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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簪花夜行 玄笺 2794 2024-02-21 10:44:40

两人在村里过了一夜,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智叟站在前方,带领村民们在村口迎接官差。

骑在马上为首一人穿着青袍官服,戴着乌纱帽,智叟只在幼时听村子里救的一个读书人说过,这是县尊大人才能够穿的衣服。

智叟放下拐杖,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地跪下,额头贴地。

“草民……见过县尊大人。”智叟声音哽咽。

随后的村民们本来还在好奇地看这人是谁,闻言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来。

“草、草草民,见、见过县尊大人。”

村口齐刷刷跪了一片村民,那两道站立的身影便格外醒目。

九汤县令翻身下马,越过一干村民,撩起官袍下摆跑了过去,险些踉跄,面对年长些的清丽女子大礼参拜:“下官九汤县令骆诣修,参见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陆如琢坚持白身人设不动摇,往后稍稍退开一步。

裴玉则上前一步,清冷道:“骆县令请起。”

骆县令抬头看着面前的佩剑少女,眼神闪过一丝疑虑。

裴玉掏出怀中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眼,骆县令复躬身道:“参见千户大人。”

骆县令本在九汤县衙安坐,琢磨今夜去哪个勾栏听戏,好似上回来了位秦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谁知从天而降一位女子,亮出皇城锦衣卫的腰牌,说榆兴村发生数起命案,她家大人正在那里,让县官速速前去。

九汤县是下县,骆县令不过从七品。亮出腰牌的这人是个正六品百户,那她家大人得是什么身份?

骆县令当即没坐稳从椅子上滑下来,叫上衙门所有的人手,便要往榆兴村赶。

那女子又道:“我家大人已经在那里了,无需这样多人,挑几个能干的就是。另外,榆兴村报案的人还在路上,劳烦县令留人招待。”

骆县令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榆兴村报案的人在路上,你不就是报案的人吗?

总之不管了,上官说什么他做什么,正六品京官,比他一个偏远地区的县令前途大多了。

骆县令叫了五个衙差,皆是精壮的汉子。

那女子又道:“汝县衙可有女官差?”

骆县令什么也不敢问,道:“有。”

“叫过来,带上。”

“这……”

“你有难处?”

“没有,下官遵命。”

九汤县因九汤山得名,要去的那座山却不是九汤山。县令只在县志上寥寥两笔见过这个村的名字,位于两县交界,又在山中,号称“三不管”,兼之人烟稀少,山中多毒虫,极少有人前往。

来报案的女子骑马带路,县令一介文官,足足颠簸了大半日,险些把骨头都颠散了才看到村口的古旧青石。

“大人……”他一转眼,那女子便不见了。

山野苍茫,天穹碧蓝。

骆县令独自带着衙差们和仵作进去,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裴玉淡道:“骆县令还不让村民们起来吗?”

骆县令视线从陆如琢身上扫过,咽下了多余的话,回身扶起为首的智叟:“老人家辛苦了,不必多礼。”

只是如今再说来,多少有些尴尬。

智叟不这样觉得,县尊大人屈尊降贵,来扶他一个贱民老叟,已让他感动涕零。

村民们一一起身。

九汤县衙女官差少,只得两位,还都是挂的虚职,并非捕快。启元十六年,女帝颁布了一项政令,府、州、县各级衙门按比例必须有女子编制。州府一级执行到位,不乏女官女吏女捕快。到了下边的县,多的是九汤县这样浑水摸鱼,将编制给官眷或是富商的妻女的。

那两名女衙差面容雪白,五指纤纤,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妇小姐。

但是乡野村民认不出来,穿上捕快的衣服就是捕快。

仙女娘娘说得对,这世上真的有女官差。

皇上也是女的。

外面的世道真是变了啊。

但和他们榆兴村还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下次遇到女子自称官差,他们不会再以为对方在说谎。

裴玉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那两名女捕快身上停留,骆县令僵着身子,掌心出冷汗。

“大、大人,不知案发现场在何处?”骆县令连忙打断她的注视。

他当然不想带这两个绣花枕头来,但是先前那女子不依不饶,点名要女衙差,他怎敢违背上级命令?只盼这两位小姐谨记他的叮嘱,千万不要露了馅才是。

京城来的官应该不会注意这种细枝末节吧?

骆县令心存侥幸地想,忍住了擦汗的冲动。

裴玉果真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二人,手向旁边一引:“此处是案发现场之一,县令请随我来。”

三男二女五名捕快跟在二人后面。

陆如琢站在柴扉外,负手而立,风吹得青袖翻涌。

智叟拄拐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褶皱堆得更深。

方才县尊大人对她大礼参拜,又唤裴玉为“千户大人”。智叟不知道千户是个什么官职,但能让县尊如此恭敬,又自称下官,想必官衔不低。裴玉看上去不过二九年华,已是官身显赫。

更不用提这位气度不凡的青衫女子。

“大人。”智叟上前揖礼,神色含着深深的敬意。

“老人家免礼。”话虽如此,陆如琢并没有像对老何头的儿子儿媳一样伸手去扶。

嗯,他还欠裴玉一记剑鞘,以此略作抵消。

“草民有一个疑问。”

“但说无妨。”

“您的徒儿,那位小大人是科举授官的么?”

“非也,她是武官。”

“外面的世界太平吗?”

“很太平。边疆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那为何榆兴村会遭此难?”

“恶人流窜作案,不是你们的过错,更非陛下之过。官府一定会抓住他们,绳之以法,还你们一个公道。”

“草民深谢大人。”

陆如琢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智叟的目光从山林看向遥远的平野,道:“我听我的祖先说,榆兴村一开始不在山上,也是平原沃野,后来连年战乱,土匪横行,到处烧杀抢掠,祖先们带着家当老小流亡千里,才最终在这里停下,重新安家。山中虽然苦寒,却能保住性命,不再颠沛流离。”

“我的太爷爷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我的阿爷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我也没有。”智叟道,“或许我的曾孙子孙女,将来有机会离开这座山。”

智叟拄着拐杖,一顿一顿地远去了。

陆如琢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进了柴扉。

县衙带来的三名精干捕快在查看现场,不时低语几句。那两名绣花枕头则站在一旁,脸色煞白,被夏天开始腐败的尸体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骆县令喉咙发干,找补道:“女人胆子小,正常的。”

裴玉看了他一眼。

骆县令舌头打结:“下下下官不是说您,千户大人英明神武,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裴玉冷哼一声。

她道:“既然如此,她们可识字?”

骆县令忙道:“识得几个字。”

裴玉道:“那便去捕快那边,帮着记录案情。”

骆县令如蒙大赦:“是。”连忙把那两个官眷小姐送到另一边,小声警告几句。若是叫人看出来,他们都没好果子吃。

骆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想再和裴玉站在一块,便去了看起来好说话的陆如琢那里。

虽然没人介绍,但骆县令观她周身气度,想必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陆如琢朝他淡淡一笑。

骆县令晃了下神,连忙掐住自己的胳膊,这等人物也是能起心思的?

“见过大人。”他含糊恭敬。

陆如琢看向那两个在矮桌铺笔墨的女捕快,道:“偏远郊县,此二女能书会写,实属不易。”

虽说女帝创办女学十几年,上届还出了个女状元,但能念得了书的还是极少数,多是富贵人家,再不济也衣食温饱,还要疼爱女儿,才会送去学堂。对百姓来说认字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整个榆兴村,除了智叟小时候被村子里救起的读书人教了几个月,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

陆如琢感慨道:“县令一定为推办女学出了不少力吧。”

骆县令含糊应下:“是啊,陛下旨意,焉有不遵从的道理。”

陆如琢拱手向天,道:“陛下皇恩浩荡。”

骆县令连忙附和:“臣等深沐皇恩,为陛下解忧是分内之事。”

陆如琢道:“待我这次返京,定在陛下面前为骆县令美言几句。”

那便是天子近臣了!

骆县令撩起官袍下摆跪了下来,喜不自胜道:“下官多谢大人。”

陆如琢轻咳一声。

“本官还有些事……”

“大人慢走。”骆县令弯下腰走在她身边,忙道,“大人可是要进屋,下官替大人打伞?”

“不必,吾走南闯北惯了,不比京中文官娇贵。”

骆县令目送陆如琢进了屋内,路过门口将裴玉也叫了进去。

关上门。

裴玉立刻露出冷笑。

陆如琢反倒笑了:“生气了?”

裴玉道:“姑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门外那两个女捕快根本不是真的衙差。”

“确实。”

“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陛下明明下旨各府州县衙门一定要录用女子,他九汤县令竟敢阳奉阴违!”

“是,你待怎样?一剑杀了他?”

“我……”裴玉语结。

她再喜欢江湖义气,快意恩仇,也不会私杀朝廷命官,即使她是上官,也没有这个权力。

陆如琢倒是可以,陛下太宠她了,给了她生杀大权,先斩后奏。

但她不会,裴玉也不会要求陆如琢这样做。

看她气得脸都红了,陆如琢忍不住笑了一声。

“师父!”裴玉道。

陆如琢抿直唇角,笑意还是忍不住从眼睛流出来。

赶在裴玉恼羞成怒之前,陆如琢牵起她的手走到桌旁的椅子里,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来,为师哄哄你。”女人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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