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万仙大会时,拟定有修士之间的跨门派比试,否则也不会借用云山学院这个偌大的演武场,召来各家的许多弟子,不料浮空令横空出世,曾经万众期待的比试最终被正道一众门派一致放弃。如今各家不是关起门来数着自家弟子有幸得到的浮空令,就是想方设法要得到一枚浮空令,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万仙大会?
同时,蓬莱那边也关起大门谢绝来客——审问心魔。
心魔在万仙大会即将开始时甩开宋韶偷跑的事还没完,云灼然回到客栈, 第一时间就是训他。
谁知心魔理不直气也壮,“因为有魔修约我出去啊。”
云灼然沉吟须臾,摘下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蓬莱仙和宋韶几人无不是“我不信你在骗人”的表情。
心魔对他们撇了撇嘴,就要扑进云灼然怀里撒娇,却让一根细白的手指抵住额头推回去。
“先说清楚,什么魔修。”
来历不明的魔修约心魔,心魔居然也敢跟过去?
若不是因为万仙大会,云灼然不会忍到现在,他养的这只心魔胆肥了,明知是陷阱还往里钻?或者是他的心魔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他给再多吃的,也比不上外面的魔修?云灼然也是纳闷,他没饿过心魔吧?
心魔捂住眉心红艳艳的魔纹,见云灼然真的生气了,这才乖乖解释,“是上次在沈家祠堂闻到的魔气,今天来送茶的道童就是那个魔修魔气所化的分|身,虽然不知道他约我出去干什么,这不是不吃白不吃嘛……”
说到最后,心魔声音越来越弱,心虚低头。围观的蓬莱仙几人皆是一言难尽的神色,宋韶更是无语凝噎,就为了一口吃的,小岛主就偷跑了,还给他定身足足一盏茶功夫!
这是得多馋啊!
不过说起沈家祠堂,当时也在场的宋韶为了将功折罪,忙追问心魔,“小岛主说的上次,可是我们去沈家探望沈灵枢,而你偷跑到沈家祠堂被沈家家主发现的时候?”宋韶句句属实,转向云灼然惭愧拱手,“此事是宋韶疏忽,忘了向少岛主禀报。”
云灼然道:“还有这事?”
心魔瘪嘴道:“可是那天哥哥也没有问啊……”在云灼然越发冷淡的眸光下,心魔委屈地捏着指尖说:“我也忘了,不是故意不说的。”
云灼然道:“我还没有开始说你,不用这么快委屈。”
心魔闻言一愣,耷拉下脑袋,嚣张气焰随之悉数熄灭。
云灼然默默摇了摇头,跟宋韶说,“说说那日的事。”
少岛主的吩咐宋韶怎敢不听,让他仔细说说,他就不敢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包括心魔不知在沈灵枢身上放了什么,和心魔偷跑到沈家祠堂被沈复当场抓到。他说的越多,云灼然还没什么反应,心魔就在瞪他了。
顶着小岛主血红眸光的注视,宋韶硬着头皮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清楚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当时沈复的态度并无不妥,小岛主……小岛主却说什么东西很香,我怕沈复追究,当场就带小岛主离开了。”
蓬莱仙好奇地问:“小蔚然刚刚是说,沈复家祠堂里有魔修,这次还化出分|身,跑到云山学院来约他出去,结果反被他吃了?这都什么,小蔚然,你真的没有撒谎吗?”
心魔转过来瞪蓬莱仙,“我才不会对哥哥撒谎!魔气化身跟沈家祠堂里的魔气是一个味道不会有错,是他先要打我,我才吃了他的。”他说着可怜兮兮地跟云灼然告状,“而且他还说,不让我回来找哥哥了。”
云灼然面色一顿,倒是少了几分严肃,眸光却很冷。
“沈家怎会有魔修?”
蓬莱仙也道:“沈复这人,我出蓬莱后曾接触过几次,没发现他身上有魔气。他对所有人都很客气,也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巴结我。宋韶打听过,据传他除了有些清高,偏宠大儿子沈灵枢外,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脾气不错的老好人。”
曾专门去打听正道各家仙门的宋韶便道:“确实如此。”
蓬莱仙说沈复身上没有魔气,那沈复应该就没有入魔,但心魔说沈复家的祠堂里有魔气,今日还来找他,这也不会是假,云灼然心中已有数,沈复恐怕没有表面那么干净。
能化出分|身,这个魔修的实力至少是在化神期以上。
这是个隐患。
魔修分|身被吞噬,本体定会被反噬,而他今日本来就是要对心魔下手,再出手的可能很大。
倘若心魔当时没吃干净那个魔气化身,现在还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化身的本体所在……
云灼然问心魔,“吃干净了吗?”
闻言,蔫巴巴的心魔双眸一亮,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吃完了!一点不剩!”
云灼然:“……”
这倒霉孩子。
云灼然无力再跟心魔计较什么,今日心魔偷跑是鲁莽了一些,可也实打实地受了一场惊吓。
若那魔修知道云灼然在心疼受到惊吓的心魔,恐怕要被气疯,他敢说他才是被惊吓到的人吗?
蓬莱仙摇头道:“沈家可能有问题。宋韶宋蕴,你们去查一下,小心点,不要让沈家人发现。”
宋韶二人忙应是。
蓬莱仙的安排正中云灼然下怀,他也正想揪出对心魔下手的那个魔修,二人走时,他吩咐道:“若真发现问题,不要声张,尽快回来通报。顺路去打听一下浮空令的消息。”
这可是少岛主的吩咐,头一次为少岛主办事,二人便跟打了鸡血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蓬莱仙也麻利地回了房,给云灼然留了打孩子的空间。
浮空令刚出世,确实要等到打听清楚才好确认接下来的方向,至于封魔井,如今也推到了浮空城之后。顾神枢陨落已有二十年,如今去封魔井也很难找到什么线索,而比起封魔井,找到活着的顾神枢更有意义。
众人走后,院子静了下来。
心魔偷看着云灼然,直愣愣坐着没敢出声,双手在袖子下紧张地绞紧,怎么办哥哥生气了!
当云灼然看过来时,心魔眨巴眼睛,心虚地低下头。
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云灼然按了按眉心,“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再偷跑出去?蔚然,你说这次该怎么罚?”
来了来了!
心魔抬起头,紧张兮兮地睁大双眼看向云灼然,“哥哥,小蔚然知道错了,不要罚好不好?”
云灼然避开心魔偷偷抓他衣袖的小动作,“你说呢?”
心魔低头愣愣看着自己抓空的手,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哥哥,我害怕。”
云灼然险些笑出声,这就哭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吧?
云灼然仔细观察心魔的眼睛,发觉确有水光闪烁,他便看不懂了,小东西在外面胆子那么大,在他面前,他避开一下就能把人吓哭?
心魔双手不安地揪住衣袖,便这样眼泪汪汪地看着云灼然,怯怯开口时,嗓音染上了哭腔。
“哥哥……”
少年眼眶微红,眸中水光潋滟,当真有些楚楚可怜。
在云灼然眼中,这是他自己的脸,他初时是极不适应的,因为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丰富的表情,也从未在人前这样哭过……
这让云灼然有些别扭,但想到这是他打算养一辈子的小东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心软了。
“你何时才能长大。”
云灼然轻叹一声,抬手擦去心魔眼角将落未落的水珠,指腹果然一阵温热,他顿了下,面上所有的冰霜和严肃统统消融不见。
“还哭?”
心魔眨眨水润眸子,当即抿嘴笑了,扑进云灼然怀里,双手用力环紧对方细瘦的腰杆,便十分霸道地说道:“哥哥不许不理我!”
云灼然亲眼目睹心魔变脸,也是一愣,随后无奈失笑。
“分明是你做错事,还怪我?”
心魔不管,埋头在云灼然温热的胸膛里听着平稳的心跳,噘嘴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哥哥还不理我,也不让我碰,让我好难过。”
云灼然没见过比心魔还不讲道理的,真叫他无语凝噎。
心魔又不满地说:“我已经长大了,哥哥还说我,我都学会写字,学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澡了,哥哥知道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云灼然不明白为何自己教训心魔,居然会沦落到反被心魔指责,他眼下确实也气不起来了。
“好。”云灼然微笑道:“你长大了,今夜便自己睡吧。”
心魔全身突然一僵,忙不迭从云灼然怀里探出头来。
“那小蔚然还是不要长大了!”
自心魔化出人形后,每天夜里睡觉都要云灼然陪着才肯,一开始洗澡也要跟哥哥一起,后来被云灼然一句那就不洗了给拗了过来。
心魔当时就觉得长大好烦,所有事都要自己来做,还要练字,也只剩下哥哥陪|睡这一件于他而言是快乐的事,绝对不可以被剥夺!
云灼然可算是捏住了心魔的软肋,双眸微微一弯,趁机让心魔长点记性,“以后还偷跑吗?”
心魔快速摇头,“要和哥哥一起睡!蔚然很听话的!”
云灼然捏了捏心魔脸颊的软肉,轻叹一声,“那你这次可要记好了,若再犯,我就不管你了。”
这话吓得心魔双手双脚都扒在了云灼然身上,像八爪鱼一样,黏得紧紧的,撕都撕不下来。
“我记住了哥哥!我会听话的!”
可以云灼然已经看透心魔这种“我知错了、下次还敢来”的心理,这会儿看他被吓得不轻,便也不再教训他,只酌情添了十张大字。
心魔生怕被哥哥丢下,只得听话先去练字,刚提起笔就觉得手疼,还是坚强地赶在天黑前写完了,事后便窝在云灼然怀里撒娇喊疼。
事实上,云灼然只给他布置了每日练十张大字的功课,加罚十张不算什么,奈何心魔太娇弱……
不。
云灼然转念又想,心魔不是娇弱,是擅长在他面前装乖,自己在外面找吃的不是很厉害吗?
云灼然便有些头疼,他要怎么教,才能让心魔真正长大?其实他对心魔并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心魔不要太顽皮,这样也挺好的。
入夜时,宋韶师兄弟二人便回来了,他们搜遍沈家,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也许魔修并未回去。
对此,云灼然只能让宋韶有时间再盯着沈家,总能找到线索的,只要那个魔修再在沈家出现。
另外,宋韶二人也带回了一些关于浮空令的消息。
这些消息算不上好,云灼然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就有几家仙门出了事——今日在云山学院得到浮空令并且名字宣扬出去的几个修士都遭遇了袭击。
其中有两名修士失踪,分别是白家和天擎宗的两名弟子,他们手中的浮空令也都随之消失了。
而据宋韶打听到的可靠消息,这些人被袭击不是意外,而是有预谋的要夺取浮空令的计划,目前那两名修士的魂灯已经熄灭,到底是谁动的手还不知,但应该不止一伙人。
暂时无人知道那两名被暗害的修士丢失的浮空令会不会易名,至少在正道,在明面上,先前并无人尝试过用杀死浮空令承认的前任主人这种方式夺取进入浮空城上的名额。
若此举真的可行,那么浮空令也就变成了一道催命符。
说到昆吾剑宗的厉剑茗,他得到浮空令的消息几乎各门各派都知道了,他倒是无事,大抵是因为他在闻剑仙眼皮下,还无人敢下手。
不过若浮空令一事持续下去,难保厉剑茗不会出事,毕竟那是浮空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时间,蓬莱几人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们无人得到浮空令。
云灼然让宋韶持续关注浮空令一事,便没有其他吩咐。
翌日一早,心魔还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练字时,宋韶再一次过来告知云灼然一个重要消息。
继昨夜之后,今早陆续有几家宗门的弟子遇袭,厉剑茗也未能幸免,所幸有闻剑仙在,厉剑茗无事,昆吾剑宗也由此查到了暗杀厉剑茗的人的身份,居然是烛阴教的魔修。
此事有魔修下场了,这消息传到各家,堪比一滴水落入油锅,整个盛京所有修士都紧绷起来。
若一开始只是尝试,那么现在明目张胆的袭击剑仙弟子,如此疯狂的行为也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若得到浮空令的人死了,浮空令上面的名字可以易改。
目前为止,得到浮空令的应该三十人,这幸运的三十个人,同时也成为了倒霉透顶的靶心。
从今日开始,想要得到浮空令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云灼然做不出来杀同道夺宝的事,知道此事后,反应淡淡,仍旧静候下一批浮空令的出现。
其实他也无法确定会不会有下一批,只不过是赌一把。
事实证明,云灼然赌对了。
一个月后,初七。
云灼然手把手带着心魔练字,宋韶和蓬莱仙便过来了。
蓬莱仙神色凝重,“一个时辰前,浮空令又出现了,这次应该还是三十个,因为宋韶拿到了。”
云灼然和心魔齐齐一顿,这才发觉宋韶哭丧着一张脸。
这一个月来,浮空令闹得整个盛京沸沸腾腾,原先躲在暗处的魔道修士已猖狂地走到了明面上,几乎每一天都有仙门弟子被人袭击。
因此,浮空令可以易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名额太少,也就注定会起争端,何况魔修也下场了。
比起正道修士,大部分魔修的手段更残酷、不要脸面。
这一个月来,不少正道修士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天天被魔修挑来挑去盲猜是哪个拿到了浮空令,导致如今各家闭门不出,怕再出事。
持续一个月下来,不说正道修士累了,魔修也都疲惫了。
这一个月来,云灼然也没再出门,他在盯着心魔练字。
他猜到浮空令不止这一批,却没想到宋韶能拿到浮空令。
因为宋韶,这段时间都被云灼然派去盯沈家的魔修,没想到魔修没盯到,却拿到了浮空令。
宋韶本人也开心不起来,他双手奉上三寸长的玉符,欲哭无泪道:“少岛主,我只是在沈家盯人,听说浮空令在附近出现时我也没凑热闹,没想到这东西就自己飞到了沈家后门,我寻思着能不能用傀儡抓回来给您……”不巧,落到傀儡手上间接染上宋韶的气息,浮空令上就有了他的名字。
蓬莱仙来之前听他解释过了,这时摊手道:“看来眼下只有杀了宋韶,才能换上我们的名字。”
宋韶吓得一哆嗦,差点真哭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蓬莱仙,这还是他们蓬莱可爱善良的蓬莱仙吗?
蓬莱仙变了!
心魔扑哧笑出声,打量着宋韶说,“那先从哪里下手比较好?进我肚子的话应该不会很痛哦。”
宋韶:“……”
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云灼然接过浮空令,正好,宋韶拿到的玉符排序在五十九,说明第二批浮空令至少也有三十枚。云灼然只看了一眼,就扔回宋韶怀里。
宋韶手忙脚乱接好,一脸视死如归地看着云灼然几人,“我没关系的,少岛主尽管动手吧。”
蓬莱仙和心魔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云灼然眼里也添了几分笑意,好歹是战战兢兢给他办事的蓬莱弟子,云灼然自然不会杀宋韶的。
“浮空令你便安心收着,准备好三个月后上浮空城看看,盯梢沈家的事,换你师弟宋蕴去。”
如今外头太乱,揣着浮空令出去,宋韶想必也不能安心。
宋韶闻言感激得险些落泪。
“可是少岛主你们怎么办?”
宋韶知道云灼然想去浮空城,可他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对此,云灼然只问宋韶,“你在沈家盯了一个月,可知道沈家都有什么人拿到了浮空令。”
宋韶道:“沈复的二女儿。不过她偷偷藏着,没告诉其他沈家人,想必是害怕浮空令被抢走。”
心魔抱住云灼然手臂,笑问:“那个沈灵枢现在何处?”
“也在沈家。佛子和灵山宗宗主正在帮他修复灵脉,他在沈家静养,想必很快就能重新修炼。”
心魔啧了一声,“说不定你这是抢了沈家的浮空令。”
宋韶惊道:“真的?”
但他回头一想,好像也是啊,浮空令是出现在沈家的。
心魔笑了一声,忽悠完宋韶,便扬起笑脸看着云灼然。
他这是在求表扬。
因为他熟读《无情道君》这本话本,找到了浮空城的线索,并且在今日得到了验证——话本后期曾提到过,沈灵枢在一次幻境中回顾平生,看到被他杀死的前道侣云灼然。
话本便提到一句,他是在一处悬浮在天上的遗迹中,得到云灼然勾结魔修害死许多同道的线索。
于是,他回来就杀了云灼然。
悬浮在天上的遗迹,这几个字,愣是让心魔抠了出来。
他跟云灼然赌这是不是浮空城,若是,沈灵枢就有名额能进去——话本上的事在现实验证了太多,所以云灼然没有在一开始就否定。
如今从宋韶在沈家得到浮空令看来,沈灵枢确实有可能会得到进入浮空城的名额,那么……
心魔笑道:“哥哥,我们盯紧沈灵枢,守株待兔!”
这是云灼然不久前教过的成语,见心魔活学活用,云灼然老怀欣慰,便没戳穿他话中漏洞。
上月初七,浮空令第一次出现,本月初七,第二批浮空令出现,按这个规则,下月应该还有一批。
能不能等到云灼然不确定,他可以抢魔修手里的浮空令。
同道的他绝不会动,魔修的他没什么忌讳,不管盯不盯沈灵枢,到了最后时刻他总能拿到的。
不过看心魔这么开心的样子,云灼然就当他这次赌赢了,遂取出来一个储物袋的妖丹给心魔。
“你赢了。”
心魔嗅到妖丹的香甜味道,激动地当场欢呼,抱着妖丹转圈,笑颜艳丽逼人。想了想,他跑了回来,踮起脚尖在云灼然脸颊轻轻一吻。
“蔚然最喜欢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