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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公主病重

孤是昏君,被冤枉的 幽幽不默 6675 2024-03-30 11:26:12

女千户赵晓曦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飒爽,她披着暗色的披风,腰间别着淬了毒的秀春刀,脖子上挂着一串指骨打磨而成的项链,腰侧坠着的锦衣卫令牌被狼牙犬齿包裹,整个造型煞气十足;分明是阴邪歹毒的装扮,却丝毫难掩她身上的明媚英气。

赵晓曦双手背后,傲慢自负地站着,既不屈膝下跪,也不弯腰低头。

只带着笑,微微拱手,向祁峟问好,“陛下圣躬金安。”

站在她身后的红玉姑娘则没有她的底气和傲气,郑重而谦卑地屈膝跪下,声音带着十足的敬畏,“陛下圣躬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玉姑娘请起。”

祁峟远远站在窗边,隔着透明的帷幔与两位下属攀谈,声色极其冷淡,神情异常平和,“深夜诏卿来此,孤有一事相求。”

赵晓曦笑意不减,“哦?陛下敬请吩咐。”

红玉不说话,只恭敬敛着眉目,眼光直直下垂,目不斜视地紧盯着自己石榴红色的裙摆。搭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颤栗,带着抖。

红玉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也不忘竖起耳朵,将陛下和师父的话一字不漏记在心中。

陛下的声音冷而冽,带着绝对的威严和不容置喙的底气,“孤未曾立后纳妃,却先行挑选了三位嗣子,朝廷内外非议众多。孤是皇帝,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孤诏你师徒二人前来,是想让你们制造出更荒谬更劲爆的话题,把孤的八卦绯闻,强压下去。”

祁峟说着说着就笑了,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奇葩。

但奇葩归奇葩,有用就行。

毕竟,堵不如疏嘛。

红玉一阵无语。

她第一眼瞧见这偌大帝国的主人的时候,隔着层层帷幔,只能远远瞥见少年人挺拔的身姿和清瘦的身影、目空一切的气势……;权势、金钱、美貌……,尘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堆叠在少年人身上,他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天生的人皇!

皇帝不愧是皇帝!

天子就该他当!

他是那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一举一动都清峻优雅,带着仙气。俊美出尘,区别于凡人,让人发自内心地敬畏、害怕、恭敬、崇拜。

但这谪仙人一样的少年皇帝一开口,话里话外都带着嚣张、叛逆、幼稚……,带着滑稽、荒诞、无理取闹……

威严、肃杀、高贵、冷淡,一时荡然无存。

只让人觉得皇帝也就那样,与凡夫俗子无异。

甚至不如没长大的、蛮不讲理的垂髫稚子。

红玉有一瞬间的破灭。

赵晓曦却接受良好。她跟随祁峟多年,很是熟悉自家皇帝幼稚叛逆、狡黠、天真的本面目。

只不解地问道:“陛下对流言蜚语不满意,直接杀了传递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不好吗?”

“血腥和强权是镇压乱臣贼子的最好武器。”

赵晓曦天生嘴角上扬,柳叶眉弯弯,甚至眼角也轻微上钩,哪怕她现在讲着草菅人命的事,脸上也是温和带笑的。

红玉不着痕迹地点头,对她师父的话无比赞同。

长舌贱人嘛,杀了便是。

妄议天家,本就是杀头的罪过,又牵扯到立嗣议储的大事,死上那么三两批人,根本不足为奇。

没必要为了几个炮灰的性命弯弯绕绕兜圈子。

祁峟却皱着眉头,“有心人借机试探孤的心意,妄图寻找站队的契机,他们这样聪明有远见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置身险地。”

“你们现在去查,查到的所谓始作俑者,不过是脑子简单、时间众多、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罢了。”

“他们何罪之有?”

祁峟声音透过帷幔,远远飘到红玉赵晓曦耳畔,两人都心有不服,却也不多出声,只静默地站着。

就连站在一旁侍奉茶水的雍和殿小太监也不屑地瞥了瞥嘴:天子脚下,皇城重地,哪个人吃饱了撑的敢妄议天家大事,议论皇后、太后、贵妃、太妃已经是死罪;更别提皇帝、太子了。

这些人分明是收了好处、自愿做那替死鬼吧。

死了也就死了。

祁峟不知道底下人怎么想这件事,他只想和平顺遂地把这事翻篇。

他还真不觉得妄议天家是什么值得杀头的死罪、大事。只要这些言论没干涉到国家机器的运作、没干涉到政令的颁行,说了也就说了,几句闲话而已,远比不上人命重要。

更何况,他自小在深宫长大,见惯了杜后哀帝及一众妃母议论朝臣家事、八卦;他太明白大多人讲八卦、说闲话,单纯是为了打发时间、给枯燥单调乏味无聊的生活增添乐子罢了。

怎么,上议下无罪,下议上死罪?

这不合理。

祁峟知道世间之事大都缺乏公平、合理可言;但他身居高位,他是皇帝,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他可以让这个世界尽量公平、合理一些。

尽管他知道,他依靠血缘,依靠嫡长子的身份,从哀帝那里继承而来的“皇帝”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存在。

“既然闲暇时人们爱听八卦、爱找乐子,你们就制造些新鲜乐子,让人们好好乐呵乐呵吧。免得他们整天盯着孤的后宫,被人当枪使,死了都不知道。”

祁峟一意孤行,赵晓曦、红玉自然只能应是。

但她们也不好拿捏新八卦乐子的度,于是赵晓曦开口,徐徐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讨厌的人?”

“亦或者是急需处置的人?”

在赵晓曦眼里,甭管祁峟给出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她都发自肺腑地觉着:这只是她们神经病陛下想出来的整人新招罢了。

虽然说舆论杀人这招已经过时了,但陛下若是喜欢,她们也能安排。

多大点事。

祁峟果然冥思苦想了片刻,漆黑如墨的眉轻轻上扬,“孤这里确实有个急需处置的人。”

祁峟缓缓走出帷幕,慢吞吞走到红玉赵晓曦跟前。

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压在嗓子里,只做了个口型,“夏妍。”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帷幕,施施然退下了。

“时日已晚,两位爱卿今日就在雍和殿住下吧。”

伺候在侧的小宫女连忙现身,“二位大人随奴婢来,雍和殿偏殿众多,有靠近荷花池的、有靠近松鹤亭的、有靠近曲水流觞的……”

赵晓曦冷淡打断小宫女的话,“大冷天的看什么残荷淤泥,帮我安排老地方。”

红玉连忙顺着赵晓曦,道:“我跟师父住一间房,麻烦你了。”

小宫女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小宫女在最前方带路,偏殿的宫女太监早早就点燃了油灯,恭敬地站在院子里迎接两位姑娘。

最开始,红玉还借着夜色打量雍和殿的景观,但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趣,这雍和殿虽然是皇帝的寝殿,但论及华美富丽程度,远不如杨府。

杨府一年四季都流水潺潺,地暖在人工湖下昼夜不歇地燃烧,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流水也是温暖的,绝无结冰的可能。

这雍和殿,巴掌大的水塘结了厚厚的冰层,游鱼、泥沙被封印在最下层,瞧不真切;假山也不过一人来高;寒梅也就那么几株……

雕龙刻凤的雍和殿,生机全在人身上,物件少的可怜,比不上杨府半分。

属实单调简略。

赵晓曦自然察觉出了爱徒的心理想法,只在夜深无人时叮嘱红玉道:“天下的金钱财富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花就花,想省就省,人做到他这地步,无欲无求才是最好的。”

“最让我们下面人轻松。”

赵晓曦绷着脸,神情严肃,红玉连忙撒娇道:“师父我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时间不早了,师父赶紧睡吧。”

红玉忙岔开话题,她实在不想听赵晓曦唠叨。

赵晓曦也就随她去了。

红玉躺在雍和殿的床上,看着桌上熹微的烛火,不真实的感受遍布四肢骸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赵晓曦很快就被她吵醒了。

威名在外的女千户披起被子搂上绣春刀,“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她漆黑的眼睛圆圆瞪着,冰凉的眼直直盯着红玉,“你在想陛下?”

“你喜欢他?”

赵晓曦的声音带着冷漠,唇角不自觉上挑,眼角眉梢带着讥诮,“喜欢他的人多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这人,生来克女人。亲近他的妹妹活不过襁褓、亲近他的后妃活不到20、与他亲昵的县主郡主,呵!”

赵晓曦淡漠地抿了抿唇角,补充道:“活到及笄都难。”

红玉心头一震。

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爱慕陛下,却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赵晓曦的话碎而密集,“你看这偌大的雍和殿,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加起来都没有20个,比那太监侍卫少了好几倍。你看那些宫女、嬷嬷看陛下的眼神,各个透着冷漠、平和……”

“她们是最靠近陛下的女人,可她们却从没起过攀龙附凤的心,因为她们知道,有心攀没命享,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赵晓曦懒懒依靠在床榻上,红玉突然来了兴趣,其实她做清伶的时候,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才华横溢的、大腹便便的、多情大爱的、情深不寿的……,她见多了,她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便是这个人是皇帝,她也只会因为他“皇帝”的身份侧目。

她本就对这个皇帝有几分好奇,虽然这份好奇远远酝酿不成爱慕,但她很乐意听这个皇帝的八卦,“咱们陛下这么克女人,杜后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大几十呢,相当长寿了。”

红玉捏着被角,声音带着惊诧。

赵晓曦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跟他不亲的女人不受影响。”

“哦,这样。”

红玉幡然醒悟,“怪不得杜后晚景那么凄凉。”

“这是不是说明杜后年轻时瞧不上咱们陛下,临到老了,慈悲心发作,对咱们陛下产生了愧疚、怜爱。”

“这愧疚、怜爱之心一起,就被咱们陛下给克死了?”

赵晓曦:……

赵晓曦非常讨厌杜后,听到“杜后”二字就浑身不自在,她也懒得和徒弟解释这桩不算古老也不算新鲜的宫闱秘闻,只道:“她晚景凄凉是她活该,怨不到陛下身上。”

红玉很是识趣地转了话题,她乖巧起身,披上厚厚的披肩,跟在赵晓曦身后,走到院落里煮茶品茗。

袅袅白烟蒸腾而起,弥漫在这暗的发紫的深夜,星星点点的火苗红中带黄,渗透出丝丝暖意。

水汽声咕嘟。

是静谧夜中难得的喧嚣。

“师父,陛下为什么站在帷幔后讲话啊!他长得那么好看,根本不存在见不得人的忧虑啊。”

赵晓曦自顾自倒了杯茶,握在手中暖手,心想:我又不是陛下肚中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颠。

这样想着,赵晓曦没搭理红玉,只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示意她闭嘴。

红玉却不怕她,经历了这数月的相处,红玉早就察觉了自家师父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她知道师父不会舍得骂她的,于是悠悠道:“神秘果然是男人最华美的外衣。”

“我看不清陛下的面容时,对他的音容笑貌都充满了好奇,感觉这是一个天仙般的霁月人物。”

“但他毫无遮拦地站在我眼前,我觉得他也不过尔尔,单纯只是一个长得俊、出身好、有修养的贵族公子。”

赵晓曦看了眼静谧无声的四周,又看了眼懒洋洋倚在贵妃椅上喝酒的大徒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在雍和殿议论皇帝陛下,你胆子真是够大的。”

红玉明显带了醉意,“怕什么,他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赵晓曦:……

虽然事实上,祁峟陛下,确实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红玉抿了口酒,继续道:“师父,陛下走之前的口型,是在说什么呀,我没听懂。”

赵晓曦:……

赵晓曦刚准备开口告诉红玉,红玉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晓曦无奈摇头,将醺醺欲醉的徒弟送回内屋,仔细盖好了被子,才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夜色凄清,她披着炫黑色的衣袍,独自翻身上墙,跃到雍和殿主殿的屋檐上。

暗夜正一个人坐在上面发呆。呼呼夜风掀起他浓黑粗韧的发丝,衣袍也随风翻飞、猎猎作响。

赵晓曦将热茶连杯带盖赠予暗夜,道:“师兄真是,一如既往地优雅。”

暗夜单手接过赵晓曦的茶,随口夸了句“师妹泡茶的手艺,也是越发长进了。”

赵晓曦不接话,只静静看着暗夜将茶喝完。

暗夜戴着的黑色的面具暗沉无光,像是最不起眼的黑碳。他整个人都极其内敛,沉稳,像是一块会呼吸、会行走、会说话,但毫无个人情绪的木头。

“师兄,陛下和太后……,近来可有矛盾?”

赵晓曦终于开口,用气音将今日深夜入宫的缘由诉与暗夜听。

“他们没什么矛盾,只是,太后和镇国公府的权势一日日坐大,陛下心里起疑心了。”

赵晓曦:……

这怎么能叫没什么矛盾呢?

赵晓曦正了正神色,“可是陛下一向不会猜忌亲手提拔的人。”

“夏妍情况不同。”

暗夜随手放下茶盏,“夏妍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臣子,她不单单是陛下提拔的人。”

“凭借她太后的名义,她可以要求陛下、甚至新君做很多事情。”

“她是个聪明的,自然不会插手陛下的事。可她也并非毫无野心,她以太后的身份,干涉三位嗣子的成长……”

“总之,她让陛下不舒服了。”

暗夜说了很多,赵晓曦却嗤之以鼻。

这四四方方、恢弘大气的皇宫里,天家亲情果真淡漠,小孩子与长辈的亲近,背后都掺杂着利益算计,掺杂着势力、家族的较量、博弈。

赵晓曦大概知道了情况,她挥手接过茶盏,动作轻盈地展开双臂,施展轻功跃下屋檐,“谢谢师兄提点。”

赵晓曦一个闪身,很快就隐没在无边的黑暗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暗夜也飞身下了屋檐,悄悄回到雍和殿主殿。

祁峟正端正身子,坐在书桌前看书。昏黄的光勾勒出皇帝陛下宽阔的肩膀,少年人白皙如玉的指腹带着薄薄的一层茧,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长出的茧子。

“回来了?”

祁峟低低出声。

“回来了。”

暗夜恭敬应答。

祁峟冷淡地扫了眼暗夜,薄凉的眼底不沾染丝毫温度,“雪夜天冷,屋顶……,不是什么好去处。”

“……是。”

“属下知晓。”

祁峟不欲与暗夜攀谈,扔下书籍就向卧房走去,小十八正躺在龙床上酣睡。

小光头胖墩墩的脸上,带着甜津津的笑意。

祁峟无视小孩的存在,掀起被子躺了下去,周身带着的冷气卷入温暖的被窝,小孩被冷气一刺激,无意识地咳嗽了声。

祁峟心里烦躁,抬手探了探小孩额头的温度,见一切正常,才放心入睡。

暗夜站在御案旁边,将散乱的书摆放整齐,书页还带着余温,书脊下压着陛下贴身携带的匕首。

暗夜心里酸楚,他看着祁峟长大,看着小不点的孩童一步步成长为君临天下的皇帝。可这孩子越是大权在握、越是执政一方,他就越不快乐、越睡不沉稳。

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夜里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

随身携带匕首、出行务必有成群的人跟随着……,现下,连夏妍这样一个完全仰赖他鼻息生存的名义太后,都让他胆战心惊、睡不着觉。

暗夜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他捻起柔软的丝绸,一厘一厘地擦拭匕首,从镶嵌满宝石的铁鞘、到玄铁打造的手柄,一点点下滑,直至锋利的、削铁如泥的刃。

暗夜将匕首放在祁峟的枕下,潜入无尽的夜色。

次日清晨,阳光温暖明亮。

祁峟照常吃早饭,准备上朝。

他左手边坐着小十八,右手边空着两个位置,特意留给祁邖祁峁峁的。

弟兄俩坐在主殿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等祁邖祁峁峁。

祁峟简单地喝了几口小米粥,配了个酸菜油饺,囫囵吞了几块红豆糯米糕,就吃了个七分饱。

小光头祁岘也在宫人的照顾下喝了满满一大碗鲜羊奶,吃了几口拇指大小的板栗酥。

一顿饭,兄弟俩都吃得舒心快乐。

祁峁峁祁邖却久未赶来。

早朝时间将至,祁峟也不再等待,只冷着脸,牵着小光头向勤政殿走。

祁峟心情不大美丽,想他一个“昏君暴君”都按时按点地上朝,他选拔的继承人,一个个的,却是比他懒,这才几天,上朝都起不来了。

祁峟心情不悦,却也记得差人去偏殿询问俩小孩的情况。

勤政殿,大臣们早已恭候多时。

祁峟免了他们的大礼,让他们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王鹤亭站出来,恭敬道:“工部尚书一职,自罪臣安怀济卸任后,就一直空缺,眼看着春天降临,也该是时候弥补空缺,提拔旧臣了。”

祁峟无可无不可,漆黑的眸子一转,“王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工部侍郎蔡姚雪;员外郎蒋梦寒、窦慈心,三人都多有功绩,且苦熬数年,资历也足,臣以为以上三人是适宜人选。”

祁峟对这三人印象颇深,他们作为安怀济的下属,却不跟安怀济同流合污,当然这也可能跟他们在工部仅次于安怀济的地位有关。

反正不管怎样,这三个人确实有功无过,担得起工部尚书的职位。

而且,他们都是为大祁付出了一辈子的老臣,兢兢业业数十年,临到老了,也该升一升官爵待遇。

祁峟之前一直晾着他们,单纯是觉得他们才华平庸,本事一般,对他们的官品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但现在,祁峟觉得,为国为民操劳一辈子、有功无过的人,就算在天赋才华上差了某些天才一头,他们的资历、见识、付出的时间心血……,也足以让他们站在权力的最顶端,和所谓的年轻的天才们,一同商议国之大事。

王鹤亭推荐的三人,祁峟觉得都还行。

一时间他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的境地。

朱笔落在奏折上,半天勾画不出一个圈。

祁峟的沉默让王鹤亭误以为陛下对他所推荐的人选有异议,遂站出来,声音含糊,却并不小声,道:“为人君者,该把有功劳有付出的臣子放在心中。”

眼瞅着王鹤亭就要开启语言轰炸模式,祁峟忙勾选了“蔡姚雪”的名字,顺着王鹤亭的话语道:“各位爱卿的贡献、作为,孤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功勋卓绝的臣子远比空缺出来的职位多,孤一时选择困难而已。”

祁峟将勾了红圈的奏折合上,声音清冽,“蔡姚雪蔡大人升任工部尚书一职,空缺出来的侍郎一职则由蒋梦寒蒋大人担任,员外郎窦慈心赏银百两、赐绢百匹,职位暂时不变。”

“空缺的工部员外郎从地方选拔人才上来。”

“功绩突出者、资历丰厚者优先。”

“王爱卿,此事劳你费心。”

“唯。”

王鹤亭欣然领命,皇帝陛下此番举动明显是在安抚老臣、收拢人心。

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

一个健康正常的朝廷,不能只有年老的旧臣、也不能只有年轻的新人。不仅要让优秀的年轻人待在合适的位置大展身手,也该妥善安置过往功勋的利益纠葛。

让老臣寒心,让旧人失去了晋升的盼头,那谁还愿意任劳任怨地给朝廷干活、给皇帝卖命。

祁峟是个聪明的,在听见“旧臣”、“资历”等词时,就猜到了王鹤亭的良苦用心。

“春日将近,屯田、开荒、兴修水利的事不日就提上日程。蔡爱卿、窦爱卿、蒋爱卿,你们一定要处理好相关事务,莫要让孤失望。”

三人齐声应是。

此次早朝顺利。

王晚成虽然对他父亲的上书提议颇有微词,他真心觉得工部那批老油条、老混子,不清洗干净就是陛下仁慈,还给他们升官发财……,简直可笑。但他也没当众顶撞老父亲,只一个人思索着职位升迁的标准。

论资行辈?

这方便混子摸鱼。

天赋决定高度?

过于主观,容易湮灭人才。

论功行赏?

权力大小不同,作出的功绩大小自是不同,比较起来也困难。

但是针对地方实权官员而言,此途径还是很方便的。只需要圈定比较的范围,单纯将知府和知府作比较、知县和知县作对比,还是很靠谱的。

王晚成苦思冥想了许久。

祁峟对他的纠结分毫不知,回到雍和殿的时候,还没坐下喝口茶,背着药箱子的太医就着急忙慌闯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妙,邖公主重病垂危,已是弥留征兆。”

“什么?”

祁峟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水重重泼落到地,冒着热气的水烫红了手背。

祁峟也顾不上叫疼,只一边听着太医的汇报,一边向偏殿走去,“邖公主先是风寒入体,又是高烧昏迷,冷热交替,早已神志不清了。”

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凌厉宛如开了刃的刀子。

“她昨日还好好的。”

祁峟语无伦次起来,“昨天,前天,她还好好的。”

“怎的突然沾染了恶疾。”

祁峟也没心思责骂下面人照顾不力,也不顾及男女大防的祖训。

掀起帘子进了祁邖的房间。

邖公主烧得脸蛋通红,嘴唇干裂了好几层皮,耳朵、脖子、手……,甚至脚,都透着不正常的绯红。

祁峟一进去,伺候祁邖的宫人就跪了一地,“奴婢们伺候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祁峟没心思搭理她们,只让她们起身,亲自抓了毛巾,拧干了水份,敷在邖公主脸上,眼里满是心疼,细看还能发现几分恐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大祁风光无限好,美景美食美酒,才子佳人、狩猎渝牧耕种、好玩有趣的多着呢。”

“你好好活着,才有机会见识这些。”

“你若能活着,没准还能是咱们祁国第一位女君呢,只要你健康、聪明,下一个坐在那至高龙椅上俯视苍生的人,就能是你。”

祁峟没注意到周围宫人剧变的脸色,也无心关注。

他知道自己生来不详,与他亲近的女性都死了,他的母后、宸妃母、瑜妃母、五妹妹六妹妹、祁汣……

为了不牵连无辜的女性枉死,他可以克制自己,既不纳妃也不立后,誓死不踏足储秀宫半步……

他能做的都做了,他自动摒弃了爱情。

他诏令祁邖进宫,单纯只是觉得这个小堂妹天资聪颖,有圣君之风,他本以为自己有机会见证一代女帝的成长,却不想,他有机会见证一位女帝的早殇……

祁峟心里凌乱如麻,他将冷了的毛巾丢进热水盆,对着太医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拯救邖公主,宫里有的药材,大大方方的使用。”

又扭头对宫女道:“公主的药渣、饮水、进食状况悉数记录在册,日日交付于朕。”

最后替祁邖捏了捏衣角,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只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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