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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群魔乱舞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8660 2024-03-05 11:28:41

王玄恕尚未有下楼机会,董淑妮杀至,大发娇嗔道:“你和寇仲算什么意思?我现在来要人,给我立即把人交出来。”

可是她的手势却与她的话绝不配合,频指楼下,王玄恕看得莫名其妙,徐子陵终于会意,回应道:“在下有密事奉禀贵妃,贵妃明白后当认为我们情有可原,不过只能让贵妃晓得。”接着向王玄恕打个眼色道:“不准任何人上来打扰我们,贵妃的从人可到最下层候命。”

王玄恕一面狐疑的领董淑妮的随从下楼去也。董淑妮还故意大声道:“好!我就听你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屁股坐到刚才寇仲坐的位子上。

徐子陵静心细听好半晌,点头道:“贵妃可放心说话啦!”

董淑妮探手过来,扯着他衣袖,以急得想哭的样子和语调道:“你们要立即走,皇上已在建成、元吉、尹祖文、裴寂等人怂恿下,接受毕玄的条件,要你们不能活着离开长安。”

徐子陵直觉感到她字字出于肺腑,非是假装,大讶道:“这般机密的事,怎会让你知道?”

董淑妮放开他的衣袖,凄然道:“你们怎都要信我一次。昨晚皇上召我去伴寝,接着韦公公来报,说你们要到宏义宫去见秦王,皇上大为震怒,后来和韦公公一番细语后,勉强按下怒火。接着他召来建成、元吉、裴寂和尹祖文四人,谈了近整个时辰才返回寝宫休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且不时目露凶光,任人家怎样讨好他,他仍是那副神气。最后更召来韦公公,我偷听到他是要去见毕玄和赵德言。若非关乎到你们的生死,他怎会在三更半夜去惊动毕玄?”

徐子陵感到整条背脊骨凉飕飕的,沉声道:“你这样冒险来警告我们,不怕启人疑窦吗?”

董淑妮嘴角露出不屑神色笑道:“他们只是把我视为没有脑袋的玩物,我定要他们后悔。”

徐子陵皱眉道:“你就为这个原因背叛他们?”

两人虽没有明言“他们”是所指何人,但心中均明白说的是李渊和杨虚彦。

董淑妮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低声道:“玄恕表兄是王家现在仅存一点血脉,我董淑妮绝不容人把他害死。子陵啊!信任奴家吧!你们在长安是全无机会的,还要立即溜走。毕玄是个很可怕的人,是突厥人里的魔王,我很怕他哩!”

徐子陵一颗心直沉下去,董淑妮说得对,他们在长安再没有成功的机会,因为李渊已完全靠拢建成和毕玄的一方,如非董淑妮冒死来告,他们仍对李渊存有一丝侥幸的希望。李渊今早肯按捺怒火,亲到宏义宫宽恕李世民,只是为骗他们回城。至于中断毕玄和寇仲的决斗,大有可能因刺杀他徐子陵的行动失败,觉得尚未是适当时机,又或是另外的原因,因而毕玄才表现得那么轻松。

董淑妮的低语续传进他耳内道:“我恨李渊,更恨杨虚彦,寇仲说得对,是他们害死我大舅全家。”

徐子陵道:“你不是不肯相信寇仲的话吗?”

董淑妮的热泪终夺眶而出,满脸泪滴的悲声道:“我是回去后找玲珑娇吐苦水,得她提醒你们是怎样的人,就像从个糊涂的噩梦中清醒过来,想通以前所想不通的事。你们快走吧!”

徐子陵记起梅珣在福聚楼试探他们和宋缺情况的话,李渊之所以忽然改变态度,令事情急转直下,极可能是误以为宋缺因与岳山决战受了重伤,无法过问北方发生的事,所以现在若能杀死寇仲和他徐子陵,又能暂解塞外联军的入侵,将是他乘势一统天下千载一时的良机,以他如此恋栈权力的人,怎肯轻易错过。

董淑妮举袖拭泪,说道:“玲珑娇在哪里呢?”

徐子陵道:“我们派人护送她回塞外去。淑妮你现在立即装作愤然回宫,再也不要理我们的事,我们自有打算。”

寇仲避过下人和府卫耳目,潜至府第内刘政会书斋旁的园林,功聚双耳,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刘政会与常何在密语,说的正是他寇仲。

只听常何道:“此事真教人左右为难,你来告诉我吧!现在我该怎办好?”

刘政会沉吟片刻,说道:“寇仲不论少帅或莫一心的身份,均是义薄云天,我看他该不会泄露与你的关系。只要你和我当作不知情,应可免祸。”

常何叹道:“若我是这么想,便不会来找你,徒然把你牵涉在内。令我为难处是昨夜太子尽起长林精锐,埋伏在兴庆宫门外,务要把少帅四人一举击杀,幸好少帅及时对我表露莫一心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刘政会骇然道:“竟有此事,太子不怕皇上降罚吗?”

常何沉声道:“照我猜皇上应是默许此事,否则太子岂敢如此大胆?听说颉利向皇上开出条件,只要献上少帅人头,保证三年内不会进犯中原。”

刘政会颤声道:“颉利狼子之心,他的话岂能轻信?且若少帅遇害,定触怒宋缺,更令天下群情激愤,皇上怎可如此甘冒天下的大不韪?”

常何道:“江湖上盛传宋缺决斗岳山身负重伤,短期内难以领兵上战场,这个传言影响皇上对结盟的心意。”

外面的寇仲听得心中一震,心忖原来如此,难怪李渊竟容毕玄对付他。

刘政会道:“如少帅遇害,长安还有秦王容身之所吗?”

常何叹道:“所以你现在应明白,为何我要来找你商量。”

“笃!”寇仲弹出指风,击中窗门。窗门张开,露出常何和刘政会震骇的面容。

化身为丑神医莫一心的寇仲现身窗外,微笑道:“两位老哥大人好,让我进来说几句话好吗?”

董淑妮去后,徐子陵失去呆候的心情,匆匆下楼,正思忖该不该去找寇仲,告知他这关乎生死成败的重大消息,跋锋寒神态悠闲的回来,微笑道:“子陵欲外出吗?须否跋某人送你一程?”

徐子陵暂把心事撇开,讶然审视跋锋寒神情,说道:“你究竟溜到哪里去,为何心情竟似大佳?”

跋锋寒耸肩笑道:“我刚去向毕玄发出挑战书,跨过可达志这讨厌的障碍逼他决战,当然心情大佳。”

徐子陵一呆道:“你如何向毕玄发挑战书?”

跋锋寒一拍外袍内暗藏的射月弓,欣然道:“当然是以神弓送书,我在皇宫旁的修德坊一所寺院拣得最高的佛塔,一箭射越掖庭宫,直抵陶池,以突厥文写明毕玄亲启,保证挑战书可落在他手上。若他有点羞耻心,只好准时赴会。”

徐子陵色变道:“决战定于何时何地?”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就在明天日出前,地点任他选择,我正静候他的佳音。”

徐子陵大感头痛,心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如脱缰野马,再不受控制。

常何和刘政会把老朋友“莫一心”从窗门迎入书斋,都有百感交集、心情矛盾为难,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寇仲以莫一心的招牌和难听的声音反客为主道:“两位大人坐下再说,我这次来是念在兄弟之情,为你们和全城军民的身家性命财产着想,提供唯一可行之法。你们万勿犹豫,因为活路只有一条。”

常何和刘政会忧心忡忡的在他左右坐下,前者叹道:“我们早因你犯下欺君之罪。唉!你叫我们怎办好?”

刘政会道:“在现今的情势下,莫兄……不!少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为。”

寇仲淡淡地说道:“假设我立即拉队离开,两位以为长安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常何和刘政会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寇仲肃容道:“你们不敢说的话,由小弟代你们说出来,那时我唯一选择,是赶返梁都,全力备战,待塞外联军南来攻打长安,即挥军洛阳。而李渊在那时只好褫夺秦王兵权,甚或以叛国罪处死秦王,大树既去,长城已倒,军心涣散,大唐国不但无力抗拒塞外联军入侵,更没有能与我颉颃之人,我可保证秦王辖下诸将领会逐一向我寇仲投诚,因为那是最明智的选择,那时中土的安危将是我和颉利之争,大唐国只余待宰的份儿。”

他的样子是丑神医莫一心,声音神态却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对常刘两人生出诡异的震慑力。

常何道:“这对少帅有百利无一害,为何仍要留在这里冒险?”

寇仲撕下面具,纳入怀内,双目闪着光辉,正容道:“我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中土的老百姓,他们已苦透了,再不堪大规模连年累月的战火摧残。你们或已猜到,我不是要自己做皇帝,而是希望在统一天下后,让有德有能者居之,此君正是李世民。我寇仲若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我晓得两位是忠君爱国的人,不过民为重,君为轻,值此动辄国破家亡的时刻,有志为民生着想者均应作出正确的取舍,否则错恨难返,更要为可怕的后果负上责任。”

常何苦笑道:“我们绝对相信少帅的诚意,但问题是即使我们肯投向少帅,于此皇上、太子、齐王全力防备的时刻,我们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寇仲喜道:“有常大人这番话,我已感不虚此行。首先我想问你们,像你们般看不过皇上厚建成薄世民者有多少人?大唐臣将里又有多少人认同建成不顾羞耻地讨好和勾结对我们怀有狼子野心的突厥人的所作所为?”

刘政会道:“少帅是否准备行弒……嘿……”

寇仲摇头道:“我要杀的是建成与元吉,但李渊必须退位让贤。”

常何颓然道:“这是没有可能办到的。”

寇仲从容道:“你们仍未答我,若秦王与建成、元吉公然冲突,有多少人会站在秦王的一方?”

刘政会坦然道:“长安城的军民,大部分是支持秦王的。”

寇仲一抬手道:“这就成了!我有批能以一挡百的精锐部队,正枕戈城外,随时可开进城内助阵,配合秦王的玄甲精兵,力足以让长安变天。在民族大义的前提下,你们必须作出抉择,否则我立即离城远去,再不管长安的事。”

“砰!”常何一掌拍在身旁几上,说道:“好!我常何相信少帅和秦王,就这么决定,政会你怎么看?”

刘政会道:“只看少帅不杀我们灭口而只选择离开,可清楚少帅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刘政会一向自许饱读圣贤之书,当知择善而从的道理。好吧!请少帅赐示。”

徐子陵呆坐双辉楼大门石阶顶尽处,苦候寇仲回来。跋锋寒返回卧室闭门静修,作好应战的准备。侯希白此时步履潇洒的回来,纵使在如此沉重的心情中,徐子陵仍因他天生优雅闲适的神态感到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侯希白不但文武双全,且是个乐天知命的妙人。

侯希白在他旁坐下,笑道:“这叫近朱者赤,我从没想过会坐石阶的,竟是这么清凉舒服。”旋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猜我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在午后温柔的春阳下,置身于兴庆宫园林内,令人没法想象宫外繁嚣的城市街道情况,更难联想到兵凶战危的紧迫气氛。

徐子陵微笑道:“不如你来猜猜,我脑袋里准备好什么东西招呼你?”

侯希白一呆道:“我怎知道?”

徐子陵道:“你正说出我的答案。”

两人对视一眼,相与大笑,充满知己兄弟的情意。

侯希白喘着气道:“好!我说吧!我在福荣爷的府第见过麻常,这人确是能担当重任的人才,早看穿我们形势不妙,故在过去两天透过黄河帮把部分兄弟和兵器运进城来,他们主要藏身于泊在码头的船上秘舱里,除非敌人有确切情报,否则不虞会被人察觉。”

徐子陵点头道:“他做得很好,非常好!”

侯希白道:“听到我的传话后,他决定放弃杨公宝库的秘道,改为加速潜入城内,只要我们的少帅大爷发出讯号,他可凭信号呼应。你猜到我怀内的救命宝贝哩!”

徐子陵皱眉道:“是否发信号的烟花火箭?”

侯希白大力一拍他肩头,另一手掏出以蜡纸包裹的烟花火箭,说道:“烟花火箭分红、绿、黄三色,每式四箭,如见红色,麻常会领人朝火箭升空处杀去,绿色则以太极宫后大门玄武门为进攻目标,黄色则攻占永安渠出城的关闸,接应我们从水路逃生。”

徐子陵赞叹道:“麻常想得很周到。”

侯希白道:“麻常说最好让他们与天策府取得直接联系,那起事时可与玄甲兵互相配合。现在他倚赖黄河帮广布城内的眼线耳目,对城内兵力分布了如指掌,可是皇宫内的情况,特别是驻于西内苑由唐俭指挥的部队,却所知不多。”

徐子陵道:“待寇仲回来,他会与麻常碰头,作出指示和安排,这方面他比我在行。”

侯希白担心道:“老跋呢?”

徐子陵道:“他回房睡觉。”

侯希白大喜,继而打个呵欠,笑道:“回来就好了!我也想倒头睡一个大觉,今晚还要去见师公。你脑袋内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东西?”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不死印法。”

侯希白愕然以对。

徐子陵凝望他好半晌,说道:“令师已传我不死印法,现在我转传予你,到你感到有把握时,杨虚彦就交由你去负责清理门户,如何?”

侯希白难以置信地说道:“师尊竟传你不死印法?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徐子陵想起石青璇,苦笑道:“别问我,因为我也大感糊涂。到现在我才真正掌握什么是化生为死、化死为生,为何令师自认不死印法是一种幻术,而宋缺亦有相同的看法。”

侯希白呆听无语。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不死印法真是出神入化后的一种幻术,针对的是我们脑袋内的经脉,可令人产生种种错觉,知敌后惑敌愚敌,配上能化死为生、能令真气长时间处于巅峰状态的独门回气方法,故能立于不死之地。”

侯希白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子陵请指点。”

寇仲从后门进入兴昌隆,迎接他的是段志玄,后者低声道:“少帅请!”领路往后院一座似是货仓的建筑物走去。

兴昌隆的大老板是卜万年,身在关外,长安的铺子由二儿子卜杰主理,属关中剑派的系统,当年徐子陵首度混入关中,便是透过他们的关系。寇仲往见常何前,通过联络手法,约李世民于此密会。

仓房的大门张开少许,露出庞玉的俊脸,神色凝重地说道:“秦王恭候少帅大驾。”

寇仲似老朋友拍拍他肩头,轻松笑道:“不用紧张,直到此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半晌后,他在堆满货物的一角,与李世民碰面。

李世民神色沉着的挥退庞玉与段志玄两人,说道:“世民正要找少帅。”

寇仲微笑道:“是否因令尊颁令,以后你们三兄弟出入太极宫,必须经由玄武门。”

李世民民愕然道:“密谕在午时颁布,消息竟这么快传入少帅耳内?”

寇仲道:“我刚从常何那里听来的。长安的大臣均为此议论纷纷,不明白皇上为何有此一招,只知绝非好事。”

李世民双目精光大盛,振奋道:“常何?”

寇仲点头道:“正是玄武门四大统领之一的常何,他现在是我方的人,已宣誓向秦王効死命。”

李世民大喜道:“这消息是久旱下遇上的第二度甘霖,虽然我们回长安只不过两天的光景。”

寇仲欣然道:“尚有其他好消息吗?”

李世民道:“正午前刘弘基来找我说话,直问少帅是否全力支持我李世民。在父皇的心腹将领中,他一向与我关系较佳,且为人正义,所以我没有瞒他。”

寇仲道:“我支持你的事现在是全城皆知,他要问的大概是若生异变,天下统一,当皇帝的是你还是我。”

李世民点头道:“少帅看得很准,值此成败存亡的紧张关头,我必须把他争取到我们一方,所以我直言相告,动之以国家兴亡的大义,他立誓向我效忠。”

寇仲喜出望外道:“这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世民激动道:“刘弘基肯归顺,全赖少帅昨夜赴宏义宫途中与他的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他。他对我说,以少帅一个外人,且实力足以和我唐室抗衡,在塞外联军压境的情况下,不但不乘我之危,还舍帝业力求中土免祸,如此大仁大义的行为,更突显建成、元吉甚至父皇的只求私利,令他义无反顾的靠向我们的一方。”

寇仲谦虚道:“这只是其中一个诱因,秦王你仁义爱民,在战场上不顾生死的为大唐屡立奇功而成的那面金漆招牌,才是招徕贵客的本钱。”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少帅的话会令人听得这般舒服。”

寇仲笑道:“我拍马屁的本领,不在我的刀法之下。”

两人对视而笑。

李世民正容道:“得常何和刘弘基加入我们阵营,令我们胜算大增。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不过连我也难以判断好坏。”

寇仲皱眉道:“竟有此事?”

李世民沉声道:“毕玄的使节团,于正午前离城北去,据说守护宫门和城门的将士均不知情,一时手足无措,只好眼睁睁地放行。”

寇仲愕然道:“难道毕玄因令尊中断他和我的比武,令他恼羞成怒,故率众拂袖而去?”

李世民问道:“什么比武?”

寇仲解释清楚后道:“若毕玄确与令尊决裂,反目离开,那便代表令尊确有结盟之意,情况并不如我们想象般恶劣。”

李世民沉吟片晌,说道:“你的推想合乎情理,不过正因合情合理,令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

寇仲道:“这是你们的地盘,应可确知毕玄是否真的返回北疆。”

李世民摇头道:“他们乘的是突厥快马,离城后全速驰往北面的河林区,事起仓促下我来不及派人侦查,实无法弄清楚他们的去向。”

寇仲道:“可达志是否随团离去?”

李世民道:“现在仍不晓得。”

寇仲苦笑道:“毕玄这一手非常漂亮,我感到又陷于被动下风,更使我们在心理上难以立即举事,而这本是我来见你的初意。”

李世民双目精光流转,缓缓道:“毕玄的离开,会在长安引起极大的恐慌,代表塞外联军即将南侵,我们再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及早动手,否则后悔莫及。”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终于把长安视作战场,故能重现战场上成王败寇、当机立断的爽飒风姿。对长安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应于何时发动?”

李世民道:“杨公宝库既不可靠,你们只好由黄河帮掩护入城,当少帅方面准备妥当,我们可于任何时刻举事,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控制皇宫,再凭玄武门力阻唐俭的部队于玄武门外。”

寇仲道:“经常驻守皇宫的御卫军力如何?”

李世民道:“军力约一万人,另太子的长林军有三千之众,若不计宫外的护城军和西内苑唐俭的部队,我们仍须应付的是在我们一倍以上的敌人,所以必须谋定后动,以快制慢,事起时必须占据宫内各军事要塞,而最关键的必争之地就是玄武门,只要能夺得玄武门的控制权,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

寇仲道:“幸好有常何站在我们这一方,大增事成的机会。”

李世民叹道:“我刚才说准备好后随时举事,可惜我无法定下日子时辰。因为若由我联同你们主动策反、血染宫禁,实情理难容,所以我们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寇仲皱眉道:“什么机会?”

李世民道:“当太子和齐王欲置我于死地的一刻,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寇仲道:“他要杀我们又如何?”

李世民道:“皇兄多番尝试,仍没法奈何你们,故何必舍易取难。先除去我后,结盟之议再不可行,父皇将别无选择,必全力把你们留在长安。故此太子若能成功,是一举两得。否则将来联军南来,太子、齐王连战失利,形势所迫下,我大有可能重掌兵权,而这是太子、齐王甚至父皇最不愿见到的。”

寇仲苦恼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把形势看个透彻,令尊厚彼薄此之举,令全城军民对你深表同情,若再来个保命反击,没有人可说你半句闲话。问题在我们怎知太子在何时策动?那岂非主动完全掌握在敌人手上。”

李世民道:“这正是我们现在最精确的写照,我们必须枕戈待旦、蓄势以待的静候那时机的来临。而我们并非完全被动,我们可通过魏征、常何、封德彝、刘弘基等几个关键的人物,监视和掌握对方的动静。现在情势微妙,没有人晓得少帅何时失去耐性拂袖而去,故对方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若我所料不差,我们该不用等多久。”

寇仲道:“好!我们分头行事,联系魏征等人由令叔淮安王负责,务要快敌人一步,在这个赌命的游戏中胜出。”

李世民道:“我们的情况绝非表面看上去的悲观,假设现在开始,我的活动缩窄至只在早朝时出入太极宫,那对方能设伏之处,已是呼之欲出。”

寇仲点头道:“玄武门!”

李世民道:“若毕玄的离去是个得父皇首肯的幌子,便显示父皇完全站在太子一方,且已接受颉利开出的条件,献上少帅人头。而下令我和太子、齐王三人以后须经由玄武门出入太极宫,正是针对我们而来。父皇的转变,应是因宋缺决斗岳山致负重伤的谣传所引发,令他再无顾忌,以为除去少帅后,天下唾手可得。”

寇仲道:“谣传从何而来?”

李世民道:“此传闻是从林士宏一方广传开去,而林士宏全力反击宋军,进一步令父皇对此深信不疑。”

寇仲暗骂一声他奶奶的,皱眉道:“若是如此,令尊首要杀的人是我寇仲,希冀借此讨好突厥人,解去塞外联军的威胁,然后全力扫荡群龙无首的少帅军。说到底你终是他的儿子,怎么都会念点骨肉情分。”

李世民苦笑道:“杨广杀兄弒父的先例,令父皇没法忘记,故一旦认定我是另一个杨广,父子之情反变为疑忌难消。少帅初入长安时扮作与我没有任何联结,忽然又亲到宏义宫见我,摆明与我共进退,更坚定父皇对我们暗中结盟谋反的怀疑。若我向你投诚,父皇将失去关外所有土地,他的天下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若你是他,会作如何选择?”

寇仲点头道:“若我是他,会制造一个可同时把你和我杀死的机会,一了百了,那时最恶劣的情况,只是突厥人反口南下,而他却不用再担心关东的牵绊。”

李世民道:“去掉我们两人后,父皇会封锁长安,消灭一切与我们有关系的人,使消息不致外泄,再派元吉出关接收洛阳,稳定关内外的形势,倘若突厥人依诺守信,天下几是父皇囊中之物。这想法令我感到很痛苦,不过自被父皇逐到宏义宫,我对他不再存任何幻想。”

寇仲苦思道:“他怎样可以制造出一个可以同时收拾你和我的机会呢?”

接着一震下朝李世民瞧去。李世民亦往他望来,相视颔首,有会于心。

蹄声传至。徐子陵向侯希白笑道:“毕玄的回复到了!”

侯希白叹道:“唉!真令人担心。”

一名飞云卫策马驰至,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枝长箭,箭上绑着原封未动的信函。

徐子陵接过飞箭传书,虽不懂其上的突厥文,仍可肯定是跋锋寒箭寄毕玄的挑战书,登时大惑不解,问道:“谁送来的?”

手下答道:“由一位相当漂亮的突厥姑娘送来,要立即交到跋爷手上,还说毕玄圣者在箭到前已率众离城北返,说罢匆匆离开。”

徐子陵和侯希白听得面面相觑,大感不妥。手下去后,两人入房把传书交到跋锋寒手上。

跋锋寒捧箭发呆半晌,苦笑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因李渊干涉毕玄对付寇仲,故毕玄反目离开,芭黛儿却选择留下来。”

跋锋寒摇头道:“若毕玄一心要杀死寇仲,没有人可横加干涉,寇仲亦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到底,此事必有我们尚未想通的地方。”说罢长身而起,披上外袍。

侯希白道:“你要到哪里去?”

跋锋寒正要跨步出房,闻言止步淡淡地说道:“我想到宫外随意逛逛,好舒缓心中郁结的闷气。”就那么迈开步伐去也。

侯希白担心道:“他不会出岔子吧?现在的长安城,总给人步步惊心的危险感觉。”

徐子陵沉声道:“若我没猜错,他该是去找芭黛儿,与毕玄的决战既暂搁一旁,他对芭黛儿的心不由自主的活跃起来,说到底芭黛儿仍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即使瑜姨也难以替代。今早瑜姨爽约,对他的自尊造成沉重的打击,希望他能跨越民族仇恨的障碍,与芭黛儿有个好的结局吧!”

侯希白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小弟也感到气闷,有什么好去处可散散闷气?”

徐子陵笑道:“你给我乖乖的留在这里,一切待寇仲回来后再说。最黑暗的一刻是在黎明前出现,暴风雨来临前正是最气闷的时候。告诉我,你回巴蜀后干过什么来?”

侯希白苦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竟没话找话来哄我留下,这样吧!分派点任务给我,否则我便到上林苑好好消磨时间,今晚才回来陪你们去见师公。”

徐子陵拿他没法,沉吟道:“好吧!你乘马车去上林苑打个转,设法把麻常秘密运回来,我们必须定下种种应变的计划,以免事发时手足无措。”侯希白含笑领命去了。

寇仲一脑子烦恼的回兴庆宫,宫门在望时,横里闪出一人,说道:“少帅请随奴家来。”

寇仲定神一看,赫然是金环真,冷笑道:“你也有脸来找我?”

金环真苦笑道:“少帅爱怎样骂奴家也好,奴家可发誓没有任何恶意,只希望我们夫妇能稍尽绵力,报答少帅和徐公子的救命大恩。”

寇仲心忖难道我怕你吗?且看你们又能弄出什么花招,沉声道:“领路吧!若有事情发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金环真凄然一笑,领他转进横巷去。

徐子陵独坐跋锋寒房内,心中思潮起伏。此回抵长安后,诸般事情接踵而来,令他们应接不暇。毕玄忽然率众离开,令局势更趋复杂和不明朗,吉凶难料。董淑妮说的话究竟是实情,还是她对李渊的误解?于他们来说,任何错误的判断,均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魔门中人一向擅长玩阴谋手段,他们的布置如何,若弄不清楚这点,极可能成为他们致败的因素。想到这里,心现警兆。

徐子陵朝房门瞧去,人影一闪,美艳不可方物的婠婠现身眼前,微笑道:“人家可进来为子陵解闷吗?”

在一座位于胜业坊的宅院里,寇仲见到周老叹夫妇,三人在厅内坐下。

寇仲肯定没有埋伏后,肃容道:“我可以不计较你们在龙泉恩将仇报的事,不过请勿和我玩手段,因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说的话,明白这点便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出乎寇仲意料之外,两夫妇对望一眼后,一言不发的同时起立,并肩跪对南方,齐声道:“圣门弟子周老叹、金环真,向圣门诸代圣祖立下圣誓,若有一字瞒骗寇仲,教我们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永世沉沦。”

寇仲听得呆在当场,瞧着两人重新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抓头道:“你们为什么忽然对我好至如此地步?”

周老叹脸上密布的苦纹更深了,愈发显得金环真的皮光肉滑。他正容道:“少帅虽然对我们印象极差,但我们夫妇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若少帅仍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金环真道:“我和老叹已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归隐田园,好安度余生。自圣舍利的希望幻灭后,我们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身不由己,现在机会终于来临,且要借助少帅一臂之力。”

寇仲道:“说吧!只要你们有这个心,我定可玉成你们的心愿。”

徐子陵安座床沿,一言不发地盯着鬼魅般飘进来的婠婠,后者笑靥如花,神态温柔地在他旁坐下,轻轻道:“师妃暄走了!子陵伤心吗?”

徐子陵有点害怕她如此接近,因婠婠深悉他的长生气的底细,若不怀好心,以她已臻极致的天魔大法,可对他造成难测的伤害。自亲眼目睹她瞒着他们秘会石之轩,他无法再信任她。兼且她一直避开自己,如今忽然现身,事情绝不寻常。长身而起,步至窗台,目光投往外面的园林美景,淡淡地说道:“为何要说这种话?”心中随即升起答案,是要乱他心神,这推断令他大感震惊。

婠婠如影随形的来到他身后,呵气如兰的幽幽道:“算婠儿不对好吗?撩起子陵的伤心事!幸好子陵仍不愁寂寞,因为石青璇来了!”

徐子陵叹道:“你来见我,就是要说这些话吗?”

婠婠语调更转平静,说道:“子陵不想听,人家不再说这些话吧!听说宋缺与岳山决斗,两败俱伤。岳山竟能伤宋缺?真教人难以置信,是否确有其事呢?”

徐子陵心中剧颤,表面却不露丝毫痕迹。他直觉感到自己的答覆事关重大,若能令婠婠深信她仍能成功骗倒他和寇仲,他绝不应在此事上说谎,如此一来其他的话,均可令婠婠深信不疑。徐徐道:“使宋缺负伤的不是岳山,而是宁道奇。”

以婠婠的镇定冷静,仍忍不住娇躯轻颤,失声道:“宁道奇?”

徐子陵道:“他们决战于净念禅院,确是两败俱伤。宋缺在不欲同归于尽下,故而九刀之约尚欠最后一刀。宋缺依诺退返岭南,不再过问世事,否则何来结盟之事,我们更不会待在这里。”

婠婠不悦道:“你们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徐子陵平静答道:“你该明白原因,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过既然你垂询,我只好如实奉告。”

婠婠道:“宋岳决斗的消息虽与事实并不完全符合,但已传进李渊耳内。你们有什么打算?”

徐子陵早拟备答案,从容道:“寇仲对李渊的耐性已所余无几,若非毕玄率众离开,他今晚便拂袖离城,可是若李渊明天仍没作下决定,我们也再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又低声道:“如不是与傅采林有约在先,恐怕我们不会等至今夜。”

婠婠道:“你们不是要扶助李世民登帝位吗?为何又有离去打算?”

徐子陵暗运不死印法,在婠婠无法察觉下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因他视婠婠为另一个祝玉妍,为振兴魔门无所不用其极,不可不防。苦笑道:“在现今的情势下,我们除此还可以做什么呢?了空向寇仲表明立场,若我们选择离开,他绝不会怪我们。故与其一起在此等死,结盟破裂反会对李世民生出一线机会,当外族联军南下,建成、元吉连连失利,李渊不得不再起用李世民,那时我们仍有成功的可能。”

婠婠淡淡地说道:“你们认为李世民的小命可留至那一刻吗?”

徐子陵道:“那要由老天爷来决定。寇仲这次肯来长安,大半是由我徐子陵促成,我怎忍心令他冒生命之险留在这里作此没有意义的事?何况李渊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对付李世民的,不但徒使军心不稳,更会令关外天策府系诸将投向寇仲,我们的离开,反可保他一命。”

婠婠默然片晌,然后平静地说道:“你们真的完全没有还击的打算吗?”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直至刚才我们对李渊仍心存幻想。到之前在福聚楼梅珣来问及宋缺的事,始知此事流传开去,我们再无可恃,才决定顶多再等一天。此刻寇仲不在这里,是为要去知会秦王我们作的决定。我已为妃暄尽过心力,无奈形势不就,她该明白我的为难处。”

婠婠又沉默下去。徐子陵则全力戒备。

婠婠轻轻道:“子陵!”

徐子陵装作想起师妃暄,心不在焉地说道:“什么事?”

婠婠柔声道:“我要你记着,天下间你是唯一能令我心动的男儿。”

徐子陵感到婠婠双掌按上他背心要穴,天魔劲发。

周老叹轻声道:“不要信那妖女!”

寇仲立时明白过来,周老叹和金环真仍然是以前的周老叹和金环真,仍是那么自私自利,并没变成有恩必报的大好人。说到底他们只是基于对祝玉妍刻骨铭心的仇恨,借报恩之名,利用自己为他们报仇。可以肯定的是在魔门阴谋下,他们定然得益不多。盖以他们的作风,是自己得不到的,亦希望别人得不到,何况仇人?心中一动,问道:“婠婠是否与赵德言重归于好?”

周老叹和金环真不能掩饰地露出震骇神色。周老叹只提“妖女”两字,寇仲不但猜到是婠婠,还直指婠婠与赵德言已抛开因争夺邪帝舍利而起的嫌隙,重新携手合作。他们不知寇仲早已晓得,婠婠既可与“杀师仇人”石之轩合作,当然也可以与赵德言狼狈为奸。魔门讲的是绝情弃义,在振兴魔门的大前提上,没有人或物是不可以牺牲的。寇仲察神观色,晓得说话得收奇效,两人被迫不敢隐瞒,因摸不清他寇仲还晓得多少内情。

金环真故作恍然道:“原来少帅早有防那妖女之心。”

寇仲再来一招奇兵,问道:“先说出要我寇仲如何助你们?”

周老叹不敢犹豫,说道:“我们没法离城,尹祖文那狗娘养的在我们身上做了手脚,即使能成功逃往城外,终难逃那妖女追杀。”

寇仲皱眉道:“什么手脚?”

金环真苦笑道:“那是灭情道七大异术中的‘千里索魂’,尹祖文把从索魂草提炼出来的毒素,注进我们体内去,令我们在百天内不断排出一种独特的气味,敌人可凭此轻易追踪我们。”

寇仲不解道:“既不信任你们,何不干脆把你们杀掉?”

周老叹道:“因为我们尚有利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天邪宗只剩下愚夫妇,他们若杀掉我们,《道心种魔大法》将随我们云散烟消。故婠婠和赵德言虽疑忌我们,仍不得不给我们一点甜头,让我们在心甘情愿下说出《道心种魔》的秘诀。”

金环真厉声道:“可是我们怎能忍受这种屈辱?”

寇仲明白过来,以鼻狠嗅几下,皱眉道:“为何我嗅不到异样的气味?”

周老叹道:“你试试默守准头和人中两处地方。”

寇仲依言照办,点头道:“我不但嗅到来自你们的古怪气味,更嗅到全屋弥漫同样的气味,魔门秘功,确是层出不穷。”

金环真道:“少帅或者会奇怪,尹祖文等既不信任我们,为何又肯让我们参与他们的事?”

寇仲笑道:“我在洗耳恭听。”

周老叹沉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一直和赵德言关系密切,所以赵德言把我们安插在长安,以替他出力为名,监视尹祖文等人为实,以保障赵德言的安全与利益。”

金环真愤然道:“可是赵德言竟容尹祖文向我们施术,我们对他的相好之情已荡然无存。”

寇仲道:“我明白啦!这什么娘的‘千里索魂’确是阴损至极。我虽有办法把你们弄出城外,但对这手法却是一筹莫展。”

周老叹阴恻恻地笑道:“尹祖文太低估我们夫妇,应说是低估先师,先师博通魔门诸种手法,早研究出破解之术,只恨我们力有不逮,若得少帅肯帮忙,破解易如反掌。”

寇仲哈哈笑道:“成交!快说些有用的话儿来哄哄我。记着老老实实,我寇仲绝非容易欺骗的人。”

婠婠阴柔至极的真气直摧徐子陵心脉,但其力道轻重全在徐子陵掌握之中,不过若非他学懂不死印法,绝不敢冒此奇险。肯挨婠婠此击,因他要显示对婠婠的信任,以身犯险,令婠婠完全相信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更重要的是令婠婠误以为他受创重伤,那魔门将怂恿建成、元吉甚至李渊在误判己方情势下仓促发难。一如所料,婠婠的一击因怕他先一步察觉,故真劲直到按实他背心才发力,不过她能催发的却只是她二、三成左右的功力。当然这一击已是非同小可,徐子陵身不由己的往前扑跌,乘势破窗掉向窗外的回廊,滚到草坪。

生之极是死,死之极是生。徐子陵本是全身气血翻腾,眼冒金星,心脉将断,不死印法却全力展开,倏地全身虚虚荡荡,那股摧心欲裂的真气被他体内真气融合淡化,在刹那间以高速排往体外,下一刻先天真气贯顶透脚而来。此时婠婠飞临上方,凄然呼道:“子陵勿要怪我,这是先师的遗愿。”双掌下击。徐子陵单掌按地,横飞开去,险险避过连不死印法也难以化解婠婠这全力一击,同时脱出婠婠刚凝起的天魔场。徐子陵硬逼自己喷出一口鲜血,再一掌按地,弹上半空,往主楼逸去。婠婠正要追去,两道人影掠至,其中一人正是侯希白,婠婠一闪而没。

侯希白一把抱着徐子陵,大惊道:“子陵你中了她的暗算?”

麻常见徐子陵面无血色的垂危骇人模样,手足无措,乱了方寸。

徐子陵闭上双目,脸色渐转红润,吁出一口气道:“她走啦?”旋即站直虎躯,微笑道:“你们不用担心,难道忘记我是另一个石之轩吗?”

寇仲回到兴庆宫,立即登上双辉楼顶层见徐子陵、侯希白和麻常,笑道:“你猜我遇上什么人?”

由李世民供应的长安城卷正摊在桌子上。侯希白待寇仲坐定,亦笑道:“你也猜猜子陵遇上什么人?”

寇仲愕然道:“什么人?”

徐子陵把婠婠遽下毒手的事说出来,并下结论道:“最早今夜,最迟明天,李渊定会对付我们。”

寇仲大喜道:“子陵真棒,我和李小子正忧心对方何时肯动手,现在当然烦恼全消。天下间只有子陵一人有骗过婠婠的能耐。你的故事当然精采,不过我的收获也差不到哪里去。”

遂把周老叹和金环真的事说出来,然后道:“在尹祖文的大力策动下,以石之轩、婠婠和赵德言为首的魔门两派六道,终于连成一气力图君临天下。阴癸派重新确认婠婠为祝玉妍的继承人,魔门现在空前团结,并拟好全盘夺取天下的计划。”

徐子陵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杨虚彦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寇仲道:“他并不被视为魔门中人,只是有利用的价值,透过他去影响李元吉而已。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先干掉李小子和我们,再由白清儿施美人计凭魔门秘法害死李渊,接下来的一步是煽动建成、元吉两大傻瓜互争皇位而内讧。由于元吉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借助魔门,魔门遂可乘虚而入,反把建成和元吉控制。此时塞外联军南下直扑长安,建成、元吉不敌下只好弃守长安躲避。杨虚彦可凭杨勇遗孤的身份拥长安复辟大隋,在颉利全力支持下,这并非没有可能的事。”

麻常皱眉道:“魔门当然不会让杨虚彦真的当皇帝,那谁来当皇帝呢?”

寇仲道:“我们首先要分析形势,颉利虽有横行中原的实力,但霸地为王仍是力有未逮,只好依赵德言的提议扶植一个傀儡皇帝,这个人就是杨虚彦,打出旧隋的旗号。假设我葬身长安,少帅军肯定也溃不成军,抵不住颉利出关东侵。南方的林士宏则伙同萧铣,全力牵制宋家军,由于我岳父不能征战,只能坐看塞外联军摧残北方。而梁师都蓄势以待的大军将由太原南下,攻城占地,蚕食大唐,你们可想象那幕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可怕情况吗?”

顿顿续道:“让杨虚彦一尝当皇帝的滋味,只是权宜之计,颉利属意的人是梁师都,因为他不但有突厥人血统,算得是半个突厥人,且得赵德言全力支持,因为他真正的秘密身份乃赵德言的师弟,两人师事长孙晟,故拟定当杨虚彦失去利用的价值时,由梁师都取而代之。不过据周老叹夫妇的看法,婠婠和石之轩深明倚突厥人之力而起者很难得天下认同,但为稳住颉利和赵德言,故暂时诈作同意,他们的理想人选却是林士宏,倘能除去宋家和萧铣,林士宏终有一天可以南统北。”

徐子陵皱眉道:“难道这就是婠婠所谓能完成祝玉妍遗愿的大计?可是那时她仍受尽魔门诸系的排斥。”

寇仲道:“管他的娘!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找来李小子,大家坐下对着城图想出整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举事大计。先假设李渊会于今晚在我们去见师公时下手如何?”

徐子陵摇头道:“若我是李渊,绝不会亲自介入此事,而是默许建成、元吉在毕玄等突厥高手助阵下行事,那事后任何人也很难怪到他身上。他还可诈作惩罚两子以息民愤,所以他将不会让事情发生在太极宫内。”

寇仲点头道:“还是你清醒,我是兴奋得过了头。今晚由我单刀赴师公之会如何?”

徐子陵道:“我既‘身负重伤’,当然不能赴会,老跋也该留下来保护我,让小侯陪你去吧!他可以舒缓你和师公间的紧张关系。”

寇仲摇头道:“仍是不妥,敌方高手如云,只留老跋一人,即使加上玄恕和三十名兄弟,实力仍不足够,会令人怀疑你是否真的受伤。”

侯希白道:“那就索性由我一个人去向师公解释,改为明晚赴约,如此更可一举两得。他的弈术可不是说笑的。”

徐子陵道:“此不失为可行之计,就这么办。希白不用见师公,只要立即入宫,由瑜姨知会师公便成。”

侯希白欣然起立道:“我立即去!”

楼梯足音传至,王玄恕匆匆而来,说道:“封大人为李渊传话来了!”

寇仲立即精神大振,拍桌笑道:“果如我和李小子所料,李渊终对结盟点头。”

徐子陵等听得大惑不解。寇仲欣然道:“当我们完全失去防范之心时,便是敌人下手的时刻,这叫攻我不备。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们已可掌握举事最适当的时机,给皇上一个惊喜。”转向一脸茫然的王玄恕道:“还不立即请封大人上来。”

封德彝独自登楼,寒暄一番后,坐下欣然道:“今天我是……”

寇仲笑着截断他道:“若小子所料无误,唐主该是请封公来传话,肯定结盟之事,结盟的仪式将在明早举行,对吗?”

封德彝大讶道:“少帅确是料事如神,教人难以置信。刚才皇上召集太子、秦王、齐王和一众大臣,公布明天与少帅于太极殿外举行隆重的结盟仪式,并命我来通知少帅,明早派马车来迎驾。”又压低声音道:“看来他应是在与毕玄决裂后仓促下此决定,你们为何能早一步知晓?”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说道:“如我们连李渊的阴谋也看不破,只好卷铺盖回家。此后能否享受胜利的成果,就看明朝。为减去所有不必要的变量,我们现在立即入住秦王的掖庭宫,明早与秦王一道入宫,请封公通知李渊那执迷不悟的老糊涂。”

封德彝一面茫然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经徐子陵解释一遍后封德彝明白过来,轻松的心情一扫而空,皱眉道:“你们有把握吗?既然李渊完全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兵强将悍,高手如云,兼拥压倒性的优势兵力,且有毕玄等突厥高手助阵,宫城的防御更是牢不可破,凭你们现在的力量,采奇兵之计或有险中求胜的机会,像这样的以堂堂之阵正面硬撼,我看是绝没有侥幸的。”

寇仲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敌人意想不到,便是奇兵。首先我要令对方生出轻敌之心,今晚悄悄避到秦王的掖庭宫,可使人深信子陵负重伤而不疑。皆因像香玉山之辈,会明白我寇仲只肯为子陵才会干如此示弱的窝囊事。更重要的是明天我们将由玄武门进入太极宫参与结盟典礼,秦王统一天下,击退外侮的大业,将由玄武门开始。”

封德彝色变道:“玄武门?”

徐子陵道:“封公放心,常何是我们的人。”

封德彝稍舒愁怀,旋即皱眉道:“玄武门四大统领轮番当值,若玄武门由常何主事,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李渊倘作出临时换将调动,我们岂非优势尽失?”

寇仲微笑道:“常何一向是太子系的人,由建成保荐坐上这重要位置。且适值他主理玄武门之期,随意更改必引起深悉宫廷运作的秦王系人马警觉,所以换将之事该不会发生。”

封德彝苦笑道:“控制玄武门,确能拒唐俭的大军于西苑。可是若李渊尽起禁卫,由太极宫反扑玄武门,内外猛攻下,玄武门也挨不了多久。说到底李渊是大唐之主,秦王的部将或会为主子効死,但常何麾下的兵将却很难坚持下去,我对此并不乐观。”

寇仲淡淡地说道:“这情况绝不会发生,关键在对方以为正卧床养伤的徐子陵,性命已朝不保夕,戒心尽去,正好来个擒贼先擒王。我们明天的目标不单是建成、元吉,还有李渊。”

封德彝凝视寇仲,好一会后点头道:“看来少帅确有周详计划,城军方面又如何应付?”

寇仲道:“刘弘基刚向秦王投诚,届时他会按兵不动,再看情况行事。”

封德彝终被说服,沉声道:“那我该如何配合你们?”

寇仲道:“封公要有一套完美说词,令李渊确信我们对结盟一事没有疑心,这方面封公该没有问题。而事发之后,封公须为我们散播消息,令聚集于太极宫的臣将都听得建成、元吉因意图谋反,杀害我们和秦王,破坏结盟而遭反击并伏诛,秦王已继位为太子。由封公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认为不是李渊意旨,而李渊将永远没有否认的机会。”

徐子陵问道:“每天早朝前,李渊习惯到什么地方去?”

封德彝道:“通常他会先到御书房,披阅重要的奏章案牍。但明早情况异常,我却不敢肯定。”

徐子陵道:“他为令人不疑心他参与伏击行动,应一切如常。”

封德彝长身而起,四人忙起立相送。

封德彝道:“不怕一万,却怕万一,若情况发展非如少帅所料,你们须保命逃生,始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不要只逞勇力。”

徐子陵想起石之轩传他不死印法的背后原因,正是要他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凭印法突围逃生,俾能与石青璇偕老。

寇仲微笑道:“多谢封公指点,不过这情况绝不会出现。明天的长安将是李世民的长安,也是我们的长安。”

马车开出兴庆宫,王玄恕率飞云卫前后护驾,朝掖庭宫驰去。侯希白先一步往凌烟阁,通知傅君瑜把约会延至明夜。麻常则秘密潜离,依照计划安排举事的诸般行动。另有两侍卫留在兴庆宫,等候外出未归的跋锋寒。

车厢内,寇仲透帘外望,说道:“太阳下山了!希望宋二哥、小俊他们平平安安的离开,不要出岔子。”

徐子陵道:“晓得他们身份的只有石之轩和婠婠,值此时刻,他们该不愿节外生枝,引起我们的警觉。我有信心宋二哥他们可安然离开,并配合雷大哥对付香贵。”

寇仲别头瞥他一眼,目光重投窗外,说道:“婠婠这么对你,你会不会心伤?”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坦白说,她虽是欲置我于死,可是我没有怪她。振兴魔门的愿望在她心中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石之轩的情况如出一辙,直至此刻,石之轩仍不肯放弃理想,只因青璇才肯放我一马。”

寇仲苦笑道:“想起石之轩我便头痛,你道明天他会不会亲自出手?”

徐子陵道:“李渊对他深恶痛绝,尹祖文等绝不容李渊晓得他们与石之轩的联系,且要隐瞒自己也隶属魔门的身份。所以石之轩或虽在背后暂为李渊出力,却不会直接参与其事。何况石之轩还要保护青璇,让她能与仍活着的我会合。”

寇仲吁一口气道:“我可否问你一句话,我们胜算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寇仲善攻,李世民善守,如此组合天下难寻。玄甲精骑则是大唐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麻常的三千劲旅集少帅、宋阀两方顶尖人才,一正一奇,更妙是常何和刘弘基一内一外,天衣无缝地配合我们,此战必胜无疑。”

寇仲听罢舒展四肢的摊在车厢椅内,望着厢顶油然道:“有子陵这番话,我立即信心大增。你道婠婠有没有向尹祖文、赵德言等人透露杨公宝库的秘密呢?”

徐子陵缓缓道:“我有个奇异的想法,唯一可令婠婠泄露宝库的人是石之轩,因为她要争取石之轩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这不是没有可能。且因她晓得石之轩最欣赏她,更知石之轩和赵德言间的矛盾只是暂且压下来,却永远不会消除。何况不论婠婠或石之轩,都肯定不甘心让赵德言系的梁师都坐上皇位。婠婠既向我出手,杨公宝库再难为我们发挥作用。以婠婠的为人,当把宝库留为己用,将来在魔门的自相残杀中,或可发挥到意想之外的妙用。”

寇仲道:“有你老哥这番透彻的分析,我可以安心了!真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因为小弟手痒得很。”

徐子陵笑道:“你这小子从小便没有耐性,乖乖地给我在秦王府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应付明天,那时够你忙了!”

马车稍停后驶过朱雀大门,继续行程。寇仲闭上双目,说道:“你猜盖苏文等会不会与建成、元吉同流合污,参与明天对付我们的行动。”

徐子陵叹道:“这个很难说,盖苏文和韩朝安既与杨虚彦联手在玉鹤庵外伏击我,当然可直接参与其事。”

马车加快速度,往掖庭宫奔去。寇仲猛然坐起来,精神大振道:“我想到一个好玩意,乖乖的到秦王府休息的是你而非我。”

徐子陵皱眉道:“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勿要给我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寇仲道:“别忘记我是不死印法的第三代传人,不会归西。”

徐子陵不悦道:“给我坐着!”

寇仲道:“你有没想过另一可能性,就是嫱姨会瞒着师公,与盖苏文等明天齐来凑热闹,刀箭无情下,有人错手把她干掉,那时我们怎对得起娘?”

徐子陵欲语无言,好一会叹道:“我投降了!你速去速回。”

寇仲昂然步出朱雀大门,左转朝通化门的方向迈步。毛毛细雨忽从天降,长安城一片烟雨迷蒙,像给拢上掩人耳目的轻纱,使途人不会觉察刚擦身而过的正是能主宰中土荣辱,名动天下的少帅寇仲。他的心神进入井中月得刀忘刀,天地人合而为一的境界,无胜无败,但任何人物均要臣伏在他脚下。与毕玄一战后,目睹宁道奇与宋缺交锋的得益由思维化为实际的经验,他甚至有点怨恨李渊中断他们的决战,不能和毕玄见个真章。

凉园出现前方。寇仲想起宋缺登上净念禅院时的豪情壮气、从容大度,哈哈一笑,来到院门外,大喝道:“寇仲在此,盖大帅请给我滚出来。”

井中月离鞘而出,闪电下劈,像破开一张薄纸般嵌入门缝,破开门闩,接着举脚踢门。凉园立即中门大开,露出几张仓皇的脸孔。

掖庭宫后院的贵宾寝室内,徐子陵盘膝坐在床上,李世民偕一众心腹谋臣大将,分坐床的四周,由于空间有限,虽临时搬来多张椅子应用,仍有多人须站着。出席者包括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敬德、李靖夫妇、庞玉、段志玄、侯君集、程咬金、秦叔宝、高士廉等众。人人面色凝重,愈显天策府与府外势力更趋尖锐化的对立情况。整座原属招待重要外宾,比邻李世民寝宫的贵宾阁,由王玄恕率领的飞云卫和李世民特派的玄甲精兵重重把守布防,要骗的是掖庭宫中潜藏的建成、元吉的眼线,让对方不会怀疑徐子陵没有负伤。徐子陵不厌其详的把自今早返回长安后的情况逐一解说,不敢有丝毫遗漏,听得人人心头沉重,而坐于最接近徐子陵的李世民仍是神态冷静从容,且不断发问,好将事情弄个清楚。

徐子陵说罢,总结道:“现在形势渐趋明朗化,毕玄的离去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安我们的心,能在我们没有戒备下大施屠戮。皇上已完全站在太子和齐王的一方,默许他们的一切行动。明早入宫参与结盟大典,会是决定谁活谁亡的关键时刻。”

李世民没有表示同意或反对,说道:“众卿可随意发言,说出心里的想法,子陵绝不会介意,而我更想多听点不同的看法。”

徐子陵心生感受,当李世民面对天策府群将,其表现与和他单独相对时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丝毫不透露内心负面的情绪,充分显示其决断、自信、智勇双全的一面。其任由手下发挥提供意见,更能鼓励士气,令众人精诚团结。

房玄龄干咳一声,打开话匣道:“适才照徐公子所言,少帅与毕玄的较量是落在下风,假如皇上有意除去少帅,何不让毕玄有充裕的下手时间,除去少帅,一了百了。”

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们要肯定毕玄倘有杀死寇仲的决心,即使皇上驾临,毕玄仍可坚持下去,至少再试其时蓄势已满的全力一击。而事实上他却是立即放弃,从而可推知他并没有杀死寇仲的把握。事后寇仲亦言在决斗的过程里,他不住有新的体悟,故虽一时落在下风,可是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齐声赞叹,要知毕玄乃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纵横数十年从无敌手,寇仲如能令毕玄没胜过他的把握,此事足可震惊天下。

李世民淡淡地说道:“听子陵的话,似犹有余意未尽,何不继续说出来,好让我们参详。”

徐子陵暗赞李世民看破整件事的智慧,否则难以如此配合他,让他作出全面的分析。点头道:“能否清楚皇上的心意非常重要,乃坚定我们决心的关键。皇上一直对结盟的事举棋不定,当然是因为太子妃嫔党的强烈反对,突厥人的威逼利诱两方造成的沉重压力所致。可是因他是大唐之主,此事更直接牵涉秦王,加上长安臣民的渴望和期待,使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接受结盟或不结盟的后果。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局面。”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说的似乎与李渊中断毕玄和寇仲的事没有直接关系,但因有关李渊的立场,故人人用神聆听。

李世民呼一口气道:“结盟与否的抉择,牵涉到不同的考虑和变量,不结盟的话必须把少帅和子陵留在长安,好削弱和打击少帅、宋家与江淮军的联结力量。更要设法稳定臣民之心,不致成为天下戟指唾骂不仁不义的目标,我们必须清楚此点。”

徐子陵欣然道:“秦王说的是真知灼见,皇上绝不愿予人积极参与加害寇仲的想法,所以他中断决战,极可能只是一个姿态;在时间上他该是去收尸,只没想过寇仲仍是丝毫无损,出乎他意料之外。”

杜如晦皱眉道:“毕玄的佯作拂袖而去,该不会是事前预定的阴谋。因为以毕玄的身份地位,应有十足压伏少帅的把握,不用另施他计。”

众人纷纷点头,因为杜如晦的分析合情合理,毕玄若早认为难取寇仲之命,故意虚耍几招,再让李渊来中止武斗,反不合情理。

李靖沉声道:“毕玄在武斗后个许时辰始率众离城,中间这一段时间可让他们与太子商讨,从容定计,且将计就计,令我们对皇上不生怀疑。”

李靖的分析,予人柳暗花明的感觉,同样可解释毕玄的离开是深思熟虑下的阴谋。

程咬金大力点头道:“说得好!突厥人怎会安好心。”

徐子陵道:“皇上心里肯定充满矛盾,但宋缺负伤致不能带军的消息传来,登时把他的犹豫一扫而空。若能除掉寇仲,少帅军不战自溃,宋缺既伤亦不足虑,天下几是皇上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即使颉利毁诺南来,顶多是迁都以避,且可避往洛阳。太子新近又成功解去刘黑闼的威胁,使他再不用倚仗秦王。在这样的情况下,遂使皇上生出一举除去我们和秦王之心。只要皇上不是亲身参与,事后可把责任全推在太子和齐王身上,至于对他两人如何处置,当然悉随龙意。”

李世民叹道:“我和少帅先前密议时,想到父皇有一个可同时把我和少帅除去的办法,那就是明天的结盟大典。由于父皇颁令我和太子、齐王以后须经由玄武门入宫,明早当我们由玄武门入宫之际,太子和齐王可于宫门设下重伏,突施狙杀,当前后都无路可逃下,即使以少帅、子陵之能,亦只余力战而死一途。”

本是坐着的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后方站起,失却平时的儒雅潇洒,激动的振臂叫道:“明天的玄武门,将是决定我大唐盛衰、华夏荣辱的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赴汤蹈火,死而无惧。”

众人除李世民和徐子陵外,全体起立,轰然应喏,气氛激烈沸腾。李世民连说几声“好”后,从容点头道:“不愧为我天策府良臣猛将,长安再不是昔日的长安,而是决定我华夏中土的杀戮战场。少帅和子陵的大仁大义,宋阀主他老人家对我的另眼相看,实乃中土万民的福祉。我李世民于此立下誓言,誓与少帅和子陵同生共死,开创一番新局面。”

徐子陵心头一阵激动,李世民虽没有明言大义灭亲,但这番话已清楚明白表明他抛开父子兄弟亲情的立场,他不再视对方是父亲兄弟,而是残酷无情的战场上敌人。他可以想象李世民在这方面所受的困扰,幸好在这生死关头,决定天下命运的一刻,他终成功抛开。众人再次应喏,士气昂扬,对李渊的心意没有任何怀疑。

徐子陵道:“至于行事细节,待寇仲收拾盖苏文回来后,我们从长计议。”

盖苏文领着韩朝安、金正宗、马吉、拓跋灭夫和一众手下从宅门涌出,与独立外院广场、刀回鞘内的寇仲成对峙之局。

盖苏文仰天笑道:“少帅大驾光临,是我盖苏文的荣幸,只要通知一声,我定大开中门迎接,何用破门而入?”

寇仲微笑道:“我对大帅那扇门看不顺眼,故随手劈一刀,大帅不用介怀。就像对大帅我也有点看不顺眼,尤其是想到大帅曾蒙头蒙面见不得光地以众凌寡的去偷袭我的兄弟,我也想对你劈一刀泄愤,不知大帅的五把宝刀是否仍留在高丽贵府的珍藏库内呢?”

马吉双目凶光大盛,冷哼道:“死到临头仍在扬威耀武,可笑至极。”

寇仲哈哈一笑,闪身掠前,一掌往马吉拍去,似是针对他一个人,掌势却把对方十多人全笼罩其中。盖苏文一方哪想得到寇仲如此大胆,不但不惧己方人多势众,且是说打就打,可是寇仲快如电闪,只前排的盖苏文、韩朝安、金正宗、拓跋灭夫有出手机会。马吉骇然退避,盖苏文已拦在寇仲前方,举手格挡。另一边的金正宗和韩朝安从寇仲左侧攻至,前者飞脚疾踢寇仲左腰,后者撮指成刀,斩向寇仲颈侧。后方的高丽武士纷纷亮出兵器,却一时无法加入战圈。

寇仲哈哈一笑,临场实验石之轩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盖苏文击在空档时,他已闪到马吉退身之处。此时能保护马吉的只有他的头号手下拓跋灭夫,他正趁盖苏文三人围截寇仲的一刻,掣出长矛欲要偷袭,不料寇仲出现前方,无奈下吐气扬声,长矛急挑。寇仲并不是真的要杀马吉,事实更是不屑杀他,只意在立威,忽然退后,往前直踢一脚,恰中矛头。“啪”一声,劲气爆响,寇仲是蓄满势子,拓跋灭夫是仓促应变,加上两人间功力的距离,高下立见。拓跋灭夫惨哼一声,全身剧颤,踉跄跌退,差点倒坐地上,仍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当场受创负伤。不是他不堪一击,而是寇仲手段高明,战略出众。

寇仲全速飞退,乍看要飞往破开的大门后,倏地立定,大喝道:“停手!”

盖苏文立时张手拦着各人,神态仍是冷静沉着,一派高手风范,哂笑道:“动手的是少帅,现在叫停手的又是少帅,少帅在说笑吗?”

寇仲哑然失笑,目光掠过气得胖脸煞白的马吉,恨得双目喷火的拓跋灭夫,洒然道:“当是说笑也无妨,我寇仲何时怕过人多?即使颉利的金狼军也不放在我眼里。他奶奶的,你们若要一窝的上,我寇仲定会欣然奉陪。”

盖苏文登时语塞,寇仲早以行动事实表明不惧他那方人多势众,若他下令进攻,再给他伤一、两个人后始扬长而去,他还有颜面留在长安吗?对寇仲适才鬼魅般的身法他仍是犹有余悸,围攻实起不了作用。

盖苏文缓缓垂下双手,双目神光束聚,说道:“少帅有什么好的提议?”

寇仲竖起拇指,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帅果然是明白人,令我这小帅打心坎佩服。我今天来是要和大帅豪赌一铺,就看大帅是否有那个胆量。”

盖苏文闻弦歌知雅意,先向手下喝道:“点灯!取刀来!”

在漫空细雨下,灯笼亮起。盖苏文油然道:“少帅想下什么赌注?”

寇仲指指盖苏文,再指自己的胸口,淡淡地说道:“我们昨晚宫内未竟之战,就在今夜此刻此地进行。败者立即卷铺盖回家,不守赌约的就是不顾羞耻的贱种,大帅有这胆气吗?”

五名高丽武士,分别捧着式样不同、大小有异的五柄宝刀,从府内奔出,来到盖苏文身后。

盖苏文踏前两步,于离寇仲三丈之遥处仰天笑道:“这么有趣的一场豪赌,教我盖苏文如何拒绝?只恐怕败的一方根本没法凭自己的力量回家,故何来守约不守约的问题。”

寇仲叹一口气苦笑道:“坦白说,我对你不但没有恶感,反感到大帅是个值得结交的英雄人物。这样好吗?我让你五把刀逐一施展,在动手时能否放倒我大帅应心中有数,不用见血收场。若大帅五刀连施后仍无功而回,大帅只好返高丽继续修行,大帅意下如何?”

这番话令盖苏文大感愕然,与寇仲对视片晌后,缓缓点头道:“好!就依少帅之言。刀来!”

寇仲欣然点头道:“大帅真爽快。”

待要细察盖苏文从手下接过的兵器,忽然心生警兆,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后方及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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