼下的皮肤,眼睫毛有些瑟有些凉地刮过她的眼皮,手掌隔着冰冷的车玻璃,温柔地托着她的头。

付汀梨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清楚地看孔黎鸢吻着自己,看孔黎鸢细微震动着的眼睫毛,海平面波光粼粼,荧蓝和金色在孔黎鸢脸庞上浮游,那双格外迷离的眼模糊住她的视线。

海风将她们的头发吹得很乱很乱。

付汀梨的上半身悬在车门和车头之间的空隙里,落不着地。她只能用尽全力抓住孔黎鸢,与孔黎鸢在这种情况下十指相扣。

甚至突然产生一种她们彻底并肩沉入悬崖,再溺入海底的错觉。

在这一刻她知道,哪怕陨身糜骨,她也是她逃不掉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有滚烫的液体滴到她眼皮上,紧接着又滚到下来,被唇卷入到她口腔里,渗进四肢百骸。

这是她们以爱人为名的第三个吻,在悬崖边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她知晓,孔黎鸢已经清楚她的答案。

为什么是我?

——是men seni jaksi koremin。

——因为我清楚地看见了你。

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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