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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未竟之愿

大唐双龙传 黄易 21400 2024-03-05 11:28:41

寇仲和徐子陵装作虔心求神的上香客,经过通传找主持荒山大师,被引往后院一个独立幽深的禅室,见到正静坐参禅的了空大师。

寇徐静静地在蒲团坐下,了空张开眼睛,微笑道:“你们终于来了!一切顺利吗?”

寇仲把情况扼要报上,让了空了解整个局势,然后道:“现在最难对付的是石之轩,因小陵与他关系复杂,使我们狠不下心肠置他于死地,但这又似乎是目前唯一应取的办法。”

了空双目闪动着充满禅机的智慧,点头道:“这办法肯定不是好的办法,以两位施主目前的功力火候,即使单打独斗,也可与他分庭抗礼。但若要置他于死地,纵然加上老衲,仍怕未能如愿。”

徐子陵道:“在刺杀赵德言前,要瞒过石之轩已不容易,刺杀后凭他的才智,定可从蛛丝马迹瞧破我们的秘密,那时后果难料。”

了空淡淡地说道:“石之轩绝不容李世民成为统一天下的真主,那将是魔门彻底的失败。反而寇施主得天下,他还可暂时容忍,图谋卷土重来,因为由少帅代唐,石之轩会认为我们亦成为失败者。”

寇仲头痛道:“那怎么办好呢?”

了空低宣一声佛号,说道:“能改变石之轩的只有一个人,你们该知我指的是谁?”

徐子陵一震道:“青璇!”

寇仲皱眉道:“小陵不想青璇卷进此事去,怕她为难。”

了空再宣佛号,轻轻道:“请两位暂时把对付石之轩的事抛开,妃暄会于十天内抵达长安,她或会带来解决的办法。”接着闭上双目,两手合十施礼。

寇仲和徐子陵惟向这有德行的圣僧回礼,静悄悄的离开。

寇仲推门而入,沈落雁悠闲地斜躺卧椅上,专注的阅读手执的书卷,给他吓得坐起来,抚着酥胸嗔道:“为什么不先发讯号,想吓死人吗?”

寇仲毫不在乎地在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微笑道:“那是否多此一举,你这将军府的保安稀松窝囊,只要稍懂轻功的可如入无人之境,连婢子都不多见一个。”顺手扯掉面具。

沈落雁没好气道:“我是为方便寇大爷你会见初恋情人,所以把部分人遣往办事,其他则调到前院候命,人家一片好心,你还讥讽我的防卫不足。”

寇仲点头道:“无刀胜有刀,又或者叫虚者实之。”

沈落雁失笑道:“少帅因何失魂落魄?满口胡言乱语。我这蜗居负责守卫的家将人数虽不多,但均是自瓦岗军时代追随我的好手,忠心和武功、经验方面都没有问题,你大可以放心。”说罢盈盈站起,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在这里乖乖静候,勿要四处乱闯。记着在任何情况下不准稍碰李秀宁,否则我将成罪人。”

寇仲颓然道:“我是那么没自制力的人吗?至少到今天此刻仍未和美人儿军师有私通勾当。”

沈落雁俏脸微红,低骂一声“不要脸”,柳腰款摆地去了。寇仲长身而起,透窗目送沈落雁穿园越廊的美丽背影,心中泛起初遇李秀宁时被她以匕首抵着咽喉的动人情景,当年怎想得到会有今天如此情况?

徐子陵回到司徒府,被雷九指截着,引他从侧道走往内堂。

雷九指边走边眉飞色舞道:“今早真精采,你们去后不久,池生春领着仍是脸青唇白、精神萎靡,误以为自己昨夜因没盖被而着凉生病的尤白三来见我们福荣爷。小跋的手法真厉害,尤白三真的不晓得曾被人逼供,脑袋中全没有这段记忆。由此观之,记忆大有可能须一些时间培植巩固,像有很多人在曾遭意外后,醒过来时完全不晓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连以往的记忆都失掉。记忆这东西真奇妙。”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似乎很兴奋哩!”

雷九指欣然道:“不是兴奋而是震撼。本来根本没法解决的事情竟轻轻松松过关,我们的福荣爷还不知有多么关心小白子的身体状况呢。小白子!只是叫出他的诨号,池生春哪敢怀疑。”

内堂只王玄恕一人在发呆,见徐子陵回来,慌忙起立。三人坐下后,徐子陵问起跋锋寒。

雷九指答道:“小跋不知在房内打坐还是睡觉?小杰则往会心中佳人,我们的福荣爷亦不寂寞,胡小仙正在大堂向他献媚。”

徐子陵皱眉道:“胡小仙?”

雷九指叹道:“有几句话我很想提醒小俊,他人品这般敦厚,像胡小仙这类女人实在不适合他,对胡小仙着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徐子陵道:“胡小仙的本性并非那么坏,只是受环境和出身影响,而胡佛则利用她这养女来笼络权贵,看看情况发展再说吧!”转向王玄恕道:“淑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王玄恕微一错愕,沉吟片刻,叹道:“她自小爱我行我素,与杨虚彦缠上后,更不听爹的话。不过她与我较亲近,苦恼时会找我倾诉心事,此外可谁都拿她没办法。”

雷九指沉声道:“假若世民、建成、元吉都战败身亡,皇位岂非会落到她和李渊生的儿子身上?”

徐子陵点头道:“此或正是杨虚彦篡夺李唐的大计。”

王玄恕露出担心的神情。

徐子陵道:“等待是难受的,但目前我们必须耐心等待最后胜利的时刻来临。”

王玄恕点头道:“玄恕明白!”

徐子陵起立道:“我去找锋寒说话,若希白回来,雷大哥请他来见我。”

寇仲隔窗瞧着久违了的李秀宁,在沈落雁相陪下循穿过中园的游廊朝书斋走来,李秀宁显然心情沉重,默默垂首,莲步轻移,没有发觉寇仲正凝视她,不放过她每一个举动。游廊内遍地积雪,树结冰挂,在这雪白纯美的庭院里,李秀宁头梳乌蛮髻,窄袖粉红色上衣,素绿色短棉袄,白色长裙,足踏五彩团花锦绣鞋,更衬托出她的典雅高贵、风姿绰约。她如花玉容虽带点掩不住的憔悴之态,却益显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姿采。寇仲忽发奇想,假若李秀宁肯和他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他是否会抛开一切,与她共度余生?不由得心生苦涩,先不说李秀宁不肯如此,他自己亦无法办到。在首次遇到李秀宁时,他早感到是注定没法和她结合,直到今天,更是一切已成定局。

沈落雁再度出现眼前,旋即作反方向离开,寇仲感到自己失去转身面对李秀宁的勇气。

足音轻响,李秀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叹道:“秀宁真不明白少帅,发展到目前的形势,为何仍要抛开军务,冒险到长安来,还要约见秀宁,你不怕秀宁告发你吗?”

寇仲心中悲苦,艰难的硬咽一口气道:“那么外面是否已布下千军万马,把这里重重包围?”

李秀宁不悦道:“寇仲!”

寇仲缓缓别转虎躯,迎上李秀宁充满矛盾和凄怨的眼神,不由得柔声道:“秀宁此时此刻见到我寇仲站在这里,正是代表我寇仲要争取最后一个机会,让天下苍生能避免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我不会向你作任何的隐瞒,而秀宁必须理性地作出抉择。眼前秀宁只有两条路可走,而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不归之路。切不可三心两意,否则受害的不但是大唐朝,还有天下无辜的老百姓。”

李秀宁露出骇然神色,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要我跟你走吧?”

寇仲忘记了沈落雁不可碰她的警告,伸手抓着她有如刀削的两边香肩,深深望进她眼中,低声道:“我决定放弃争霸天下,改为全力协助你二王兄登上帝座。”

李秀宁发出“啊”的一声轻呼,娇躯剧颤,秀眸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寇仲差点探头吻她香唇,幸好仍能保持理智,忙收摄心神,正容道:“我寇仲何时向你说过谎话,此事千真万确。这次我潜来长安,是希望以一场局限性的小规模政变,代替累月延年,令生灵涂炭的连场攻城守城的血战,完成天下重归一统的壮举。当秦王登上宝座之日,是我功成身退之时,秀宁明白吗?”

李秀宁仍是摇头,对寇仲的话现出无法接受和不敢相信的震骇神色。

寇仲感到她的血肉在他手心内抖颤,感到双方前所未有的接近,但距离又是那么遥远。沉声道:“秀宁的家族已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股对峙的力量,若我寇仲不支持你二兄,他回长安后将只余待宰的份儿。他唯一自保的方法是据洛阳拥兵自立,那却是最坏的情况,因为塞外联军入侵在即,只有天下一统,我们才有望集中全力击退外敌。”

李秀宁颤声道:“二王兄呢?”

寇仲恢复冷静,说道:“我和秦王结成生死与共的同盟,还与他到岭南拜会宋缺,得到宋缺全面支持。”

李秀宁急促的喘气道:“这听来像是不可能的,你真不是在说笑吗?”

寇仲苦笑道:“我怎舍得骗你。现在的局势是我们愈能争取多些人站到你二王兄的一边,越可减少流血伤亡,长安可尽快稳定下来,使新朝能迅速稳定局势对外敌作出有力的反击。秀宁信任我吗?”

李秀宁热泪泉涌,垂首泣道:“还要问吗?你该知道答案的。”

寇仲心痛的腾出一手,以衣袖为她拭泪。道:“我想听秀宁说出来。”

李秀宁哭道:“寇仲你可知秀宁这么来见你,已犯下欺叛大罪。落雁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你要见我,人家就这么来了。”

寇仲见她愈哭愈厉害,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似要把心中悲苦全部释泄出来,手忙脚乱地说道:“不要哭啦!若给人发觉你那对美丽的眸子红红肿肿的,不起疑心才怪。”

李秀宁在他劝导下逐渐收止哭泣,稍复平静后,轻轻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寇仲颓然道:“我不想骗你,事情再不能拖拖拉拉下去,长安的皇位之争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恶劣境地。我们得到确实的情报,建成暗中和梁师都及突厥人勾结,从海沙帮买得大批歹毒的江南火器,只待秦王被迫迁到宏义宫,突袭会在任何一刻发生。”

李秀宁剧震一下,完全清醒过来,仍泛泪光的秀眸一闪一闪地盯着他,说道:“原来你真的和二王兄联成一气,否则该不知宏义宫的事。假如大王兄真有这样一批火器,该是极端机密,你是如何晓得的?”

寇仲喜道:“我们终可转入正题了!坐下细说如何?因我怕忍不住会侵犯你,至少会乘机亲你嘴儿。”

李秀宁白他一眼,垂首粉脸通红地说道:“仍是那副德性,还不放开人家。”

跋锋寒在床上伸个懒腰,瞧着徐子陵在一边坐下,说道:“我恐怕有几年时间,没睡得像刚才那般香甜,早上躺下来后不省人事地直至此刻。”

徐子陵欣然道:“但你的警觉性仍是那么高,我推开房门立即醒觉。”

跋锋寒移到床沿坐好,微笑道:“在乱世这是个好习惯,太平盛世则刚好相反,会令你睡不安寝。今早的事顺利吗?”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还见到李渊,若不是裴寂关照,会更理想。”接着道出今早发生的事,包括见了空的经过。

跋锋寒提醒道:“你今晚记得去见封德彝,看谁是出卖石之轩的人。无风无浪的日子真不好过,很想找人动动筋骨。”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我却希望风平浪静地待至决战的一刻,不过事与愿违,刺杀赵德言绝不容易。”稍顿沉吟道:“你那手能令人忘记曾被逼供的手法在管平和尤白三身上都行之有效,不知对武功高强者是否管用呢?”

跋锋寒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忘刑’的独门手法成功关键在于突如其来,甫出手立即要制着对方脑门要穴,使对方头如针刺,无法作有条理的思考。对付武功高强者得费一番周章始有机会把他制服,所以此法效用成疑。子陵有什么好提议?”

徐子陵道:“我想的是那批火器,乔公山和尔文焕该是知情的人,如果这方法行得通,我们既可晓得火器藏处,又不虞被敌人先一步把火器移走,至少可随时监察火器的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

跋锋寒哂道:“乔公山和尔文焕算什么东西,只要定下计划和配合适当环境,最重要的是在他回醒后不会生疑,我敢包保一切妥当。”旋即皱眉道:“若我们把火器毁掉,接踵而来的问题会更多,李建成定生出警觉,对我们的计划大有影响。还有更大的问题是石之轩,别人或许不晓得是我们干的,他却会朝这个方向推想,说不定由此测破我们和李世民的伙伴关系。”

徐子陵道:“这方面暂时不用担心,首先还是要弄清楚火器藏处。”

跋锋寒欣然道:“只要有正确的情报,今晚我可藏在他们其中之一的温暖被窝里,待他回来后好好伺候他。”

徐子陵道:“最好给我两、三天的时间调查清楚,尔文焕似乎好吃些,就选他为目标。”

跋锋寒道:“或者根本不用冒这个险。火器大有可能藏在西市合昌隆内,杨文干一向和建成关系密切,只要来个城门失火,即可殃及池鱼,届时满天烟花火箭,我们定要在旁细心欣赏。”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以火攻火的招数真绝,那更得查个一清二楚,以保万无一失。”

跋锋寒道:“尚有半个月许的时间李世民即班师返长安,那时建成、元吉的警觉性会大大提高,我们最好趁这段日子做好一切准备。”

徐子陵道:“这个当然,今晚锋寒有什么打算?”

跋锋寒道:“昨晚跟踪老池令我们避过一劫,今晚我仍要暗中跟在他背后,看他去见什么人?说些什么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吗?”

此时雷九指进来报告道:“裴寂和温彦博来了!正和我们的福荣爷和申爷研究飞钱的细节,不理将来政局有任何变化,这门生意肯定会愈搞愈大,且必是官商合营的方式。”

徐子陵问道:“胡小仙呢?”

雷九指道:“她刚离开,听福荣爷说,胡佛一下子只能筹措五万两黄金,所以派胡小仙来以甜言蜜语哄我们福荣爷为她爹先垫支余下一半的五万两,然后不计利息的分批归还。我们的福荣爷拍胸口答应,他奶奶的,这小子迷恋美色,竟忘记我们手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黄金银两。”

跋锋寒笑道:“他不是忘记,而是不得不在美人面前充阔。”

徐子陵头痛道:“怎么办好呢?”

雷九指笑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六福把这五万两黄金赢回来。”

赴上林苑池生春的宴会前,寇仲和徐子陵在北里一所茶馆会合。见到寇仲无精打采的样子,徐子陵大吃一惊,骇然道:“不是把事情弄砸了?”

寇仲苦笑道:“还未到那么可怕的田地,至少李秀宁没有告发我,她只是接受不了我所描述的残酷事实,未肯遽下决定。对我所说的建成、元吉会以火器袭击世民一事,更是半信半疑。唉!她竟不信任我,真伤透我脆弱的心灵。”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说道:“有没有告诉她你与秦王拟好击杀建成、元吉,并逼李渊退位的协定?”

寇仲饮一口热茶,颓然道:“若你是我,你说得出口吗?我尚未说到正题,她早哭得像个泪人儿。不过她由我言中之意,该猜到我绝不肯放过建成和元吉。最后她说要待李世民回来后,问个一清二楚始作决定。真头痛!”

徐子陵沉声道:“那要透过她说动李神通的事,目前是行不通。唉!的确令人头痛!我们怎样化解李渊欲处死房、杜两人的危机呢?”

寇仲沉吟道:“说服李秀宁的事,必须在李世民回长安前解决。若放着让她去质问李世民,真个后果难料。假若我们能先证明给她看,这样的一批歹毒火器的确存在,建成、元吉确有杀害李世民之意,或可把她犹豫的态度改变过来。”

徐子陵思索道:“刘文静被处死,对她没有半点启示吗?”

寇仲一呆道:“我倒忘记问她这方面的感觉,应否今晚摸入宫内再问她?”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寇仲苦恼地说道:“我被她哭得既心痛又失措,差点不肯放她走。”

徐子陵道:“设身处地而言,她确是左右为难。这是家族惨变,骨肉相残!换成你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寇仲叹道:“最怕她一时想得糊涂,去向李渊哭诉,那就糟糕透顶。”

徐子陵摇头道:“她绝不会出卖你,更不会出卖李世民。现在别无他法,只好以事实证明给她看,这批火器是千真万确存在着的。”接着把与跋锋寒研究妥的办法说出来。

寇仲精神略振,旋即摇头道:“还是不行!难道我把她带到火器收藏处,告诉她,看!这就是你大王兄和三王兄要杀害你二王兄的如山铁证!如此一来,她说不定还会认为是我们布局诓她。”

徐子陵道:“找到火器收藏处是第一步,到时再看着办。她是明理的人,明白你少帅寇仲是怎样的一个人。事情总会有波折,问题是如何去解决。”

寇仲道:“我是当局者迷,故患得患失,还是你清醒点。她奶奶的熊!暂时不去想她。有什么新的发展?”

徐子陵把最新的情况扼要说出来,特别提及胡小仙代胡佛商借五万两黄金的事。

寇仲把李秀宁暂时搁开,立即恢复平时的机智,思索道:“胡佛是明堂窝大老板,假若池生春能拿得出三十万两,他不可能出不起十万之数?照我看,在此事上胡佛是与池生春和尹祖文联成一气,以此法试探我们福荣爷财力的虚实。”

徐子陵如梦初醒地说道:“这次轮到你旁观者清,我们只想到小俊不应再充阔。池生春此计颇妙。倘若我们须从别处加运黄金来,可证明我们手头上只有五十万两黄金,被他们摸清底子。”

寇仲笑道:“这是很容易证明的,待会儿若池小子打探我们的口风,当证实老子所料无差。我们快想清楚,该提供哪一个答案?”

徐子陵笑道:“即使我们福荣爷是北方首富,身家丰厚,能作周转的金子当有局限,五十万两也该差不多了!要另外多筹措五万两,会是非常吃力。”

寇仲打个哈哈,一拍他肩头,欣然道:“就这么决定福荣爷现在的家当,让池生春有机会进行他的阴谋诡计,再配合裴寂的官威,他会逐步蚕食我们的贞观钱庄,走着瞧吧。”

徐子陵看看天色,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一件事须弄清楚,就是我作赌鬼,你作色鬼。”

寇仲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赌鬼色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子陵道:“对付我们两人,当不出色诱和赌骗两招。色诱你去消受,赌钱本人负责,这叫分工合作。”

寇仲哑然失笑道:“我绝不介意占美人的便宜,希望老池提供的是最上等的货色。”

两人来到上林苑大门外,寇仲想起一事,说道:“现在上林苑的老板是池生春,上一手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肯把上林苑让出来?能弄清楚这方面的情况,说不定有新的启示。”

徐子陵道:“这该非什么秘密,有机会可直接向乔公山或尔文焕打听,我今晚还可顺道询问封公。”

寇仲搭上他肩头,哈哈笑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风流日子,终于到了!”

两人大踏步进入上林苑,一辆华丽马车驶至,只好让到一旁,让后来者先行一步。把门的大汉认得两人,蔡爷匡爷的叫个不停,热情招待。华丽马车在大堂石阶前停下,寇仲定神看去,从马车走下来的赫然是沙家二少沙成功,只见他一副耽于夜夜笙歌的大豪客姿态,大模大样地在鸨婆欢迎下登堂入室。寇仲想起在沙家扮丑神医的日子,心中一阵温暖,甚至对这充满缺点的二少生出好感。

两人给领到池生春惯用的厢房,尔文焕和乔公山早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看得两人心中叫苦,若对方来个照本宣科,召来另四个女郎让他们有福同享,会令他们不知如何消受!幸好出乎意料,乔公山和尔文焕竟把四女遣走,招呼他们入席。自有小婢勤伺候,为他们脱掉外袍,奉上香茗和美酒小点。四人举杯互祝,就像相交多年的朋友,外人怎样都看不出他们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且是尔虞我诈,互相算计。

放下酒杯,尔文焕道:“池爷要稍迟才到,因为太子殿下找他说话。”

寇仲问道:“太子殿下今天凯旋,皇宫内不是举行庆功宴吗?你们怎还有闲暇到这里来?”

乔公山笑道:“暂时只是先来个犒赏三军,庆功宴要候齐王和秦王回来一并举行。届时皇上还有要事宣布,一切加官封爵的事待至其时,至于所宣布的要事,请恕小弟得暂时保密。”

看他得意洋洋、踌躇志满的样子,两人立晓李渊的公布对李世民大大不利。可知李世民甫回长安即陷挨揍劣局!如非有他们这支奇兵,几可肯定李世民无法翻身。

尔文焕既要显示实力,又为讨好他们,欣然道:“我和乔大人把你们大老板、申先生和你两位大哥的名字报上太子殿下,到时你们会受邀出席。”

乔公山加油添醋道:“这国宴不但是我大唐盛事,更是中外大事,毕玄和傅采林也被邀出席,这样的千载良机哪里找呢?能在一次盛会中目睹天下三大宗师其中两位的风采。”

寇仲和徐子陵装作被震撼得非常兴奋地乘机追问一番,寇仲问道:“上林苑是我兄弟到过最具气派的青楼,不知谁是上林苑的老板?”

尔文焕故作惊奇地说道:“两位竟不晓得池爷是上林苑的大老板吗?”

徐子陵装作一呆道:“池爷不是六福的老板吗?”

乔公山笑道:“现在我说的是颠扑不疑的真理,赌馆的老板可以成为青楼的老板,而青楼的老板却很难成为赌馆的老板,两位是明白人,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寇仲哑然失笑道:“那个把上林苑输给池老板的可怜老板是谁?”

尔文焕压低声音道:“这个人你们该很熟悉,就是黄河帮的龙头‘大鹏’陶光祖,此人生性好赌,一掷千金容色不变,本身也是此道高手,不过一山还有一山高,他赌得兴起,竟以上林苑押借十万两黄金,几个回合上林苑就到了我们池爷手上。”

寇仲忙充撑道:“我见过黄河帮的‘红缨枪’奚介。”

徐子陵心中好笑,寇仲确见过奚介,那是随管平坐大道社的船与平遥商人北上之际,黄河帮的奚介从水路追来寻管平另一身份“段褚”晦气,大家隔远打个照面,亏寇仲记得对方名字,他则差点把整件事忘掉。

乔公山点头道:“奚介和范少明分别为陶光祖左右锋将,与副帮主‘生诸葛’吴三思并称‘黄河三杰’。黄河帮曾有一段风光的日子,以前黄河船运的保镖生意均控制在陶光祖手上。可惜现在已被势力不住扩展的大道社迎头赶上,北方保镖行社的头子被大道社的丘其朋取而代之,而丘其朋正是池爷的拜把兄弟。”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心中都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丘其朋极可能是与池生春同属一丘之貉,他们甚至由此怀疑到大道社的冯跋,是他出卖欧良材等平遥商,令他们被拜紫亭敲诈勒索。

徐子陵岔开话题,问起纪倩,尔文焕叹道:“那妮子确是色艺双绝,难怪匡兄你念念不忘。她现在不在上林苑,听说是回乡探亲,幸好今晚池爷安排清小姐来侍酒,她的姿色绝不下于纪倩,你们见过当晓得小弟非是替她吹牛皮。”

乔公山起立道:“池爷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早听到他足音,只是诈作不知,忙随之起立欢迎,对于尔文焕说的清小姐,根本不放在心上。池生春告罪入座,一番扰攘寒暄后,两位姿色不俗的美妓到来献技,唱了两首小曲,颇有功力,不过对分别听惯尚秀芳或石青璇曲艺的寇仲和徐子陵,当然不觉得有如何超卓之处。

两妓退走后,池生春呵呵笑道:“人与人间的交往很奇妙,不知如何,我与两位竟一见投缘,心生欢喜。”

寇仲一边心中大骂,另一边则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池爷看得起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乔公山道:“有池爷这位朋友,两位在长安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开罪池爷的兄弟。”

尔文焕道:“不知太子殿下曾对池爷有什么话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好笑,知道好戏尚在后头,眼前三人一唱一和,无非要尽量突显池生春在长安的威势,与李建成的关系密切,诸如此类,用心当然是借威逼利诱,争取他们。

池生春漫不经意地说道:“殿下只是说些家常话,对钱庄生意,太子殿下却有点怀疑,我只好费点唇舌说服他。”转向两人道:“听说胡小仙今早去见你们的大老板,两位知不知道所为何事?”

尔文焕压低声音谄媚的笑道:“池爷对小仙那骚货仍余情未了吗?”

寇仲和徐子陵明白过来,池生春不但在秤两人斤两,看他们与司徒福荣的关系深浅,更要试探两人对他的态度。由此证实寇仲的分析是对的,胡佛父女在此事上确是与池生春联手,所以池生春对五万两黄金的事一清二楚。

寇仲故作愕然道:“这么说,那池爷和我们福荣爷岂非变成情敌?不过池爷不用担心,胡小仙去见福荣爷,为的只是黄澄澄的金子,非是福荣爷的人。”

徐子陵接下去道:“唉!她大小姐的一句话,却累苦我们,筹措五十万两黄金已非易事,须从各地钱庄当铺收集运来,现在忽然再来五万两,又有一轮头痛哩!”

乔公山亦作愕然道:“胡小仙竟是向你们老板借钱?”

寇仲道:“她说是暂作周转之用,照我看是看中福荣爷这个金主才对。大家心知肚明,金子总有用尽的一天,我们福荣爷为筹集五十万两金子,已不知有多么吃力。”

徐子陵知寇仲性格,怕他愈说愈过火,忙截入道:“福荣爷家底虽厚,但各地当铺仍须继续经营,不能随便把所有资金抽空。”

池生春双目露出喜色,瞬又敛去,说道:“大老板确视两位为心腹,什么都不瞒两位。”

寇仲找到新的吹嘘目标,忙点头道:“我们和福荣爷的密切关系是经长时间考验建立起来的,我和文通是一清二楚的人,公归公私归私,只知替福荣爷卖命,钱银方面是绝不含糊或过问。”

尔文焕道:“运送金子的事须否我们长林军帮忙?两位一句话下来,兄弟必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

徐子陵暗笑你这家伙是绕个圈来查询金子的下落,露出感激神色,说道:“尔大人真够朋友,不过大笔的早已办妥,小笔的我们的兄弟该应付得来,不用劳烦大人。”

池生春得到所需的重要资料,摆出放长线钓大鱼的姿态,举杯道:“什么胡小仙、福荣爷全摆到一旁,今晚是属于我们兄弟的。来!再喝一杯。”众人举杯对饮。

放下酒杯,池生春拍掌招来守在门外的女侍,在她耳边吩咐一番,女侍领命离开,尔文焕竟伸手在她香臀捏上一把,还哈哈大笑,状极得意。

乔公山失笑道:“老尔你这叫色性不改,不怕她去向春香投诉吗?包保你吃不完兜着走。”

尔文焕不知是否想起乔公山说的春香,怪形怪状地舐舐嘴唇,淫笑道:“少替我担心。春香现在对我服服帖帖,千依百顺,这是床上功夫高明的好处。”

池生春放声失笑,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句话用在我们男人的床上功夫上更准确,肯认床上功夫不如人者举手。”登时惹来满堂哄笑。

寇仲心中一动,问道:“尔大人的春香是否池爷旗下的小姐?”

乔公山笑道:“应说是最当红的姑娘之一。”转向尔文焕道:“老尔你有多少天没回家了?”

尔文焕毫不知耻的笑答道:“忘记了!”众人再爆笑声。

忽然环珮声响,香风袭来。寇仲和徐子陵别头瞧去,登时心中一震。只见一华衣美女,头梳小刀髻,白色长袖上衣加套紫红色绿边对襟半袖襦,绿色背子,素黄披肩,朱色拖地长裙,在一名小婢搀扶下,似娇柔无力地莲步轻移,进入厢房。

池生春带头起立,欢迎道:“清儿快来!让我给你引见长安两位新贵。”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立装出色授魂与的模样,同时起迎。来者非是别人,而是婠婠的师妹白清儿,池生春出动到白清儿来对付他们,可知钱庄生意是志在必得。徐子陵想起白清儿浑身灸针练某种魔门秘法的模样,立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凭她的手段姿色,要迷惑男人易如反掌。魔门不但可用她来对付李渊,更可对付李建成或李元吉,此招比千军万马更厉害。

寇仲和徐子陵在初更后回到司徒府,府内诸人除雷九指外均已入睡。

雷九指撑着眼皮在大堂呆等他们,见他们回来睡意全消,嚷道:“快来!快来详细报告。早知你们撑不住要回来睡觉了!”

寇仲和徐子陵欣然移到厅心圆桌坐下,寇仲笑道:“我们只回来打个转,因为有高手从六福直跟盯我们到这里,唉!不用再出去有多好,我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了。”

雷九指指着徐子陵道:“赢钱!对吗?”

徐子陵乘机捧他道:“池生春的伎俩怎瞒得过雷大哥?且池生春是故意输给我,赢回的银两大约是昨晚在明堂窝输掉的一倍。”

雷九指咋舌道:“岂非近千两通宝,池生春真是大手笔。”

寇仲问道:“雷大哥认识黄河帮的‘大鹏’陶光祖吗?”

雷九指欣然道:“不但认识这赌鬼,还指点过他赌技,他这人除赌钱时六亲不认外,倒是个讲道义的人。”

徐子陵笑道:“雷大哥的朋友似乎大多是在赌桌上认识的。”

雷九指得意洋洋道:“这叫赌遍天下嘛!”

寇仲先把陶光祖输掉上林苑的事说出来,然后道:“不知陶光祖长相如何?有没有办法把子陵变成陶光祖的样子,如果可行,我有个一举四得的新计划。”

雷九指叹道:“陶光祖比子陵最少矮一个头,兼之形相独特,换了鲁师来也要束手无策。”

寇仲道:“穷则变,变则通,就把子陵变成陶光祖的儿子,代父出征,卷土重来如何?”

雷九指皱眉道:“池生春既得上林苑,哪肯蠢到再把上林苑作赌注?”

寇仲道:“池生春会是千肯万肯,只要赌注是黄河帮整盘的货运保镖生意。首先他绝不相信自己会输,又或者说他不相信香贵会输给手下败将名不见经传的儿子。因为既然陶光祖可派出儿子,他当然可出动老爹。”

雷九指动容道:“能逼香贵现身,肯定是一得,其他三得是什么?”

徐子陵苦笑道:“又把我摆上赌桌,若我失手,岂非累陶光祖倾家荡产?”

寇仲信心十足道:“你对香贵,就像跋锋寒对尔文焕,必然十拿九稳。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赌得兴起时欲罢不能,加码下注,只要再赢得池生春十万八万两黄金,令他银根吃紧,必会有什么行差踏错,我们将有机可乘。”

雷九指不解道:“我仍不明白池生春为何要为黄河帮的生意非赌不可?”

寇仲解释道:“因为大道社的丘其朋正和陶光祖为黄河的生意争个你死我活,而丘其朋则是池生春的拜把兄弟,丘其朋更有可能是魔门中人。我们助陶光祖挫败池生春,间接打击丘其朋,也可能一并打击魔门,正是前两得外的第三得。”顿了顿续道:“第四得就是令黄河帮站到我们的一方来,这于我们有利无害。雷大哥认为这是否可行呢?”

雷九指道:“很难说,这得要去探老陶的口风。不过若向他透露你们已和李世民结盟,成功的机会会很大,只要不是盲的,该晓得最后的胜利必属你们。问题在我现在怎能分身?”

寇仲笑道:“你忘记那五万两黄金吗?你身为司徒府大总管,跑腿的事当然由你负责。”

雷九指摇头叹道:“给你把事情弄得愈来愈复杂,希望不会出错吧!”

寇仲一身夜行劲装,黑布罩蒙头,跃上可俯瞰尹祖文后院和内藏秘道小楼那株老树的积雪横处,足尖轻点,没留下半点痕迹的再腾身而起,横过近十丈的远距离,凭的是凌空真气转续,无声无息落在小楼上层瓦面。七、八头护府恶犬出于本能的直觉,不知从何钻出来,绕着小楼打转。寇仲吓了一跳,忙收敛毛孔,不使丝毫体气外泄,幸好这批恶犬训练精良,嗅不到异样竟不吠叫,只是不肯离开。犬儿可能是新的布置,防的大有可能是石之轩,目前魔门中人,谁不怕被孤立的石之轩寻找晦气。以寇仲现在的身手,当然不把恶犬放在眼里,他今天到尹府来,是要弄清楚秘道的情况,若李渊害怕起来,把这娱乐秘道封闭,他们刺杀赵德言的大计将受重挫,难度大增,故不得不分外小心。就在此时,宅内传来一声尖啸,群犬闻讯,走个一干二净。

尹府内廊道风灯亮照,不见有人巡逻,其他大小建筑则乌灯黑火,静悄无声。寇仲耳听八方,忽然翻下屋檐,以真气施展隔山打牛式的开闩功夫,穿窗进入上层。踏足上层的小厅堂,寇仲先关上窗子,往下层走去,其布置依然如故,令他泛起熟悉的感觉。寇仲视察情况,当肯定秘道如旧之际,蓦地心生警兆,忙扑到窗旁,往主宅方向瞧去。两道人影出现眼前,左边是尹祖文,另一人竟是寇仲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出现、久违了的西突厥国师云帅。

寇仲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若与云帅走在一道的是李建成、李元吉,甚或李渊,他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竟然是与赵德言狼狈为奸、摆明借助东突厥力量的尹祖文。这令他想破脑袋仍弄不清楚两人的关系。这小楼肯定是尹祖文府内进行秘密勾当的最佳地点,又或是他偏爱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不是来与闻采婷胡混,而是和云帅议事。哪敢犹豫,往上层窜去,如他们登楼,他有把握先一步离开,如此良机,岂肯错过。

封府书斋。听毕徐子陵近况的简报后,封德彝道:“子陵着我查探的事有点眉目,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是刘弘基和殷开山根据线报上禀李渊,怀疑那是石之轩藏身之处,所以在晚上采取行动,岂知扑了个空。”

徐子陵问道:“刘弘基和殷开山是什么人?”

封德彝悠然道:“他们是追随李渊多年的人,很得李渊信任,负责长安城的防卫,权责甚重。”

徐子陵皱眉道:“他们不像是魔门的人,线报来自何方?”

封德彝道:“线报来自陇西派的派主金大椿,这教人不难猜得,因长安是他们的地盘,耳目众多,特别留神下发觉石之轩的巢穴并不稀奇。”

徐子陵苦恼道:“这宝贵的线索难道就这么断掉?”

封德彝胸有成竹道:“给我多点时间,陇西派的‘剑郎君’卫家青与我关系特别,我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我装作是李渊着我查探,保证他会合作。”

徐子陵喜道:“那就拜托封公。”

封德彝道:“这些年来,我颇下了一番工夫去弄清楚李唐的派系斗争,原本准备为宋兄作分化离间之用,现在却另有用处,变成谁可争取或谁该争取的事宜。”

徐子陵欣然道:“愿闻其详。”

封德彝道:“首先和最关键的,是我刚才提到的刘弘基和殷开山,只要起事时他们按兵不动,整件事会变成我们和建成、元吉之争,是完全有利于我们的形势。”

徐子陵皱眉道:“两人既忠于李渊,我们凭什么打动他们?”

封德彝从容道:“他们均是忠贞爱国的人,更清楚李唐的天下是靠谁打回来的,且对李渊被太子妃嫔党蒙蔽非常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假若我们能制造出一种形势,例如颉利大举南下,他们将被迫只能选择投向李世民,再加上寇仲的威势,我有九成把握可把他们争取到我们的阵营来。”

徐子陵欣然道:“那刺杀赵德言之事,更是势在必行。”

封德彝点头道:“正是如此,长安城的防卫,大致可分为禁卫和城卫两大系统,后者由刚才说的刘殷两人指挥,禁卫则由四大统领管辖,轮更当值,只要四大统领其中有一人站到我们的一方,我们又于他值勤时起事,将可占尽先机,事半功倍,不用攻打玄武门而玄武门已落入我们手上。唉!不过在这方面我真的没有把握,因为禁卫统领不但是李渊心腹,且属太子妃嫔党举荐的人。”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老朋友常何,他确属太子建成方面的人,不过寇仲或许有办法游说他,说道:“事情尚未是完全绝望,常何曾与寇仲共过患难,更在其他事上感受过李建成的人情冷暖,说不定寇仲可打动他。”

封德彝喜道:“若是如此,何愁大事不成?这三个人会是起事时最关键性的人物。起事后,必须朝内有人呼应,令李渊清楚大势已去,不会发动手下反攻,所以我们须把朝内最有分量的几位大臣争取过来。”吁一口气,露出思索的神色,说道:“我心中可争取的人,必须是长期倾向秦王,敢于为秦王说好话的忠义之辈。除萧瑀和陈叔达外,尚有虞世南、唐俭、温彦博、刘政会、岑文本、戴冑和李孝恭。其中李孝恭是王室的人,负责李渊的贴身保安重任,要打动他必须李神通出马,你们游说李神通的事进行得是否顺利?”

徐子陵心中暗叹,说道:“尚须一点时间。”

封德彝道:“在争取支持上,李神通是最关键性的人物。若他肯站在我们一方,由他出面去游说我刚才点名的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故不容有失。”

徐子陵点头道:“我明白。”

要说服李神通必须先得李秀宁支持,而李秀宁却拿不定主意,还要质询李世民,令他们对事情发展再无肯定把握,这难题如何解决?

尹祖文和云帅进入小楼下层,寇仲悄悄穿窗离开,重施故技闭上窗户,翻上积雪的瓦面,全神窃听。

尹祖文的声音在下层响起道:“这里是我避静思考的处所、谈话的好地方。”

云帅道:“刚才我入府找国丈前,曾巡视一遍,早留意这僻处一角的小楼,只没想过是国丈静养之所。”接着是坐进椅子的声音。

瓦面的寇仲忽然心生警兆,连忙躲到瓦脊另一边,蛰伏不动,且不敢探头察视,以他的耳力,凭听破风之声,已知有三名身手高强的夜行客在迅速接近,逾墙而来。寇仲心中恍然,难怪刚才有人把群犬召回去,不但是因尹祖文招呼云帅,更因有客到访,自己凑巧碰上尹祖文的秘密约会,确是天助我也。来者哪想得到小楼瓦顶有人,且是理该在南方远征近讨名震天下的寇少帅。直趋小楼下层,尹祖文和云帅起立相迎。

出乎寇仲意料之外,大唐太子李建成的声音响起道:“国师不用多礼,前年匆匆一晤,不觉两载,国师风采依然。”接着介绍随来者,竟是薛万彻和冯立本,均是李建成最得力的心腹大将。

尹祖文道:“都是自己人,说话不用有任何顾忌。”众人坐往椅子的声音又再响起。

云帅道:“南方情况如何?”

李建成默然片晌,叹道:“若非世民故意放走寇仲,形势怎会发展至今天这个田地?我大唐不幸,出了二王弟这叛徒,一日不除,终为心腹之患。”

寇仲心中暗骂,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实原是若非有李世民,他已挥军经汉中直攻长安。不禁更想到若早晓得今晚有此密会,携同李秀宁来做旁听,会胜过他费尽唇舌的千言万语。

云帅道:“听说少帅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先后收拾李子通、沈法兴和辅公祏,是否确有其事?”

薛万彻道:“确有此事。不过少帅和宋家联军因此伤亡颇重,暂时无力北攻。杜伏威的江淮兵正枕军襄阳之南,一俟春暖花开,太子殿下将亲自领军出征,收服南方。”

冯立本道:“寇仲和宋缺现正全力攻打林士宏,若林士宏被击垮,萧铣将孤立无援,天下之争将变成我大唐和寇仲之争。”

寇仲听得心中好笑,失去香家广布天下的眼线,李建成一方再也不能掌握准确的情报。

李建成问道:“国师这次来长安,能否瞒过颉利的耳目?”

尹祖文欣然道:“肯定没有问题,直到国师找上安隆,再由安隆知会我,才晓得国师应约而来。”

瓦背上的寇仲听得心中剧震,听尹祖文这么公然提起此位属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安隆,可推知李建成是在知情下与魔门合作,联手对付李世民。

李建成压低声音问道:“国师这回有多少人来?”

寇仲大为愕然,李建成和云帅究竟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帅沉声道:“共有百余人,均是经我亲手训练,长于狙击暗杀的高手,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他们可立即入城行事。”

寇仲感到整条脊骨凉飕飕的,云帅为何这么听从李建成的话?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协议?由于云帅和他的人是任何人均想不到的奇兵,若非他误打误着的撞破此事,否则在阴沟中翻了船仍不知所犯何错。

就在这紧要时刻,心中警兆再现。寇仲骇然往那株院墙外的老树瞧去,一道人影正从树顶破空而来,长剑前指,攻击的目标正是他寇仲。只一眼他即认出这浑身夜行劲装,头蒙黑布罩的不速之客正是宿敌“影子剑客”杨虚彦,登时魂飞魄散,心想这回是乐极生悲,满以为可偷听到李建成与云帅的全盘奸计,岂知变生肘腋,忽然像从天上掉到十八层地狱。如给揭破他寇仲的身份,整个形势会完全扭转过来,再不能保持敌明我暗的优势。自己也恁地疏忽大意,杨虚彦摆明是于暗里为李建成护驾的,更为着保证没有人跟踪或偷听李建成与云帅的密议。事已至此,悔之恨晚。他心中想到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走为上策,人已翻下瓦面,小楼内云帅等纷纷惊觉叱喝。

寇仲趁对方未能看清楚自己身形,箭矢般投往尹府房舍密集处,不过他心知肚明,比身法他绝胜不过杨虚彦的幻魔身法,比快速他也快不过以轻功名震中外的云帅。如被缠上,在这六大高手围攻下,不要说脱身,连保命也办不到,更遑论隐藏少帅寇仲的身份。这叫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全速在廊道飞驰,蓦地前方现出两道黑影,截住去路。寇仲心中唤娘!加速扑前,只望能一举闯关,逃往永安渠,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沈落雁香闺内,徐子陵坐在床沿,沈落雁拥被而坐,本是十分香艳旖旎的场面,却没有半分引人遐思的气氛。这美女一脸凝重神色,沉声道:“我今天入宫见过秀宁公主,她的情绪极不稳定,我真怕她等不及秦王回来,去向李渊哭诉,希望凭一己之力,可化解家族的内部分裂。你们快想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子陵正为此头痛,乏言以对。

沈落雁细审他神色,黛眉轻蹙道:“你们束手无策吗?我真后悔让寇仲见李秀宁。”

徐子陵道:“若柴绍回来劝她能否起得作用?”

沈落雁道:“若柴绍这么忽然回京,只会启人疑窦,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此事因牵涉的是秀宁公主骨肉相连的王兄,外人恐怕难起作用。”

徐子陵叹道:“那唯一的方法,是找到那批火器,然后设法证明李建成确有杀害秦王之心。”

沈落雁摇头道:“这批火器大有可能在杨文干手上,找到了仍不足证明是李建成的奸谋。”

徐子陵道:“我回去找寇仲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好办法,你务要设法稳住秀宁公主。”

沈落雁忧心戚戚地道:“只好如此。”又道:“我与魏征见过面,探过他口风。”

徐子陵勉力振起精神,说道:“他反应如何?”

沈落雁道:“魏征对李渊杀密公非常不满,对王伯当的忘恩负义更是切齿痛恨。李建成杀刘黑闼亦使他非常反感,认为李建成比不上李世民。魏征是个有大志和理想的人,当年说服密公降唐,是为大局着想。我作出暗示有事想与他晤谈,若他肯主动来找我,我认为可把事情向他坦诚说出,这个险是值得冒的。如魏征投向我们的阵营,我们不但可透过他清楚建成的计划,还可说动建成方面的人,达致分化建成一系的目标。”

徐子陵道:“目前在长安的任何行动,多少带点风险,你看着办吧!”

“是我!伏骞!”寇仲耳鼓响起熟悉的声音,忙硬收回击出的双拳。另一人不用说是伏骞的首席大将邢漠飞,他向寇仲打个手势作久别重逢的招呼,横移到园内,腾空而起。寇仲担心得要命,不过他们两人能于此时出现,既截住他,又由邢漠飞代替他引开追兵,显是完全掌握形势,忙知机地紧追在向他打手号着他跟随在身后的伏骞,迅如鬼魅的穿房越舍,从北墙离开,直奔抵永安渠东岸,两人藏在岸林暗黑处。寇仲心叫好险,若非有此变化,造皇大计可能就此完蛋。关心问道:“漠飞不会有事吧?”

伏骞揭开头罩,露出满脸虬髯的独特形相,微笑道:“放心吧!漠飞的轻功尤在我之上,兼精于遁逃潜隐之道,这次且是有备而来,包保能安然脱身。”

寇仲亦揭去头罩,心忖幸好怕气闷没戴上面具,否则要多解释一番,说道:“你们是否在跟踪云帅?这是不可能办得到的,这老小子的轻身功夫恐怕连石之轩都追不上他。”

伏骞着他在岸旁并肩坐下,悠然道:“云帅的手下中有我们的人在,晓得尹祖文是他和李建成之间的联系人,所以这几晚均在尹府守候他,最理想是把他击杀,岂知遇上少帅。”

寇仲不好意思地说道:“竟坏了你老哥的大事。”

伏骞道:“或者是他命未该绝。”接着目光灼灼的注视他,沉声道:“少帅理该在南方指挥大军,收拾林士宏和萧铣,为何竟现身长安?”

寇仲心念电转,很想骗他是来刺杀李世民,可是人家刚帮自己一个天大的忙,哪说得出这种话,叹道:“不瞒你老哥,我们已和李世民和解,现正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

伏骞剧震失声道:“什么?”

寇仲耸肩道:“我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勉强去做只会痛苦一生,也害苦天下苍生令他们不能早过得好日子。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到长安来的?”

伏骞露出感动的神色,说道:“少帅确当我是真正的朋友,否则绝不肯把如此机密的事告诉我。放心吧!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寇仲探手搭着他肩头,欣然道:“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兄弟,有什么须隐瞒的。你的敌人是我们的敌人,李小子若做得成皇帝,定会助你收拾统叶护。现在我们先去看看漠飞是否安然无恙,再坐下来好好研商,看怎样可把长安翻转过来。”

徐子陵心情恶劣地回到司徒府,离天亮只有个把时辰,跋锋寒独坐在漆黑的内堂一角,微笑道:“刚才有高手来踩场,此人放到江湖去,必是很有名堂的人物,身手颇为了得。我盯在他身后,看着他绕了几个圈,最后在大堂显眼处留下‘曹三顿首’四个字,然后悄悄离开,若不是为大局着想,我定把他擒住活宰。”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笑道:“池生春可笑的把戏来了!他是想肯定金子是否藏在这里,不过只要是老江湖,见人人倒头大睡,该知金子不在府内。”

跋锋寒道:“他并没有到内宅隔窗窥探,显是对你们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徐子陵道:“那批火器有眉目吗?”

跋锋寒摇头道:“尔文焕与你们在六福分手后,赶回上林苑,累我在外挨冷近两个时辰,仍不见他出来,只好回来睡觉。”

徐子陵道:“老尔迷上上林苑一位叫春香的红妓,多天没回家。希望他明晚仍继续留连不舍,那只要晓得春香宿处,我们可大刑伺候。”

跋锋寒讶道:“子陵因何忽然对此事这么积极?”

徐子陵正要说话,寇仲穿窗而入,嚷道:“今晚是死里逃生,你道我遇上什么人?”

寇仲说罢今晚惊险的遭遇,最后道:“伏骞现在是以代表乃父的身份,领着吐谷浑使节团受邀来长安。所以虽然发觉邢漠飞逃进贴近皇城朱雀大街的外宾馆去,李建成仍莫奈他何。”

跋锋寒点头道:“邢漠飞的确非常了得,在杨虚彦和云帅两大高手穷追下仍能安然逃返外宾馆。”

徐子陵面露凝重神色,沉声道:“谁邀伏骞到长安来?”

寇仲道:“是由李小子奏请李渊,得李渊点头。李渊肯定不晓得建成和统叶护的关系。伏骞到达的第二晚,李渊还设国宴款待他,席间不住问有关西突厥的事。你的神色为何这么难看?”

徐子陵把心中顾虑说出来,说道:“他造谣的方式是似乎有点唯恐我中土不乱的样子,令我对他生出怀疑。”

跋锋寒道:“与伏骞有交情的是你们而非李世民。但现在我们和李世民合而为一,伏骞若破坏我们的大事,势与李世民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将来若我们成功助李世民一统天下,李世民必拿吐谷浑开刀,对他有害无利。若我是他,不论先前的计划如何,此刻一定乖乖的与我们合作,联手对付东西突厥。伏骞以国家为重的做法无可厚非,谁都不能怪他。”

寇仲同意道:“当我坦白地告诉他我们和李小子现在的伙伴关系,他表现出深受感动的样子,赞我够朋友。放心吧!说到底他最主要的敌人是统叶护而非我们。若建成干掉李小子,登上皇座,肯定吐谷浑会遭殃。”

徐子陵稍觉安心,点头道:“难怪李建成于颉利大军压境的非常时期,仍要先对付秦王,皆因有统叶护为他撑腰,以为在必要时统叶护可牵制以颉利为首的塞外联军。”

跋锋寒摇头道:“统叶护肯定是不安好心,只是利用李建成来动摇李唐根基。若李唐不稳,他可大举入侵中土西陲,与颉利瓜分中原土地,更以中原作为与颉利较量的战场,重演南北朝时的乱局。”

徐子陵苦思道:“李建成与云帅有什么协议?云帅为何要偕大批高手到长安来?”

寇仲道:“最有资格答这问题的是伏骞,据他分析,李建成是要假云帅之手,借助火器杀李世民于宏义宫,那在事后建成、元吉均可推个一干二净。”

跋锋寒拍桌道:“这一招很绝。”

寇仲道:“若有火器在手,加上攻其无备,宏义宫又比不上掖庭宫的规模,云帅确有很大的成功机会。即使建成手下里有李世民的眼线,也起不了作用。”

徐子陵道:“幸好我们先到长安,为秦王的回朝作好准备,否则定要败得一塌糊涂。唉!云帅这支奇兵如何解决?若我们抢先动手又怕打草惊蛇。”

跋锋寒道:“只要毁去那批火器,云帅的那批人将成无牙老虎,问题在会打草惊蛇。”

寇仲道:“先查出那批火器的下落再说。”

徐子陵道:“还有另一个难题,你们有没有想过刺杀赵德言的后果?”

跋锋寒道:“颉利南侵的事已成定局,只是个时机的问题,赵德言死在长安皇宫内,可令他有借口大兴问罪之师。”

寇仲点头道:“陵少是担心中土被颉利大军蹂躏的惨况,幸好山人自有妙计,只要我们能营造出一种形势,使颉利不敢托大,以最快的速度直攻长安,我们可尽起全力,截击他于长安城外,别人怕他,我寇仲仍不把他放在眼里。”

跋锋寒往窗外瞧去,说道:“天亮了!”

玄武门由两堡一门组成,位于皇宫正北,是从后方通往太极主宫的唯一通道。门分三重,深进近百丈。门内东西左右各置一堡,有坚固隔墙环护,靠门道一方又分设三座哨楼,有如六个矗立墙内永不休懈的巨人,随时俯视经过的人。两堡为禁卫军长驻之地,守卫森严,即使来攻的是千军万马,因受形势局限,仍是有力难施。玄武门外是西内苑,为附属皇宫的园林禁地,西内苑东山阁是元吉所居的含光殿。居于西宫掖庭的李世民、又或居于东宫的李建成与西内苑的李元吉,进出太极宫多取道玄武门。文武官员进入皇城宫城诸门,均须出示身份证明,而每月例要到设在玄武门禁卫军总部的监门卫衙办理一次验证和更易的手续。

此刻正由御骑长程莫亲自领徐寇两人到玄武门东指挥所办理手续,当场换上禁卫军的日常便服,扰攘近一个时辰,两人始能脱身。程莫却向两人道:“韦公公要见你们,向你们亲自讲解宫廷的规矩。”接着压低声音道:“韦公公是宫内大忙人,少有对新任职的人这么重视,两位真的前程似锦。”接着领他们到韦公公位于太极宫西的宫监所,韦公公仍伺候李渊未返,程莫只好陪他两人呆坐。

半个时辰后韦公公匆匆回来,真个不厌其详的向他们解释宫内情况,提醒他们该注意的事和一般礼仪,说到一半,两人始醒悟过来,他们两个左右马球长不但要伺候皇上,训练球手,还要陪宫内妃嫔打马球,难怪韦公公如此紧张。最后,韦公公不悦道:“你们昨晚是否没有睡觉,为何此刻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幸好今天皇上没有空,否则本监如何向皇上交代?”

寇仲心忖公公你瞧得很准,不过纵使精满神足,听毕你闷出鸟来的训话,也要变成瞌睡虫,表面当然恭敬答道:“昨晚给尔大人和乔大人硬扯去喝酒,的确睡得不够。”

韦公公闷哼道:“成为禁卫军后生活自当检点,若非皇上开恩,准你们暂时外放,我定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们。今天没事了!明早精精神神地来见本监。”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立即开溜。

回府途上。寇仲叹道:“这么折腾下去,连打坐的时间也没有,早晚我们会支持不住。他娘的!听韦公公的口气,明天似乎会忙出人命来。”

徐子陵从容道:“这个你可放心,元吉今天回来,不但李渊忙,妃嫔亦忙,他们忙即是代表我们有空闲,训练球手由我们主事,不用我教你也该知怎么办吧?”又皱眉道:“有什么办法可查出上林苑内春香闺房所在处呢?”

寇仲道:“那要到风雅阁走一趟,青姊肯定比我们在这方面有办法。”

徐子陵道:“这种事由小杰去办较我们妥当,回去先睡他人事不知的一大觉,入黑前天塌下来也不去管。”

寇仲欣然道:“正合吾意。”

刚踏入司徒府,王玄恕迎上来低声道:“乔公山和尔文焕在大厅等你们。”

寇仲破口骂道:“这累死人的战略被他们运用得出神入化,还有什么人来过?”

王玄恕答道:“裴寂和胡佛父女先后来见过福荣爷,详情要问福荣爷,他没时间和我说话,雷公清早坐船离开。”

寇仲吩咐王玄恕着查杰到风雅阁办事,入厅见乔尔两人,正陪他们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宋师道乘机脱身。

寇仲朝写下“曹三顿首”的东壁瞧去,王玄恕早依吩咐清洗干净,还加漆新油,不留痕迹,心中好笑,坐下笑道:“两位大人不是又来找我们去风流快活吧?”

尔文焕见两人换上禁卫军服,上戴黑色头,身穿红色盘领袍,素色袖套,足踏黑色高筒靴,连忙出言恭贺。

寇仲叹道:“有什么好恭喜的,只是韦公公已非常难伺候。唉!不要再提这种事了,你们还未逮捕曹三那兔崽子归案吗?”

尔文焕先与乔公山交换个眼色,故作惊讶道:“蔡大人为何忽然提起曹三?”

徐子陵若无其事道:“昨夜有人在府内留下‘曹三顿首’四个大字,他娘的!若他敢再来,我两兄弟定打断他的腿子。幸好是我先见到立即着人洗掉,若让福荣爷见到定有一顿好骂。”

乔公山装作骇然道:“曹三定是觑觎你们的金子,此事非同小可,大家兄弟,我们绝不会坐视。”

寇仲不用猜早晓得他会有此番说词,亦准备好答案,慢条斯理地说道:“乔大人放心,我们福荣爷做事一向稳妥,荣达大押在城内有个大铁库,此库必须以特制锁匙开启,始能扭动锁掣,移开封门的大铁闩,否则只有硬把铁库破开一法,那至少要几天工夫才成。最妙的是金子被镕铸为每块重五百斤的金砖,能徒手搬走一块已非常了不起,为的就是防范像曹三这类鼠贼狗盗。现在锁匙由我两兄弟保管,要取得须问过我们的刀子才成。”

尔文焕无奈道:“那我们可放心了!你们是如何把金子运来的?”

徐子陵道:“在过去几个月我们逐块逐块的运来,现在藏金处有人十二个时辰轮更看守,都是我们手下信得过的兄弟。”

寇仲乘机道:“但无论如何,我们怎都要提高警戒,他娘的!给曹三这么一闹,今晚我们只好守在福荣爷旁,两位大人早点拿着曹三,我们才敢去风流快活。”

尔文焕和乔公山听得面面相觑,又拿他们没法,难道告诉两人曹三的留字是他们派人来写在壁上的吗?

寇仲忽地从最深沉的睡眠中惊醒而起,从卧变坐,睁眼瞧去,一张如花俏脸正向他盈盈浅笑。

寇仲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想揉眼时,香气袭来,本在椅上安坐的美女移坐床沿,小嘴凑到他耳旁道:“不要吵!子陵仍在寻他的好梦,跋锋寒刚离房往前堂去了。”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婠美人你怎会忽然出现的?”

竟然是久已不知所踪的婠婠,她移动的动作自有种无声无息地姿态,像鬼魅般使人疑幻似真。婠婠俏脸泛着圣洁无瑕、令人难辨正邪、使她的美丽更异乎寻常的光泽,显示她的天魔大法更有精进突破。

婠婠的香唇自然地往他敏感的耳珠轻吻一口,还充满挑逗意味的先吹一口气到他耳内,柔声地说道:“这句话该由我问你们才对,少帅到长安来,又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寇仲骇然道:“原来你仍一直躲在长安。”心中叫苦,婠婠的破坏力会比石之轩更大更彻底,因为她晓得杨公宝库的秘密。

婠婠微笑道:“什么躲躲藏藏的,说得真难听。长安是婠儿的家嘛!嘻!人家早猜到你们会装神弄鬼的回来,只是没想过仍是扮福荣爷这老掉牙的陈年旧计,不怕石之轩揭破你们吗?”

寇仲颓然道:“此事一言难尽,容后再从详禀上。先告诉我,你打算拿我们怎样呢?”

婠婠道:“人家能拿你们如何?唔!待人家好好想想,迟些告诉你。你的身体真诱人。”

寇仲头皮发麻的俯首瞧着婠婠的右手探进他衣襟内,温柔多情地轻抚他宽阔的胸膛,愕然道:“你在干什么?刚睡醒的男人最危险,再搞下去,弄起我的火,包你贞操不保。”

婠婠闭上美目,螓首枕到他肩上,赤足移往床上,大半边身子紧挨着他,左手搭上他另一肩膊,梦呓般道:“你喜欢便为婠儿破身吧!人家绝不介意。”

寇仲尽力抵受着她充满妖异的诱人魅力,但她纤手轻抚处,有种直舒服至心底的迷人感觉,令他心中矛盾得要命,既想要她停止,又想要她继续下去。苦笑道:“美人似乎找错对象,你的心上人是在隔邻而非这里呢。”

时近黄昏,天色渐暗。婠婠柔声道:“少帅和子陵均是令婠儿倾心的男性,少帅不想人家把对子陵的爱,全转移到你身上吗?”

寇仲到此刻仍不明白为何婠婠甫露面,就对自己热情如火,主动挑引,叹道:“既然你忽然移情别恋爱上我,那就更不要耍我。不要忘记贵派的女子,只能跟不喜欢和没有感情的人欢好,难道你要重蹈令师覆辙?”

婠婠往他耳珠轻啮一口,娇柔地道:“少帅啊!请你先弄清楚一件事,敝派这禁忌只适用于尚未练成天魔大法的人身上,婠儿天魔大法已成,再没有任何顾忌,要找男人当然不愿委屈自己。”

寇仲大讶道:“那你更该到邻房才对,现在你肯定是摸错新房。”

婠婠微嗔道:“你真的那么想人家到另一张床上去吗?”

寇仲忙赔笑道:“只是忍不住问个清楚明白,陵少比我更没有定力,受不起刺激。唉!你不是为找男人才到这里来吧?”

婠婠坐直娇躯,睁大美丽的眸子,收回令他心驰神荡的玉手,香肩微耸,白他一眼道:“为什么不可以哩?现在是先培养感情,让你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人家的要求很少,只是一夜恩情,事后不用你负担任何责任,亦不会告诉任何人。”

寇仲细审她国色天香的玉容,骇然道:“不要唬我!你在耍我,对吗?”

婠婠无可无不可地说道:“迟些你会知道答案。少帅大军是否正分批潜来关中,其中最精锐的会躲到宝库去呢?”

寇仲把心一横,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只猜对一半,我们这次来不是要里应外合的攻下长安,而是要发动一场政变,助李世民登上皇座。现在什么都告诉你哩!任由婠大姐发落。”

婠婠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算你老实。若我不是为弄清楚你们到长安搞什么鬼,早现身与你们相会。沈落雁去见秀宁公主,接着秀宁公主往访沈落雁,只要不是蠢才,当知她要见的人是你。秀宁公主离开时又像哭过的样子,接着的两天都是郁郁寡欢。唉!我的少帅爷,你凭什么敢去见李秀宁?李秀宁因何不揭发你?明眼人一看便知大有问题。”

寇仲愕然道:“你对宫内发生的事确了如指掌。”

婠婠凑前轻吻他嘴唇,又挪开少许,露出迷人的甜笑,说道:“李唐宫内这么关键的重地,怎会缺少我们的人,这眼线是由先师亲手布下,只对婠儿忠心。”

寇仲沉声道:“你对李世民做皇帝,似乎没有任何反感?”

婠婠伸手抚摸寇仲脸颊,说道:“谁当皇帝有什么打紧?将来的帝国愈强大,婠儿愈欢喜。我不但不会出卖你,还会全力助你。唉!人家怎舍得害你们,怕你们不够讨厌婠婠吗?”

寇仲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掌握不到她真正的心意,只晓得事情成败,完全操纵在她的手里。

婠婠收回玉手,轻轻道:“代我向子陵问好,迟些人家回来找你。”

徐子陵来到床沿坐下,寇仲仍在发呆。

寇仲哭笑难分地说道:“婠大姐刚来过。”

徐子陵神情凝重地说道:“你惊觉坐起来的声音,当时也把我惊醒过来。”

寇仲道:“你听到我们的对话吗?”

徐子陵道:“只听到她故意说给我听的最后两句,你的话则一字不漏。”

寇仲道:“这是什么娘的功法,她并没有束聚声音。”

徐子陵道:“她不但已代替祝玉妍成为魔门独当一面的人物,且在天魔大法上青出于蓝。若我没有猜错,她的语声被局限在天魔场内,故不会外泄。”

寇仲不解道:“她像是要蓄意来调戏逗玩我的样子,照道理她应找陵少而非是我。”

徐子陵皱眉道:“婠婠变得似石之轩般难测和可怕,以前又说过她自有一套振兴魔门的方法。唉!我真怕她挑战妃暄,进行一场魔门和静斋间的决战。”

寇仲骇然道:“那怎么办才好?以她们目前的功力,没有人能预料战果。”

徐子陵道:“你告诉她我们支持李世民做皇帝,她如何反应?”

寇仲沉吟道:“她不但没有动气,还说将来的帝国愈强大,她愈高兴。令人完全摸不透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徐子陵苦笑道:“终有一天我们会明白,出去再说吧!”

跋锋寒在花园半廊截住他们,说道:“有客人到,我们到亭子说话。”

三人来到像处于雪白冰封世界内的方亭,环石桌坐下。

寇仲先把婠婠出现的突变告诉他,跋锋寒道:“她当是在远处窥伺,否则我定能生出感应。”

徐子陵道:“很难说,天魔大法诡变莫测,寇仲要到她入房坐下始醒觉,兼且她对我们没有敌意,令我们更难生出感应。”

寇仲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何故把我们截住?”

跋锋寒微笑道:“新伙伴来行见面礼嘛!”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跋锋寒道:“这一招很绝,亏他们想得出来。今早裴寂来见我们福荣爷,说李渊认为钱庄须扩大本金至一百二十万两黄金,故要加入沙天南和独孤峰两位合作伙伴,每人各出十万两,还颁令种种规矩,把贞观钱庄变成行社式的一盘生意,每年由合伙者依投入资金比例选出社头。那只要池生春得其他人支持,可一举把控制权夺过去,我们的福荣爷别无他法下只好答应。”

寇仲笑道:“真有趣,不过恐怕池生春不但事与愿违,还要把他香家累积的财富硬呕出来。若我所料不差,独孤峰那一份该是由池生春拿钱出来的。独孤峰若非银根短缺,也不用把《寒林清远图》卖给池生春。”

跋锋寒悠然道:“这方面的事暂且不用我们去管。难得是小俊应付人的手法愈趋圆熟,头头是道,可独当一面,何况有宋二哥在旁协助。”

寇仲笑道:“我们的事如何?”

跋锋寒道:“小杰幸不辱命,查出春香闺房在上林苑内的位置,今晚就让我以大刑伺候尔文焕大人,保证他事后会以为因过度欢好以致虚脱。”

寇仲道:“事关重大,我今晚充当老跋你的小卒,在旁看头瞧尾,为你照应。”

跋锋寒欣然道:“子陵不去凑热闹吗?”

徐子陵道:“我想去见石之轩,顺道看看希白的情况。”

寇仲同意道:“我们分头行事。”

徐子陵道:“要不要告诉石之轩婠婠现在在长安呢?”

寇仲道:“告诉他没关系,他绝舍不得害婠美人,还可告诉他伏骞是我们的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跋锋寒道:“尚有一事告诉你们,元吉回来了,还在风雅阁定下一桌酒席,今晚要去风花雪月一番。”

寇仲想起他处死窦建德的情况,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看他能风流至何时?”

石之轩独坐小厅内,内院隐隐传来侯希白均匀细长的呼吸吐纳声。对徐子陵来访他没有丝毫讶异,就像心如死灰,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心湖兴起波澜。徐子陵踏足小厅,心中对他生出这种特异的感觉。

石之轩柔声道:“子陵到我身旁坐下。”

徐子陵在他身旁隔几坐下,问道:“邪王在想什么?”

石之轩平静地说道:“自我出道以来,从没有人问我在想什么?更没有人敢问我脑袋里转的念头。”接着往他注视,若无其事地淡淡地说道:“为何子陵总是以邪王来称呼我?是否下意识地害怕跟我石之轩建立起密切的关系?说到底青璇仍是我石之轩的亲女儿,这是包括天地在内没有人能改变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的关系从未稳定下来,我从不晓得下一刻你会不会动手杀我?这是邪王你的本色,你来教我该怎样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石之轩往前凝视,似在深思此一问题。

徐子陵忍不住道:“我刚才进来的一刻,直觉感到你孤独的心境。”

石之轩淡淡地说道:“自我懂事以来,便感到自己的孤独,那不是有多少人在你身旁的问题,而是当你把这人间世看通看透,你会变成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他们对得得失失的执迷不悟,在我眼中只是不值一哂的愚昧。要玩这生死之间的游戏吗?我石之轩比他们任何一个更出色在行。我曾企盼宗教能提供我在这困笼般的人生一个出口,最后发觉那只是另一种自我麻醉的沉迷。众人皆醉我独醒是无比孤独的滋味,子陵明白吗?”

他的腑肺之言,像巨石般投进徐子陵心湖内,激起滔天波涛。石之轩的冷酷,他的不近人情,非是因他天性好杀,或以破坏为乐,而是因他超乎常人的智慧,看透人生的本质,从而自成一套别人难以动摇的处世方式。想以一般人的道德伦常的观念去打动他,只是缘木求鱼,不起丝毫作用。不过石之轩肯向他倾吐心事,代表他正处于一种异常的心境中。

徐子陵道:“邪王竟是因看破世情,故感到与世隔绝的孤独,然而不论这人世是如何不值一哂,我们也可在敌视或善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间作出选择。何况纵使人世有千万般不是,总有可令我们心迷神醉、忘情投入的美好事物,让我们感到此生无憾。”

石之轩叹道:“你忘掉我石之轩的出身了!就像子陵你身为汉族,以中土为根,对外族的压迫,自然会奋起抗争。不管你是多么淡泊,因身在局中,故无可幸免。我曾有一个在此无边苦海超脱出来的机会,却被我一手毁掉!到今天我已一无所有。若非问我者是等于半子的你,我石之轩还不屑回答。”

徐子陵摇头道:“邪王并非一无所有。”

石之轩现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说道:“你是指青璇吗?唉!你教我说什么好呢?我根本没资格去见她。在秀心去世前,我误以为自己能冷对人世间的生死荣辱、悲欢离合,后来才知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我是何等愚蠢?秀心是天下间唯一了解我的人,一直默默忍耐,默默等待,唉!”

石之轩长身而起,负手走到右方窗子前,往外凝望。飞雪适于此时从天洒下,倍添石之轩悔恨交集的荒寒心境。石之轩平静地说道:“这或许是今冬最后的一场雪。”

徐子陵晓得他不愿自己瞧见他眼泛的泪光,仍坐在椅内,沉声道:“一直以来,你老人家的所有作为,均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依自己的喜恶行事,这回可否破例一次,为青璇着想?”

石之轩摇头道:“太迟了!无论我做什么,均无法改变青璇对我切齿的痛恨!包括你徐子陵在内,谁都不能把她这根深蒂固的思想改变过来,所以我说石某人已一无所有。人生不外一个优胜劣败的残忍游戏,但我这场游戏快接近尾声,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没有人可以击败石之轩。子陵回去吧!希白尚要在这里多留三天,我现在是站在你们的一方,希望成王称霸者是寇仲而非李世民。子陵勿要多说废话,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徐子陵心中暗叹,长身而起,心忖若让智慧通天的石之轩看穿他们正在支持李世民,站在慈航静斋的一方,后果的确不堪想象,因为他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捣毁一切。只好道:“伏骞是我们的朋友,在刺杀赵德言时会是很大的助力。”

石之轩默然无语。

徐子陵又道:“婠婠刚来见过我们,她一直潜藏城内。”

石之轩终有反应,点头道:“希望石某人没看错她,我石之轩未竟的心愿,终有一天会在她手上完成。”

徐子陵心中剧震,心中生出难以理解的惧意。石之轩的想法和婠婠亲口说的大同小异,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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