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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无相博物馆

诡物收藏家[无限] 水兵洛 5288 2024-04-11 10:17:53

复健的日子平淡到如同拙劣的流水账。

尽管沈吉没有能力全心投入眼前的生活, 可是亲眼瞧着宋丽娟的身体的确大不如前,还要为自己忙里忙外,他便再也没发生过自杀行为, 只是情绪平静到完全不像个真人, 使得大家全对他小心翼翼,态度极不自然。

某天下午, 宋丽娟带着老花镜在床边给沈吉翻阅相册,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这是你五岁生日时, 也是渐渐跟我待熟了,缠着我带你去动物园。结果那么大一个动物园, 你什么都不看,看了大半天猴山。”

望着相片上那个稚嫩到无忧无虑的自己, 沈吉也浮起若有若无的淡笑,却没有吭声。

“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 时间真快啊。”宋丽娟叹气:“其实我以前呢, 不喜欢小孩子, 我跟你外婆讲过很多次, 这辈子绝不会要孩子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她那么喜欢小孩,去没机会看你一眼。”

最近博物馆里的心印都不见了,花林晚也提出告别,关于沈家的一切,都只剩下仍留在那里的旧物, 如果沈吉也选择忘记, 便是真要消失于世界之中了。

宋丽娟轻抚相片:“我很感谢小奈,能让你当你外婆, 把你养大,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幸福的事,现在我也只有一个心愿,盼着你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

她的语气实在真诚,沈吉沉默过一段时间后便道:“我挺好的。”

宋丽娟抬眸看他,又微微笑起来,却没再多说什么。

*

努力锻炼过一个月后,沈吉终于可以正常外出活动了,加之李蜀邀约了好多次,沈吉便跟着他溜达出去,研究起新办公室该租哪里。

跟中介跑过好几个地方,李蜀才终于找到心仪之所,在落地窗外的花园天台上远眺东花,感慨道:“这里真不错,就是有点贵,我得赶紧去拉投资了。”

经历过那么多事,他还怀揣着创业的激情,实属难得。

沈吉站在旁边望着遥远到朦胧的高楼大厦,忽然说:“我投资你吧。”

李蜀震惊:“啊?”

“是之前馆长说我外公留下的钱,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沈吉轻声道,“不过除了给外婆存着养老的部分,其它我也不知道该用来做些什么。”

李蜀哭笑不得:“那也不要随便——”

“不是随便啊,我相信你。”沈吉打断他的妄自菲薄,“就算没有天垣,你还是会成功的,之前的成绩也跟他没关系,他不会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

李蜀愣愣地瞧着沈吉。

沈吉:“怎么了?”

李蜀挠了挠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多少能明白,被控制的感觉不好受。”沈吉态度很平静,“但你从小到大都挺自信的,不要被那个疯子干扰,去做你想做的事。”

说完他又笑:“我的养老钱就靠你了。”

“我以为你不相信眼前的生活。”李蜀小心翼翼地提起,“你能体谅我,我却想象不到你经历那些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你好像变了很多。”

沈吉依然波澜不惊:“我老了。”

是啊,在幻境里度过那么漫长的时间,所有青春洋溢的热情都应该被消灭掉了吧?可是幻境里的一切都无比混乱,又好似不可能让他变得成熟,只能逼他陷入疯狂。

沈吉缓缓将目光移动到天台花园下那遥远的楼底,在幻境中,有很多次他都是靠跳楼穿越的,而今再跳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是进入另一个幻境,还是彻底结束了?

李蜀忽然用力攥住沈吉的胳膊:“你别做傻事啊,你别像楚天琪一样,输给天垣那种怪物。”

沈吉恍然回神,看清他无比恐惧而担忧的脸,脑海中又飘过外婆的降压药,而后松了力气:“我没想怎样。”

李蜀不信,可能其他人也不信,因为失魂落魄的沈吉,从来不伪装自己的破碎。

*

平淡的日子在毫无期待缓慢继续了下去。

从医院出来后,沈吉便跟着外婆回到年画店里,一直休息到次年开春,才返回学校继续读书。

那时已经有整整一百天没再探测到新的心印信号了,特勤部的人员预算开始削减,白尘子也离开实验室返回了美国。

好像所有事情都开始回归正轨,只有沈吉一个人,偶尔暗暗地期盼着那些痕迹不要太快消散,否则就像……江之野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如果说真有什么事变得和过去不同了,还真有两件。

一是沈吉变得会画画了,过去他只是个基本功扎实的好学生,可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后的个人创作渐渐有了灵性,甚至拥有了名气,还没毕业就在东花办起了小型画展。沈吉的大部分作品都和心印与环界有关,也有些是馆长的画像。从刚开始认识时,沈吉就觉得江之野美的像画一样,原来那张脸和那具身体,果真适合待在画里。

“没什么奇怪的,是痛苦教会了你艺术的真谛。”

沈吉在去监狱探望罗佩瑜时,罗老师这样回答。

痛苦吗……

沈吉自己也不清楚,他从来都不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心印消失后,许多涉及心印的嫌疑人和罪犯都通过秘密法令得到了重新评估,吴弥尔已经在沈吉大三那年被遣送回日本,而本该无期徒刑的罗佩瑜因为表现良好,也获得了大幅度减刑的机会。

沈吉没和他倾诉自己的心结,只淡笑着鼓励说:“罗老师,加油,我等你出来。”

完全摆脱了心印的控制后,罗佩瑜已经恢复了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弯了弯嘴角,说出句很多人都说过的话:“阿吉,你变了好多,你让我感觉不再真实。”

事件平息后的几年,沈吉长高了不少,原来仍有些孩子气的眉眼已经完全舒展开了,变得如覆着寒气的淡色玫瑰,只可遥遥远观。

貌似无可挑剔的外表之下,原本那些生动而天真的东西,已经彻底被江之野带走,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吉还是微笑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如果经历那么些还能不改变的话,才奇怪呢,不是吗?”

罗佩瑜没有回答。

除了在绘画方面取得的进步外,对沈吉影响最大的第二件事,就是宋丽娟的身体一日不负一日。之前他总认为是自己让外婆心力交瘁,除了认真读书,大部分时间都在年画店里陪着她,可无论怎么调养,宋丽娟的健康依然像被神明抽走了似的,怎么也难救。

面对外孙的担忧与崩溃,宋丽娟安慰:“其实我年轻时身体就不好,是养了你之后才好起来的……那时沈奈跟我保证过,只要我能好好照顾你,就可以一直无病无灾的生活,起初我当然觉得,是她牵挂你才故意那么说的,可从后来看,沈奈还真有什么法子吧?”

沈吉少见地有些情绪波动:“如果真有那种法子,我也可以找到,让您好起来。”

宋丽娟笑:“不能这么想,不该困扰着人类的都消失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也许沈奈的力量也一并消失了,就像你再也进不去博物馆的那间屋子一样。”

沈吉想到依然不复存在的收容室,心情难以形容。

为了延续宋丽娟的生命,他花了很多钱和很多精力,用尽了人脉与人情,却也只留了外婆六年。

宋丽娟离开时恰逢沈吉二十五岁生日,他刚带她从日本看画展回来,老人就在年画店的睡梦中安静地离开了。

其实无论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多久,沈吉大部分时间都会感觉一切虚无,好似自己仍被困在环界里没有返回现实,直至宋丽娟的死,让他在痛彻心扉中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沈吉才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现实,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办完丧事后,沈吉带着骨灰去了游乐场附近的小山坡。那里的野草和野花早都荒芜了,再也没办法闻见属于馆长的味道。本该亮着霓虹灯的游乐场也变得一片黑暗,据说市政府终于决定将这里拆迁,盖上新的公园。

坐在空洞的黑夜之中,沈吉终于还是崩溃地哽咽了出来。他自己心里明白,不愿意承认现实,就是不愿意接受馆长回不来的结果,可是……江之野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吧,否则,他不会在外婆去世的时候,留自己一个人面对的。

这是沈吉离开环界后第一次流泪,终于失去控制的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他死死地咬着牙关,感觉嘴巴里好像有股血腥气,却不敢放松力气。

他不想崩溃。

可是……江之野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一定会回来吗……

正无声地哭到几乎耳鸣之时,身后意外地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害我找了一晚上。”

沈吉怔愣回头,瞧见骆离爬上山坡走了过来,不由眉头轻簇。

心印消失后,喜福会算是彻底解脱,开始专心发展高科技产业,所以这位表哥过得比谁都要舒服。他提前毕业后,又去欧洲留学,听说最近回港岛总部开始担任要职,前途一片大好,简直是活生生的霸总模版。

骆离依然嘴上不饶人,拿着手机靠近后便哼说:“原来是躲在这哭啊,干吗这么可怜?”

两句打岔,又让沈吉恢复了冷淡的神情:“我外婆去世了,难道我该笑吗?”

“对不起,飞机晚点了,又赶上堵车。”

骆离放缓语气,递过个手帕,想伸手拉他起来。

沈吉没接,自己站起身:“没事,早就跟你说不用来的。”

“那怎么行?好歹我也吃过几顿老人家做的饭。”骆离见他要走,立刻跟在旁边,“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沈吉抱着骨灰盒默默迈步。

面对沉重的生离死别,骆离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一直走到马路边,才借着路灯看清沈吉的模样,叹息说,“你再瘦下去就该消失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沈吉勉强笑了下,走到车边,把骨灰盒稳稳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道:“谢谢你跑了一趟,我外婆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骆离追问,“虽然画画很自由,但多少也该做点其他事,多接触接触人。”

沈吉对未来没有太多期待,只回答:“再说。”

“跟我回港岛吧。”骆离忽然很认真,“我来照顾你。”

这话终于让沈吉看向他的眼睛,觉得好笑似的:“照顾我?”

骆离态度直接:“你想过什么生活,想做什么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会努力让你活的高兴一点的。”

“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误会了?”沈吉前半句语气轻松,转而又冷淡下来,“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实现不了。”

骆离有点没好气,拧眉说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哈,干吗讲这么纯情的话?”沈吉反应平静,“再说和那没关系,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不顾骆离的阻拦,直接开着车走了。

东花的夜依然流金溢彩,明灭的光照在沈吉的脸上,让他迟迟地发现,原来方才那么痛苦的泪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干涸了。

眼泪当然会消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会消失。

但为什么……每每想起江之野时几近窒息的痛,却从来无法产生任何变化呢?

沈吉无声地驶入了东花的夜中。

*

随着宋丽娟的离世,年画店也失去了它应有的生机,如今沈吉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花林晚恢复正常时,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再种花了,以前江之野让沈吉去和外婆学种花,这几年确实学了不少,但人一没,就真的种不了了,因为看着花开花落,便会不断地想起从前的日子,那种感觉实在难熬。

之后,他开始沉迷装修,把江之野之前买的那个大平层全部重新拆了,亲自画设计图、亲自挑材料,甚至亲自上手干活……好像可以用无比繁琐的事情填满空洞的生活似的。房子从冬天装到夏末,当他终于等到空气达标,抱着呆呆住进去后,又是冷风渐起的日子了。

天真的猫咪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圈,最后心安理得地在阳光中舔起了毛。

沈吉安静地望着它,忽然又有种想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这感觉很久不曾出现,结果仍未曾消失。

时间过得好慢啊,但流动如此缓慢的时间,也足足过去了七年。

呆呆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溜达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沈吉捞起猫咪抱住它说:“我想外婆了。”

呆呆喵了一声,用小脑袋靠住了他。

*

新年前后,沈吉去了趟北海道。他当然没靠近获麟出现的那座山,也没住进曾和馆长住过的酒店,只是找了间还不错的民宿,每天喝喝小酒、泡泡温泉,来了精神就画两天画,心烦了就一连睡上二十个小时,依然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某日大雪纷飞,他在居酒屋里独自发呆,酒喝了两杯,面前的食物却没怎么碰。

正要再倒酒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却把酒壶拿走了。

沈吉疑惑侧头,望见个稍显陌生的年轻男人,努力想了想,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找我有事?”

来者是吴弥尔,三年前他被遣送回日本,如今应该已经自由了。

看样子,这家伙被心印搞得一团糟的身体好了很多,至少看起来像个健康的人类。不过听秦凯说,吴格予的状况却不怎么样,可能要步吴家人的老路,没几天活头了。

吴弥尔哼了声,坐到沈吉身边:“你来这干什么?缅怀过去啊?”

说也奇怪,心印消失后,那些剑拔弩张的关系变得毫无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也便自然而然变了味道。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纷争本来就和他俩没有关系,他们都曾是受害者。

沈吉抢回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着不讲话。

“你现在……就每天这么混着吗?”吴弥尔眉头紧簇地打量沈吉,“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老这样啊。”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正常,被他讲却古怪的很。

沈吉有点微醺,眯着眼睛嗤笑了声,眼神却是冰冰凉凉的:“不然呢?我该有什么宏图大志,你帮我规划一下?”

吴弥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口嘲讽:“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是去自我的人,恋爱脑有什么意义?”

“男人?”沈吉小声嘟囔了句,“江之野不是人。”

酒意带来的绯红让他白皙的面颊有了几分血色,明明该是憨醉的神态,表情却清醒到令观者揪心。

吴弥尔想不明白:“至于那么爱他吗?其实你们也没认识多久啊。”

“爱……吗……”沈吉说不出什么浪漫笃定的话,最后只回答,“你不懂。你找我到底干吗?”

吴弥尔呵了声:“不干吗,只是听说你来日本了,多少想见一面。其实我还挺关心你过得怎么样的。”

沈吉不禁笑起来:“馆长以前跟我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吴弥尔无语地看他半晌:“我羡慕过你……但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有点可怜你,可惜我也没办法让你好起来。”

“怎么才叫好起来呢?我不知道。”沈吉喃喃自语,“怎样才算是好好生活呢,我也不知道。”

吴弥尔拿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吉盯着空气说:“现在我猜着,江之野离开之前,已经知道是这种结果了,所以他才给我留了房子和钱,那是他所能理解的,一个人类安稳度日所需要的东西……可是,我宁愿没钱,什么都没有,还在勤勤恳恳地打工,还住在我的小卧室里,每天吃外婆做的饭,我想让一切恢复当初……”

吴弥尔并没有撒谎,他望着沈吉的眼神里,最深重的东西就是同情。

沈吉苦涩地嗤笑:“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我只能接受现实。”

其实来之前,吴弥尔准备了很多话来劝他,可现在却完全不想多说了,他举起杯子和沈吉碰了碰,将微辣的酒一饮而尽,最后道:“医生说,我哥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也想接受现实,你教教我,难不难?”

*

东花的春风总是吹的很早,沈吉过完春节就回来了,他在旅行时积攒了点力气,回来后主动去面试了个画展管理人的工作,打算多接触下社会。

虽然沈吉没什么工作经验,但对美术作品的理解和非常吸引人的外表还是让画廊老板欣然录取,这样以后就可以认识些艺术圈的男男女女,多些事情做吧?

不知道忙起来之后,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会不会好过一些。

由于车被送检了,沈吉便进了地铁站。等地铁的时候,他想起最近又有卧轨自杀的新闻。

其实如果活得太痛苦了,自杀是一种很轻松得逃避,只是那些幸福的人无法认可。

沈吉对着黑洞洞的地铁轨道垂眸轻笑:我再努力一下,活到三十岁好不好?要不然,就活到给呆呆养老送终的那天……更漫长的未来,就真没办法想象了。大家都在朝着什么目标努力的活着,可是活着本身,真的很有意义吗?

胡思乱想时,地铁呼啸而来。

沈吉无精打采地走了上去,转身朝着门外叹了口气。

可就在门关上的一瞬,他忽在进站的人流中瞥见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再想看清楚点时,地铁却已经开了。

沈吉石化在原地。

是看错了吗?还是脑子太乱产生了幻觉?

不,不会看错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

迟一步回神的沈吉把手从牛仔外套中抽出来,急着想让地铁停下,转念又意识到那是天方夜谭,才心急如焚地凑到门口,试图第一时间在下一站下车。

没有看错,不会看错吧?

沈吉望着自己在玻璃上的惶恐倒影,简直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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