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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死亡,不期而至

鬼吹灯 天下霸唱 4935 2024-02-19 17:51:08

封团长嘱咐兄弟,将来万一实在没办法了,就找摸金校尉相助,常言道七十二行摸金为王,只有摸金秘术才能破得了地仙村古墓。

孙学武闻言更觉为难,小时候就听他爹讲过,这世上真有本事的倒斗高手,从古以来便有发丘摸金、搬山、卸岭三支。常胜山里的卸岭群盗,早在解放前就已烟消云散;搬山分甲的那伙道人似乎也没传人了,全都销声匿迹多年了。

摸金校尉是倒斗行里的状元,想必是极有本领的,但在明朝的时候,被朝廷毁了他们的印符信物,真要是追根溯源起来,这件事还得属咱观山封家的责任,虽然隔了几百年了,但恐怕抵死也脱不开当初那场干系。

封团长说大明观山太保的事迹十分保密,外边的人从不知晓,剩下来的摸金校尉们,应该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摸金济世之风古已有之,只要找到他们说明缘由,多半能得他们出手相助。

孙学武仍觉力不从心,虽然传说清末的时候还有一位摸金校尉,因为他一人挂三符,所以都称那人为张三链子,可如今都什么年月了,其间日月穿梭、改朝换代,天地间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巨变,谁知摸金符还有没有传人?

退一万步说,即便张三爷当年真把摸金符和寻龙诀传了下来,那也不过是传给两三个人而已,摸金校尉的所作所为又格外隐蔽,这天底下人海茫茫,现在谁知那些摸金校尉的萍踪浪迹归于何处?剩下我孤零零独自一人,我上哪找他们去啊?

封团长眼看自己这兄弟不太争气,做事说话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知他难以担当重任,但也毫无办法。当年显赫一时的观山封家,自地仙封师古率众入山之后,就已没了昔日的气象,虽然时至今日,科学昌明,但他对祖上遗训中提及的所谓“尸仙”之事,仍然深信不疑,认为封师古在山中修炼妖法,鬼知道他得了个什么结果,万一真按他进墓前说的将来还要入世度人,必定又要害死许多无辜。

所以封团长是铁了心了,老封家的事还得老封家自己的人去解决。另外自己再留在劳改农场里,也无非就是一死,还不如逃回巫山,要死也是死到祖籍棺材峡才好,兴许拼着一死闯进地仙村古墓,把封家在明末清初时所造的那场业障了结了。

而且封团长知道,棺材山里埋的九死惊陵甲十二年才开一次,掐指算来,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只好硬起心肠,拿镐把砸晕了孙学武,这也是为了不让孙学武替他吃挂落儿①,然后便趁着夜色逃入深山,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①挂落儿,天津方言,意为受连累。』

孙学武在这件事上受了不小的刺激,遵照兄长的教诲,从此后更加沉默寡言,他唯恐言多语失,也极少和外人接触,因为事情确实如封团长所言,在那个年代里,要是被人捯出祖上是地主、矿头和盗墓贼、保皇党,那不死也得扒层皮。

再加上孙学武从事的工作性质,极其枯燥单调,逐渐就使他变成了一个孤僻的人。周围的人都很排斥他,只有陈久仁陈教授还算是他的一个朋友,但即便是关系如同陈教授一般的老朋友,对他来说,也绝对不是可以掏心窝子的交情。

“文革”结束后,孙学武的问题虽然比较复杂,组织上尚未做出结论,但工作还是暂时恢复了。他一直没再见过兄长和那只巴山猿狖,心中时常牵挂此事,终于找了个机会独自进了棺材峡。他一生从没回过祖籍,但这里的路线地形由家中代代所传,他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的青溪古镇已经被废弃,他在空无一人的镇上遇到了那只巴山猿狖,被带进了棺材峡,见到了兄长封团长的遗体。

封团长临死前给孙学武留了一封遗书,其中详细描述了从果园沟潜逃后的经历:

封团长逃回祖籍青溪古镇的时候,正赶上修筑青溪防空洞的工程接近尾声,当时的施工人员已经把主隧道从古镇地底贯穿到了棺材峡,并且从古矿道里挖掘到一批石像,并将其中一部分运到了镇中的施工指挥部。

当时施工人员并没有“文物”这俩字的概念,只是觉得山里埋着如此狰狞丑陋的石像有些奇怪,打算把这情况上报给上级,请示如何处置。

封团长窥得这一情况,心知大事不妙,赶紧带着巴山猿狖在镇子里装神弄鬼,扰乱了施工人员的注意力。恰好当时由于青溪防空洞的坚固程度不符合标准,上级临时中断了这一带的人防工程,施工的人们全部撤走,只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古镇,也无人再去理会棺材峡附近的古物,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封团长半辈子都在刀枪丛里闯荡,胆色和见识都远胜常人,他带着唯一的伙伴巴山猿狖进了棺材峡,但发现自己打不开九宫螭虎锁,祖传的能耐他根本没学全,这才知道地仙的厉害,先前想得太简单了。一阵急火攻心,身上旧伤发作,自忖已是命不久矣,估计孙学武将来还有可能进山来寻他,就留下绝笔嘱托。

封团长临终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年在东北的时候,还没和羊二蛋那伙胡匪闹掰,听他们说关东军要在山里找一件古物。这件东西是个风水秘器,埋在什么眠龙的宝穴,不过具体是件什么器物,当时没听清楚,只似乎听到说这件秘器,是从一面古镜上拆下来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古镜能克邪镇尸之事,在中国已有几千年的传统了,所以封团长就在遗书中嘱咐孙学武,以你的本事,想进古墓对付尸仙必是有去无回,你不但要想办法解开九宫螭虎锁,还要得到藏在乌羊王地宫中的路线图,这张图与无数假图藏在镇山的棺材里,要是不懂九宫八卦的那些门道,到了跟前也无从得知哪幅图才是真的。你从事考古工作,若有机缘搞到几面传世的古镜,带着这种东西进入古墓去见地仙,便多了几分胜算。

在这封遗书的最后,封团长坦言自己这辈子对不起孙学武这亲生兄弟,再三叮嘱他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把祖上所托之事办妥,否则别给为兄和老爹收骨埋葬。

孙学武抱尸痛哭一场,把兄长的遗书和遗物都贴身藏了,回去后继续隐姓埋名。那些遗物里面有许多观山封家传下来的数术,竟然包括用纸人甲马焚香圆光的障眼法,但不到古墓中看到唐代妖陵的壁画,就无效验,还不知此术是真是假。

另外他祖上封师歧参与修造地仙墓,知道内部的一些情形,留下了一些相关的记载,但传到孙学武这里,都是支离破碎了,但他仍大致知道了乌羊王古墓内的一些情形,哪里哪里有唐代妖陵中的壁画,地图又藏在哪条哪条墓道中,然后从哪片迷宫般的矿窟里钻进去,按照地图就能进入地仙墓,这些事终于在他脑中有了个轮廓。

但要说破解《观山指迷赋》,一步步地从那些隐晦艰难的暗示中找出生门,以他自身所知所学是万难做到,但他心思极深,更有毅力和耐心,利用工作之便,日以继夜地研究周天古卦,以求将来进入古墓时能解开那些谜题,又到处寻找镇尸古镜和挂符的摸金校尉,以求在有生之年了结这桩旧账,也好让父兄祖先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在这漆黑冰冷的庙堂内,孙九爷的一番话说得我们个个目瞪口呆,就算我脑子里再多长三万六千个转轴,也猜不出真相竟是如此。听他的这些言语,我已经没什么再好怀疑的了,因为里面有些细节,都属于海底眼,绝不是凭空可以编造出来的谎言,他这番话倒完全能让我相信。

我问孙九爷:“这么说您是打早就盯上摸金校尉了?能不能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九爷说:“从在陕西第一次碰面,你和大金牙让我看脖子后面的印记,当时你扯开衣领,我一眼就看见了你挂着的摸金符。”

我暗道一声“冤枉”,那时候我的摸金符还是大金牙给的假货,只有胖子从龙岭洞窟的干尸堆里摸到枚真符,想不到竟是戴者无心、看者有意,原来从那时候起我们就让孙九爷盯上了。他肯定憋着坏算计我们多时,我却始终蒙在鼓里,亏得我还自以为时时刻刻掌握着阶级斗争的最新发展趋势,这回算是彻底栽了,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孙九爷说:“当时我看你和大金牙不着四六,和潘家园那些倒腾玩意儿的二道贩子没多大区别,也不肯相信凭你们能懂得摸金秘术,但后来听说你带老陈那支探险队进沙漠找到了精绝古城,我才对你另眼相看。但……我还是想试试你的本事,于是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们提供了一些云南献王墓的线索。”

我听到此处,心中更是不忿,想起当年在陕西石碑店棺材铺中,第一次听孙教授说出“献王墓”三字的情形,要不是从他口中得知痋术和“献王墓”,我和Shirley杨也不会当时就打定主意去云南遮龙山,这孙九爷心机何其之深?真不愧是观山太保之后。

孙九爷又接着说:“我这辈子活得太累了,既然进了地仙墓,我就再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一发说给你们知道。后来我陆续得到了青铜龙符,又知道了归墟古镜的下落,就同老陈扯了个大谎,让你们去南海打捞青头……”

孙九爷告诉我们,他得到青铜古镜之后,就动了要去巫山棺材峡的主意,但是要请摸金校尉同行,只怕还不太容易。他最担心自己隐藏的身份和骗取古镜之事,一旦暴露出来,再把《观山指迷赋》全篇相告,如同社会闲散人员般的胡八一、王胖子两个摸金校尉,一看说话做派便都是爱好投机倒把的家伙,多半是不会讲什么职业道德的,肯定当场就甩掉自己,直奔地仙村古墓捞明器发财去了。

所以孙九爷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他又从陈教授口中得知,现在那伙人要去寻找古尸体内凝结的金丹——于是引经据典说学名就是死人的丹鼎,然后一不做二不休,使了一出苦肉计,编了一本工作笔记。在笔记中似有意似无意的,把地仙村古墓藏有丹鼎之事透露出来,并且把自己瞒天过海骗取归墟古镜的经过也记录在其中,但特别强调卦镜可以占卜古墓方位,如此一来去巫山棺材峡,就不得不带着此镜了。

然后孙九爷一路跟踪,假装在天津自然博物馆里丢失笔记本,但转过天来,才突然想起百密一疏,没算计好日子,距离守墓的九死惊陵甲露出生门,还差了半年之久,只好又使出瞒天手段,先吐露了一段《观山指迷赋》稳住众人,把时间拖了半年之久。

利用这半年的时间,孙九爷又找个机会,单独潜回棺材峡,秘密布置起来,连他兄长的遗书都换成了假的,并且找到始终在附近徘徊守尸的巴山猿狖,连比划带说,交代给它一些事情。那猿狖极为通灵,活的年头也不少了,孙九爷的意思它能明白个七八分。

最后孙九爷才假意从外地匆匆赶回来,带着众人出发进山,他虽然藏了满腹机密,却由于绝少同外人打交道,所以并不擅伪装掩饰,有时候装到三分就足够了,到他这却往往要装足了十二分,引着众人,把《观山指迷赋》断断续续透露出来,自“欲见地仙,先找乌羊”之后的内容,多半是他自己篡改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别人甩了他单干。

常言说“人有百算千算,老天爷只有一算”,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孙教授做梦也没想到,半路上会多出一位成员,也就是蜂窝山里的幺妹儿,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九宫螭虎锁,这种近乎失传的销器儿手艺,却是连摸金校尉也不具备的。另有几处事先谋划周密,却产生差错,惹了许多惊心之事出来,事后念及,实是侥幸了。

等进了乌羊王古墓,墓门前的甬道里本来没有武侯藏兵的机栝,因为当年由于地底暗泉起落不定,最后并未建成,仅具其形而已。在这条墓道中拼凑地图之时,孙九爷有心在拿了真图之后,就把其余的人都甩掉,于是暗中给那巴山猿狖发了信号,使它提前躲藏在墓道中接应,等我和胖子不备的时候,焚香招仙,想用肚仙的妖相缠住我们,以求脱身。

孙九爷对我叹道:“我知道你们已经逐渐开始怀疑我了,所以才想在墓道中拿了地图就走。想不到你胡八一太精明,投机取巧的二道贩子果然是鬼得很,竟然事先识破了,拼了假图来骗我。现在可倒好,你们想逃也逃不掉了,这山中的九死惊陵甲即将闭锁,生门再开的时辰……就要等到十二年之后了。”

我毫不在乎地说:“您就甭跟我危言耸听啦。只要孙九爷您敢进来,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咱们十二年之后再一起出去。”

孙九爷没直接回答我,而是问Shirley杨现在几点了。Shirley杨看了看手表:“刚好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午夜零点了。”

孙九爷说:“咱们一路进来走了许多时间,从暗道中原路回去的话,两三个小时绝对不够。一过半夜十二点,九死惊陵甲就会出现,你们摸金校尉想必知道此物的厉害。当年汉武帝的茂陵中就设了此甲拱卫,赤眉义军盗发茂陵之时死伤无数,几十万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破了九死惊陵甲……”

我对孙教授说:“九死惊陵甲的厉害我自然知道,不过赤眉军当时还没有卸岭的手段,无非是群乌合之众乱挖乱刨,死伤多少人也不奇怪。我只想问问您,既然进了棺材山有死无生,你为什么还敢进来?当真不想活了?”

孙九爷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两下,低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们,你们四个人早都已经死了?”

我心中一凛,想起身上确有尸斑浮现的迹象,此事大为不妙,就问:“可你这老鬼先前也曾告诉过我们,只要进了棺材山地仙村就能活命。难道这也是跟我们信口胡说?您拿出点辩证唯物主义者的客观态度来好不好?”

Shirley杨也觉得难以置信,请他将此事说明,孙九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棺材峡里的尸气太重,你们身上的尸斑都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中了尸毒而已,终不会致命身亡。刚才我急着进地仙墓,又没有时间同你们解释清楚,才扯了这个谎,可我那也都是让你逼的。现在……现在我就直说吧,你们千万别觉得惊慌,我对观山封家列祖列宗发誓,绝无虚言。咱们这五个人里,至少有一个人已经死了,真正早已死掉的人……就是我。”

此时进关圣庙时间已久,胖子和幺妹儿这两个心宽胆大的,又都疲乏了,早都倚着殿中墙壁睡着了,只有我和Shirley杨还在听孙九爷说话。他此言一出,我如同浑身泼凉水、怀里抱着冰,看了一眼Shirley杨,她听了孙教授最后这番话也是满脸茫然。

这件事对我来说,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孙九爷身上确实有些诡异的变化,如果仅是像我们一样出现并不明显的尸斑也就罢了,只有死人身上才会有的尸虫竟然会在他身上出现;但若说他已经死去多时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一具行尸走肉又如何能跟我们彻夜密谈?

孙九爷似乎看出我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便说:“其实我和你们一样,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死的,甚至就连我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都想不起来了,身上不断有尸虫爬进爬出,直到过了棺材山外围埋设的断虫道,我身上才不再有尸虫钻出来。我完全无法理解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你们能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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