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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簪花夜行 玄笺 2920 2024-02-21 10:44:40

“我让你跪你就跪,又不是在京中,这么听话干吗?”披风抖开系在裴玉领口,陆如琢亲自扶她起来,声音却不见温度。

“都督有令,属下不敢不从。”

裴玉今日简直像吃错了药一样,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你——”陆如琢下意识要冷脸,忍住了道,“夜间寒凉,先随我进屋。”

“是。”

裴玉迈出一步,脚下虚浮。她原是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一会儿工夫膝盖便青肿,行动不比平时轻便。

陆如琢一见,立刻涌起自责。

遂也不计较她之前的冒犯,牵着她的手进屋,让她在床沿坐下,蹲下来卷起她的外裤。

“疼不疼?”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看着女孩子的脸。

裴玉歪了歪头,低下眼看她,柔柔细细道:“疼。”

裴玉早熟,许是身世坎坷,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许多,连钟立春都感叹,陆如琢这个孩子带得太省心了,比养只猫狗都轻松。

陆如琢哪见过她这么细声细气喊疼的样子,当下愧疚就将她淹没了。

“你素知我任性妄为,让你罚跪不过一时气话,你作甚要听?”这话放在往日该火气十足,但此刻陆如琢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温柔。

“姑姑的话,要听的。”

裴玉的语气也软下来。

她们俩好像一面镜子里外的人,从对方身上映照自己。

“姑姑的话要听,都督的话要听,我的话……你可以不听。”

“你?”

裴玉似乎不解。

陆如琢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忘了?”

裴玉垂眸笑了一下。

陆如琢见她笑,自是柔情百转,忍不住直起腰吻她。

裴玉却躲开了,还伸手推开女人的脸。

陆如琢下意识蹙眉,忍住了没有发火,温和问道:“怎么了?”

“你既将我当作……当作未过门的妻子。”裴玉的耳根染上比酒意更深的绯色,她停顿了两息,方问道,“那无名山庄的楚庄主是怎么回事?你爹给你定亲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定亲!”陆如琢先把最关键的澄清了,嗤道,“不过是他与老庄主口头约定,一厢情愿。”

“灵霄岛的古夫人呢?我知道她是你的……还有你和谢玄知的不共戴天之仇。”

“这些事武林大会结束以后,我会一一告知你。”

“所以你就是故意告诉我楚庄主的事!”

“……”

裴玉怫然站起来,因为腿被陆如琢按着,扑通又坐了回去。

裴玉:“……”

两个人相顾无声。

静默片刻,陆如琢面露恍然,道:“原来你是在生这个气?”

裴玉反问:“难道你以为这是件很小的事?”

陆如琢不答。

她心中自然不当作一回大事,但眼下裴玉正为这事生气,她怎可去触她霉头?惹急了她,兔子也是会咬人的,就好比现在。

裴玉屈指敲了敲床沿木面,声音不大不小,道:“说话。”

陆如琢不虞道:“你敢质问我?”

裴玉下意识心虚想退,但酒意上脑,迎着女人威严的目光,梗起脖子道:“你说我可以不听你话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陆如琢:“……”

吃瘪这种事,多吃几次就习惯了。

陆如琢索性搬了梳妆台的乌木圆凳过来,坐在裴玉面前,摆出当面锣对面鼓的架势,道:“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都说出来。”

“你、你先交代楚庄主的事。”

“祖宗,我不是都交代完了吗?我和他没关系,充其量就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面,我都快把他长什么样忘了。”

“但他记得你。”

“这也能赖我?我长得好,武艺高强,很难有人不记得我。”

“……”裴玉想破脑筋,把她的话还给她,强调道,“男未婚女未嫁?”

“他未婚,我却已是定了亲的。”陆如琢言罢笑吟吟望着她。

“既无三书六礼,也无三媒六聘,你怎敢说已定亲?”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那是从议婚到完婚的所有步骤,不是定亲。还是说你已经迫不及待和我成亲了?”

“……”

裴玉心想:果然喝了酒还是有弊端的,连礼节都记混了。

陆如琢没察觉她的心思,顺势点头道:“不过你说得对,既无提亲何来定亲,明日我就让祝无婳做媒,带上礼物去你那给我提亲。”

“不不不用了。”

“用的。”陆如琢故意逗她。

“此地简陋,我不愿意。”裴玉只好说。

“那就回京再说。”

回京二字戳到裴玉内心最深处的隐忧,让她被陆如琢带跑的思绪又拽回来,道:“还有第二件事。”

陆如琢看着她比出的一根手指头,不敢相信道:“你这是一!”

“啊?”

裴玉低头看了眼,大惊失色,慌忙从攥紧的四指中又掰出一根,并为两指。

“第二件事。”

陆如琢狐疑地看着她,月光下的年轻女子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一个怀疑浮上心头。

她该不会是酒还没醒吧?

陆如琢目光在她异常红润的颈项脸颊来回打转,道:“你说。”

裴玉再次确认了自己手指数量是对的,道:“二,你要对我放下你的权力,不得以权势压我。”

“我何时以权势欺压过你?我若以权势欺你,你如何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哦,还指指点点的。”

裴玉收回手指头,“我说的不是那个权势。”

“那是哪个?”

“是……”裴玉歪头想了一会儿,好像突然卡了壳。

陆如琢唇角勾起笑。

她倒要看看这个醉鬼还有多少花招。

裴玉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道:“你将我抚养长大的过程中,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陆如琢只当她喝醉了发酒疯,倒也十分可爱,配合地歪头思索道:“嗯,想好好练功,早日长大?”

“还有呢?”

“想得到我的夸赞和认可。”陆如琢自认是个比较称职的长辈,宽严相济,并不吝惜赞美。裴玉自小省心,焉能没有她教导有方的功劳?

“那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什么?”

“害怕你不理我。”

孩子再懂事,也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没有理解通透。每当裴玉犯错,陆如琢就会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你每次看着我不说话的时候,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只是一遍遍地想,想哪一个是最可能的答案。”

后来长大了,裴玉知道了世界如何运转,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也学会了从容认错,哄好面前的女人。只是当年那种惶恐到几乎让她哭出来的感觉,永远不可磨灭。

“幼年的我总是在想,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却要让我一遍一遍地去猜,你为什么生气?”

陆如琢抿直了唇,渐渐笑不出来。

是吗?她不知道。

但是那种感觉她似曾相识,她童年时面对爹爹的爱与畏惧。已经太久远了,然而如今想来,竟也没有忘怀。

“小时候我不爱吃姜,你告诉我不能挑食,但是家里所有的菜都没有放蒜,因为你不爱吃蒜。”

“……”

陆如琢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权力是诱人的春.药,且无处不在。

大到一国之君,小到一家之主。上对下,强对弱,长对幼,权力唾手可得,潜移默化,没有人可以拒绝。而一旦尝过了那种任意支配他人的感觉,便再也不能自拔,甚至意识不到这是另一种强权。

“我常常在想,小孩是不是只算半个人,等我长成大人了,我就能成为一个人。”裴玉看着她,道,“而现在,我想请你将我当作一个人,和你一样的人。”

陆如琢沉默良久,没有一口应下,认真道:“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无妨,正好我也需要一些时间。”

“你需要时间做甚么?”

“想一想我们的事。”裴玉躺了下来。

“想我们的婚事?”难得气氛好,陆如琢躺在她身边,逗她道。

“差不多。”裴玉也难得没有反驳她,她们未来肯定要成亲的,想将来四舍五入就是想婚事。

陆如琢笑了,好心情地将胳膊枕在脑后。

月光下的三角梅愈发鲜艳,陆如琢将视线转回来,看向身边的女子。

“你……”陆如琢的声音戛然而止,旋即失笑。

裴玉气息均匀,已经睡着了。

“醉鬼。”陆如琢伸指点了点裴玉的鼻尖,低声道,“希望你明日醒来记得今天说的话。”

不行,她可是有喝酒断片的前科的!陆如琢起来将说的话记录下来,让裴玉按了手印,自己在她旁边也按了一个,仔细叠好收进箱笼底部。

铁证如山,陆如琢才放心地抱着裴玉睡了过去。

……

裴玉宿醉,翌日醒得甚晚。

陆如琢陪着她躺了许久,实在躺不下去了,先起身在院中练功。

祝无婳今日上午有比试,对阵自在山庄诸葛玄,已经开始了。裴玉若是在巳时之前醒,说不定还能赶得及。

裴玉入目是熟悉的青色帐幔,她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

酒后吐真言,可她并不后悔。

陆如琢是个宁要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从她执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开始,裴玉就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不得不说,喝多了酒的裴玉让她自己都佩服。

居然敢和陆如琢顶嘴,还把她说得哑口无言,怎一个扬眉吐气了得。

“辰时七刻,你醒了。”屏风外的人影越来越近,一身黄衫的陆如琢走了进来,看见她,道,“人。”

裴玉:“……”

陆如琢看她突然精彩的脸色,就知道箱笼里的字据派不上用场了,笑道:“还记得啊,昨夜不是很威风吗?今早起来怎么变纸老虎了?”

“……”

陆如琢虽幡然醒悟,却是个小心眼,昨晚面子都丢光了,口头上两句便宜怎么也得讨回来。

裴玉缩在被子里,底气不足道:“你答应我了。”

“我是答应你了,但也要你自己争气才行。”陆如琢道,“那番话在你心里憋了很久了吧,还要借酒壮胆,瞧你这点出息,以后别说是我教出来的。”

“……”

裴玉一早起来被她怼得一点脾气没有,又有种以往不同的亲昵,让她倍感甜蜜。

裴玉呲着牙笑,认命地爬起来,忽然记起道:“祝姨的比试是不是开始了?”

“刚开始三刻,大约要比到午时,朝食摆好了,梳洗后过来吃。”陆如琢率先走了出去,听声音是给裴玉传热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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