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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众生平等

孤是昏君,被冤枉的 幽幽不默 3893 2024-03-30 11:26:12

祁峟闲着没事,就跟着夏妍去了趟淮南王府。

淮南王不愧是大祁国唯一的双字亲王,他的府邸雄浑古朴、大气磅礴;蜿蜒曲折的溪水潺潺涌流,灰黑色的石拱桥随处可见,名贵的兰花种植在花圃的每一个角落,分明是料峭春寒的季节,淮南王府却温暖一片,小风悠悠地吹,水波轻轻荡漾,像是阴雨缠绵的江南。

这座淡雅别致的苏式园林在一众红黄建筑中分外惹眼。

夏妍带着祁峟一行从侧门进入王府。

沿路的小丫鬟们都穿着嫩绿色的春衫,鲜活俏皮又不失温婉,扫地的扫地、浇花的浇花……,各自忙着各自的差事。

“王姊安好。”

“太后万福金安。”

夏妍和淮南王妃互相寒暄。

祁峟无视她们的客套,自觉走到主位,静悄悄落座。

淮南王妃亲自沏了热茶招呼他们二人。

“尝尝,这新上的碧螺春,茶水沁人心脾的甜。”

祁峟自然是给王妃面子,端起茶盏细细品尝,“茶是好茶,王姊沏茶的手艺确是一般。”

被嫌弃了手艺,淮南王妃也不恼,只道:“好手艺都是练出来的。”

“父王母妃在世时,我用冰水给二老沏茶,她们也不嫌弃我。”

“二老逝世后,我再没碰过茶具,本就稀烂的手法更加生疏了。”

“陛下今日来的巧,恰好赶上我幼子的祭日,这小儿生性顽劣,平日里就好一口碧螺春。我也是想他了,才取了茶具出来,准备亲自祭奠他。”

淮南王妃神色淡漠,声音里却满是母亲思念孩子的忧伤。

祁峟自知说错了话,勾起了王姊的伤心事,自觉道歉,“人死不能复生,王姊节哀。”

淮南王妃明显没被安慰到,她安排小厮将满满三大盒茶叶送到祠堂,摆在幼子的灵牌前,又将杯中茶水泼洒在地,“都是陈年旧事了。”

“也就我这个当娘的一直放不下。”

祁峟不太会安慰人,索性闭嘴。

夏妍适时开口,“小王子的悲剧,都是先帝的过错。”

“我和陛下今日前来,是想为王姊和冤死的小王子们讨回公道的?”

“公道?”

淮南王妃自嘲地勾唇轻笑,“能讨回什么公道,我儿子全死了,淮南王的爵位早就改姓易氏了!”

“长子死于身体孱弱,幼子死于阴谋算计;坊间都传言我这个女人生来不祥、克子克夫呢!”

夏妍沉默,“儿子死完了,你还活着呢!你女儿还活着呢!”

“你甘愿瞧着那范氏打着淮南王的旗号,欺男霸女、耀武耀威?”

“他甚至借着你父亲祖父的威名,诋毁谩骂陛下!他公然驳斥圣谕,为了一己私欲,视陛下的圣旨为耳旁风!”

“陛下早晚会废了他!”

“你能眼睁睁看着淮南王的传承断于他手吗?”

夏妍字字句句都没提替王妃幼子伸冤,王妃却动容了。

她是他父祖的掌上明珠,是他父祖心尖上的宝贝疙瘩,错嫁歹人已经是她眼瞎在前,纵容歹人败坏淮南王的威名更是她不孝在后。

淮南王妃痛苦地闭了闭眼,“若是他惹了陛下恼怒,陛下降旨废了他便是。”

“无需给我留面子。”

夏妍:……

夏妍不知道说什么好。

祁峟放下瓷盏,轻轻开口,“废了他,那他就是大祁最后一任双字亲王,也忒给他面子。”

“靠女人上位还敢抛妻杀子的东西,凭借姻亲关系享受我皇族待遇的畜生,他就不配留名在我朝青史。”

夏妍:……

陛下吃火药了?

脾气这么冲。

淮南王妃眼睛一亮,立马听懂了祁峟的弦外之音,“陛下的意思是,彻底抹杀他的存在?”

祁峟骄矜地点头,“不错。”

“就当他这个人从未活过。”

淮南王妃眉头一跳,“该如何操作?”

祁峟骄矜地拢了拢袖子,“话本子可看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可曾听过?假死复生的案例可曾知道?”

淮南王妃茫然地摇头,“不曾,我对这些虚构的故事不感兴趣。”

爱看话本子的祁峟沉默,他扭头瞥了眼夏妍,“你给王姊讲解下相关故事。”

夏妍跟着摇头,“我生性跳脱,听戏看书这样文绉绉的事情,我也欣赏不来。”

“所以这些故事,我也不曾了解。”

祁峟无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别纠结故事了,你们就按我说的做。”

“放出风声,说淮南王昏迷数年,淮南王赘婿鬼迷心窍,残杀了亲生子嗣,冒充女君的王爷身份行走于世,甚至欺瞒皇帝,获得免死圣旨……,这些年在外活动的淮南王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真的淮南王昏睡在家!”

夏妍疑惑,“可这也没彻底抹杀范氏的存在啊!”

王妃点头,以示认同。

祁峟将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捧脸道:“当然不止放出这一个风声啊。”

“编故事骗人当然不能只编造一个故事啊!”

“我刚刚只是举个例子供你们参考。”

淮南王妃思索了一番,道:“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这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确实能模糊世人的认知,淡化世人的记忆。”

夏妍紧跟着补充,“而且他范氏不是皇帝,身旁没有史官记录他的言行举止;他身上也没有文武功绩,这样的绣花枕头,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写书作传。”

祁峟赞许地点头,“两位所言极是。”

淮南王妃试探地开口,“只是这淮南王的爵位传给了女人,这,有悖伦理纲常。”

祁峟大咧咧挥手:“传给外人就合乎伦理了?”

淮南王妃垂首不言。

夏妍也沉默。

祁峟叹了口气,道:“俗话说这夫妻本一体,可依朕看,这权力、财富,大都是通过女人在男人群体中转移,却鲜少有通过男人在女人群体中转移的。”

“朕让你继承王位,也没别的想法,单纯就是想瞧瞧,这爵位、金钱,通过母女血亲传播,它到底好不好。”

“父死子继是常态。”

“母死女继应该也行。”

夏妍:……

淮南王妃:……

淮南王妃试探地开口,“那陛下是打算,让我独自承担群臣的骂名吗?”

祁峟微笑,“当然不是。”

“朕册封你为淮南王之前,会先追封仁宗皇太女为皇帝。”

“太宗熹宗没做到的事,我一定行。”

祁峟的声音带着笃定,自负,开怀的笑掩饰不住,“孝贤太女享皇权之实却无皇帝之名,太宗碍于国无二君的规矩无法追封孝贤为皇帝,熹宗惧怕人言蜚语,亦是没胆子追封生母为帝。”

“朕却不怕这些,追封先祖,是为仁孝,天命在我!”

“至于女子为王称帝,蛮夷狄国都可以,我大祁礼仪之邦、文明开化之地,自然是不可以落后于人的。”

夏妍:……

淮南王妃:……

陛下您开心就好。

祁峟却不在乎她二人心中的吐槽,心里只想着两件事:一是爵位凭什么传男不传女;二是爵位凭什么世袭罔替。

皇帝的儿子当皇帝,农民的儿子当农民,这凭什么呢?

就凭皇帝的儿子更会投胎吗?

这忒可笑。

祁峟琢磨着,大祁的宗亲贵族太多,不事生产只需享乐的祁姓男女太多,这样不好。

皇帝的儿子是亲王,女儿是公主。

亲王的嫡长子承爵亲王,其余诸子册封郡王,诸女册封郡主。

郡王的嫡长子承爵郡王,其余诸子册封贝勒,诸女册封县主

公主的女儿封郡主,儿子封郡王。

郡主的女儿封县主,儿子封贝勒。

皇亲国戚年复一年的增多,简直到了王爷贝勒遍地走,郡王县主多如狗的境地。

国家养着这样一大群人,实在是费钱费力。

祁峟寻思着,他要改革大祁的继承制度,砍掉贝勒以下的男爵、县主以下的女爵;实行考核制度,考核通过者承爵,考核失败者贬黜为民……

当然具体该如何安排,他现下也没什么头绪。

只敏锐地抓住了‘淮南王妃及其独女’这一关键线索。

祁峟觉得,这对可怜的母女,一定是助推他改革成功的关键所在。

祁峟陪夏妍淮南王妃聊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这座烟波缭绕的江南小院。

在他走后,淮南王妃以身为誓,承诺她继承王位后,必将竭尽全力配合夏妍的工作,她要让这京都,再无罪恶的人口买卖存在、再无不留余地的剥削压榨。

淮南王妃信佛,佛教讲究众生平等。

她虽然做不到事事亲力亲为,但她也从不苛待伺候她的丫鬟小厮。

上位者为难苦命人,也太刻薄。

祁峟回宫的时候,祁邖小公主正带着两个弟弟写算术。

很简单的四则运算,祁邖讲了足足六遍,祁峁峁都没听懂,倒是三四岁的祁岘脑子好使,直接就给出答案了。

祁邖无奈,一边感慨小弟弟的聪慧,一边自责自己讲得还是不够清楚,没办法让祁峁峁学会。

祁峟走近的时候,祁岘正双手背后,认认真真地看着祁邖书写解题思路;祁峁峁正双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祁峟敲了下祁峁峁的头,见祁峁峁清醒后,才开口道:“笨鸟还知道先飞呢,你这小孩,一点也不努力。”

祁峁峁吃痛,下意识反驳道:“我努力干什么,我保底是个郡王。”

“若是皇兄仁慈,我还能混个亲王当。”

祁峟:……

不愧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聪明孩子’,十岁不到呢,就知道他来人间这一趟,铁定是只享福不遭罪了。

祁邖下意识教育弟弟,“峁峁你不能这样想,亲王郡王人人都能当,扬名于世,以显父母才该是人活一世的追求。”

祁峟眉梢一挑,笑得开怀,“扬名于世,以显父母?邖儿讲讲,你怎会有这般想法。”

祁邖放下手中的毛笔,煞有其事道:“皇兄每次要干某件事的时候,总有臣子骂您,说您执意这么做,死后就会无颜面见祖宗。”

“哦?”

“所以邖儿寻思着,只要我名声好,那祖宗父母一定都会爱我,到了地府,我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届时他们要骂皇兄,邖儿就帮你说话。”

祁峟无所谓地笑笑,“名声?你若太在乎这东西,你会吃亏的。”

祁邖犟嘴,“皇兄不在乎,皇兄您就不吃亏吗?人人都骂您是昏君,昏君都爱享乐爱美人爱打仗不听臣子言……,皇兄您……不委屈吗?”

祁峟左手搂着祁邖,右手搂着祁峁峁,“可是皇兄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瞻前顾后犹豫纠结从来不是爱惜羽毛,只是在权衡利弊。”

“名声,呵,仁宗皇帝名声好,他治下的百姓幸福吗?军队强大吗?朝堂清明吗?”

“安怀济杨书和这些个老匹夫,哪个不是他纵容起来的?杜后和哀帝,无非是延续他的遗命罢了。”

祁峁峁一知半解,昏昏欲睡。

祁邖却充满了斗志,“我不管,反正我做了好事,必须让人知道,最起码受了我恩惠的人不能骂我。”

祁峟摸了摸小公主的头,没再说话。

倒是一旁坐着的小祁岘开口,“王爷郡王怎么就人人都当的?”

“我师兄们就当不的。”

昏昏欲睡的祁峁峁插话道:“邖姐姐骗你的,亲王郡王只能是我们这些姓祁的男孩子当。”

“小岘儿你日后保底是个亲王,弟弟发达了,记得罩着哥哥。”

祁岘敛了敛卷翘的睫毛,“那邖姐姐也当不的吗?”

祁峁峁开口,“邖姐姐已经是公主了,公主跟亲王平级。”

“那我能当公主吗?”

“我们男孩子不当公主,公主没亲王高贵。”

“我娘亲就要对她那几个兄弟弯腰低头。”

祁峟:……

这森严的等级制度,便是六七岁的小孩都烂熟于心,真是有趣呢。

“那峁峁,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祁峟真诚发问。

“什么?”

祁峁峁茫然。

“公主没亲王高贵,公主亲王的孩子生而尊贵。”

祁峁峁彻底惊醒了,“这当然合理啊。”

“若我娘亲不是荣华大长公主,我现在能在这里跟着皇兄享福?”

祁邖也一脸赞同,“若不是我爷爷是景王,我也不能天天被人夸聪明。”

“商皎姐姐、夏妍太后、红玉姐姐,她们都好聪明好能干的,可只有我,走到哪里就被夸赞到哪里耶。”

“我家有个小表妹,她比我小,比我聪明,比我读的书多,下棋从来不输我,走过的路都能复原在纸上,可除了我和她母亲,没人夸她聪明。”

“我被人夸赞被人喜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爷爷是景王殿下啊!”

祁峟耐心听完邖公主的解释,默默问道:“所以你也认为姓祁的孩子生而尊贵吗?”

祁邖想了想,“认同又不认同。”

“哦?”

“我一想到那些比我聪明的人没我过得好我就难受,但要不是因为我生而尊贵,我肯定过不上现在这样快乐的生活。”

“所以我认同但又不完全认同。”

“商皎和红玉这样聪明的姐姐,还有春花婶婶,她们的过往可悲催了;不像我,我一直幸福。”

“如果天下人都能像我一样幸福就好了。”

祁峟无可无不可地夸了句,“邖儿博爱,有仁君之心。”

他将殷切的目光投向祁岘,祁岘连忙开口,“阿弥陀佛,众生平等。”

祁峟浅笑了声,“你能听懂?”

祁岘挣扎着从安全座椅上站起来,祁峟忙抱过他,“我可不跟峁哥哥一样是笨蛋。”

祁峁峁幽怨地讲了句,“哥哥待你这样好,你却骂哥哥是笨蛋,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祁岘无辜眨眼,紧紧箍住了祁峟的脖子,“峁哥哥骂我。”

祁峟随手拍了拍祁岘的背,没说话。

这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的血缘继承制度,确实该改改了。

淮南王的家事,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插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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