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慢神”萧慢背在身上,当真体验到了神出鬼没的速度,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被称作是小慢神。
因为他确实算得上是速度领域的神,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慢上一步的存在,甚至包括当代轻功第一的梁挽。
从前梁挽背着我千里奔袭,可以提上一口气去奔袭百里,但总得停下来换个气,歇一会儿,可萧慢却几乎是毫不停留地奔袭几百里,中间都不需要停顿。
他唯一的停顿,也不是为了换气,而是为了等待后面赶过来的老吴和小郭,他俩的轻功已是不错,可这个不错还是在人类范围内的不错,而萧慢光以速度来论,却已经可以开除人籍了。
难怪梁挽只跟他学习了几年左右,就已经是这样的速度了。
他本人到底有多可怕,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能体会到。
就这样百里奔袭变成了千里奔袭,几经辗转,换车换马,我虽不知去了哪儿,却感觉周遭的天气也变了三百六十度,原是江南的细润空气,变成了干燥寒冷的空气。
且周遭听到的鸟鸣猿啼之声越发浓厚。
这难道是要带我去山上吗?
果然,我在他们的言谈之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
赤霞庄!
他们带我来到山庄,却是从山庄侧门而入,穿过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进入了一处类似于禁地的所在,把我带到一个房间,放在一张清凉如玉的床上。
郭暖律好奇道:“这床,莫非就是老吴和萧前辈寻了一年的东西?”
“不错。”萧慢冷静地解释道,“这九霄寒玉床是一位前辈所打造,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到并带到赤霞庄内,如今把他放在上面传功,可过滤周遭灼气,平衡体内真气流转。”
寒玉床?
……我是真成了小龙女吗,那你们是南海神尼三人组?
他们就这样脱了我的上衣,让昏迷的我坐在床上,由小郭在床边看护,萧慢在我身侧护体,吴醒真深吸一口气后,把双掌缓缓贴在我的背上。
我顿时觉得两股热流自他贴合的两点徐徐传入,就好像两股热泉倒进了冰封已久的冷窟里一样,冰面瞬间受热变软,融裂了两个巨大的口子,热腾腾的气息不断在那两个口子砸进去,沿着整个冰湖环流了一圈,热流升腾了冰水,在底部一处汇合。
这就是传功的感觉吗?
好舒服啊。
可舒服不久,就出了变化。
热流倒得越发激烈,冰湖之上砸的口子仿佛越来越大,真气对经脉的冲击仿佛也从原本的涓涓细流成了大江大河一般澎湃的激浪冲腾,我顿时觉得浑身温度上升,好像被放置在一千一万个太阳之下暴晒,又似乎被人放置于油锅之中反复煎炒,经脉仿佛暴涨灼烧一样,几乎可以瞬间爆裂!
可在爆裂瞬间,萧慢把双掌贴在了那寒玉床上,这些灼热的真气又仿佛受了磁铁吸引一样,慢慢地从我的身上渗入了下盘的玉床,整张床如同一个大型导热器一样,热都被吸走了,吸到了萧慢的手上,又在他身上慢慢地化作蒸汽蒸发出来。
这就是护体吗?
缺了他确实是不行。
整个传热、导热、散热的过程周而复始,持续了不知多久。
郭暖律在一旁看着,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儿从一开始的从容镇定,到后来变成了急切沉重,仿佛是更加忧虑了。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样护体传功说着容易,做来却很容易走岔而遇险,我其实也想做点什么,可惜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么持续了不知多久,我的意识也被冲撞得时醒时不醒,才终于结束了这一过程。
萧慢松了口气,吴醒真也仿佛疲惫不堪,郭暖律这才提醒道:“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成功了吗?”
居然过去了整整三天!
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难道我对时间的感知已经失衡了吗?
吴醒真只道:“效果有一点,但还需要继续。”
郭暖律奇道:“如何继续?”
吴醒真道:“他的经脉封堵受损已久,不能一次性全撞开,如今第一次冲撞,要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休养调息,也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调养准备,白日里要把他浸在药桶之中,晚上放置在寒玉床上,然后下一月再传功,如此循环往复,方可成功。”
“那……整个过程大概要多久?”
吴醒真只道:“这是我第一次传功,过程多久要取决于他的身体强度,顺利的话就会在一年之内,不顺利的话也许要更久,能不能醒,何时醒来,会不会在传功的过程中猝死,谁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否因为连续三天运功的关系,吴醒真在此刻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麻木、虚弱,仿佛随时都能睡下去,且是睡上很长很长的一觉,这也让我充分理解了郭暖律的担忧——吴醒真大概从未保持清醒如此长的时间,可这些清醒的时间却只用于传功,仿佛是以透支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的。
我更担心的是,这样传功下去会不会对他如今的状态有什么影响?会打破他体内的平衡么?
为了我这么一个就见了几次的人,值得做到这么一步么?
郭暖律如泥雕木塑一般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如果过了一年,是否要通知梁挽?”
感谢小郭,此刻他就是本植物棠的人形嘴替了。
吴醒真没发言,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那萧慢在调息片刻之后,却用一种淡漠如尘的声音发言道:“若是不成功,聂小棠不过是一具醒不过来的尸体,让梁挽过来没什么意义,见面不过是徒增伤心,等聂小棠醒了,让他自己去找我这徒弟吧。”
你们这些前辈高人啊……真是一个塞一个的超脱世外,挽挽你这个师父也真的是……
可说的这话也确实是有些道理,若是没有成功的把握,若是始终醒不过来,或者我猝死在了这个过程中,那不就是给了梁挽一些生的希望,又在他面前再度打碎么?
如今他不知我的去向,肯定是急忙慌张得不行,但至少能因为那封未署名的信去留下一些渺茫的希望,他可能猜得到是萧慢带走了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哪儿罢了。
就这样,我被他们安置于赤霞庄的禁地,要么躺在九霄寒玉床上,要么是浸泡在药水冷泉之中,被吴醒真、萧慢,和一位名为姜秀桃的侍女轮流地照顾。
可是时间一长,我发现自己逐渐对外界的时间失去了概念,因为他们只给我传功照顾,却很少和我说话,也不和我讲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说说外边发生的事。
这几个人里,老吴本就冷漠,萧慢更少说话,小郭也是个有样学样的闷葫芦,说话最多的,居然是身为侍女的姜秀桃,她声音听着甜滋滋的,像含着一口两口的冰糖在唇舌之上,和这几个人说话都没有什么界限感和礼数感,而且小郭叫他姜姐,罗庄主叫她一声桃子姐,上一代的萧慢居然也叫他一声姜姐,那这位姐姐的年纪到底是咋回事啊?
倒是罗庄主这位年轻有为的一方豪强,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我,问我的情况,问完也不由得感慨道:“二叔要我高价寻得寒玉床,原来就是为了这一位少年?”
吴醒真却淡淡道:“嫌贵么?嫌贵的话,等他醒了找他算账。”
罗庄主苦笑道:“二叔可别埋汰我了,我哪里敢找你的徒弟算账啊?”
郭暖律忽然咳嗽了一声。
咳得有板有眼、有节有奏。
罗庄主似乎是醒悟到了什么,接着笑道:“二叔可别埋汰我了,我哪里敢找你的义子算账啊?”
……你非得重复一遍是吧?你在玩单词替换是吧?
郭暖律这就咳嗽得更厉害了,咳得恨不得把什么东西递到吴醒真的面前,可后者却淡淡道:“还是叫徒弟吧,我虽想把他当儿子,他却未必肯呢。”
今年三十岁的罗春夏罗庄主,此刻好像忽然倒退了二十年,充满了希冀和热诚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可以……”
想从叔侄变成父子吗!?
吴醒真忽话锋一转:“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沉默忽然无边无际地在这几个人之间蔓延了开来。
片刻,罗庄主干笑几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二叔吧,二叔有什么想要的,就让桃子姐过来传一声话。”
说完就立刻走了,像怕被班主任抽查成绩的小学生听到下课铃一起就逃之夭夭,一听要查剑法,他竟根本不敢多留片刻。
然后我才想起来,吴醒真检查后辈剑法的方式,有可能就是亲自和他们打起来。
难怪罗庄主要逃跑,郭暖律倒也敢留。
这活宝师徒和神奇叔侄还真的是……
山中无日月,我中间被冲撞得意识沉沉浮浮,比和梁挽在一起的时候更加难以清醒,每一次意识清醒的间隔也越来越长,经常是传功传到了一半,我就被滚滚的热流轰得去了意识空间,只能去和阿九说话,才晓得外面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渐渐他也来得少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我身体的变化。
他上一次和我说话,好像还是上一次的时候。
“他们为了把你留下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如果你还是留在这世界上的话,那你也许可帮一帮一些穿书者,就像你当初帮沈君白一样,通过他们去获取积分……”
我疑惑:“我已经和沈君白闹翻了,赫连羽如今也不需要我吧,我能帮谁?难道还有别的穿穿?”
阿九笑道:“这个嘛,等你醒了再说,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日,我觉得周身燥热无比,热得我好像在热锅上被翻炒了一千遍,煎炸了一万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去翻了个身,睁开了一双朦胧的眼,却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前面的人!
被我攥住的吴醒真,猛地抬头看我,语气愕然道:“小棠?”
这一声简简单单的小棠,却叫得我心中酸楚又温暖,不仅因为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我,更是因为我自觉没有做足够的事情去回报,他却毫不保留地,几乎真的把我当做徒弟or儿子一般去对待。
感动之余,我忽揉揉模糊的双眼,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身上一下子就惊楞了。
不仅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的画面,也是因为——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现在的模样。
昔日嫩到可以当我弟弟的乌发娃娃脸吴醒真,如今居然是半灰半白发了?那些霜雪一般的银丝覆在他的脸上,里面到底镂刻了多少岁月的痕迹?
更奇的是,他那张白嫩嫩的脸上,居然多了几道皱纹?
从来不老的剑神吴醒真……老了?
我是惊楞无比,他却唇角微扬,目露惊喜道:“总算醒了……再不醒的话我就要睡去了。”
在一旁护体运功的萧慢也慢慢周转了气息,因此而松了口气,我却不顾去看他,只顾着看着吴醒真,在短暂的惊喜感动之后剩下了满满的惊惶和疑惑,我攥着他的衣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半,口气酸涩道:“老吴……师父……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白发?是不是你的传功出岔子了?”
“你叫我什么?”
他素来淡漠,如今目中神光大绽,面上喜形于色。
我无奈又感动道:“你都肯把神功倾囊相授了,我不叫你师父,我还叫你什么啊?”
不过我还是盯紧了他那一头灰霜雪般的白发。
吴醒真却无所谓地笑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都五十多了,有白发不是很正常吗?”
萧慢也淡笑道:“像他这样的人,有白发和皱纹反是好事儿,这些年里他醒的时间也变得多了,反而是因为给你传功,所以因祸得福,减了‘还岁神功’的反噬。”
等等,五十多?这些年?
我猛地意识到什么,问道:“不是过去一年么?到底过去多久了?”
“看来你的意识有时清醒,有时却不如何清醒啊。”
吴醒真平复下来喜悦,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自我接你入山庄起,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三年?
三年!?
梁挽居然在外边独自读过了三年!?
而且……《唐大侠》这本书的主线剧情都快要开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