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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争执

狼顾之徒 明月南楼 2704 2024-03-14 10:39:03

回客厅的路上,山门高耸,石板层层叠叠,远观巍峨。

沈怀霜跨着山阶。身后,少年一直沉默地跟着。

沉默间,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钟煜跟得很紧,一直是三步后的距离。

沈怀霜修为极高,根基自然好,负手跨着山阶自然轻松,一步可跳过数阶。然而走得急了,却听不到身后人的声音。

至前厅还有百来步,沈怀霜没有回头,却是放慢了步伐。

他等了钟煜一会儿。

到了大厅,宋掌门坐在上首,一见来人,他带了一些精神,起身迎了过去。他拍着钟煜肩膀,好一顿安抚,好一顿夸。

钟煜应答得体,却心不在焉,谢过宋掌门,退回了后面的位置。

沈怀霜站在他身前,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

“师弟。”宋掌门唤着沈怀霜的字,“那三人我好不容易定下了,唯恐几人一碰头又要一顿吵,不如等他们吵累了,到七日后再说?”

崐仑七日之期,设立初衷便是张榜公示,告知江湖。

这期间自然也是方便弟子收拾细软,与家中诀别、修书、传信。

七日后,飞舟在一个地方接应等待弟子,靠着一张拜帖认人,去留随意。

沈怀霜点头应下,禀明了刚才的情况,他并不打算急着和盘托出钟煜的情况,只和宋掌门道:“临行前,我还有一事想与师兄谈谈。”

钟煜目光一紧,与掌门同时看去。

沈怀霜从袖中取出三枚银针,银针捏在指尖,针尖发亮,针身也比寻常银针短。

它不仅被截断一半,更是小心翼翼地打磨成原来的十分之一大小,不是常年习武之人,根本不会在它飞出时发觉它的存在。

宋掌门盯着沈怀霜指尖,蹙眉看了许久:“你这从哪儿得的?”

沈怀霜:“便是从徐坷身上截取的。”

“崐仑没有这样的东西。”宋掌门大惊,“徐坷性子难定,却无恶骨,他怎会想到用它?!”

沈怀霜话不言尽,缓缓道:“此子修习一事,还请掌门多加教诲。”

宋掌门抚须沉思良久,叹气连连:“是我对他欠了管教。”

沈怀霜颔首别过:“师兄,那我先行一步。”

钟煜听到这动静,看了过去。

这一眼,沈怀霜没有避开,视线足足在钟煜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青衣擦碰鞋面,微起波澜,他转过身道:“走。”

钟煜一愣,松开了抱臂的手,沉着脸,追了上去。

下山路途遥远,还是乘车最快。

灰马打了响鼻,撒开四蹄,车内,木帘平整垂下,挡住一路上的翠林和日光,偶有风动,吹起一角帘子。

山路不平,马车颠簸。

沈怀霜模样已恢复如初,在马车上,坐得端端正正,天青色衣衫平整。墨发后的发带擦过脸庞,垂在肩侧,纤尘不染,脸的轮廓分明,却不锋利,看着不过是二十五的样貌,气势却莫名逼人。

他生气是隐着的,不会迁怒,也不会质问。

待气消了,沈怀霜看了钟煜一眼,问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么?”

钟煜沉着脸答:“是我做错了事。斗殴滋事。鬼鬼祟祟,不辞而别。”

沈怀霜缓缓启口,道:“山门一事错不在你。前因后果我知晓,你并非冲动。”

那话语像一杯温水。

开口也不是指责,更像是同辈之间心平气和地说一件事。

钟煜坐着不动,背却似直了一下,他颇为意外地抱着怀中剑,指节握得发白,回首看去。

沈怀霜道:“你错,错在山门最后说的那句话。”

钟煜保持着姿势,停顿了一会儿。

车内很安静,一晃一晃,只有马蹄嘚嘚的声音。光源并不明亮,足以看得清座上人任何一个举动。

钟煜咬了牙,抬眸,终是对沈怀霜沉沉道:“你想问什么,便问。我不瞒你。”

沈怀霜意外了一下,目光逡巡钟煜面上,停留了片刻。

他不确定钟煜是怎么想通的,换了口吻,如常问道:“怎么从皇城出来的?”

钟煜:“出宫祭祖,借口抱病。”

沈怀霜:“崐仑收徒的消息从何得知?”

钟煜:“化虚境上揭的榜,'崐仑’是大派,稍有心,便可无所不知。”

沈怀霜一顿,疑道:“怎会是崐仑?”

这一问,钟煜停顿了许久,片刻后,他如同说了一件麻烦的事。叹了声道:“我不清楚。”

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选崐仑到底只是为了一试,还是存了些什么……旁的想法。

马车颠簸了一下。

沈怀霜没有强迫钟煜继续说,思虑了一会儿,道:“若是今日你遇不到我,七日之后,可是要瞒着皇城所有人,再出来?”

“榜是我早前在化虚境揭的,我不知先生是崐仑中人。”钟煜心绪纷乱,乱麻一般,他抬手摁着眉心,末了,叹道,“我明白我走不得。”

沈怀霜:“可你为什么要去试呢?”

他等了很久,没等来钟煜的答复。

钟煜欲言又止,像是堵了句不能说的话。

可拜帖在钟煜身上,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过一遍目。若是钟煜冲动使然,入崐仑定然不是一个好打算。

沈怀霜道:“那你既明白道理,先把拜帖给我吧。”

车厢内静默。

沈怀霜伸出手,却见少年扭头。

“沈怀霜。”钟煜直呼其名,手紧紧攥着,“我敬你是修真悟道之人,不再把你当等闲人看待,也知你非降志辱身,追名逐利之流。”

“你身在道门,不问我志向如何?”

“你也要来逼我?”这声质疑发颤。

山路不太平坦,马车颠簸了一下。

沈怀霜回视。

他话没说,钟煜目光寒冽:“那你想如何?拿我的拜帖,撕了绞了?去回禀皇后,她儿子是个成天心思不在正途的废物!”

马车内空气几乎停滞,钟煜忽然暴起,抓着沈怀霜的手背。

马车颠簸再起,下一刻天旋地转。

话音落下,沈怀霜已摔在车厢地上。腕上疼得厉害,他昂起头,与钟煜对视。

两人距离极近,不过相隔五寸的距离。

呼吸近在咫尺。

钟煜全身紧绷,紧紧箍着沈怀霜伸出的左手,两人双手紧握,他自上而下,压制道:“此事你要和我争,我绝对不答应。”

发丝落在沈怀霜耳边,指尖发颤,却气力惊人。

沈怀霜眼前,那颗眼尾痣隔了又近了些,长睫翕动,颤得厉害。

“天地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倘若我能去多好,就当是我死了,从来就没有过我这个人。”钟煜咬着牙,恨道,“我只想问你,那日你午间探脉,可是探出了什么?”

马车摇晃,如坐着船,随着江心飘荡,不知要往何处去。

沈怀霜怕在这关头去火上浇油,没有用修为压制。任由钟煜抓着,抬头,与他对视。

“探出来了。”沈怀霜答得简略清脆。

“钟煜。”沈怀霜望了回去,平视着,同样直呼其名,“修道一事并非常事,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想得明白。”

话语中没有责备的意思,也不见无奈。

钟煜没有动,盯着那个镇定的人。

两人黑衣贴着道袍,掌心贴着手臂,窸窸窣窣,钟煜长睫扫着痣,一下一下。

沈怀霜抬眸:“你先起来。”

他抬手,又一拍。

这一拍很有清心效果。

钟煜望着沈怀霜那双不见悲喜的双眼,忽如静止,抓着手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可正在他犹豫间,马车又颠簸了一下。

车厢中有木块不齐,砸了下沈怀霜的后脑勺,这一下砸得他有点蒙,疼痛瞬间如进了水的墨,洇染而开。

钟煜握着拜帖,跪得不稳,右手向下撑去。这一掌若当真撑在沈怀霜身上,再轻也能留个淤伤。

马车颠起第二下,他却一掌撞向沈怀霜身侧的木板,飞速从地上起身,在下一刻颠簸来时,拉起了沈怀霜。

沈怀霜从来都是衣冠整齐。

当下却发丝纷乱,衣领袖口全是折痕。

他尚在酝酿话语,系统在耳边唤道。

【检测到主角黑化值瞬时反应至50%】

【剧情有变,故事线或可提前。新任务:去仙门之前,完成皇城线,劝阻主角达成角色责任。】

沈怀霜看着少年,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他再也劝不出口。

可以想见,他若二人争论不休,在争吵最激烈时,钟煜跳窗而下,而他则拿着绳索,将他捆起来,带回去,钟煜一路破口大骂。

马车里,钟煜一手撑着马车,手心半掩在袖下,人虽是起来了,却与沈怀霜隔开半丈远。

他又抬头答道,攥着擦出血痕的手:“崐仑一行我势在必行,如今不走,往后也要走。你若真想让我走,何必又问我拜帖一事。可修道一事,最佳从幼时习起,最晚不能过十六,否则日后若想进益难比登天,崐仑三年一收徒,这机会我定然不会错过。”

“我已经错过一回了。我不能……”钟煜扶了扶额角,道,“那事不提也罢,你让我下车。”

沈怀霜看了钟煜片刻,扶着车厢内,朝车门走去,干脆撩开帘子。

马蹄“嘚嘚”几声,马车渐渐停下。

帘外光华刺目,翠林葱葱,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气味。

山风吹过,沈怀霜站在马车门口,目光一半映着绿林,一半映着昏暗的车厢。

帘子撩开,车夫揣着袖子,握着旱烟袋,悠悠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钟煜望着他,眼神漆黑。

沈怀霜看过去,又道:“你若愿意做莽夫,大可今日就从这地方下去,我绝不拦你。”

“但今日之后,便无往日。”

“可如果你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可以教你。”

“你好好和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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