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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侠气

狼顾之徒 明月南楼 3064 2024-03-14 10:39:03

从大赵出发,两人一路至飞舟停泊的位置。

到了午后,飞舟启航,遥遥飞向天际,云海层叠,船桨穿过浓雾似的云,红日也仿佛近在眼前。

高处的风迎面而来,仿佛吹去一身疲惫。

方舟载着上千人,今日入门第一天,弟子都已换上了鸦青色的衣袍。

少年扎着高马尾,立在方舟的舷上,周围投向他的目光频频,眼神大多倾羡、欣赏。他站在一个青衣男子身侧,两人并立,均是人间少见的绝色,气质不同,互为映衬。

沈怀霜站在方舟前,吹着迎面而来的风,握着手里传音镜。

镜子里,掌门的脸有些疲态,似乎刚应付过十分棘手的事:“你怎么能不早说呢,原来这小子,这小子。哎……你不是说你不收徒的么?”

在宋掌门镜子里,两颗脑袋挨得很近,亮着眼看他,瞧着都很无辜。

沈怀霜无奈道:“事发突然,一言难尽,我也不想最后还是得带他来。”

钟煜接过话茬,他往镜子前一挡,对着掌门郑重开了口:“掌门,此事与先生无关。”

宋掌门看着钟煜,思绪蓦地断了,仔细瞧着他一会儿,只能半玩笑地骂道:“死小子。你的课业,你师尊为你花了很多心思。”

钟煜眼皮一跳,朝沈怀霜看去。

“子渊,此事等你回崐仑再说。”沈怀霜回视,“你先回避一下。”

钟煜又看了沈怀霜一眼,眼中不解,却是闻言退下。

沈怀霜:“崐仑入门的课程极佳,让他随同好一起学,他拜入谁的门下都由着他,无需喊我这一声师尊。”

宋掌门趁氛围轻松,顺杆子往上爬:“那你什么时候开坛授课?之前你云游出去,门内吵嚷许久了,崐仑捉妖、去幻境的大事终于可以丢给你了。”

论道天下各处都有,凡是修真必然避不开这回事。

沈怀霜苦笑了下:“等我回来再说。”

崐仑门内授课,体量繁杂。

炼丹、画符、锻器、论道均有。

崐仑这四位元老,也是除亲传弟子外,亲自开坛授课。

沈怀霜和掌门家长里短地说完,手里传音镜变成了一面寻常的镜子,他正要收传音镜,镜子里,又看到钟煜站在他身后三丈开外的位置。

钟煜手里拿着一本书,朝沈怀霜递来道:“崐仑弟子会下山除妖,符箓绘制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先生指教。”

沈怀霜面色一松,钟煜学东西倒是自觉。

他匆匆将符箓书翻了一遍,东西倒是适宜,不至于晦涩。不过钟煜在寻常纸上画的东西……

画得是很好。

但出笔太过凌厉,符箓错杂,有几分狂乱之相。

稍有偏差,符箓驱邪的都可能变得召邪。

这画法不太行,是谁给他启过蒙?

沈怀霜带钟煜去了自己的舱内。

他展开书册,从乾坤袖中,取空白符箓,笔墨。

大赵灵气是少,崐仑灵气虽不必九州大陆,却也充盈了不少。

笔尖在一张黄色符箓上淌过,走笔流畅,朱砂的红色浓得饱满。

沈怀霜画好了一张符箓,将笔墨递与钟煜:“我教你这个口诀。写时凝神静心,心中默念。平日不可以随意绘制,还是如从前那般,不贪多,贵在精练。”

钟煜手下,符箓长有九寸,宽约三指,黄色的符箓上,朱笔一道道流畅地画下。

“画符的符纸,不同颜色有不同的画法,朱色以朱砂为佳,符纸不可乱用,务必牢记。寻常人第一道符大多求平安,你这第一道是驱邪符。”沈怀霜定睛一看,淡淡笑了笑,“倒确实是你会绘制的符箓。”

钟煜放笔的动作用力了一分,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沈怀霜。

沈怀霜垂下眸子,面容清秀,开口说要领时不疾不徐,眼底分明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却又不使人觉得难以亲近。

钟煜望了会儿,又低头,写了下去。

两人不过写下三张,方舟忽然减速。

钟煜提笔停顿,抬头向屋外看去,流云静止,舒卷飘散。

今日素心也在船上,一身青衣飘拂,款步而来。

素心对两人抱了一拳:“门内师伯收到半途一位道友的讯号,央求我们捎带他们一程,他们飞舟半途遭妖物侵袭,所以才停了下来。萧师弟已接应了,还请师叔去舱内一看。”

沈怀霜点了点头,又看了钟煜一眼:“我去瞧瞧。”

崐仑飞舟的门上都印了镇妖的纹,本就是一道屏障。

一些弟子忍不住好奇,原本在房内休息,也探出头来。

钟煜等了沈怀霜许久,等待之余,船上忽然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这声音凄惶,紧接着是男子边嚎叫边奔跑的嘶吼。

钟煜即刻起身,飞奔至甲板前。

底下,小舟甲板上一片空旷,锅炉房内叮叮当当,伴随着铁楸倒地,脚步在木板上杂乱奔跑之声,暗红色的影子猛然从锅炉房内蹿出。

弟子在船板上爬到一半,惊闻身后变化,不由嚎啕大哭。

船舱上的铁索被徐徐拉回,铁索尽头,几个少年,手背青筋凸起,奋力拉着。

无数赤鬼从船舱锅炉室内倾泻而出,睁眼时,黑白分明,密密麻麻的一片。

素心大惊:“萧师弟还在下面!”

钟煜眼瞳微收。

他身侧有少年握着长弓,紧紧攥着弓弦,发呆傻愣。

“给我。”

钟煜敛眉,推了那少年一下,握住他手里的弓箭。

他取了与沈怀霜才写的符箓,搭在箭镞之上,呼吸间,胸膛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都要从心口蹦出,他放完那一张符箓,手已不可遏止地颤抖着。

可这颤抖却不是紧张。

是兴奋后的悸动。

钟煜压下那一点悸动,闭起一只眼,目光凛冽地盯着船板上的赤鬼。

他右臂曾经断过,肌肉细微地震颤,身下连同这艘船一起摇摇晃晃地不稳。可当他看清那只赤鬼的刹那,天地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群红色的影子,异常清晰,那么平稳。

一支破云的箭穿过了云层,箭镞搭载着封魔的符箓。这支箭通身乌黑,箭头泛光,形制基础,却力道极大,如有百步穿杨之力。

符箓与魔物相触,青色烈火烧起,燎原般,从头到脚燃尽那群妖物。

铁索被彻底拉起,沉重的木板“吱呀”一声,密密麻麻的赤鬼嘶吼声中,一只赤鬼突然上船。

男弟子吓得包袱也不要了,脚蹬着地板,就要往船板尽头跑,哪想他被长袍绊了脚,一下子跌落地面。

他在地上扑腾,后腿却被赤鬼紧紧拖住。

一道剑光忽至,如同绝对让人定心的存在。

赤鬼头颅贯穿,那名弟子被死去的赤鬼半抱着,面对着那张血盆大口,手被钟煜一抓,整个人就被拎了过去。

沈怀霜如浴血而来,他身至甲板,面沉似水,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厉色。右手食指往剑刃上一割,鲜血从指尖流淌,指尖虚空而点。

他以手捏诀,口中振振,衣袍翻飞,笔画自中间始,一道纵如人长,横如人宽的巨大符箓在空中浮现。

白光在红符后亮起,咒语化形,成群赤鬼瞬间从铁索纷纷坠下。

沈怀霜翻身下了飞舟,置封妖鼎于指尖,金鼎三足而立,金光骤然乍现,当空而罩,耀眼的光束兜住了整个小舟,黄色小篆符文环绕,如宝瓶吸纳,收赤鬼入鼎。

逃过一劫的弟子在飞船上自上往下看,战战兢兢,寒毛竖起,不敢发言。

萧丹身下一地碎肢和血肉,尚见呼吸。

他身上有法器护身,带着他从尸堆里滚落。暗红混杂黄黑色的东西一片,秽物消化程度不一,情况最严重的,竟只剩下了一滩血水和一块来不及消化的髌骨。

森森白骨,见之触目。

有弟子被这场面全然恶心到了,捂着嘴,当场吐了出来。

钟煜放了手中的弓,接过沈怀霜背来的萧丹。

沈怀霜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船上有素心帮衬,他挥去了剑尖上的血迹,以剑尖点地,剑尖一点灵气亮起,落地便成一个黑褐色的痕迹,痕迹上下错杂,似花枝,形状曲折,弯弯绕绕中见对称美态。

极其巨大的圆阵落在飞舟上。

修道之士亲绘的护身大阵,可保众人平安。倘若再生异变,妖物在飞船上也是寸步难行。

落下这大阵,沈怀霜才往钟煜所在的房间走去。

一入门,萧丹躺在房间的床上,钟煜坐在床边的凳上,他见沈怀霜来了,起身,迎了过去。

沈怀霜一边走一边道:“你做得很好,早前多亏你应变。”

钟煜作揖的动作行了一半,看到沈怀霜衣上的血迹,怔了一下。

沈怀霜点点头,颦起眉心:“如今萧丹情况怎样了?”

片刻钟煜回神,肃道:“飞舟上并无医宗弟子,萧师兄如先生所见,人已醒来,却几乎不能言语。”

沈怀霜松下颦起的眉心,乌发后的银丝发带擦过他下巴,他垂着眸子,在萧丹床边坐下,伸手,握住萧丹的脉搏。

赤鬼不如寻常魔物,擅伪,喜食人魂魄。

萧丹命是捡回来了,可情况不见好。

沈怀霜肃道:“得快些送回门内。”

钟煜看出了沈怀霜所想,又问:“先生。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护好自己即可,这个给你。”沈怀霜道,“从前在皇城,我总觉得护身玉用不到,飞舟上的弟子都是修仙之人,门内都有庇护。现下它可以派上用场了。”

沈怀霜从袖中取出一枚勾玉。

暖黄的玉悬在半空,形状如月牙,尾端系着棕绳,日光下,白玉泛着一圈光。

钟煜他本不是开朗的人,瞧见那勾玉,眉宇舒展,深邃眉峰下的眼睛流转,满是沉沉的黑。

他敛了神情,伸手,像在触及至贵之物,从沈怀霜手上郑重地取了下来。

钟煜道:“多谢先生。”

沈怀霜略感诧异。

其实这种玉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什。从前玄清门弟子镇妖,每人都会佩戴一个防身。

这种防身玉的玉种和水头并没有任何讲究,真正有用的不过是玉上所刻的防身符。自然也有仙家大派为体现气派或体现对小辈的垂爱,会特意挑了种水好的玉,给嫡系佩以帝王绿翡翠,色正且浓,见身份即知宠爱。

沈怀霜对配饰的好与坏没什么感觉,可钟煜是皇子,什么样的珍奇宝物不曾看过。

玄清门的玉是沈怀霜师父,赢了玉山老头棋开开心心骗来的。玉山老头抠门,棋品又差,面上虽是答应供玉,可供的玉质都一般。

见钟煜佩戴得仔细,他只道他新鲜好奇了。

沈怀霜嘴角淡淡勾起:“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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