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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进退两难

大唐双龙传 黄易 22037 2024-03-05 11:28:41

寇仲和跋锋寒进入陈留城,宣永令人在内堂摆开一席酒菜,陪者尚有虚行之、卜天志和陈老谋。虚行之顺带向寇仲汇报少帅军的情况,说到一半,见寇仲和跋锋寒两人只喝酒而没动箸,讶道:“少帅肚子不饿吗?”

跋锋寒微笑道:“我们黄昏时饱餐一顿,怎会这么快肚子饿?至于少帅刚才为何忽然嚷饿,怕只有他和老天爷才晓得。”

虚行之和宣永等你眼望我眼,均感事情有异。

寇仲好整以暇的再敬各人一杯,微笑道:“我想先问宣大将军一个问题,就是宣大将军因何会有攻打开封之意?”

跋锋寒首先明白过来,更感寇仲谈笑用兵,不动声色至连他也被瞒过的能耐。事实上当晓得宣永主战时寇仲即心中起疑,因为他曾目睹李世勣开往开封的船队,深悉敌人实力在陈留少帅军之上而不在其下,且对手是李世勣,无论宣永如何自负,对上李世民手下的头号猛将,亦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以防失足之厄,而他竟有强攻开封的提议,唯一解释是情报有误。开封离陈留不过半天马程,这情报上的错误是不该发生的。

宣永露出疑惑神色,说道:“开封的守将是史大奈,兵力在三、四千人间,加上从洛阳战区开来增援的水师,总兵力不过万人,若我们能趁其阵脚未稳之时,以飞轮船乘夜突袭破其水师,然后封锁开封上游,断其与虎牢诸城的联系,在准备充足下,我们有很大机会在短短十多天内攻克城防薄弱的开封城。”

寇仲淡淡地说道:“消息来自何方?”

虚行之露出注意的神色,卜天志和陈老谋仍是茫然不觉。

宣永开始有点明白,犹豫地说道:“当然是从其飞处得来的消息,其飞不会有问题吧?”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要否我代你出手?”

虚行之等无不色变,若洛其飞是叛徒,由于他掌握整个少帅军的情报机关,势将牵连广泛,不但尽泄少帅军的部署虚实,更会对少帅军造成非常严重的挫折,单是要找能胜任的人取代他已是顶头痛的难题。

寇仲哈哈笑道:“我敢包保其飞没有问题,但问题必是出于他所部某一环节的手下。”转向宣永道:“给我召其飞来。”

陈老谋跳起来道:“由我去唤他。”

寇仲再不谈这方面的事,与众人风花雪月的谈笑,到洛其飞应召来到坐好,寇仲先把运粮往洛阳被唐军衔尾追袭,敌人更准备有对付猎鹰的恶鹫一事说出来,让众人晓得他们因何会怀疑少帅军中有内奸。寇仲笑道:“该是老天爷仍不想亡我少帅军,我和老跋来此途上,碰巧遇上李世勣的水师大队,大小战船近二百艘之多,兵力在三万之间,与其飞的情报相差甚远,且率师的是李世勣,可见李世民对我们的重视。”

洛其飞脸色转白,离座下跪颤声道:“少帅是否怀疑其飞是内奸,皇天在上,若我洛其飞是这种卑鄙小人,教我死无葬身之地。”

寇仲移离座位一把将他扶起,哈哈笑道:“我若怀疑你,又怎会召你来同桌吃饭?”把他搀回座位后,寇仲绕桌负手而行,其他人除虚行之外,人人脸色阴沉,显是对洛其飞未能释疑,只因寇仲力言信任他,故没有作何表示。

寇仲来到虚行之椅后,两手按其肩头道:“行之因何不同意小永攻打开封之议?”

虚行之欣然道:“正是感到事有可疑,以李世民的英明和经验,又知我们屯军陈留,不可能不防我们一手,如我们攻打开封,一旦被他截断归路,我们将遭全军覆没的厄运。”

跋锋寒拍桌喝道:“好!虚先生不负智者之名,跋锋寒佩服。现在少帅好应揭盅,凭什么你敢包保其飞没有背叛你?”他说出宣永等人不敢说出的心底话。

寇仲移到洛其飞后方,抚着他双肩微笑道:“这可请行之代我剖析。”

虚行之从容道:“关键处在于梁都水峡一役,显示李子通方对杨公的五千奇兵一无所知,故误以为梁都变成一座空城,鲁莽轻敌的仓促来袭,差点全军尽没,如其飞是叛徒,李子通怎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众人恍然,无不佩服虚行之的才智。

寇仲拍拍洛其飞肩头,回到座位举杯道:“我们为查到内奸喝一杯!”

陈老谋举杯茫然道:“谁是内奸呢?”

寇仲微笑道:“喝过这一杯,其飞会说出答案!”

洛其飞瘦躯猛颤,喝之无味的勉强咕嘟一声的吞掉半杯酒,放下杯子颓然道:“最有可能是我辖下游弋所的巡官刘志成,所有收集回来的情报,均由他筛选集中,汇报给我,由我知会虚军师。唉!真想不到,从彭梁帮到现在我们的少帅军,他一直是我最信得过的心腹手下。”

卜天志沉声道:“志成似非这种人,是否另有其人?例如在前线收集情报者,可以故意将假消息发放回来。”

洛其飞道:“我在这方面非常小心,负责前线侦察的分成数组人,对任何消息会反复核证。问题只会出在掌管情报的游弋所处,若志成有心弄鬼,窜改伪造该非难事。帮他办事的都是由他挑选的人,唉!这是我的过失,请少帅处罚。”

寇仲微笑道:“其飞肯定有过,幸好你立下的功劳足补过失有余,所以就当作一个教训。”接着正容道:“我常说能骗你的人,必是能令你信任的人,你不信任的人如何能骗你?”

宣永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少帅请把此事交由下属处理,我会把内奸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寇仲向跋锋寒轻松地说道:“老跋怎么看此事?”

跋锋寒淡淡地说道:“内奸可以是很有用的,既可向我们发放假消息,当然可掉转头向敌人提供错误情报,所以宣大将军万勿意气用事,错失良机。”

宣永赧然道:“跋爷说得对。”

寇仲道:“现在我们是有心算无心。其飞该最清楚刘志成的活动情况,以及可能被他暗中收买的同党。”转向宣永道:“此事必须不动声息的进行,由宣永你亲自挑选既忠诚可靠,办事机灵,更精于潜藏侦察的好手,暂时拨归其飞指挥,对刘志成展开日夜不停的监视,看他以何种手法放出消息,只要弄清楚他的手段,证据确凿没有冤枉好人,我们反过来由他送出错误情报,说不定可教李世勣吃个大败仗,减轻他对我们少帅国的威胁,否则我们就要应付敌暗我明、腹背受敌的艰苦日子了。”

虚行之道:“那少帅是否仍依原定计划与跋爷赶返洛阳?”

寇仲双目神光闪闪地说道:“洛阳至少尚有个把月的寿命,在此期间我们不用为她操心,由跋爷孤身回去,与陵少会合,再来助我们攻打开封。”

宣永等为之愕然,若开封的情况正如寇仲所言,凭他们的实力,根本没资格进攻开封。

寇仲进一步解释道:“这叫制造假象,刘志成干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只有事关重大的情报,他才会发放出去,现在我们就提供一则他不能不发的消息,使我们有机会当场人赃并获,然后再从容定计。”

跋锋寒冷笑道:“这种叛主求荣的人必是贪生怕死之辈,大刑侍候下哪怕他不乖乖听话。”他的语调透露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使人不寒而栗,更庆幸自己是他的朋友而非敌人。

洛其飞狠狠道:“若我所料不差,他该是以飞鸽传书的方法向敌人暗通消息。”

陈老谋笑道:“那监视他的人选中就不能缺百发百中的神射手。”

寇仲道:“一切就这么决定,这回我们极有运道,可在这么短时间寻出内奸,这样一个掌管情报的大头目,就等于对正我们少帅军心脏的一把刀,使我们被捅死仍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出错。”接着举杯笑道:“这席酒宴当是为跋爷送行,当李世勣以为我们中他奸计,竟蠢得逆河北攻,奢望与窦军会师虎牢,就是我们狠挫他一顿的时刻。”

众人轰然举杯,士气大振。无论处于多么恶劣的形势,寇仲总能为他们带来生机和希望。

不过几天工夫,洛阳围城的情况更趋严峻,所有制高点均被占据,设立有强大防御力的木寨,以陷马坑环绕,只余出入通道。城外四周遍挖深壕,宽度由数丈至数十丈不等,大幅限制守城军反击或突围的机会。

这些布置当然难不倒徐子陵,凭借超人的灵觉,他无惊无险的避开巡逻的唐军和哨站,叫门入城,在“老朋友”郎奉的陪同下先入宫晋见王世充,向他报告“喜信”,然后到东北城头见杨公卿。杨公卿正在休息,负责守城的是麻常,后者一脸忧色,显是情况不妙。城外唐军营垒灯火连天,不住传来马嘶声,却是一片宁和,没有任何攻城的迹象。

徐子陵还以为杨家军在洛阳攻防战有重大伤亡,问道:“情况如何?”

麻常叹道:“闷局!自少帅和两位爷儿突围往见窦建德,唐军由那晚开始停止攻城,只在城墙外四周筑垒挖沟。最要命是那些陷马坑,他们若人手足够,两天便可挖出半里长的坑沟,令人望之心寒。”

徐子陵讶道:“你原来是为这些陷马坑忧心。”

麻常愤然道:“我曾主张出击,以快打慢,使唐军无法处处掘坑。敌分而我集中,李世民更无从猜估我们从哪一道城门出击,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可惜王世充胆小如鼠,杨公又念在故主之情,不愿逼他,令我们坐失良机。李世民看得真准,若少帅在此,肯定李世民不敢这么放肆。”

徐子陵再次认识到麻常的识见和胆色,绝不在宣永和杨公卿之下,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安慰他道:“窦建德答允出兵来援,我们只须守稳洛阳,牵制唐军在此的大军。”

麻常目光投往城外从洛阳流出往东去的洛水,隐见两里许一处河湾帆影幢幢,沉声道:“这两天在水道上的唐室水师往来频繁,显示李世民正调兵遣将,应付夏军渡河来攻,更要阻截我们少帅军北上。由此我们晓得少帅说动窦建德。现在夏军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有少帅助他筹谋用计,至乎冲锋陷阵,洛阳之围有望可解。”

徐子陵苦笑道:“少帅不会参与夏军的行动。”

麻常变色失声道:“少帅怎会如此失策?”

徐子陵解释寇仲的处境,非是寇仲失策,而是无可奈何。

麻常坦然道:“我麻常自十六岁追随杨公起义,大小战役数以百计,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兵比李世民更稳更狠,天下间恐怕只少帅能与之抗衡。换成是窦建德,才具既逊,李世民又有险固的虎牢可守,我对窦军再不存任何幻想。”

徐子陵问道:“麻将军可有什么提议?”

麻常苦笑道:“我现在最担心是士气的问题,我们现在如同给困在一座叫洛阳城的大囚牢内,粮道被彻底截断,逃走无路,只能被动的等人来救援,可是援军迟迟不来,而我们却不敢有半刻的松懈,这可是最恼煞人的,我情愿敌人昼夜来攻,那会有趣些。”

徐子陵道:“我们的粮草尚可支持个把月,为何仍有士气方面的问题?”

麻常压低声音道:“问题出在我们少帅军身上,王世充的郑军人人家小都在洛阳,为保卫家园,他们可为此作任何牺牲,坚持到底。我们少帅军是另一种情况,纯粹是作客的心态,打不赢便突围逃回梁都。可是现在李世民截断所有逃走之路,我们被迫要与洛阳共存亡,意志最坚强的人也吃不消。若非少帅在我军心中有近乎天神的地位,恐怕每晚都有人攀墙逃掉。更要命的是李世民一向对投降的人仁慈,只要到城外弃械投降,保证能够活命。徐爷现在该明白我担心的原因。”

徐子陵终于明白过来,沉吟片晌,断然道:“若我们能夺取城外一两个垒寨,是否对军心士气有帮助呢?”

麻常动容道:“那肯定大振士气,显示我们既有突围的力量,并且还有进可攻退可守的余力。”

徐子陵道:“刚才我由南面入城,对那里的岗哨营垒部署了如指掌,我们就由那一方入手如何?”

麻常犹豫道:“应否明早与杨公商量,又或待少帅回来后决定呢?”

徐子陵分析道:“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会很容易受到影响,就像原野上的羊群,当狼出现时,恐惧会蔓延开去,一旦开始出现逃亡的情况,谁都阻遏不住。王世充和杨公方面由我负责应付,整个行事细节,则要靠你动脑筋。”

麻常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点头道:“徐爷这么看得起我麻常,我麻常必不会教徐爷失望。”

天下无人不知徐子陵的才智不在寇仲之下,更是寇仲最亲近的难兄难弟,他说的话等于是寇仲亲口说的。麻常得他支持,自可放手而为,尽展胸怀内的鸿图大计。

徐子陵道:“现在该怎么办?”

麻常深吸一口气,说道:“徐爷勿怪我僭越,我想请徐爷到城外当探子,趁离天明尚有三个时辰,先摸清唐军的虚实布置,军力的分布,绘成简单却精确的详图,而我立即命人赶制填坑的轒轀车,轒轀是四轮大车,顶部以巨木制成,蒙上生牛皮,下面可藏兵士七十人,推着大车前进,可掩护运土填壕的士兵。城内有大批木材,故材料方面全无问题。哼!针岂有两头利的,唐人的陷马坑正好是我们最佳的掩护。”

徐子陵见他振作起来,一洗早前颓气,欣然道:“麻将军不用客气,我立即去为将军当一个小探子。”

麻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逼不得已。洛阳城内只有徐爷有这本事和身手,即使被发觉也能轻易脱身。”

徐子陵道:“麻将军心中可有全盘计划,若可大概说出来,对我侦察时须特别着眼留神的地方会大有帮助。”

麻常目光投往城外,脸上露出自信神色,沉声道:“守城不劫寨,是为守死待亡,凡守城都必须不断组织兵力,杀出城去对围城敌军进行突然而快速的攻击,在防守中进行局部的进攻,以战代守。兵法有云:‘凡城内器械备,守御已得,当出奇用诈,以战代守,以击解围。’现在李世民率军往东守虎牢迎窦军,留守者当然是李元吉,我们就来个以战代守,以击解围,先乱其阵脚,令其疲于奔命,不知该守何方之际,迅速劫营夺寨。当年三国时期,魏将张辽以七千人守合肥,被孙权以十万人围攻,张辽遵曹操‘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以守也’的指示,以八百多人组成的敢死队突然开城向孙权冲杀,夺吴人之气,魏兵则士气大振。孙权围城十多天后,知城不可拔,终于退兵。这就是我的全盘计划,请徐爷赐示。”

至此徐子陵对麻常独当一面的资格再无半丝怀疑,拍拍他肩头笑道:“请麻将军依计行事,明早我们吃早点时再谈吧!”

寇仲亲自送跋锋寒上路,沿运河疾走近十里路后,跋锋寒停步道:“我在这里渡河,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回去处理,不用送啦!”

寇仲用神观察两岸形势,跋锋寒见状笑道:“别忘记我一直以来日子是怎样过的,何况我自懂事开始,便得防备别人,放心吧!没有人可阻止我到洛阳去,包括毕玄在内。从没有一刻,我对自己是那么有信心的。”

寇仲微笑道:“我若真的不放心,会抛下一切陪你到洛阳,那晚你应付世民、元吉和一众唐室高手,不论谋略手法均精采绝伦,显然你在沙漠的百天修为不是白过的。”

跋锋寒道:“那百天是潜修,去洛阳是实践,两者不可缺一。”顿了顿道:“我们坐下说几句话好吗?”

寇仲笑道:“正求之不得,这几天顾着赶路或为诸般烦事,稍有空暇又要争取时间休息,根本没时间问你老哥芭黛儿的事。”

跋锋寒领他到岸旁一块大石坐下,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子仍是死心不息,现在我不想更不愿提起有关她的任何事,或者有一天我会向你倾诉,却非是今夜。看!今晚的星空多么深邃美丽,每当我看着茫茫夜空,我都会感到生命不该有任何限制的。无论我们想得多么玄妙,比起星空的玄妙仍是小巫与大巫之别。”

寇仲陪他仰首观星,同意道:“人有一个大缺点,就是任何玄异神妙的事均可习以为常,星空是最好的例子,更多时间我们是懒得仰首去看它一眼的。”

跋锋寒默然半晌,忽然叹一口气道:“你是否准备与洛阳共存亡?”

寇仲微一错愕,向他瞧去,皱眉道:“你是否认为窦建德全无机会?”

跋锋寒苦笑道:“我对窦建德一无所知,唯一晓得的是他从未遇过真正的劲敌,徐圆朗和孟海公远比不上全盛期的李密、宇文化及、薛举又或刘武周,窦建德能收伏他们显不出他有什么本事。但李世民却是从未遇过对手的统帅,高下清楚分明,除非我们是盲的,否则当知窦建德绝无侥幸。”

寇仲颓然道:“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找到有力的理据去反驳你的分析,可惜是有心无力。我肯去守洛阳,是要为我的少帅军争取时间,并不是为王世充这种卑劣小人卖命。”

跋锋寒道:“既然我们对唐夏交锋的战果看法相同,那就好办。李世民破窦军后,必倾尽全力来摧毁你少帅军,而更毒辣的手法是要你寇少帅命丧洛阳,永远不能回彭梁,那时少帅军将不战而溃,宋缺唯有黯然退返岭南,任唐军称霸天下。所以你必须为自己预留后路,否则悔之莫及。”

寇仲沉思片刻,说道:“无论窦建德这回出兵攻打唐军是为他自己的利益还是看在我的情份,我怎样都须负上责任,不能这么瞧着他沉沦。只要我能借假情报的手段重挫李世勣,暂缓陈留之危,我会设法扯李世民后腿,办法有好几个,可是没有一个有超过五成的胜算,我为此想得头昏脑胀。”

跋锋寒道:“请恕兄弟坦白,你虽觉得对窦建德来援要负上责任,但其实是妇人之仁。在眼前的形势下,窦建德是别无选择,只看他枕兵武陟,更和你说能在三天时间渡河,可知他准备充足,早有攻击唐军之意。若给他抢先夺得洛阳,你猜他会对你客气吗?凡想当皇帝的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即使原本他不是这种人,可是尝过独揽大权的滋味后,势难再走回头路。你寇仲现在是少帅军之首,凡事再不能只凭一己的好恶,必须为大局着想。一天李世勣枕大军于开封,一天虎牢、洛阳间的水道和大河仍在唐军的控制下,你的少帅军想扯李世民的后腿不但是妄想且是痴想,犹如那只欲以双臂当车的螳螂。这番话你肯定不欢喜听,我却不能不说。在战场上,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寇仲苦笑道:“你老哥句句金石良言,最后一句更是战场的金科玉律,我还有什么不听从的。你老哥尚有什么提议?”

跋锋寒道:“攻城守城,决胜战场,你比我在行得多,当然由你去想办法。”

寇仲点头道:“老跋你的话仿如当头棒喝,使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战场上有战场上的规矩,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可是李小子亲口向我说的,难怪他一直这么成功,因他没有妇人之仁,在战场上管他天王老子,非友即敌。!”

跋锋寒道:“说到狠,李世民仍及不上我们突厥人。不要看突利与你称兄道弟,一旦利益冲突,他绝不会对你例外。”

寇仲道:“我可否斗胆问你老哥一个问题,为何你肯掉过头来和我们对付你自己的族人?”

跋锋寒目光投往脚下流过的广阔运河,好半晌才沉声道:“当年的我尚未真懂人事,大约是九或十岁的年纪,却暗恋着族中一位美丽的小女孩,她比我大少许,在族内的孩子群中非常受欢迎,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是众女孩的领袖。”

寇仲道:“你和我都是早熟,八岁我就懂去偷看人家姑娘洗澡,不过每次徒然惹来喝骂痛打,从没成功窥看过。”

跋锋寒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初恋没你那般肮脏,我只要看到她,听到她说话,便心满意足。由于我家人在高昌被狼军屠杀,所以我在这马贼族群中像个小乞丐,只能偷偷躲起来以木柴当刀来练功夫。在她面前更自卑得不敢说话。”

寇仲道:“难怪我们臭味相投,原来大家都有个受尽屈辱的童年。”

跋锋寒像听不到他的话般,沉浸在既痛苦又动人的回忆里。双目射出缅怀神色,缓慢而低沉地说道:“有一天,谷原内下着细雨,族内的孩子玩类似你们‘兵捉贼’的游戏,在广阔的草原上,她领着一群小女孩,追逐一个比我长得高大好看的同龄男孩。我只能躲在一旁偷看她,心内妒忌得似要淌血,那感受我直到今天仍没有遗忘。”

寇仲同情地说道:“那滋味肯定非常不好受。”

跋锋寒续道:“忽然间她发现我躲在草丛内,飞奔到我面前,扠着小腰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最后一句他是以突厥语说出,显示他对这句话刻骨铭心,自然以她当时的语言重述。

寇仲皱眉道:“她对你似乎不太好。”

跋锋寒微笑道:“我第一个反应像你般深被伤害,接着她振臂召唤其他女孩子嚷道:‘我们来捉这个小子!’接着是她和整群女孩子来追我,我一边逃一边开心得想哭,自家破人亡后,我从没有一刻比那时刻更开心。”

寇仲道:“这是个平凡但非常感人的故事,你后来和那女孩有什么发展?”

跋锋寒道:“没有任何发展,三天后狼军来了,混乱中人人四散逃生,事后我回到营地,发现她赤裸的尸体,由那天开始,我便下决心与狼军作对。”

寇仲咋舌道:“连十岁许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他们算是人吗?”

跋锋寒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因何要掳走芭黛儿,而我为何又要与她分手。”随着拍拍他肩头道:“洛阳再见。”纵身而起,投进滚流不休的河水去。

在杨公卿位于城东南的临时将军府会议室内,徐子陵费半晚工夫勘视绘成的地图摊在桌面,由他向杨公卿和麻常进一步解说,说道:“李世民的帅旗换上李元吉,李世民应不在城外,围城军改由李元吉指挥,主力大军集中在洛阳城东面五里许,位在洛水和漕渠间一处丘陵高地,建起三个以木、石构筑的营寨,寨旁设有临时码头供水师船停泊,更有跨河木桥四座,贯通两岸交通,紧扼两条河道的咽喉。”

洛水和漕渠从洛阳平行往东流出城外,相隔半里,是通往大河的主要水道,唐军在此部署指挥总部,显示截断洛阳和虎牢通道的决心,令郑军无法与夏军会合。

徐子陵续道:“其他环绕洛阳城的有规模城寨还有十八座之多,大多部署于战略性的丘陵高地,易守难攻,配合壕堑,确有把洛阳困死之势。”

杨公卿和麻常正聚精会神研究图上营寨和壕堑的分布,前者叹道:“李世民确是用兵的不世之才,人道其守城之法天下无双,岂知攻城之法亦如此出色,不论我们从任何一门攻出,因壕堑局限我们行军地说道路,只能循‘之’字形的路线迂回而行,且必遇上对方营寨扼守之地。唐军既可从容出军反击,又可固寨坚守,待友军来援。”

麻常指着洛阳城南外道:“城南是平野之地,四座营寨只一座设于高地,所以壕堑特多,倘若我们能填平两道壕堑,攻陷设于平地的两座木寨,建于丘上的营寨不攻自乱,我们将可打通南面的封锁。”

杨公卿皱眉道:“填壕容易,攻寨困难,此三寨兵力合起来达两万之众,寨的外沿各有八座高起四丈的箭楼,周围深挖壕堑,三寨互相呼应下,我们即使全军尽出,恐怕仍无法攻陷任何一座营寨。尤可虑者,是其他营寨的唐军闻风来援,截断我们退路,我军动辄会遭遇全军覆没的厄运。”

麻常道:“若有李世民在城外坐镇,我们自该待少帅回来再作打算,幸好现在城外的是好大喜功,急于挽回失去声誉并妄想胜过李世民的李元吉,则是另一回事。我敢肯定李世民离开前必有严令,禁止李元吉主动攻城。我们定要挑起李元吉的战意,逼他攻城,先乱其阵,再疲其兵,待他阵乱兵疲,然后劫寨破围,那时少帅亦该回来了!有少帅作指挥,杨公尚有何惧哉?”

杨公卿问徐子陵道:“子陵有什么意见?”

徐子陵答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城坚墙厚,守城工具充足并威力惊人,那管敌人兵力在我们数倍之上,由于我集中而敌分散,故主动权实操在我们手上,亦因此我赞成麻将军‘乱其阵、疲其兵’的战略,昼夜不息的填壕越堑,不断从各门出击,或同时数军齐出,使李元吉首尾难顾,如此不但可振奋士气,减少对唐军的畏惧,更说不定可破围而出,到虎牢与窦军会师。”

杨公卿终于同意,长身而起道:“好吧!就依你们之言,我立即入宫见王世充,若他敢不同意,我们散伙回家去。”

当刘志成给带到陈留总管府内堂,予寇仲第一个印像是他性格脆弱和会在女色方面没有节制。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走南闯北,见尽天下各种人等,以他的聪明才智,培养出一套察人观人之法。刘志成长相不俗,衣着讲究,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是眼角满布鱼尾纹,未语先笑,嘴角含春,正是那种自命风流,受不住女色引诱的坏鬼书生长相。这种人得意时会乐极忘形,失意时则慌惶失措。只听他的足音便晓得他心乱如麻,做贼心虚下失去方寸。当他见到在内堂恭候他的竟是寇仲、洛其飞、虚行之和宣永四大少帅军巨头,心儿跳响的声音使寇仲在隔丈外听个一清二楚。

寇仲挥手命领他来的手下退出内堂,淡淡地说道:“志成坐下!”

刘志成垂头不敢接触寇仲锐利的眼神,恭立施礼道:“小人站在这里便可以,少帅有话请吩咐。”

“砰!”

洛其飞一掌拍在桌面,喝道:“少帅赐座是赐座,立即给我坐下。”

刘志成全身剧震,面如土色的抖颤着在四人另一边战战兢兢地坐下。

寇仲微笑道:“志成你那手字确写得不错,字体龙飞凤舞,不愧饱学之士,难怪洛镇委你以重任。”

宣永取出一条小字卷,摊放桌面,由虚行之以书镇压着上下,小条子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内容尽是有关寇仲到陈留后的情况。

刘志成偷眼一瞥,立即脸色剧变,滚跌椅旁跪倒地上,浑身发抖颤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少帅饶命!”

洛其飞霍地起立,戟指骂道:“这字条是从你放出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洛其飞有哪处薄待你?”

寇仲微笑道:“其飞勿要动气,志成已承认此事,省去我们大刑侍候的工夫,也算有功。倘若他以后肯老老实实办差,兼之他又未曾造成我军什么损失,自该酌情从轻发落。”

刘志成忙求饶道:“少帅开恩!”

寇仲淡淡地说道:“给我坐回位子里。”

刘志成抖颤着勉力爬起来,像一摊烂泥般挤回椅子上,眼中涌出惊惶的泪水,胆战心惊的低垂着头,像忽然间苍老十多岁。

宣永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没有人逼你加入我们少帅军的。”

刘志成呜咽道:“小人知错!少帅开恩!”

寇仲待他平静少许,单刀直入地说道:“香玉山给你什么好处?”

众皆愕然。

刘志成一震抬头,迎上寇仲眼神后触电般垂下目光,以抖震的声音道:“少帅怎会……唉!我……”

洛其飞暴喝道:“少帅问你香玉山究竟给你什么好处?还不从实招来?”

寇仲心中暗喜,他这句话纯为试探,并不肯定自己的猜想。现在当然晓得一矢中的。要知刘志成本来是彭梁帮的人,而香玉山以前一向在彭梁活动,以彭梁为香家的大本营,像刘志成这种风流人物,当与开赌场青楼的香玉山有交往。而香玉山深悉刘志成性格的弱点,配以阴谋手段,自可轻易把他收买。

“突突突突!”刘志成牙关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寇仲哈哈笑道:“香玉山算是老几,碰上我寇仲有那次是不吃亏的。我给你半个时辰好好地想清楚,一是衷诚和我合作,那万事有我为你担当,什么问题都可给你解决;一是交由刑部对你作出处分,叛国乃头等大罪,可不是说着玩的。来人!给我押下去!”守在门外的卫士应命而来,把双腿发软的刘志成架走。

洛其飞愤然道:“少帅何须对这种卑鄙奸徒宽容,难不成他他不说实话?”

寇仲微笑道:“要钓大鱼当然须费点工夫,香玉山确有点门道,懂得由我们内部入手颠覆我军。”

虚行之皱眉道:“香玉山怎会与唐军有联系的?”

寇仲道:“此事我们不用费神去想,现在最该想的有两件事,首先是如何利用刘志成发放假消息,让李世勣上当?其次是假若窦建德兵败,我们该如何善后?”

众人都听得心如铅坠,尽管已能成功运粮往洛阳,又说服窦建德援洛,可是少帅军仍处于挣扎求存的绝对劣势下,前路茫茫,没有人再能保持乐观的情绪。

寇仲把字条卷起,递给洛其飞,笑道:“幸好其飞用网捕鸽,现在可以原鸽把字条送出,我要大睡一觉,黄昏时唤醒我,大家陪我吃顿饭。”

二十辆可挡敌人箭矢,掩护己方箭手,被兵士戏称为木驴的轒轀车,在正南长夏门内的广场列阵,等待夜色的来临。这种战车形如有轮的活动房屋,顶尖做人字形,覆以经药制的生牛皮,耐火坚固,投石也莫奈之何。另外还有过百辆“虾蟆车”,其实只是普通的运货手推独轮车,特别处是装有防箭板,保护推车的士兵,上面满载泥石,可直接推入壕中,大幅增加填壕的速度。组织起来的居民不住把沙、石、土包送至长夏门两旁,堆成几座小山,待行动时让战士借木驴掩护,运往城外填壕。最具杀伤力的还是从城头运来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重型大飞石,这批超级战具只要能越过壕堑,可对敌人木寨生出庞大的破坏力量。

九千战士布阵广场上,分为三队,每队矛盾手一千,刀箭手千五,骑兵五百。人人均对此次出击充满希望,故士气昂扬,蓄势以待。在他们心中,徐子陵等于寇仲的替身,乃无敌的象征。王世充、杨公卿、王玄应、王玄恕、麻常、段达、单雄信、邴元真、跋野刚、宋蒙秋和徐子陵集中在长夏门城楼上,从城垛遥观城外敌军动静。除正对南门里许外的敌寨是建于小丘高地,左右两寨处于平地上,只靠深壕木栅作防御,不过若不能先攻陷高寨,被高寨敌人出兵突袭,则动辄有败亡之危。

王玄应叹道:“早知先把这山丘铲为平地,今夜之战将轻松得多。”

王世充不知是否因他失掉虎牢不满至今,皱眉责道:“这些话说来有什么用,想方法攻克此三寨才是积极的态度。”

王玄应只好闭口不言。此时郎奉来报,北面安喜门、东面上东门和建春门的突击军均准备就绪,此三军各三千人,装备与枕兵长夏门的主力突击军全部相同,规模却是主力军的三分之一,属牵制性质。

杨公卿道:“我们并不急于劫寨杀敌,用的是疲其兵乱其阵的战术。”

众将无不颔首同意,填壕是第一步,接着须粉碎敌人的反击,守护被填的壕堑。横亘在长夏门外二千步处是长达两里,相隔百丈的两重深壕,各阔两丈深一丈,第二重壕非是连续不断,而是各有两个阔约丈许的缺口,敌人可从缺口通往壕堑的另一边。在外围的壕堑后有十二座高起三丈的木构箭楼,每座四周堆放高及人身的沙泥包,大唐战士在沙泥包的掩护下日夜轮番守卫,部署有投石机和重型弩箭机,成为坚固的防御点,配合三寨可互相往来的援兵,在防守上确无懈可击。其中四座箭楼位于长壕两端,每端两座,以环形短壕围护,出口设在正南方,与左右两寨紧密呼应。洛阳南面三门长夏、定鼎、厚载的对外通路,全被壕堑、战楼重重封锁。在西沉的红日映照下,敌寨附近活动频繁,马队步兵轮番巡弋,从洛阳流出的伊水被敌以尖木锁河,封锁线后河岸高处部署有箭楼和投石机,城里城外笼罩着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氛。

王世充问道:“子陵此刻有什么意见?”

徐子陵卓立王世充旁,正凝神观察敌方规模最大的高寨,悠然道:“寨门飘扬的旗帜有‘卢’字,代表对方哪位将军?”

单雄信答道:“应是李元吉的心腹大将卢君谔,此人是唐军著名悍将,最善冲锋陷阵,在攻打关中时立下大功,今趟随李元吉东来,是元吉军的行军总管,李元吉派他来镇守南面,可见对这条战线的重视。”

徐子陵微笑道:“今晚我们只填第一重壕堑,然后学他们般以沙泥包结阵坚守第二重壕堑以抗敌军,只要能稳守两道壕堑间的通道,敌人将徒呼奈何。麻将军有什么高见?”

麻常先谦虚两句,说道:“我们左方有伊水之险,所以只须全力对付前方攻来的敌人。敌人或会从右方沿壕来攻,我们可于厚载门和定鼎门各布骑兵千人,以厚载门的骑队断来袭者去路,定鼎门骑队施以拦腰冲击,填壕军的千五骑则可迎面反扑,如此可策万全。”

众人点头称善,王世充也认为没有问题,说道:“就依诸位提议,入黑后我们发动攻势,给李元吉一点颜色。”

众人应诺,士气昂扬,自被唐军围城后,直到此刻王世充手下诸将始重现生机。徐子陵更感到他留在洛阳是正确的做法,否则洛阳被破,一切休提。

出席晚宴的有虚行之、陈长林、宣永、洛其飞、卜天志、陈老谋和刚从梁都赶来的任媚媚。

酒过三巡,洛其飞首先向他报告刘志成的事,说道:“那小子因受不住一位青楼红妓的引诱,迷倒她身上,此女挥霍无度,又爱流连赌场,累他债台高筑,给香玉山一个手下乘虚而入,以重金收买。更力陈我军末日即临,若効力香玉山,日后富贵无穷,遂为奸人作伥。”

陈老谋怪笑道:“摆明是香玉山布下的圈套,美女加财宝,确没多少人抵受得住诱惑。”

洛其飞道:“那小子坦承眼见我们梁都水峡之战大获全胜,深感后悔,却被人威胁,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此事是我用人不当,请少帅降罚,否则其飞心中难安。”

寇仲从容道:“不是你用人不当,而是可用之人不多,不得不把以前彭梁帮的班底移拨过来应急。这代表我们须进行革新,不过这种事急不来,以后若有疑惑,可与虚军师商量,听取他的意见。”

任媚媚正容道:“香小子太清楚我们,兼之他在彭梁余党仍众,幸好我同样对他了如指掌,此事交由我办,保证可把香小子的人清除,并关掉所有与香小子有关系的青楼赌馆。”

虚行之道:“香家曾在彭梁盘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且与民生息息相关,故此事虽势在必行,却须按部就班,行动不宜过激。”

寇仲同意后,问洛其飞道:“要挟刘志成的人是何方神圣?”

洛其飞道:“是一个叫韦清的酒商,他的酒供应彭城、梁都和兰陵三城,不属任何帮会,却与巴陵和彭梁两帮一向保持良好关系。他向刘志成定期供应信鸽,信鸽放出后从没有飞回来,连志成那小子亦不晓得信鸽飞往何处。”

卜天志道:“刘志成是否肯和我们合作?”

洛其飞点头道:“他刚才在我面前立下毒誓,保证衷诚合作。只求我们饶他狗命。”

寇仲欣然道:“他的性命仍在我们手上一天,这贪生怕死的家伙就不得不乖乖听话。待我们研究清楚该如何行动,再利用他发放假消息。”

宣永道:“只是假消息怕仍未能今李世勣上当,必须配以连串行动,让李世勣以探子收集的情报印证假消息,李世勣始会确信不移。”

寇仲道:“假设李世勣确信我们会挥军逆河攻打开封,他会有什么反应?”

陈长林道:“若我是他,会以逸代劳,到我军兵临城下,才以优势兵力截断我们退路,摧毁我们的水师船,然后与我们正面交锋。有李子通作前车之鉴,唐人对我们的飞轮船当有充分防备。”

寇仲点头道:“这确是能想出来的最高明战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绝占不到便宜。他奶奶的熊,有什么更好的计策去对付呢?”

任媚媚娇笑道:“少帅不是说过兵书有云,什么攻其所必救,有什么是李世勣非救不可的?”

寇仲拍腿叹道:“给任大姐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们就使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保证能教李世勣没齿不忘。”

入黑后,城南守城军首先发难,放下长夏门的大吊桥,两千矛盾手首先冲出,在城门左右结阵。这个兵种以防守为主,高盾可挡箭矢刀剑,长矛不怕敌骑冲击,最大的用处还是向射手提供掩护,在战场上发挥强大的杀伤力,进可攻敌破阵,退可结阵稳守。接着箭手出城,在号角声中左右各一千的矛盾手整齐一致的在领兵将士吆喝中往前移百步,让三千弓箭手冲出,集往矛盾手阵后,变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后者分作三排,前排为射程较远的弩弓手,后两排为强弓手。再一通鼓响,最后一队突击兵从城门冲出,又形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居中,突击军处后,迅速在城门外二百步处结成中阵,形成完整的阵势,中军在前,左右两军护卫两翼。此时敌方三寨警钟鸣响,一队队唐军分从三寨开出,在寨外布阵待变,行动快捷而不乱,尽显唐军高效率的机动性和训练有素。

徐子陵、麻常和杨公卿于此际各领骑兵出城,横列三阵之后,以一千五百人组成的骑兵阵遮挡敌人视线,不让敌人看到从城内开出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飞石大礮,还有二十辆木驴车及过百辆虾蟆车。五千城民被组织起来,不断把沙泥包送往城外。徐子陵遥观敌阵兵员调动,正不住增援第二重壕堑边沿处的箭塔阵地,敌方三军以由卢君谔亲自率军的军队兵力最强,达一万二千之众,其他左右两寨之军,兵力在六千人间,加上守护十二个箭塔阵的唐兵,他们眼前唐军总兵力接近三万人,是他们兵力的四倍。

杨公卿道:“唐人左寨的领军是冯立本,右寨的领军是秦武通,都是李元吉的心腹将领。”

对手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徐子陵心中顿安,问道:“卢君谔的兵员分作前后两阵而非一般的三阵或六阵,是否算不依常规。”

麻常解释道:“这是叠阵法,分军为前后两阵,每阵再分前中后三队,以长枪居前,弓手居次,弩手列后,当我们攻击他们,前列的枪手蹲地迎战,起立者斩,故不得退;次队弓手跪地迎战,后面的弩手站立发射。当前阵箭矢射尽或伤亡过重时,前阵撤后,以后阵更代,故名之为叠阵。叠阵利守不利攻,不易攻破。”

徐子陵点头道:“原来如此,可知李元吉是严令手下以堵截围困为主,不让我们破围往与夏军会合。有什么方法可令卢君谔真的相信我们是要突围而去?”

杨公卿道:“在眼前敌军重重围困的情况下,能勉强突围的只有轻骑兵,倘若我们在骑兵调动上用点工夫,当可骗过敌人。”

徐子陵道:“此法留待日后再用,今晚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填平第一重壕堑的一段,以大飞石摧毁第二重壕堑的两座箭塔,设置能与敌人隔壕对峙的稳固土泥包阵地,便是大功告成。”

一声令下,号手吹响号角,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开始往第一重壕堑推进,左右两军随之移动。左军领队是单雄信,沿伊水西岸推进;右军领队段达,西面虽空空荡荡的无险可守,却有定鼎和厚载两门内的伏兵呼应。在定鼎门和厚载门后严阵以待的两队千人骑兵团,分由王玄恕和孟孝文两人率领。徐子陵的骑兵队亦缓缓前移,二十辆木驴车随后,每辆木驴车内藏工事兵各五十人,负上运土填壕之责。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飞石大礮杂在骑兵丛中缓缓而行,城外战云密布。

敌方战鼓齐鸣,震动城南外的伊洛平原,高寨冲出一队近三千人的骑兵,来到卢君谔的叠阵后方。卢君谔的主力军开始移动,往第二重壕推进,支援壕沿正对长夏门的两座箭塔阵。只要能顶着守城军的反攻,唐军可从第二重壕的缺口切入,对越过第一重壕的守城军拦腰施袭。

大战一触即发。

寇仲在内堂苦思的当儿,虚行之和陈老谋求见,三人围桌坐下,陈老谋道:“刚才我和虚军师研究战术,虚先生提出几点顾虑,我认为他该直接向少帅说出来,故硬把他扯来见你。”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心知虚行之定是有相反意见,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提出,所以在私下向陈老谋说,希望由陈老谋提醒自己。欣然笑道:“军师有什么意见,可坦白说出来,我寇仲岂像王世充般胸窄不能容物之辈。”

虚行之尴尬地应是。

陈老谋道:“据我们掌握的消息,那收买刘志成的酒商韦清,把两只信鸽交给刘志成后,连夜离开陈留,不知所踪,虚先生认为此事大不简单。”

寇仲愕然望向虚行之。

虚行之道:“李世勣不但才智过人,且经验丰富。上回少帅运粮往洛阳,被唐军盯上,以少帅的精明,岂会不起疑心,必彻查内奸。我就怕李世勣早猜到少帅能揭破刘志成的勾当,将计就计的反过来对付我们。”

寇仲皱眉道:“我们这回能这么快揭穿志成,是有点幸运成分,李世勣怎会晓得?”

虚行之道:“我们的对手是有名狡猾的香玉山,他不可能在此事上没有后着,他既能收买志成,亦可收买其他人。说到底我们少帅军仍未能上下如一,意志不坚定的人很易被香玉山乘虚而入。假如志成的手下中真有这样的人,志成忽被扣押,改以别人代他职务,那志成内奸身份被揭破一事,对敌人再非秘密。”

寇仲一震道:“军师的思虑确比我更缜密,唉!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我们螳螂捕蝉的大计岂非行不通?”

陈老谋道:“此事可从长计议,我们先假设虚军师猜测正确,另行计中之计,说不定仍可教李世勣吃上大亏。”

以寇仲的才智,仍感有点吃不消,头昏脑涨的喃喃念道:“计中之计?有什么计中之计呢?”

虚行之道:“文原正领一军五千人从东海开来,如部署得宜,或可成为奇兵。此事交由下属办理,我不但要骗过可能的内奸,还要骗过香玉山布在我国境内的探子。”

寇仲首次感到香玉山对少帅军的严重威胁,点头道:“此事交由先生全权主理。”

陈老谋道:“军师还有两个提议,均是针对若窦军兵败,我们少帅军的应对后着。”

寇仲大喜道:“我正为此不能安寝,先生有什么好提议?”

虚行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跋爷临走前,曾拉我到一旁说过几句话。”

寇仲一呆道:“他说什么?”

虚行之道:“他说若少帅不放弃与窦军会师虎牢的想法,不待洛阳城陷,我们少帅军将先一步守不住自己的阵地。”

寇仲整条脊柱凉嗖嗖的,因他确是一直暗里持有这种想法,认为无论窦建德对他如何,基于江湖义气,他绝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被李世民摧毁。他又记起跋锋寒的话:“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战争正是这么一回事。

虚行之道:“跋爷还有一句话,他说若你们少帅能将刀法纳于兵法,那李世民也不是他的对手。”

陈老谋拍案叫绝道:“小跋的看法非常精到。”

寇仲沉吟道:“我先以兵法入刀,假如能再以刀法入兵法,那岂非少帅军将像我的井中月般锋利灵动?他奶奶的熊,这么好的意见为何不早点直接向我说?”

虚行之低声道:“跋爷指示,要到你不惜一切的攻打开封,才可把他的看法向少帅直陈。”

寇仲双目红起来,深切感受到跋锋寒这铁汉对自己的爱护和关怀,竟改变一向“当头棒喝”的作风,通过虚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显鲜明。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锋相向的时刻,确无突厥人一向鄙视的“妇人之仁”存身之所。

虚行之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夏王现在对少帅以已生怀疑,少帅若依原约试图进军虎牢,会令夏王误会宋缺大军已到,在不明白少帅苦心下,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岔子,对双方均有害无益。”

陈老谋插口道:“虚军师之言有理,我们是宜守不宜攻,李世勣非是等闲之辈,且得香玉山暗助,我们实不宜冒险出击。”

寇仲深吸一口气,清醒少许,茫然道:“我们确不宜妄动,否则若窦军兵败,我们回陈留之路肯定会被李世勣截断,两位还有什么更好的应付办法?”

虚行之沉声道:“挖地道,取襄阳。”

寇仲虎躯剧震,完全清醒过来,重复虚行之说的话道:“挖地道?取襄阳?”

陈老谋邀功道:“挖地道这一招是我想出来的,这方面我是专家,由我主持,少帅可以放心。兼且少帅给我的鲁妙子机关学遗卷中有一章讲及‘竖井平巷法’,说的就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长的地道,只要挖出三条地道,洛阳城陷时我们可迅速逃走。”

寇仲点头道:“现在洛阳如同在我们控制之中,要挖地道绝无问题,谋老的提议确实可行,谋老需多少人手?”

陈老谋道:“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三条深、阔、长直通洛阳城外的地道,不但要特制的工具,还要熟练的工匠,我可从手下人中精挑年轻力壮者一百人,少帅再拨百名壮丁来助我,老谋有把握在一个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条地道的壮举。”

虚行之道:“就目前的形势,少帅纵能成功于洛阳城破之时安然逃离洛阳,往东退回陈留亦是自投罗网,唯一的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寻立足点,假若能抵达水路四通八达的襄阳城,可经汉水入淮,顺流乘船往锺离,采迂回路线返梁都,且可引得唐军千里追击,缓和陈留所受的压力,一举两得。”

寇仲皱眉道:“襄阳?”

虚行之道:“襄阳虽非通都大邑,却位于汉水中游,西接巴蜀,南控荆楚,北襟河洛。若不夺襄阳,少帅东还必被开封唐军拦截,那时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形势危矣。”

寇仲问道:“襄阳现时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据其飞的情报,襄阳在十多天前被李世民大将罗艺攻克,朱粲、钱独关当场被擒,给押赴关中,双方均死伤惨重,襄阳护城河被填,城墙毁破多处,没有几个月时间休想能修复,所以我们若于此时从锺离攻其不备,趁唐室水师全集中在洛阳、虎牢和开封三地,无力捍卫水道,我们有很大成功的攻取机会。但攻取襄阳的日子必须拿捏精准,过早则唐人有充裕时间反击,过迟则无法配合少帅从洛阳撤军。”

陈老谋接口道:“攻打襄阳一事的成败全在保密,所以必须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由军师负责。”

寇仲沉声道:“假若出乎我们意料之外,胜的竟是窦军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那少帅仍须立即撤离洛阳,否则窦建德可能翻脸无情,不让少帅离开,来个瓮中捉。人心难测,少帅虽以诚待人,却未必能得同样回报。”

寇仲想起窦建德命刘黑闼留守大后方,很可能真个早有这样一条先破唐军,再歼少帅军的计划。同时亦看到自己这位首席谋臣,不但才智过人,更通达人情世故。他偕陈老谋来劝自己,因后者与他相识于微时,半师半友,即使指着他寇仲鼻子臭骂他也只有恭听的份儿。叹一口气道:“你们有把握一边守着陈留、梁都,另一边出兵攻夺襄阳吗?”

虚行之道:“这十多天来我们日夜不息的加强陈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垒,加上有飞轮船捍卫河道,李世勣兵力虽在我们一倍以上,仍没能力在短期内攻克陈留,冲破我军北面战线。少帅返回洛阳,李世勣势不能坐视,只要我们战术得宜,在少帅的指挥下,彼此配合,应可狠挫李世勣,彼消我长下,一天窦军对唐军威胁未除,少帅将无后顾之忧。”

寇仲暗里再叹一口气,自己是为窦建德着想;跋锋寒是为他寇仲着想;虚行之和陈老谋则着眼少帅国的荣辱存亡;其间自是矛盾丛生。自己既为少帅军领袖,自应把追随他的人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帅国推进险境。虚行之最有说服力处是指出与窦建德会师乃他寇仲一厢情愿的想法,窦建德未必领情,极可能适得其反。

此时洛其飞匆匆而至,只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来报。

城外喊杀连天,战况激烈。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反复交战,攻城军和守城军仍是争持不下,双方互有死伤。卢君谔不愧身经百战的唐室名将,没有中麻常之计,分兵从厚载门方向沿壕攻来,令埋伏在厚载、定鼎两门后的二千骑兵动弹不得。唐军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满第一重壕堑,越壕强攻第二重壕堑外沿处两箭塔阵地的守城军。由卢君谔率领的高寨主力军全体逼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两处阵地的强弓投石机,硬拒守城军于隔壕外,令守城军无法推前,更无法填壕。另两寨的敌军轮番从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侧向越壕的守城军冲击,粉碎守城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两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飞石摧毁,另一座着火焚烧,可是在土泥包堆起护墙后的十多座投石机仍发挥庞大的杀伤力。箭矢漫空,石来石往。

徐子陵方面的二十辆木驴被石头击破者有之、抵不住火箭焚毁者有之,只余五辆仍在撑场面挡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机仍有七挺完好无缺,以之阻挡从侧攻来的敌人,力能穿透对方盾牌乃至挡箭车,发挥出防敌阻敌的重要功能。尚未被毁的三门飞石大礮,集中攻击敌方泥石包阵地,成为能威胁对方投石机的超级武器。当攻往第二重壕的唐军矛盾手和弓箭手再一次被逼退,唐军从侧攻来的步骑兵亦潮水般退走。徐子陵见机不可失,一声令下,率领手下千五骑兵衔着敌人杀去,他左手持盾,右手持枪,一马当先,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催得座下万里斑快似旋风,敌人退兵只能及时射出两轮箭矢,便给他赶上,长枪到处,敌军人仰马翻,阵势大乱。乱势像波浪般蔓延,刹那间影响整支从缺口撤往第二重壕外的唐军,徐子陵身后紧随的骑兵蜂拥杀至,敌人堕壕者有之,侥幸撤出缺口者则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杨公卿和麻常见已占先机,指挥第二队己军补上前军位置,向敌人阵地作出新一轮的攻击,务令卢君谔的主力军压力骤增,难以派兵迎战从缺口杀出的徐子陵和一千五百精骑。敌方左右两寨见势不妙,分别派出两支二千人的骑兵队,赶来堵截徐子陵从缺口破出的骑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机动性强的骑兵队才能克制对方骑兵,否则若让徐子陵纵横战场,从侧翼或后方袭击卢君谔守壕的主力军,后果不堪想象。卢君谔的反应深合兵法,亲率三千骑兵在守壕军左侧布阵,以逸待劳,只要徐子陵胆敢来犯,就施以迎头痛击。一时蹄声轰鸣,杀声震天,把战况推上激烈的高峰。

徐子陵首先闯出缺口,心念电转间,猜到敌人战术,假设他不顾一切的冲击卢君谔比他强大得多的主力军,后路一旦被另两寨赶来的骑兵截断,他们将变成孤军,有死无生,恐怕没有一个人能从缺口退回去。就在此时,一人不知从何处窜出,如飞般从远处往卢君谔的骑兵阵掠去。徐子陵的眼力何等厉害,一瞥下认出是跋锋寒,忙放弃退兵的念头,狂喝道:“随我来!”领着一千五百骑兵,往三千步外的卢君谔冲去,只要把卢君谔方面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们身上去,跋锋寒将有机可乘。

此时东西两门的守城军开门出击,他们的任务是填壕而不守壕,作用在牵制李元吉的帅军。由于敌人预测不到守城军会从何门出击,兼之城外各方都须有足够防壕守壕的力量,所以唐军总兵力虽在守城军数倍之上,却只能各守一方,难对友军施援。战争终到决定性的时刻,若徐子陵和所率骑兵全军覆没,洛阳将不战而溃。

洛其飞一口气地说道:“窦建德拜孟海公、徐圆朗为帅,水陆并进,以舟运粮,于七天前沿黄河逆水而上,号称三十万大军,先陷管州,继而取荥阳及附近十多座县城,至虎牢东原安营下寨,并在板渚筑营,作为临时指挥部。”

虚行之和陈老谋听得目瞪口呆,窦建德竟能在数天内攻陷管州和荥阳两大重镇,实教人不敢相信。

寇仲一颗心却直沉下去,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世民故意放弃虎牢东面诸城,以骄敌之心,更使夏军深入敌境,运粮线拉长,同时粮食吃紧,不但须供应庞大的军队,更要照顾诸县城的百姓,李世民会带走所弃诸城镇中每一粒米粮。”

陈老谋色变道:“李世民真狠,能放能收,窦建德确非他对手。但夏军哪来三十万之众?”

洛其飞道:“窦建德援洛大军应不过十五万人,分兵守卫管州和荥阳后,能上前线的当在十万人间。”

虚行之道:“李世民除弃守管州和荥阳外,还有什么行动?”

洛其飞答道:“李世民把围洛大军一分为二,留下十万人交予李元吉指挥,以屈突通、卢君谔为副,续围东都,自己则率领五万军,移师虎牢,据闻李世民和窦建德曾交锋,窦建德吃了大亏,死伤过千,手下骁将殷秋和石瓒更被生擒,此仗令窦建德再不敢遽进。”

寇仲恨不得立即赶往板渚,助窦建德大战李世民,却知道只能白想,万般无奈下惟再叹一口气。

陈老谋道:“这么看,窦建德的处境相当不妙。”

虚行之道:“若他肯坚守板渚,李世民尚奈何他不得。”

洛其飞道:“救兵如救火,洛阳城破在即,他怎可留守板渚?”

寇仲苦笑道:“他更怕宋缺大军北来,先他一步进驻洛阳,故他绝不会屯兵不前,即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李世民也可遣兵包抄窦建德后方,断他粮道,再以水师封锁大河,逼窦建德出击。”

虚行之倒抽一口凉气道:“少帅看得很准。”

此时手下来报,杜伏威求见,寇仲哪想得到老爹竟会在这种情势下来见他,且来得合时,适逢他在陈留,否则便失诸交臂。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出迎。

追在徐子陵身后的一千五百骑兵,敢称是少帅军最精锐的骑队,由五百飞云骑和一千杨家军骁骑组成,从缺口冲出,大有势如破竹之势。一马当先朝卢君谔骑阵冲去的徐子陵,终于尝到战场上为求胜利不顾其他的滋味。身后一千五百骑兵人人以他马首是瞻,他的决定影响着他们未来有关生死的命运。他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却不得不为他们着想。而在这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上,他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心中不能有丝毫仁慈。长枪横搁腿上,抛掉盾牌,徐子陵左手提起柘木弓,右手取箭,与敌人的距离缩短至千步。卢君谔与一众手下将领,策骑立在骑阵前方,脸带不屑冷笑,显然认为徐子陵不自量力,前来送死。左右骑士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瞄准徐子陵。茫不知跋锋寒正从火把光芒照耀不及的暗黑里,手执月弓迅速从他们左方逼近,只差百余步卢君谔将进入他的射程内。

杨公卿方面没有人明白以徐子陵的性格,怎会贪功至不顾后路被截的深进敌阵,但已没有选择,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单雄信的左军,段达的右军,全部逼上前线,以大飞石和强弓劲箭,对第二重壕的阵地和敌人发动最猛烈的远距强攻。余下的五十多辆虾蟆车,五辆木驴在杨公卿和麻常指挥下,推近前线。因解除右侧的威胁,七挺八弓弩箭机掉转枪头,推赴前线,立时大幅加强守城军对敌人的杀伤力。战况攀上激烈的顶点。

在距卢君谔八百步的距离,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满月,心神晋入“由有入无,无中生有”的至境,一箭射出。螺旋劲发,比从八弓弩箭发射的箭矢更快更狠。卢君谔眼见徐子陵发箭,心中还在嘲笑徐子陵过远发射的当儿,箭矢已来到眼前五丈许处,不但余势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经百战的唐室大将,闪电掣出配剑,迎箭疾劈而去。

“当!”卢君谔全身剧震,在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儿堕马,劲箭虽被他砍飞堕地,他却整条手臂酸麻痛楚,气血翻腾,浑体无力。就在此时,左侧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劲箭无声无息地向他疾射而至,快至连肉眼也难看清楚,只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虽握着剑,却是无法格挡。左右同时惊呼。卢君谔魂飞魄散下,待要闪避,偷袭的劲箭透颈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寇仲来啦!”声闻远近。在左右将士不可置信下,卢君谔堕跌马背,“砰”的一声重重摔倒马脚旁草地上。唐军骑兵阵立时大乱。

徐子陵收回柘木弓,提起长枪,挑开几枝射来的箭矢,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凌空跃起,首先杀入敌阵。跋锋寒则从侧翼扑入敌人阵内,强夺一马,偷天剑展开,当者披靡。紧随徐子陵后的一千五百精骑奋勇杀至,一下子把军心已乱的敌军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少帅寇仲”四字确有无比威力,敌人闻之胆丧,守城军却士气大振,杨公卿见敌阵大乱,波及整个战场,忙下令虾蟆车全体推进,把泥石送入壕内,战士城民,均奋不顾身地把沙土包掷进壕去。另两寨本要截断徐子陵后路的骑兵,在战号指挥下,忙赶来救援,但已迟却一步。

徐子陵和跋锋寒在战场会合,领着己军杀入守壕军的阵地,失去主帅又以为寇仲率军来攻的唐军终于放弃壕堑和营寨,四散奔逃。守城军越壕攻来,一下子控制局面,在杨公卿的指挥下迎击来援的敌人骑队。徐子陵大喝道:“攻取高寨!”与跋锋寒领着在洛阳初尝胜果的骑兵,旋风般衔着退往高寨的敌军,朝高寨杀去。胜负已定。

杜伏威坐在大堂一边靠窗的椅上,手捧香茗,正和款接他的任媚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这位曾率领江淮精锐纵横大江南北的霸主一身便服,惯用的竹笠搁在腿上,自有一种闲云野鹤,独来独往的风采。此刻离天亮尚有半个时辰,可是为少帅军的存亡,作领袖的无不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

听到寇仲的足音,杜伏威朝从后门进入大堂的寇仲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说道:“寇仲我儿没怪我来得唐突罢!”

寇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忽然间他真的感到杜伏威是他的父亲。一直以来,他虽开口闭口的唤杜伏威作爹,始终带些嬉笑成分。杜伏威对他的另眼相看,确令他心存感激。无奈因打开始对杜伏威的坏印象仍是残留难去,例如他强征百姓入伍,手下良莠不齐、军纪不严等等。但在此刻,一切再不成障碍。寇仲急步上前,探手拥抱杜伏威。父子之情像长江大河般在两人间激荡滚流,任媚媚悄然退出厅外。

寇仲热泪盈眶地叫道:“爹!”

杜伏威压下心头的激动,拍拍他背脊柔声道:“陪爹到花园走走。”

寇仲点头答应,随杜伏威离开大堂,来到侧园,漫步于星光月照的碎石小径间。

杜伏威叹道:“仲儿是否撑得很辛苦?”

寇仲坦然道:“确非常辛苦。最折磨人是心内的矛盾,我以诚待人,却反被怀疑。”

杜伏威登上园心小亭,负手而立,目光投往绕亭而流的人工小溪,淡淡地说道:“你是否在说窦建德?”

寇仲苦笑无言。

杜伏威转过身来,凝望寇仲,沉声道:“人心险诈,仲儿不用将别人的作为放在心上。我今晚不远千里的赶来见你,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寇仲一震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杜伏威像说着一件无足痛痒的事般从容道:“我决定站在你的一方。”

寇仲愕然道:“爹!”

杜伏威耸肩道:“有什么稀奇,这或者就是什么望子成龙的心态!”

寇仲不解道:“可是……”

杜伏威截断他道:“欧阳希夷见过你岳父宋缺,回程长安途中来找我。宋缺便是宋缺,欧阳希夷未有机会开口,他先一步说出一番话来,令欧阳希夷根本不敢转述于李渊的话。你道他说什么呢?他先分析天下形势,指出李阀内争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外族则虎视眈眈,一旦外族乘隙入侵,中土将惨被外族铁蹄蹂躏。宋缺的立论无一字离开事实,欧阳希夷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宋缺对李渊的迷恋美色,宠纵李建成极度不满!以宋缺的高傲,怎肯臣服于这种人之下。李渊把自己看高啦!”

寇仲早知结果,问道:“听爹的语气,对李渊亦非常不满。”

杜伏威双目精芒闪烁,冷哼道:“李渊设计杀死李密,无情无义,令人齿冷。李密虽非什么忠臣义士,终是肯向李渊投诚的人,李渊大可不批准他出关,让李密死掉东山复起之心。现在却使手段置李密于死地,怎能教天下人心服,且显示李渊没容人之量。”

寇仲心中恍然,老爹因李密之死,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触,因他和李密处境相同,以后可能遭同一命运。李渊确比不上李世民,换过是后者,必以高官厚禄善待李密,不会把李密投闲置散,甚且暗起猜疑,逼他生出背叛之心。

杜伏威话题一转道:“仲儿有信心撑到宋缺大军北来吗?”

寇仲苦笑道:“孩儿正在想办法。”

杜伏威叹道:“暂时我仍无力分身助你,因为辅公柘公然和我撕破脸皮,在左游仙怂恿下在丹阳拥军自立,还和林士宏、萧铣暗结联盟,密谋进犯我历阳。”

寇仲大讶道:“萧铣不是和林士宏交战吗?”

杜伏威道:“在李阀和宋阀威胁下,又有魔门中人穿针引线,萧林恢复和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本来我还可与已成唐臣的李子通互为声援;可是李子通却被你打击削弱至再无翻身之力,自身难保,所以我只能依靠自己想办法应付。”

寇仲比任何人更能深切体会到“自身难保”这句话。就像如今他没有能力助杜伏威的情况如出一辙。

杜伏威双手抓紧他肩头,低声道:“我在此不宜久留,只是特来把心意向你坦白说出来。由此刻开始,我与唐室再无任何关系。若李世民杀死我的仲儿,我杜伏威必拼死为你报仇,因为寇仲是我杜某人的儿子。”

在李元吉和屈突通两支援军赶到前,唐军在洛阳城南外最具战略性和威慑力的高寨陷于一片火海中。由于最初的战略构思是针对抗衡高寨而设计,岂知事情的发展竟理想至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在城外筑垒固守再没有实质意义,反是出城突击的战术最能发挥效用,所以杨公卿命出城血战的全体人员,于获得丰硕战果后撤返城内。虽说可称为大胜,但始终是以寡击众的苦战,唐方当然伤亡惨重,死伤过千,且丧失主将,守城军亦超过二百人阵亡,伤者逾四百,胜果得来不易。城南的广场躺满伤兵,由医疗队伍就地抢救。徐子陵和跋锋寒更不停以真气为重伤者行气疗伤,忙到翌日中午,两人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到一旁坐地休息。

跋锋寒挨着南门旁的坚固城墙,叹道:“高手对垒,胜负是一线之隔,想不到战场上亦是如此,我那一箭若失手,你和我可能没命坐在这里一边呼吸,一边享受正午的秋阳。”

徐子陵目光扫过满广场的伤兵和死尸,医疗队伍正陆续把伤者送返城内各处所救治和调息,留下无人理会的残缺衣甲,城头处传来在昨晚立下大功的八弓弩箭机移动的声音,兵员调动,马嘶人叫,忙个不休。经过的人均向两人恭敬致礼,神情疲倦中带着掩不住的振奋,可是他却没法融入到他们的情绪去。战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而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其中浮沉挣扎,希望有梦醒的一天,愈快愈好。每一方的胜利,代表另一方的失败,代表着牺牲和流血,悲伤和苦泪,死亡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叹道:“我现在心疲力尽。开始时我尚有种为理想奋战的感觉,此刻却是完全地迷失!杀戮是没有半丁点意义,只能显示我们卑劣的根性。”

跋锋寒苦笑道:“这是你和我或和寇仲的分别,没有人是天生出来铁石心肠的。可是为了深信不疑的理念,我们必须抛开一切,朝定下的理想目标进发,这是一个谁比谁更强更狠的争锋较量。想想正在你们北疆蓄势待发的狼军,若让他们入侵中土,会是怎样一番局面?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是他们引以为乐的勾当。他们对汉人的仇恨是子陵你难以理解的,正如颉利并不明白我对他的仇恨。相信我,眼前一切转眼即成明日黄花,我们只能为理想坚持下去,直到击败所有对手,理想才可变为现实。”

城墙外远处不断传来万马奔腾和喊杀追逐的声音,自日出至今,王世充和手下大将轮番从南门出击突袭,务令李元吉无法在洛阳南面取得坚守与立足的据点。高寨被毁对围城军是严重的挫折和打击,逼得唐军弃守所有在此方的箭塔阵地,因再无力抵御可从任何方向攻来的敌人。李元吉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抽空固守其他营寨的将兵,所以只能从自己麾下分拨人手加强城南外余寨的兵力。屈突通另率五千唐军,在高寨后方布阵,以防守城军从缺口突围。

徐子陵把晶莹洁白的手在眼前伸展,沉声道:“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我这对手已沾满血腥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想想别人的儿子丈夫因我而伤亡,我不但对战争感到厌倦,更对自己感到厌恶。在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变成无情的杀人工具。”

跋锋寒点头道:“战争正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容你去选择,一是杀人,一是被杀,不论杀人与被杀,都是那么无奈和无辜。又试想另外一种情况,败北的是我们,洛阳被李元吉攻陷,李元吉成为洛阳之战最大的功臣,那时在魔门的游说怂恿下,李元吉将成为征东军的主帅,事情若真个如此发展,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和追随者残忍,更可能祸及中原百姓。李世民看得透彻,在战争中非友即敌,要取胜固非易事,要坚持下去同样困难。”

徐子陵颓然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麻常匆匆来到两人身前,单膝跪下道:“我们乘势反击,连番出战,摧毁南城外敌人所有箭塔,敌人闭寨坚守,屈突通则仍按兵不动,我们若能击溃屈突通的部队,敌人围城之势将会崩溃。”

跋锋寒沉声道:“有使人知会少帅吗?”

麻常答道:“传信兵在天明前出发往陈留,如无意外,少帅可在黄昏前晓得我们这方面的情况。”

跋锋寒向徐子陵道:“子陵有何高见?”

徐子陵却问麻常道:“麻将军怎么看?”

麻常正容道:“小将本主张乘胜进击,但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屈突通可能是奉李元吉命令诱我们出击,经过昨夜苦战,我军人睏马乏,暂时难以应付大规模的全面出击。由于敌人军力在我们两倍以上,我们无法摸清楚敌人寨内的真正实力,勉强出击必败无疑。最明智的做法,是希望少帅能及时率军来援,里应外合下,可突破敌人南面的围城军。”

跋锋寒同意道:“就照麻将军意思办,麻将军最宜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以应付未来的大战。”

麻常一声遵令,欣然去了。

徐子陵道:“他肯定不是去睡觉。”

跋锋寒凝望他的背影,说道:“麻常会是少帅军最出色的主力大将之一,只有寇仲才可令这么杰出的人才为他效死力,若非李阀出了个李世民,谁是寇仲的对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对寇仲却没你对他那么信心十足。”

跋锋寒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微笑道:“我们的好兄弟寇仲正从战争中学习和成长;当他变得像我那么狠,当他明白胜利是战争唯一的目的,当他能以刀法入兵法,把他的井中八法用于战略上时,天下将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包括李世民在内。问题是暂时他仍不行,做不到我对他的期望和要求。”

寇仲于黄昏时分收到洛阳城南外激战的消息,大喜下立即召来手下,举行军事会议。在内堂少帅军的众领袖围桌商议,与会者有虚行之、宣永、卜天志、陈长林、洛其飞、陈老谋。寇仲先公布卢君谔阵亡和高寨被毁的消息,然后询问众人意见。

宣永发言道:“此实我们求之不得的良机,若我们立即发军洛阳,由于李世民怕我们成功与洛阳守军在城南外会师,彻底摧毁李元吉的围城军,必命李世勣尽起手下兵将拦截阻止,我们可一边佯装赶赴洛阳,再另布奇兵伏击李世勣的部队,只要避开河道,李世勣比我们强大的水师势将用武无地。”

众人纷纷赞同宣永的提议,只有虚行之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寇仲讶道:“虚军师似对此事另有看法,何不说出来让大家仔细参详?”

虚行之道:“若我是李世勣,绝不会冒险截击,只须领水师南下直逼陈留,我们将首尾难顾,进退不得。”

任媚媚道:“陈留现在做足防御工事,又有坚寨锁河,配合飞轮船往返巡弋,只要有一万守军,李世勣休想能在十月前攻下陈留。”

虚行之道:“兵者,诡变之道也。如李世勣枕兵陈留城外,另派精骑绕过陈留,深入我境攻击仍在重建中的彭城又如何?”

任媚媚登时语塞。彭城位于少帅国心脏地带,若给敌人攻占,整个少帅国势将分崩离析,不战而溃。

陈长林道:“这个险仍是值得冒的,假设我军能溃击李元吉的围城大军,等若截断李世民的后路,我们再往东挺进,与窦军前后夹击李世民,李世民只有仓皇退返关中一途,那时李世勣军威胁自解,我们可以安枕无忧。”

宣永摇头道:“李元吉围城军兵力在六万至八万人间,且有高垒深堑可以坚守,我们若心切攻之,必死伤惨重,一旦成纠缠难解之局,而我们则一座城池接一座城池的被李世勣攻陷,实非智者所取,军师之言我们不可忽视。”

寇仲再次面对有关少帅军存亡的重要抉择,不冒险怕坐失良机,冒险的话则可能要把少帅军全部赔进去。以少帅军在陈留二万许的兵力,根本不足应付两个战场的艰苦剧战。由此可见李世民用兵的高明,遣李世勣进驻开封,压得少帅军动弹不得。

此时手下神色慌忙的来报,说道:“发现敌军踪迹,一支唐军在陈留北十里一处山头立营设寨,人数估计在五千人间,该是从开封调来的先锋部队。”众皆色变。

寇仲整个人如入冰窖,脊骨凉浸浸的,有若被人吊悬半空,无处着力。他终尝到李世勣的手段,占尽先机,不以水师张扬南下,却以奇兵潜来,在最关键的时刻兵逼陈留。不用猜也知其水师大军会陆续开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敢分兵洛阳,共享守城军突破南面重围的成果?天策府两大名将是李世勣和李靖,若非后者与他们关系密切,使李世民不得不令他留守长安。倘让他们一并开来前线,来个钳形攻势,他的少帅军会败得更快更惨。可是眼前给李世勣这么耍他一招,登时令他阵脚大乱,攻取襄阳以留退路之计固难以实行,未来的命运更黯淡无光,他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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