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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淮南王妃

孤是昏君,被冤枉的 幽幽不默 4401 2024-03-30 11:26:12

祁峟冷肃着脸,心底骇浪滔天,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殷切地瞧向商皎,“商姑娘见多识广,可否替朕解答疑惑?”

商皎半点不矫情,她步履轻快地走到大殿中间,微微弯腰屈腿,“陛下,我大祁土地按亩收税,有多少土地就交多少粮税,人丁数量的多寡不影响征税结果。”

“这样做虽然避免了‘富户享田万亩,交税不过百十来亩’的窘境,但也淡化了人丁与土地的关联。”

“小女子愚见,按照农户家中的人口数量划定其家庭占有土地的上下限,高于最高标准的土地罚没;低于最低标准的补足封赏。”

祁峟紧拧的眉头轻轻散开,“以人口基数为标准,以一家一户为基本单位,使土地面积在合理区间内弹性变化,此法妙极。”

商皎笑容含蓄,“陛下谬赞。”

祁峟很是郑重地起身,将商皎引至御案左侧,亲自铺平宣纸,将狼毫毛笔递给商皎,又从小柚子手中接过砚台墨条,亲自磨墨,手上忙碌的同时,嘴也没闲着,“姑娘你说,这个上下限的标准,又该如何制定呢?”

“下限好说,饿不死人的最低标准。”

“敢问上限呢?”

商皎从容不迫地接过祁峟递来的毛笔,虚虚在纸上画了俩圈,“无需奴役他人的情况下,一家人能够耕种的最大面积。”

商皎洁白柔韧的手腕轻轻一转,墨水填满了一个饱满的圈,“这是底限,饿不死人即可。”

商皎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墨水又晕染了一个半圆,“这是上限,比底限多一半。”

年轻姑娘璀璨漂亮的眼睛噙着笑,“定死个人占有土地的上下限,那么这个家庭占有土地的标准范围也就出来了。”

祁峟笑了笑,少年人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姑娘所言极是。”

夏妍也紧跟着开口,“安南土地肥沃富庶,一亩地便足以养活一口人;溪南、北境等地土壤贫瘠,三亩地尚不足以养活一口人,依臣愚见,这上下限的标准,也要因地制宜的好。”

祁峟轻轻旋转手中的毛笔,墨水溅到了脸上也混不在乎,他淡淡开口,赞同夏妍的说法,“夏爱卿所言在理。”

王晚成却开口,道:“个人占有土地的上下限,这问题不是又绕回来了?”

“成年的男人和女人,少年的男人和女人,老年的男人和女人,这六者占有土地的上下限,直接就形成了六个标准。”

“如此看来,商姑娘的法子,也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罢了。”

商皎沉默不语,倒是夏妍主动替她开口解围,“缘何就是六个标准?”

“把男女的差异隐掉,年龄标准只论成年与否,就只剩两个标准了。”

“虽说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是为成年,但为了减缓地方官吏的工作难度,把成年的界限卡在十二岁--以一大旬为界,也是合乎情理的。”

祁峟赞许地瞥了眼夏妍,心里欣慰极了。

便是女人的气力天生比男人小,女人们也不会嫌弃手中的土地多了烫手!

就像人老了,吃不下饭了,干不动活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就像婴幼儿一样仰赖她人鼻息才能存活,也没人敢像对待婴孩一样对待老人。

没办法,社会地位摆在哪儿,尊老爱幼,贪念钱财,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

商熙也开口,他拱手抱拳,声音恭敬但不失严厉,“那敢问太后,如此一来,是按我朝旧例征收土地税,还是效仿先朝征收人丁税,亦或是双税并征,两者并行?”

夏妍淡淡开口,也不恼怒商熙的冒犯,“自然是按照我朝旧例,单征土地税。”

商皎紧跟着开口,“收了地税的同时当然不能征收人头税啦,横征暴敛要不得!”

一群人吵闹,祁峟面上带着笑,心里却不轻松,土地分配的事情是扎在他心头的锐利的刺,又坚又硬,一日不得妥善处理,他就一日睡不好觉。

商皎领了旨意,将今日的会谈记录成册,并将她的想法具体到点滴,写成折子;折子写好后,京官朝议修改,最终版抄录百份,通过快马与信鸽,运送至各地府县。

地方府县测算好当地的数据后,再将折子运回京都。

地方官们或殷切或惶恐不安地等待圣旨降临,然而陛下在收回折子后就不再关注此事,大家松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完全把心放回肚子里。

安南的改革热闹有序的举行,富人的土地给了穷人,富人的奴隶恢复自由身……

有地可种的百姓增多,绣房里的绣娘、织娘;泥瓦匠、杀猪匠、竹匠篾匠却也相对应少了一大片。

祁淼森等人将此类现象写成折子交给祁峟,希望陛下和朝中大臣能注意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按理说人人有地种、人人有粮吃的日子是富足幸福的;然而安南百姓的生活成本也高了不少,剃头、编制凳子、盖房子、修路、修堤坝……

这些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琐事居然贵了一倍有余。

归其原因,是匠人们不愿意干手艺活,回家务农了。

商熙特意强调了“士农工商”的思想对百姓们择业的影响,他希望祁峟“劝课农桑,鼓励耕织”的同时,也能引导大家重视手工业生产。

祁峟看折子的时候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二月二很快到来,祁峟在众人簇拥中去了神农祭坛,又在歌舞声中进行了神圣庄严的耕耤礼。祁峟是皇帝,大司农为他准备了最先进最高效率的犁具,开垦荒地的时候又快又省力……,祁峟在百姓的瞩目中,牵引着耕牛,一寸寸踏松土地。

少年天子玄色的衣袍朴素古典,绑在脑后的发快活摇晃……

“小皇帝种地怎么不用金锄头。”

“金子软啊,金锄头怎么挖得动地!”

“老皇帝就是用金锄头种地的。”

“皇帝的牛就是不一样啊,又精神又强壮。”

“他用的犁也小巧轻便。”

“我家连驴子都买不起。”

“我们村上拢共就两头驴呢。”

“别管那驴不驴,牛不牛的,你们看陛下用的那犁,木头做的。圆圆小小的,我们可以拥有啊!”

“那犁真简便啊,套在我身上,我应该能轻松不少。”

“那犁圆润小巧,套在我家牛身上,牛也省劲。”

祁峟翻地松土的时候自然是没听见周遭的议论低语的;但当他闲下来,坐在田垄上休息,他的子民们羡慕、渴求的声音便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

“皇帝就是皇帝,皇帝种地都有牛用,哪像我们,套在牛身上的犁具架在我们身上。”

“皇帝哪用自己种地,他躺在粮食堆上,一辈子都饿不死!”

“我们这么多人种地养他呢!”

农人们在祁峟面前闲话家常,他也不恼怒,只闷闷地接过小柚子递来的水,“庄子上没普及耕牛吗?”

小柚子是穷苦出身,对农庄的事熟悉的不得了,“哪儿只是没有牛呀,骡子、驴那都是没有的。”

“寻常农家哪里养的起畜生,不饿死人都是万幸。”

祁峟心里烦闷,原来他的治下,百姓生活如此艰辛。

他看了眼油光水滑的耕牛,牛背上披着镶金嵌玉的明黄色鞍鞯,淳朴的眼神汪汪地黑亮;他又看了眼佝偻着脊背,衣衫灰暗破败的老头。

嘲笑似的摇头,对一旁走来的大司农说,“你看看,我养的牛,比人还要高贵,养尊处优的。”

大司农陪笑,“陛下,您是至尊天子,他们是草民,不一样的。”

祁峟心里酸涩,却也说不上由头,只讷讷道:“他们是天子的孩子。”

大司农不笑了,他是正经的墨家仕子,他当然希望人人都吃饱饭、穿暖衣、活得轻松省力,但他做不到啊。

他们日复一日的改良农具、选育良种、变革排水措施……,挨家挨户的走访,渴望从农民手上获取最先进的播种经验……

他们百十来人从未放弃过努力,可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去,只能取得微末点滴的进步。

畜力不足的时候,再轻便省力的犁具,也是套在人身上的,他们无力更改。

再优良的粮种,也抵不过洪水、干旱的破坏,人力终究不能胜过天意。

“陛下,……”

小柚子开口,“大家过得苦,不是您的错。”

“是老天爷,老天爷见不得大家好过,不关您的事。”

祁峟唇角轻勾,“不关我事?”

“怎么可能呢?”

但他也不再过多纠结这事,只温柔地摸了摸牛角,“将这牛和犁,送给那些凄苦的村子吧。”

“这犁要真是省力好使,就麻烦诸位大人,帮阿翁阿婆们改造器具吧。”

“小柚子,你明日去朕库房里,取上好的茶叶锦缎出来,朕要好好犒劳诸位大人。”

大司农和小柚子连声应是。

祁峟心情复杂地回了宫。他向来是奢侈爱享乐的性子,珍馐佳肴、美酒佳酿、绫罗绸缎……,贵东西有贵东西的好处,好东西当然讨人喜欢。

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祁峟发自肺腑地希望天下人能和他一起快乐。

这天,祁峟再次去了京兆府,不同于上次的喧嚣无序,今天的京兆府热闹又严肃,大家都礼貌恭敬的排队,没人大声哭闹,也没人撒泼。

京兆尹高高在上,独身一人坐在官椅上,却无端带着亲和力,人民对她敬重有加,却不害怕。

她一份一份地核验契书,条理有序的盖章留戳,动作从容而不慌乱;京兆府的官员左右分散,坐在她的两侧,一份契书由五人盖章,程序严谨至极。

祁峟隐在暗处观察京兆尹的工作,见她动作娴熟、神态闲适,恍然萌生了此王晔非彼王晔的猜测。

他眼尖地瞧见这个“王晔”左耳上侧少了颗旖旎的红痣,但他也没戳破表象、兴师问罪的心情,他才不在乎这个“王晔”皮下之人姓甚名谁,能帮他办事就行,左右他只发一人的俸禄。

祁峟默默缀在人群最后,悄无声息地排起了队,大概一两炷香的功夫,夏妍带着户部的人来找“王晔”议事。

祁峟站得远,听不清两人交头接耳在聊些什么,祁峟刚准备亮明身份去凑热闹,夏妍很快就走了。

来去匆匆。

这下好了,祁峟原本一分的好奇心酝酿成了十分,他看着悠闲从容的“王晔”,又看了眼步伐匆忙的夏妍,只觉得心脏小猫抓挠似的痒。

他想了想,决定跟着夏妍走。

京兆尹公务繁忙,祁峟实在不想浪费她的时间,更不想连带着蹉跎农人们的时间。

“夏妍。”

祁峟叫了户部尚书的名字。

夏妍一怔,立马转身,见是祁峟,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陛下。”

祁峟轻轻“嗯”了声。

见她脸色实在苍白,遂关心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夏妍摇头,“不是。”

“那你为何难受?”

夏妍抬头,直视祁峟的眼睛,“淮安王府的事。”

“哦?”

“众所周知,淮安王府有两个主子。”

祁峟莞尔,“现任淮安王娶了前任淮安王的独女,这才承袭了淮安王的爵位,所以实际意义上,淮安王府只有一个主子。”

“那就是淮安王妃。”

夏妍却不赞同,她痛苦地摇了摇头,“陛下,您不懂,那范氏承了淮安王爵后,使了些手段,让淮安王这一祁姓王爵变成了异姓王爵。”

“淮安王府的家事不再受宗人府控制。”

“这淮安王妃手中的权势,被那范氏分去了大半。”

祁峟:……

“这范氏,老淮安王活着的时候不过一任郡马爷;老淮安王死了他竟然真敢以王爷自居?”

夏妍点了点头,笑容带着凄苦,“陛下,现下不是忧心淮安王家事的时候。”

祁峟一噎,“是你先提的淮安王府有两个主子。”

夏妍理亏,忙把情况交代清楚,“陛下您下达了分地放奴追缴地税的旨意,淮安王妃很是配合臣的工作。”

“她将银子、土地、奴隶一一清点好,亲自带着账本地契来我们户部巷。”

“她这样配合的宗室夫人,我们还是头一次见,本以为这是一桩轻松差事,谁成想……”

“谁成想什么?”

祁峟急了,这转折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谁成想淮安王府,淮安王妃说话不算话啊!”

祁峟:……

“淮安王妃前脚将东西送来,淮安王后脚就带了淮安王夫人前来砸场子。”

祁峟震惊:“砸场子?”

夏妍叹了口气,深深瞥了眼祁峟,语带忧郁,“人家淮安王说了,他早就跟王妃分家了,王妃管后院里的事,夫人管前院的事。”

“现在王妃越过夫人,把前院的奴隶、土地、钱财也清点了,实在是僭越、无耻。”

“他不认这个账。”

祁峟有些茫然,“他难道不知道,朕要整治京都的风气吗?他不主动交奴隶交土地补地税,朕也会武力强迫他的。”

夏妍摇头,“人家淮安王才不在乎这个,人家可是淮安王呢!人家的先人可是太宗皇太女唯二的孩子,熹宗陛下唯一的兄弟呢!”

“他还说他是大祁有史以来唯一的异姓二字亲王呢!便是太宗皇帝、熹宗皇帝活着,也不会收他的税、分他的田、放他的奴!”

“人家还说了,王妃胆小怕事,可别连累他破财。”

祁峟沉默,“他确实是唯一的二字异姓王,毕竟之前的淮南王都姓祁呢。”

“对了,淮南王夫人是个什么称号。”

夏妍诧异开口,“陛下您不知道吗?当初是哀帝陛下举行的分家仪式,将淮南王家的产业一分为二,王妃王爷各自一半。王妃并世子继承后院资产--也就是老王妃的遗产;王爷继承前院资产—也就是老王爷的遗产。”

祁峟无语,“这怎么把大头分给外人了。”

夏妍叹气,“谁知道呢?许是哀帝可怜淮南王是个被扫地出门的男人吧。”

“哀帝不仅做主将遗产的大头交给了淮南王,还把淮南王的外室抬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使她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与王妃平起平坐。”

祁峟:……

祁峟:?

这是什么炸裂的操作,天秀!

“不是,他们怎么好意思的。”

夏妍摆手,“谁知道呢,而且世子病弱,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杜后的意思是王妃诞育的嫡幼子继任世子。”

“但淮南王策反了哀帝,两人一通算计,这嫡幼子也暴毙离世了呢!”

“世子爵位也没落在那淮南王夫人的儿子头上,反倒是给一小妾的儿子捡了便宜去。”

祁峟:……

“王妃可还有子嗣存世?”

夏妍摆了摆指甲,轻描淡写道:“有啊,王妃诞育的小女孩还好好活着呢。”

祁峟悬着的心收回肚子里:王妃的子嗣要是死完了,他不介意收回淮南王爵。

“但是这个小姑娘的爹不是淮南王呢!”

祁峟无所谓地开口,“没关系,她外公是淮南王。”她娘亲也会是淮南王。

祁峟终于懂了那些老贪官一心一意给子孙后代积攒财富的心情—原来人努力一辈子,就是希望自己的血亲过上轻松惬意的生活啊!

淮南王可是祁峟的偶像太宗皇帝唯一赐下的王爵,他虽然不怎么关注淮南王家的事,可他还是很在乎淮南王的声誉问题的。

而且王妃本人也不错,忠诚于皇命,他很乐意帮她一把,也算是还了哀帝欠下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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