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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良知未泯

孤是昏君,被冤枉的 幽幽不默 4892 2024-03-30 11:26:12

“陛下”,赵王爷的死引起了朝臣们的惊恐,也给了他们畅所欲言、指责祁峟的理由。

他们终于有机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痛彻心扉地批评皇帝,“陛下,您是皇帝,既是国君,又是家主。赵王先是您的臣子,又是您的叔叔。”

“他是您父皇的亲弟弟、是您皇祖父的亲儿子。”

“尊卑有序,君贵臣轻,他臣服于您;但长幼有别,您也该敬重他。”

“陛下,您做了错误的决定,您被奸佞蒙住了眼睛。赵王只是与您意见相左、他苦口婆心地劝谏您走正路、回正途,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您怎么能说他是畏罪自杀呢?”

“金銮殿向来是忠义之士的断魂地,从来不是罪臣的亡命处!请陛下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与赵王爷交好的大理寺卿范氏义正言辞地指责祁峟,同时不忘分出眼神去安抚早已失了神智的赵王世子。

“请陛下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请陛下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众臣在大理寺卿的领头下跟着下跪,只一瞬的功夫,就呼啦啦跪倒了大片。

祁峟血压飙升,拳头上的青筋蹦起。

法不责众,他是知道的。

但若让他直接放过这些起哄的人,他心里也不甘心。

他默默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打算秋后算账。

赵王的血一点点流尽,逐渐染红了身下的汉白玉地砖。

赵王世子目眦欲裂,通红的眼睛血丝斑斓,他愤怒地凝视祁峟,皇位上的青年神态倨傲,眼睛微眯着,双手搭在椅子上,重心不自觉前倾。

是戒备的状态。

赵王世子看着置身事外的皇帝陛下,恨不得亲手撕碎了他为父亲报仇。

可惜他没有机会。

闻讯而来的禁卫军单手执剑,将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层层围住,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他们的陛下矗立起坚不可摧的屏障。

所有人都冷厉着脸,泛着银光的剑削肉如纸,没有人敢去挑战禁卫军的威严。

然而大臣们还是不肯退让,陛下有陛下的权威,他们也有他们的尊严。

今日他们若是屈服于刀剑和皇权之下,来日他们便是那文人墨客口中最卑贱无耻的软骨头、是人人唾弃的无根之人。

赵王死于正义。

他们务必要替赵王讨个公道!

文忠亦或是文正的谥号、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陛下的罪己诏……

一个都不能少。

“请陛下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请陛下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不少臣子的眼里甚至氤氲着滚烫的热泪,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浑浊的泪珠。甚至因为磕头的力度过大,不少人额前已经是红肿一片。

好不狼狈。

祁峟心里冷笑,修长的手颤抖着抚上匕首。

真是好团结、好有凝聚力的臣子。

大家上次这么团结,还是为了和平与安宁,打压主战派,力主求和呢。

什么你不支持割地、赔款、写臣表,你主张收复失地?收复失地有什么好,又要死人又要见血的,不吉利不吉利。

倒不如割几块地、赔一点钱、再写封臣表,屈辱些也就屈辱些,总归是和和气气的、和气生财嘛。

祁峟来回抚摸他嵌满琥珀的匕首,心里的郁气不可谓不大。

他冷肃着脸,漆黑的眼神扫视四周,冷漠的眼里闪着嗜血残忍的光。

他瞥见孤零零站在人群中的夏妍、崔海河、赵琅,紧绷的嘴角终于舒缓下来。

很好,至少他看好的大臣们跟他站在一侧。

他眼光流转,发现不太被他看好的吏部尚书王鹤亭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也丝毫没有跪下的意思。

王鹤亭是上了岁数的老臣,和安怀济一样经历了三任皇帝,是平民出身、一步步爬向高位的重臣典范。

冬日里阴雪连绵,天又黑的晚,王鹤亭前些日子上朝时没看清路,滑了一跤,腿给摔断了。祁峟特意免了他一个月的早朝,偏偏这个保守古板的老大臣不接受祁峟的好意,瘸着腿也要来上朝。

也是没法子了,祁峟特意赐了他轿撵、椅子,准他在勤政殿坐着。

祁峟本以为这个老大臣会是骂他、讨伐他的主力军,却不想这个老大臣只安静坐在一旁吃瓜看戏。

祁峟分明记着,他上次处置杜氏族人的时候,这老爷子还精气十足地痛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来着。

怎么今儿个,他居然这么安静了?

祁峟心里好奇,他将目光落在吏部尚书王鹤亭身上,语含戏谑,“王爱卿怎个不替赵王请旨,你和赵王交情不好吗?”

王鹤亭没料到陛下会专门注意到他,他错愕了好一阵,才开口道:“陛下只用收税、降爵来处置违背了大祁律法的罪臣,从没有虐杀他们性命的意思。”

“赵王在犯了大错的情况下,以身家性命为筹码,逼迫陛下让步,其心可诛。”

“他死的不冤。”

王大人语气和缓,他风轻云淡地结束了话题。

祁峟这才笑出声来。

“说得好!”

他嗤笑着环顾金銮殿,声音掷地有声,“君子一言九鼎,孤颁布的命令绝对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诸爱卿若是觉得跪着有用,那你们便不必站起来了。”

“索性断了腿,也不影响你们正常生活。”

祁峟随手接过小柚子递过来的茶盏,悠闲地刮了刮杯盖,陶瓷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响声悦耳轻盈。

“孤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你们仔细考虑,是继续跪着,还是站起来。”

“一盏茶后,禁卫军手中的刀,就要饮血了。”

威胁意味十足。

祁峟眼角含笑地瞧了瞧大理寺卿范氏的膝盖,闲扯家常似地问了句,“范大人,你的膝盖跟随你几年了?”

范大人惶恐,冷汗冒个不停。

他声音颤抖起来,再也没了先前的气势,“回陛下的话,三……,三十……,三十四年。”

“三十四年啊,”祁峟慢吞吞喝了口茶,“挺久了。”

范大人害怕地跪不稳了,身姿一晃,直挺挺昏倒了过去。

有内监准备去搀扶他,祁峟呵退了他的行动,“你们别管他,他的腿能不能保住,看他自己的造化。”

心软的内监立马退回原位,他刚站稳,就被小柚子锋利的眼神吓个不轻,差点一个哆嗦,跟着范大人昏倒过去。

小柚子是他的师父,向来是和蔼温柔的,从没有盛气凌人、瞧不起人的时候。

然而刚刚,小柚子眼里的狠色,却是遮都遮不住。

内监知道自己刚刚好心办了坏事,心里一阵后怕。

他稳了稳思绪,木桩似的站定,再也不管朝廷上的闲事。

一盏茶的时间极短,陆陆续续就有大臣颤抖着站起来,年轻点的人还好,只是跪久了腿发麻,但也不至于站不稳,稍微摇晃几下,就恢复了正常。

忽略他们额头上斑驳的血痕和肿包,他们和正常人没有一丝区别。

上了年岁的大臣就惨了,他们勉强站起来,却因为血液循环不畅通的缘故,站不稳站不久,只好手脚并用,四肢着地,缓了半天才稍微得劲,他们想揉揉膝盖上的淤血,都不敢动作过大,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陛下。

他们陛下连亲叔叔都能逼死,剜了他们这些外人的膝盖,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不赶紧站起来,膝盖没了自己吃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跪着的大臣陆陆续续的站起来,他们站起来的时候,或是真诚或是虚伪地道了句,“陛下圣明。”

祁峟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听到“圣明”这个词,心里头异常高兴。

他心想,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聪明人知道什么是最核心、最紧要的利益,当他们为了某个长远的、隐蔽的利益跟你抬杠时,你只需拿捏住眼前渺小的细节、他们不曾注意过的细节,狠狠朝着这个细节上使劲,他们自会臣服。

即使不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一盏茶后,祁峟满意地看着勤政殿上成排站立的臣子,发自肺腑地笑了。

很好,他很满意。

就连刚刚昏倒过去的范大人也在同僚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看来大家都还是很在乎身体的。

都不想被残废。

“爱卿们给孤面子,孤也不好落了爱卿们的面子。”

祁峟缓缓开口,打破一室的静谧。

“孤答应你们,全了赵王最后的体面。”

他眼睫含笑,少年人恣意舒朗的脸上写满阳光。

“黄泉路阴冷,赵王叔孤身一人下地狱,孤怕他寂寞,特准了他长子陪葬。”

分明是阳光烂漫的嗓音,分明是浅笑柔和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凉薄残忍。

大臣们心里震惊。

陛下是成心杀了赵王全家吗?

不对,不算是杀了赵王全家,赵王妻妾无数,孩子成群,死一个儿子还有十几个儿子活着。

虽说赵王是个偏心的,只把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杀了他的长子,可不就等于杀了他全家。

但这话没人敢说出来,赵王大方,有钱,出手阔绰,逢年过节送的贺礼那可是京中独一份儿值钱的。

他们就算不跟赵王交好,也没跟赵王有仇。

不好干那落井下石的事。

赵王长子搂着他爹干枯瘪瘦的身子,鲜血凝结在脸上,结起厚厚的黑痂,没了血气滋补的脸又白又肿,赵王世子却没有半点害怕,也丝毫不嫌弃。

这人再怎么丑陋、再怎么狼狈,都是他的亲爹啊!

他亲爹死于非命,让他给亲爹陪葬,可以,他能接受。

但他死前必须要给父王报仇!

赵王世子拖下靴子,抽出鞋垫下细长锋利的刀片,然而刀片的银光只闪了一瞬,就落到了禁卫军之手。

这里是祁峟陛下的勤政殿,是帝国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陛下。

他先前弑君未遂,陛下宽恕了他,没立刻将他监|禁,无非是怜惜他刚死了父亲。

刺杀君王,第一次失败了、第二第三次,基本毫无成功的可能。

不,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第二第三次。

因为赵王世子是皇帝陛下的堂兄弟,看在少时情面的份上,他才多自由了那么一会儿。

在他扔出玉佩的那一瞬间,在祁峟眼里,他已经就是死人一个了。

死人是没有说话机会的。

祁峟知道他这个堂兄弟心思单纯,头脑简单;对他这个皇帝也算是敬重,没有什么坏心思。

鞋底藏刀片是他的习惯,哀帝在世时,他们还是小孩子、还在崇文阁读书的时候,这个赵王世子就习惯将刀片塞进鞋子里,随身带着了。

祁峟明白,赵王世子本没有杀他的心思。

可是,赵王死后,这个世子眼里就容不下他了。

作为赵王唯一偏爱宠溺的儿子,赵王世子自然爱戴他的父王,他的父王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不是对的,也一定是为他好!

谁与他父王作对,便是与他为敌!

谁敢惹恼了他的父王,那便别怪他不客气!

若是有人敢逼死他的父王,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替父王报仇!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祁峟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不打算留他。

赵王世子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团手帕。

他呜咽半天,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不断挣扎着,拳头打向身侧的禁卫军,脚还想方设法绊着身后的羽林卫。

祁峟看着心烦,他一向不是个仁慈悲悯的人,他手上沾着数不尽的鲜血,可从未如今日这般直白地观察人出自本能的求生挣扎。

他害怕自己看着看着就心软了,放过了必死无疑的人,遂亲自拔剑,走出禁卫军的层层保护,将剑横在赵王世子跟前,“请吧。”

他声音淡而冷,柔和中伴着轻缓,带着成年人独有的嘶哑,听上去格外厚重。

赵王世子闭了闭眼,和祁峟有着三成相似的脸上写满怨恨和不甘,他恶狠狠地睁开眼,瞪了祁峟好一会儿。

显然是不敢相信他的兄弟会亲自将剑送至他的脖颈前。

“请吧。”

祁峟再次开口,废话也没多说一句。

剑峰更是推近了一寸,紧贴赵王世子的皮肉。

他知道赵王世子死的可怜,若不是有个自作聪明的蠢爹,若不是缺了有骨气的同僚,若不是碰上了自己……

赵王世子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祁峟握剑的手极稳,丝毫不抖。

赵王世子绝望地闭了闭眼,心一横就准备抹了脖子痛快死了算了。

然而到底是有大臣见不得兄弟自相残杀的局面,吏部尚书王鹤亭出声,“陛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兄弟哪里有隔夜仇。”

王鹤亭在一旁和稀泥,祁峟心烦,握剑的手稍微一抖。

但很快稳定下来。

祁峟不反驳王鹤亭的话,只抬起闲置的手拨开了赵王世子嘴里的手帕,赵王世子狼狈地吸了几口新鲜口气,连翻好几个白眼,气若洪钟:“我弑君不成,死之有憾;没能成功为父报仇是我不孝。他日,若有人手刃了这个暴君,诸位大人,请为我烧上一封书信报喜,切记切记。”

“国必亡于你手!”

赵王世子深深瞄了眼祁峟,脖子一伸,毫不犹豫地抹脖自尽。

他与父王交出两条性命。

祁峟背负一辈子暴君的骂名。

他亏,但祁峟也不赚。

赵王世子死了,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祁峟一身,祁峟心里麻木,面上却带着笑。

皇位下堆砌累累白骨。他若是不够狠,他这个皇帝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若是他的指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否认,那他这个皇帝,与吉祥物何异?

他稳步迈上皇位,声音孤寒,带着入骨的冷,“亲属朋友买了低于官价的奴隶,九族一同缴纳二十年的地税;身有爵位者,降爵一等,身有品级者,降品一级。”

“诸位可有异议?”

众臣皆唯唯,俱是沉默,算是默认。

皇帝发起狠来连宗室都杀,他们这些外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倒不如先答应陛下。

至于日后征税时,凑不够二十年地税,那他们又能怎么办呢?陛下总不能卖了他们这些臣子的家属抵债吧。

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官员认为祁峟此举不可理喻。

刑部尚书何玉琢壮着胆子问祁峟,“陛下,您又何必如此苛责诸位大臣呢?”

祁峟没忽视何玉琢的怨念,轻飘飘解释道:“买卖同罪。”

祁峟陷入沉思,如果不是贵族官吏们兼并的土地格外多,需要的奴隶数目大,人口买卖的市场又何至于爆满!

如果每一个地主只占领有限的土地和人口,那怎么会有数不尽的家庭妻离子散、亡无埋棺之地、生无送终之子。

买卖同罪,轻飘飘一句话。

道不尽平民百姓的无奈与辛酸。

大臣们对买家连坐的处罚终于释然,他们又开始关注起对卖家的惩处来。

“陛下,有些人贩子犯了滔天大罪,买卖人口无数,死了也就死了。”

“可有些人贩子才刚刚走上歧路,还没来得及作恶,就要被处以死刑,这不合理。”

“依臣愚见,应以人贩子拐卖的人口数量定罪!少则轻罪,多则重罪,如此才有公平可言。”

何玉琢言辞恳切。

“公平?”

祁峟笑了,他笑何大人天真的可爱。

少则轻罪,那贩卖人口成百上千的人贩子只需要牺牲十几两、甚至几两银子,随便推个拐来的妇女男人抵罪,他们不就成了作恶不多的、良心尚未坏透的、心有苦衷的可怜人了吗?

呵呵!

祁峟一边嘲讽何玉琢天真,一边费尽心思栽培他,他轻言细语地开口,“不能因为他们还没来的及做下更恶毒的事情,就默认他们罪不至此。”

“悔不当初的人都是因为受到了惩罚。”

“逃过惩罚的人总是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他们吃着人血馒头,却又逍遥法外,一边快活着数钱,一边骂几句朝廷里的人废物,人家开心着呢。”

你说他良知未泯?

他的良知自他作恶的那一秒起,便不复存在了。

心生恶念的人,哪来什么良知,不过是后怕。

怕自己落入法网、怕自己跌进18层地狱、永世不得好死……,怕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自家的孩儿子孙被贱卖了给人当牛马。

“放了他们?”

“饶了他们?”

“让他们继续出去祸害人吗?”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拐卖的小孩少了,罪恶尚不够大,存了心思放他们出去干波大的?”

“然后你才能心安理得地给他们定罪?”

祁峟声音越说越冷,他看重何玉琢,但若是何玉琢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唱反调,他不介意亲手罢免了他。

哪怕何玉琢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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