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那是你的跟踪狂吗？”新认识的朋友把威廉团团围住，他们大声笑闹着，冲着迈克尔指指点点。
迈克尔遵守了和威廉的约定，他丝毫不管束威廉的行为，任凭他流连在酒吧舞厅。他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奇怪到连小报记者都看不懂。
威廉将身边的“朋友”推开：“他不是跟踪狂，是我的朋友。”
“威廉，你怎么突然生气了？”那人不明所以。
“我先走了。”威廉说。
“说好一会去跳舞……”
“嗯，不想去了。”
威廉打发走这群狐朋狗友，他走到迈克尔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迈克尔，走了。”
迈克尔纹丝不动：“我还没喝完这杯啤酒。”
威廉只能坐下来，等迈克尔喝完他的啤酒。
他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就开始想东想西：“迈克，等我做出新专辑，我准备在创作者那栏加上你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随便你。”
面对可能存在的版税利益，迈克尔没有推拒也没有感激。
威廉目不转睛地盯着迈克尔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究竟在乎什么？又为什么一直待在青鸟乐队？”
毕竟如果一个乐手连歌曲的署名权都不在乎，他又为什么要玩乐队呢？
“不为什么，我只是没有离开的理由。”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迈克尔的手放松地搭在酒杯上：“威廉，你觉得人生有意义吗？”
“嗯？有吧……”
“我觉得没有。你看到那只鸟了吗？”迈克尔指了指窗外的麻雀，“我不觉得人类比它高贵。”
“我明白了，”威廉恍然，“你是在用本能活着，像动物一样。”
他就像动物一样不断磨练自己的肉|体，然后随波逐流，对命运带给他的一切来者不拒。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你觉得你的生存方式更高级吗？”
迈克尔的目光在威廉身上逡巡，最终停留在他那对憔悴的黑眼圈上：“至少我从来不会睡不着觉。”
说真的，这一刻威廉还挺羡慕迈克尔的。
但他做不到像迈克尔一样。让他停止思考和创作……还不如叫他去死。
迈克尔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我们走。”
有些话他没有跟威廉说，那就是他其实也有在乎的东西。
他并非生来就无坚不摧，曾经他很容易就会失控。那场足球赛他就失控了，每次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和怒火，余下的就只有挫败和悔恨。
他喜欢观鸟，每当他心无旁骛，全情投入其中，他就能平静下来。
然后他遇到了威廉，威廉带给了他“青鸟”。
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事物就多了一个。
青鸟乐队对他来说并不是毫无意义。但是他觉得很多事情没必要说出口。
“嘿，威廉，居然在这边碰到你，真巧！”威廉最近新认识的朋友很多，不一会，又有一群人过来搭话。
“我要走了。”
“等一等，等一等，”女孩笑嘻嘻地过来拉住他，“你一定要认识一下这位多诺万·莱奇！他的吉他弹得真不错，我们一会有个小聚会，让他给你露一手。”
“小聚会？”
“是啊，和之前一样，大家一起唱唱歌。对了，上回你不是说对凯尔特情歌感兴趣？我最近收集了一些散佚的歌词和乐谱。”
威廉立刻产生了兴趣：“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威廉认识这些人纯属偶然，他最近只是常常在酒吧里徘徊，对英国人来说，有酒的地方就有音乐。当时舞台上一个女孩正在唱《斯卡布罗集市》，威廉被她的歌声打动，给她买了一杯酒。
然后这名歌手走过来搭话，自我介绍名叫安妮。威廉发现她居然不是职业音乐人，而是一名研究苏格兰传统民间音乐的学生。她喜欢苏格兰本土的民谣，并且致力于搜集和保存相关资料。
她还把威廉介绍给她的小圈子，大多都是年轻大学生，因为同样喜爱民间音乐而聚集在一起。他们时常会办聚会，威廉参加过几回。
他们的聚会无外乎就是一起弹吉他，唱歌，聊天，嘁嘁喳喳。威廉不讨厌这些，至少他们不关心威廉的名气，也对摇滚不感兴趣。
迈克尔总是会跟去，最开始大家还有些怕他，但很快他们就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还会和他开玩笑。
“迈克尔，快给我们来张合影。”安妮招呼迈克尔过来帮忙。迈克尔拿起相机，为威廉和那位腼腆的多诺万·莱奇来了张合影。
这个莱奇看起来还没成年，但是他的吉他弹得确实不赖，而且他的音乐让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威廉想了半天，最终恍然大悟，没错，多诺万有点像他的老朋友鲍勃·迪伦。
吉他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圈，安妮开始在钢琴上毫无意义地弹奏音符，还有人在吞云吐雾。一阵沉默后，有人挑起了话题：“你们听说菲尔比的事了吗？”
“当然。”
“是啊……”
众人纷纷响应，这是近几年来最令人震惊的案件——伯爵的儿子，公学出身，剑桥毕业，原英国秘密情报局的要员，居然是一名克格勃间谍。而且在身份暴露后，他居然成功逃脱了追捕。
唏嘘一阵，有人表示：“不知道苏联给了他多少钱，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
“按理说以他的出身，不应该……”有人模模糊糊地讲。
威廉搭话：“我反而认为，他说不定没有要钱。”
“那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威廉，你信仰马克思吗？”
“我不知道威廉是什么主义，但我知道安东在偷偷读《资本论》，我说得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
“谁都知道。你们知道杰克加入了苏格兰民族党吗？”
“为什么不？你们不想要为苏格兰独立而战吗？”
“如果独立的话，经济怎么办呢，不，不能那么草率……”
一群苏格兰人自己内部就快打了起来，他们激动不已，开始脸红脖子粗地争辩，一时间口音与方言混在一起，威廉实在听不懂。
“安妮，我们先走了。”威廉感到头痛，他和聚会的主人说了一声，离开了这里。
威廉曾经混过鲍勃·迪伦的小圈子，这种聚集了民谣歌手和诗人的圈子总是这样，对现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关切。但他们本质上非常无力，只能通过歌曲与文字表达自己的观点。
“所以你的新专辑里会加入抗议元素吗？”迈克尔问。
他们在月光下散步，威廉脚步轻快：“我目前可没有主张想要表达。”
他搂着路灯转了个圈：“既然这样，不如还是让音乐纯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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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沃尔顿，自视甚高，十分骄傲。他通常认为靠自己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有失误。
但这回，面对完全失控的舆论，他不得不承认他错了。他大大低估了青鸟乐队的影响力，也高估了他处理队内冲突的能力。
所以当乔尼都开始被媒体逼迫站队，每天不堪其扰，甚至要躲到理查德的公寓来住时，理查德终于决定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且搬来一个救兵。
“布里茨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太慢了，”布里茨先生坐在办公桌后，“爱德华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威廉的问题？”
“……爱德华那边您已经处理好了？”
“是啊，”布里茨先生十指交叉，“我实在不愿看某些悲剧重演——所以威廉那边目前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威廉，也不清楚他的状况。”
布里茨先生不慌不忙：“毕竟你才是乐队的经纪人，所以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希望青鸟乐队怎么样？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以我自身而言，我当然希望做一张市场表现可以预估的唱片。”理查德承认，爱德华的理念和他比较接近。
“但是？”
“但是，毕竟那是威廉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达他的想法……”
布里茨先生替理查德说出了他的潜台词：“毕竟是天才的想法，也许具有超出想象的价值？”
理查德点点头：“如果说满分是100分，爱德华的答案我能够理解，并且能够稳定在80分上下。威廉的答案我却无法预知，他拿出的作品可能是0分，也可能是150分。”
布里茨先生心想，怪不得爱德华自卑。在威廉的身边，他的光芒全被掩盖，就连他们的经纪人都认为他只能拿出80分的答卷。这时如果他答出100分，说不定会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布里茨先生暗示理查德：“其实你不需要做出选择。你没有想过吗？让他们都去做自己想做的音乐就好。”
理查德讶异：“这不就是在放任乐队的分裂？”
“如果此时强制他们服从某一方的想法，乐队才迟早会分裂。现在这不是分裂，而只是有益的竞争。”
“他们不是都想写歌？那就让他们自由创作，让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一张单曲。”
“我相信他们。威廉和爱德华，他们本质上深爱着彼此。所以即使看上去天差地别，他们的音乐最终也会互相靠近。”
理查德被布里茨先生的想法震惊了。这种解决争端的方式前所未有，它真的能起效吗？
但毕竟布里茨先生才是看着这兄弟俩长大的那个人，他对他们的了解更深。
而且理查德现在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爱德华可以交给我，我会让他在‘回声’做出一张demo。”
“至于威廉……”布里茨先生笑道，“我也会给他找来最合适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