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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当炮灰男配捡到剧本 姜鱼 7428 2024-02-07 11:41:53

铁索桥对面有几座被大雪埋没的废弃建筑,笔直陡峭的千重石梯从正中间穿过,直通山顶的宫殿,然而此刻,容无端就站在石梯下。

云灼然和心魔并肩走到容无端面前,云灼然苍白的脸上一片冰冷,他握紧诛魔剑,望了眼山顶那座宫殿上直冲云霄的金红光柱,目光缓缓往下,落到容无端那张含着笑意的脸上,一双黑眸中涌上极其明显的杀意。

“容无端。”

容无端微笑道:“没想到,他们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你送到我面前。殊不知,你来了,也只是白费功夫。我说过,你们本可以利用剩下的这点时间与云沛然好好叙旧,可惜,你们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云灼然手中诛魔剑的剑锋一转,冷声咬牙道:“容无端!”

容无端笑应:“你似乎很愤怒。也是,你这一路过来,每一关都会失去一些同伴,愤怒是应该的。”

听到同伴二字,心魔眉梢微挑,按住云灼然握剑的手,上前一步,“蓬莱仙和陆羽他们怎么样了。”

云灼然冷冷望着容无端。

容无端仍笑得从容,轻描淡写道:“他们?当你们走过百妖塔时,百妖塔就不再被天衍宫的结界守护,他们,自然是随这天地毁灭了。”

云灼然眼底怒火上涌,不再忍耐,他双手紧握在剑柄上,心魔看在眼里,也没再阻拦。剑锋起,金光闪过,浩然剑气震荡八方,剑下却劈了空,容无端的身影在诛魔剑斩落的那一瞬间忽然化作虚影消失了。云灼然眉心紧紧拧起,抬头望向石梯上方,果真见到一道着黑白道服的高瘦身影。

容无端放声大笑,透出浓浓的嘲讽与挑衅,“想杀我?来吧,让我看看,顾神枢的剑够不够锋利。”

云灼然提着诛魔剑冲了上去,身后红衣少年化作黑雾消失,转瞬后在他身侧出现,如影随形。

容无端抬手接下了这一剑,毫发未伤,就轻而易举将其反推开。云灼然飞身落回石阶下时,明红残影已落到容无端身后,红衣少年现身的那一刻,容无端照样不紧不慢地拍出一掌,心魔身体后仰避开,周身涌现黑雾,容无端见他是要逃走,五指收紧掌握成爪,往前一步朝红衣少年抓去。却在这时,红衣少年飞快侧身让开,载着凛然金光的诛魔剑替他迎上了容无端!

云灼然和心魔合力,将容无端从石梯逼退到下方雪地。

剑光斩断风雪,黑雾形影相随,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牢牢锁住容无端。

几次交锋之后,容无端渐渐习惯对方没有留给他任何休息间隙的攻击节奏,开始反击,云灼然和心魔先后被逼退,他们占据优势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盏茶,云灼然不甘心就此后退,他知道手上的诛魔剑很锋利,战斗时就仿佛顾神枢还在一旁相助,他方才还没有使出太阴真火,他没尽全力,还不算输,但他还是拉着心魔后退了。

心魔一向很听话,退到安全范围后,面上露出困惑之色。

云灼然看着对面的容无端道:“不对,这不是容无端的真身,他不应该在这里……”云灼然仰头望向山顶的金红光柱,心下恍然,“顾神枢说就是那里,容无端献祭天地创造新世的阵法所在,他的真身一定还在那里,这不过是分|身,他在拖延时间!”

心魔惊道:“那我们快上山!”

云灼然点头。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远处的容无端,带着心魔跑向石梯。

容无端看到他们往山上跑,神色微变,飞身拦在他们面前。

云灼然和心魔不得已停下,相视一眼,默契地向容无端发起攻击,试图像先前那样将他从石梯上逼退,奈何容无端硬是挡在他们面前不退,边斗边笑,“你的确很聪明,难怪顾神枢宁死也要成全你。但即便我只是一个分|身,拦下你们,也足够了。”

云灼然知道对方是在激怒他,他没有心情再跟这个分|身纠缠。山顶的金红光柱溢出越来越重的威压,手握诛魔剑,他竟清晰地感觉到天地在面临被摧毁时发出的哀痛的求救信号,此刻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诛魔剑剑身覆上一层浅金灵力,更加决绝地斩向容无端。

心魔也默默地拼尽全力,在云灼然再一次被容无端打飞出去,倒在雪地上后,心魔眼里略过一丝纠结。等云灼然再提剑回来,剑锋对上容无端时,漫天黑雾飞快织成牢笼,将容无端困在其中,做完这些后,心魔脸色微微泛白,双眼被血色填满,他缓了口气,转身却将云灼然往石梯上推去。

“哥哥,走!”

云灼然握住他的手腕,就带他往山上走,“好,我们……”

话未说完,云灼然的手被推开了,他顿了下,回头对上心魔猩红的眼瞳,云灼然这才知道能暂时困住容无端,心魔是耗费了多少心力,他忽然想起蓬莱仙、陆羽还有顾神枢,心中感到一丝不安,手又伸向心魔。

心魔握住了他的手。

云灼然暗松口气,扯起唇角笑了笑,“蔚然,我们走吧。”

“哥哥。”

心魔双手握住云灼然的手,有什么东西从他掌心流到云灼然手中,凉凉的,带着浅金的光芒。

云灼然忽然明白过来,眼圈泛红,却没法将手抽出来。他双眼蒙上雾气,紧抿着唇看心魔,眼里有几分怒火。而心魔一双血红眼瞳直直看着云灼然,也没舍得眨一下眼睛。

“哥哥,其实我早就知道,没有我在你身旁,太阴真火是不完整的,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可以将火核还给哥哥。”心魔眨了眨眼,抿唇露出乖软一笑,就跟他往常撒娇时那样,声音却像在哄孩子一样轻柔,他道:“哥哥先去吧,我马上就能追上来了。”

云灼然声音嘶哑,宛如哽咽,“不要,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吗?”他感觉到心魔所说的火核进入他的身体,他体内的太阴真火顿时沸腾起来,他就知道心魔说的是对的。可他不要心魔留在这里,他不想一个人走。

“我记得,但是这里总要有一个人拦住容无端的分|身,我也想帮哥哥做一些事,最后一程,我送哥哥。”心魔抬手轻轻擦过云灼然眼睑,笑道:“哥哥放心啦,不过是一个分|身,我很快就解决完,上去找你了。”

心魔指腹沾到一抹湿润,手不由僵了一下,但他没有揭穿云灼然,而是冲云灼然笑得格外轻松。

“我们先走,也是一样的!”云灼然快速眨了眨眼,敛去眸中水光,用力抓住心魔的手不放。他知道心魔做的是对的,可是他不想这样。谁都可以扔下他,只有蔚然不可以!

“他会追上来的。”心魔瞥向被黑雾牢笼困住的容无端,心知已快困不住对方,他拉着云灼然的手将人带到面前,一手按在云灼然后颈,垂眸吻向他湿润的眼角。云灼然不自觉闭了闭眼,便听见心魔轻声承诺道:“哥哥,我保证,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心魔轻捏住云灼然耳朵上的晶透耳饰,笑着提醒:“哥哥忘了吗,我们还有灵犀法器,我可以随时赶到哥哥身边,也可以一直跟哥哥说话。哥哥若不放心,可以回来找我。”

云灼然握住心魔的手一僵,心魔趁机掰开他用力到指节泛白的手指,便将人一把推上了石梯。

云灼然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跌落到青石石阶上,心魔也差一点没忍住冲过去扶住他,刚伸出手又及时收了回去,他挤出一个温软的笑容,转而向云灼然摆了摆手。

“哥哥快去!说不定你比我更快,解决完上面的事情之后就下来接我了。”心魔定定看着他,“哥哥,快去吧。”他差一点就笑不出来了,原来送哥哥离开,他做不到像顾神枢那样洒脱,他还是好舍不得哥哥啊。

云灼然深深望了心魔一眼,最终哑声应道:“……好。”

他握紧诛魔剑,泛红的双眼仍不舍地看着心魔。

“你一定要来。”

心魔这次是真的笑了,认真点头,“好,我一定来!”

云灼然咬咬牙,背过身往山顶上走去,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但回头,就再也不想上山了。

可若没有人去阻止容无端,容无端的计划就会成功,到那时候,容无端也不会放过他和蔚然,顾神枢的魂飞魄散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云灼然喘了口气,抓着诛魔剑近乎狼狈地快步往山上跑去。石梯下的心魔目送着那道清瘦的白衣身影在昏暗中渐渐远去,才不舍地收回心疼的目光,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血眸一转,神色冰冷而决绝地看向容无端。

这条石梯足有上千级,走到小半的位置就不能再御剑了,云灼然一步步地往上爬,发带不知何时掉了,霜白发丝凌乱的披散在白衣上,他没有去管,只专注爬石阶,忽然听见耳朵上的灵犀法器传来一声闷哼,隐约中透出几分痛苦,俨然是心魔的声音。

云灼然顿了一下,边往上爬石阶边捏住耳上耳饰,语调急迫难掩慌乱,“蔚然!你怎么样了?”

法器的另一端没有人回应,云灼然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往山下瞥了一眼,他已经走过了一半石阶,快到山顶,离铁索桥也很远了,加上光线太暗,他看不到心魔在的位置。

“你就这么放心,把这小家伙扔下,就不怕我会杀了他?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一道声音在石梯上响起,云灼然看不到人,但他知道这是容无端在跟他说话。这是容无端的地盘,即便他此刻无法抽身拦住他,他要让云灼然听到他的话,也是轻而易举的。云灼然没有理他,只捏着耳饰,仍旧一边爬石阶一边着急地呼唤心魔的名字。

终于,他听到了心魔的声音。

“你好烦……”

声音显然有些虚弱无力,云灼然怔住,没再往前走,即便明知对不起顾神枢,他还是有了退意。

紧跟着,心魔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刚刚的话不是跟哥哥说的,哥哥不要误会。我是说容无端,他真的好烦,哥哥,我没事。”

这次心魔的声音有力许多。

云灼然眉心紧皱。

心魔又说:“哥哥,接着走。”

在心魔的提醒下,云灼然才发现自己已然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照心魔说的,接着往上爬,一边跟心魔说:“我快到了,还差一点。”

“哥哥真棒,哥哥累不累?”

心魔还有时间说这么多话,云灼然忍不住去猜,他现在是不是躲在了哪个角落里,一边暗中给容无端添麻烦缠住他,一边跟自己说话?

想到那个画面,云灼然紧绷了一路的心弦放松了些许。

“还好,没有很累。”

“辛苦哥哥了。”

云灼然顿了顿,“没有。”

分明拦住容无端分|身的是心魔,辛苦的那个人该是心魔。

云灼的步伐轻快了许多,“我快看到山顶上的宫殿大门了,蔚然再等我一下,千万不要正面跟容无端为敌,尽量找地方躲起来,等我解决了上面的事,很快就能下来找你。”

“好,我相信哥哥。”心魔笑了一声,声音有些闷闷的,颇为沙哑,“哥哥放心吧,我现在很好。”

云灼然听他语调还算精神,便放心了许多,“我也……”

“你这么骗你哥哥,会不会不太好?”容无端的声音是从石梯上方传来的,他打断了云灼然的话,接着笑道:“其实这个小家伙现在一点也不好,云灼然,你还不回来救他吗?”

云灼然心头一紧,面色冷了下来,仍旧往上走,只捏着耳饰问心魔,“蔚然,你听到了吗?”

“哥哥别听他胡说,我……”

心魔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灼然再侧耳倾听,只听到一声急促且压抑的咳嗽,他心头一紧,急道:“蔚然,你怎么了!”

石梯之下,心魔倒在一处雪堆之上,衣衫和发丝沾满了雪,他的脸色很难看,嘴角挂着一抹血丝。

容无端施施然地向他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嘴角笑意似在嘲讽,“还要再坚持下去吗,小家伙,你拦不住我,还是尽快叫你哥哥回来吧,至少……你们还可以死在一起。”

云灼然并未错过容无端的话,回音还在黑漆漆的石梯四周回荡,他知道容无端是故意让他听到的,他也确实如容无端所愿不再往前了。

到了此刻,云灼然心中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也许还有几分他不愿承认的绝望,他不想再往前走了。

“蔚然,你受伤了。”

云灼然的语气很肯定。

心魔从雪地上爬起来,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水,他朝容无端嗤笑一声,他按住耳朵上的法器,分明血红双眸充满戾气,声音却极温柔。

“没有的事。哥哥,我现在要先去解决容无端的分|身了,你只管往上走,不管容无端说了什么,只要我没有跟你说话,你都不要信。”

容无端挑起眉梢,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狼狈的红衣少年。

心魔没再说话。

云灼然再问心魔什么,他一概不回应,他似乎封住了法器的交流功能,云灼然没再听到他的任何声音。云灼然站在石阶上耽误了一阵,犹豫须臾,望着山顶上的金红光柱,到底还是听心魔的话,接着往山顶上走。

他再往上的每一步都极沉重。

容无端没有再说话,心魔也没有,在这片泛红结界覆盖的黑暗下,这条石梯安静得有些过分。

云灼然心中的恐慌随着时间无限扩大,他为先前的不理智懊悔,也随时都想退回去,他害怕听到心魔方才跟他说的话会是最后一句。

可是心魔让他往前走。即使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云灼然往上走的每一步,都在跟心魔说话,否则,他不知该如何让自己接着往上走。

“蔚然,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信心能发财容无端,等我到了山顶,我真的可以阻止容无端吗?”

“我只有一个人,一把诛魔剑,太阴真火……这些,真的能让我杀死比顾神枢更强的容无端吗?”

“蔚然,若你在就好了。”

“我数了一下,前面好像还有三百级石阶,我快到了。”

“蔚然,我有点害怕。”

“蔚然,你还在吗?”

三百级石阶缩减到一百级、五十级。云灼然这次真的看到了山顶宫殿的大门,他离那道金红光柱也更近了。此时,他再往上走的每一步,都在顶着极沉重的威压,他的脊背一直是挺直的,膝盖也没有弯下去过。

但是……

“我好累……蔚然,我累了。”

云灼然咬紧牙关往上爬,诛魔剑和太阴真火给予他抵御威压的支撑,他口中还是尝到了血腥味,他将涌至咽喉的血液咽了回去,声音艰涩地说道:“蔚然,这条路好长啊。”

这一路上都没有得到回应,现在自然也不会有。云灼然心里清楚,他垂下头,最后二十级石阶,他极艰难地往上爬,他的骨骼发出了抗议的声响,血液也在翻涌,太痛了……

云灼然深呼吸一遍,如灌了铅的双腿再一次踏上上一级石阶。

“哥哥,蔚然还在。”

云灼然往上的步伐猛地顿住,低垂眼眸中悄然闪烁着的晶莹水光充满惊诧,听到心魔声音的那一刻,他彻底呆住了,完全忘了回应。

“哥哥到哪里了?”心魔的声音比先前虚弱很多,但他身旁是安静的,应该是没有人再打扰他了。

云灼然失血的唇瓣抖动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还有十五个台阶,就要到了。”他这才回神,急忙追问:“蔚然,你怎么样了?你受伤了,我回来找你吧!”

“别,我来找哥哥吧。”心魔的声音也有些着急,似乎也怕云灼然快到了却要放弃,他咳嗽了一声,安抚道:“哥哥放心,我现在很安全,我把容无端的分|身吞了,我很厉害吧?哥哥不要担心我了,我现在肚子有一点涨,休息一下,就会上来找你了。”

云灼然半信半疑,“真的?可是蔚然,我看不到你。”

“哥哥能听到我的声音,不是吗?”心魔笑了一声,“哥哥,往上走吧,完整的太阴真火和师父仙骨祭炼的诛魔剑可以助你除去所有妖魔,我只是一时走不动,等我休息好了,很快就来了,说不定哥哥到时候都已经完事了,还会觉得蔚然是在偷懒。”

“不会。”云灼然断然道,他知道心魔现在的情况一定很不好,可仅剩下的十几级石阶,他还是顶着威压往上走去,他咬着牙咽下所有痛苦。约莫是看到了希望,这条路似乎也不那么长了,最后十个石阶他走得比之前的每一个石阶都要轻松,因为心魔在跟他说话,絮絮叨叨的,走上最后一个石阶时,压在他身上的威压骤然散去。

心魔便在这时说:“哥哥,我还没好好看过蓬莱,蓬莱是什么样子的,跟蓬莱仙的仙岛是一样的吗。满山玉枝,遍地红花,还有古朴的木楼……上次上岛太匆忙,我只远远看了一眼,都不知道哥哥小时候是不是就住在那里。哥哥,我好想去看看啊。”

云灼然松了口气,望向山顶上的宫殿,他恢复了力气,面无表情地提着剑往门前走,声音很温和,“是在那里住过,等回头找到蓬莱仙,我们就回去。蓬莱仙说,他给你布置了一个房间,就在我的房间隔壁。”

“我不要。”心魔拒绝道:“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云灼然走到宫殿门前,“好,我们就住在一个房间。”他推开紧闭的大门,大殿里的灵光溢了出来,里面果然有一座正在运行的阵法,一个人盘腿坐在法阵中心,金红色的光柱从阵法上空穿透屋顶,直冲凌霄。

心魔约莫也听到开门的声音,他问:“哥哥,到了吗?”

云灼然目光冰冷地看着大殿内阵法中心的那个人,“到了。容无端的真身就在阵法中心,这个阵法即将完成,不过也很容易被击破。他的真身看起来,让我感到一些意外。”

到了此刻,云灼然心中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退回去。容无端的法阵确实很完美,他找不到任何漏洞,但也因为是最后的关键时刻,像容无端这样将自身当成中心阵眼的,但凡他出一点意外,整个阵法都将停摆。

诛魔剑、太阴真火能不能杀死容无端,云灼然不清楚,他知道,只要他动手,这个阵法停下就够了。一旦失败,容无端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重启阵法,而到那时候,即便云灼然不在,也还有后人会识破他的阴谋,找到他,并且彻底破坏他的阵法。

心魔的语调有些好奇,“哥哥,他的真身长得很奇怪吗?”

云灼然目光肆意地打量着坐在阵法中心的那个身着黑白道袍、仅有六岁孩童体型的人,这孩童眉心那道金红火印证明了这就是容无端。

云灼然勾了勾唇,毫不留情地讥笑道:“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没想到,他的真身这么小。”

心魔也笑了,但笑着笑着,便遏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蔚然?”

云灼然心下一紧。

在此时,阵法中心幼童体型的容无端睁开双眼,约莫是听到了云灼然的嘲笑,他的眼神带着难掩的怒意,他没有张嘴,殿中仍响起一道声音,语调虽冷,却是孩童稚嫩的声音,他道:“你竟然真的到了这里。”

与此同时,蜷缩在石梯之下的心魔止住了咳嗽,他松开捂住嘴巴的手,瞥了眼手心上几乎发黑的血水,不以为意地放松身体,躺在了石阶上,望着天上飘下的悠悠细雪,他任由身上的黑雾一点点散去,嘴上同样是无情的嘲笑,“难怪总爱做创世神的美梦,原来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

容无端应该是听到了心魔的话,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蔚然再等等,我很快就好了。”

云灼然提着诛魔剑走到法阵边缘,他看到容无端眼瞳收缩了一下,心中已是了然,“难怪你那么怕别人知道你的藏身之处,还在外面布置了那么多难关,原来,你将自己困在了阵法中心,你的真身根本无法离开阵法,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你的真身,一旦让人察觉,危险的人,就该是你了。”

心魔一边听着云灼然跟容无端说话,一边看着身体上的浅淡黑雾溢散,素白指尖是最快变得透明的,他没怎么在意,只笑着应和云灼然,“哥哥,你找到办法阻止他了吧。”

云灼然握紧诛魔剑,“找到了。”

倾尽全力,或许拼了他这条命,他就有机会破坏这阵法。

“蔚然。”

云灼然漆黑眼底略过一丝柔和光芒,他轻轻捏了捏耳朵上的耳饰,心魔便感到自己的耳朵似乎被人捏住了,很轻,他不禁沉浸其中,舒服得微眯起眼睛,笑应,“哥哥。”

“等等我,我来找你。”

心魔捏了捏半透明的指尖,苍白眉眼微微一紧,露出几分苦恼,“好。哥哥放心,我也快来了。”

云灼然重新握起诛魔剑,召出太阴真火覆在剑身上,完全无视阵法外围的威压,一步步向阵法中心的容无端真身走去。他神色坚定,眸中只有浓浓杀意。容无端瘦小的身体动了动,眉心的火印也微微皱了起来。

“云灼然。”容无端沉声道:“我可以放过你,还有那个小家伙。你应该知道,那个小家伙伤得很严重,没有人能救他,但只要我成功创建新世,成为天道,我就能救他。”

云灼然按住了耳朵,没让心魔听到这句话,他知道心魔伤得重,不过他很快,也许也要死了。

没有他,心魔也会消失。

生同衾死同穴,足够了。

容无端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脸上露出慌张之色,他急道:“你杀了我,阵法照样运行!我为了准备这个阵法,已经付出了所有,怎么可能留一丝破绽让人破坏?云灼然!我可以帮你复活顾神枢、云沛然、可以帮你将蓬莱仙和陆羽放出来!只要你助我……”

“够了。”

云灼然双手握剑,声音淡漠,“我现在,只想杀你。”

容无端的脸色一沉。

云灼然没有心情听他说话,他只知道他终于找到杀死容无端的机会,他不会再让这个机会溜走。

心魔压抑得极轻柔的嘶哑声音同时默契地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哥哥要记住,蔚然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哥哥。”

云灼然心头酸涩,“我也是。”

心魔低声一笑,抬手接了一片雪,又眼睁睁地看着雪花穿过掌心,慢慢悠悠地落到了石阶上。

完整的太阴真火与顾神枢仙骨祭炼的诛魔剑终于完全融合,云灼然眸中略过一丝寒意,剑锋冷冷一转,霜白长发与雪色衣摆无风自动。

容无端在继续阵法和保护自身之间踌躇许久,最终选择后者,然而在他准备抽身之际,诛魔剑已载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太阴真火而来!

“云灼然!”

容无端咬牙喊出云灼然的名字,顾不上暂停的阵法能否更完好的保存下来,为了保命只得飞快掐诀抵御来势汹汹的太阴真火和诛魔剑。

山顶的宫殿骤然亮起一阵柔和的浅金火光,一股灵压降了下来,满天的风雪停在半空,时间仿佛也停了下来,最后,金红光柱消失了。心魔看着,嘴角扬起极虚弱的一笑,艰难地抬手按在耳朵上的灵犀法器上。

当一切恢复平静时,阵法崩溃,容无端倒在了大殿中央,诛魔剑无情地穿过他的胸口,而太阴真火早已席卷大殿,吞没了他的神魂。

冰冷的浅金火光由极盛变为黯淡,火海消失,留下一地星星点点的余火,诛魔剑裂开缝隙,哐当一声,在完成它的使命后断成两截。

大殿中唯一还站着的白衣人清瘦的身躯摇摇晃晃,花了一些功夫才站稳,他看着狼藉的大殿,轻轻一笑,脚步趔趄地转过身,走出这座大殿。血水从云灼然这具过分透支灵力且伤势严重的身体里溢出,他随手抹了下嘴角,扶着门踏出门槛,走向石梯。

心魔还在山下等他。

纵然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疲惫与痛苦,云灼然还是想下去找心魔,最后见他一面。道还没走到石梯,云灼然便倒了下去,他极艰难地翻过身,面朝上,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天衍宫的结界随着容无端的陨落渐渐消失,天外流火再无阻碍地落到这座雪山上,火光擦过天际,映在云灼然的眉眼,衬得一张惨无血色的脸极其苍白。

云灼然没有力气了,他咬破舌尖,借这微末的痛楚唤回了一丝清明,趁着还有最后一丝清醒,他摸向耳朵上的灵犀法器,未料那小耳饰却先掉落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碎了。

他愣住了。

“蔚然……”

云灼然心中还是会有遗憾。

忽地,一缕极浅淡的黑雾缠上指尖,云灼然顿了下,眉眼一弯,无声一笑,便将这一缕小小的黑雾与破碎的灵犀法器一起放到怀中。

一道道天外流火坠落到雪山上,光影刺目,恍惚间,云灼然仿佛看到石梯上走上来一道少年身影,红衣灼灼,分外熟悉。那红衣少年向他走来,在他面前俯身,轻轻抱住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灼然总觉得听到了心魔的笑声。

他说,哥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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