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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五个人

鬼吹灯 天下霸唱 4245 2024-02-19 17:43:28

这一眼出乎意料,好似一个霹雳空中过,眼瞅着那鬼火般的光芒从上至下移将过来,我蹬着烟道内壁的双脚一滑,身体失去支撑立时下坠。我心中十分清楚掉进烟道底部的炉膛内定然无幸,就算是不当场摔死,也会跌得筋断骨折。可我并没有料到,焚化炉的烟囱里气流久积,烟道又极为狭窄,所以身体下坠的速度竟会极慢,好似身在云端。

胖子正好守在二楼烟道口,等着我上去之后的信号,虽然烟道内黑咕隆咚,但他听声音就知道我失手了,赶紧把手伸进烟道内乱抓,我的后背对着他,被他揪住衣领扯了回来。

二楼的烟道疏通口更窄,在铁盖子外边还有砖泥洋灰,我的脑袋在墙角上撞了一下,混乱中也没觉出疼来。我不是胖子那种老虎撵到脚后跟了,还有心思看看是雌是雄的人,心知不妙,一秒钟也没多耽搁,加上胖子的拖拽,倒着爬回了烟道疏通口,反手将铁盖关上。黑暗中就听烟道里有个铁锤般的东西狠狠撞在了盖子上,发出嗡嗡的回响。

听上去好像在烟道顶有个什么东西,被我用刀鞘刮煤灰的声音惊动了,竟然钻进烟道内部。那物在烟道疏通口外边撞了几撞,便寂然无声了。我和其余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刚才要不是胖子见机得快,我一旦掉进焚尸炉里,就算没摔伤,现在也被烟道里那个东西叼去了。那鬼火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丁思甜想看看我有没有受伤,又划亮了一根火柴。我见火光一亮,赶紧一口气将火柴吹灭:“我蹭了一身煤灰油膏,你想把我点了天灯啊?”说着话时觉得脸上黏黏腻腻的,大概是脑袋被撞破了流出血来,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让丁思甜找块手帕先给我包扎起来。

老羊皮对我说:“不叫你娃把那黑洞洞来爬,你娃偏要把那黑洞洞来爬,多亏了你娃命大,你娃这是有造化啊。”

胖子对老羊皮说:“有什么造化?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他拽回来,从此以后革命队伍里,就没他胡八一这么一号人物了。”

我说同志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就别倒老账吃老本了,虽然说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但是这烟道里的东西,我估计不是善主儿。从烟道出去肯定是没指望了,但是咱们坚决不能灰心沮丧,照我看一计不成,咱就再施一计,只有摸黑进地下室了。下面情况不明,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以不变应万变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要提前作好“车马炮临门,瘸子爬山步步难”的思想准备。

楼道里漆黑一片,没有灯烛真是寸步难行,但我们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用剩下的火柴了。那时候人人都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烧衣服照明,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外边的光亮,好在是在楼房内部,摸着墙壁和楼梯的栏杆往地下室走还算行得通。

四人一步步蹭到了楼梯的尽头,再也没有向下的楼梯口了,我这才让丁思甜划根火柴看看地形。这幢楼房的地下,果然是焚尸间,我们身前就有几辆推死尸的滑车,几个用来摆放消毒除尸臭用品的柜子,柜边白森森的墙壁上,挂着两套类似防化服的装备,可能是这里的烧尸工所穿,墙边是巨大的炉膛,两道冰冷的铸铁膛门紧紧关着。底层的空间极大,刚到焚尸炉边,一根火柴便已经燃成了灰烬,我们甚至没来得及看焚尸间中有没有什么未被销毁的遇难者遗体。

焚化间中既静且冷,空气仿佛都结冰了,身处这种阴森冰冷的环境,我们心里都是七上八下。丁思甜扯着我的衣袖问:“听我舅舅讲以前在山西打鬼子的事,鬼子杀了老百姓要么不埋,要么埋进土坑里,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里的日本鬼子,杀了人之后还要用炉子把尸体烧成灰烬?”

我被她一问,心想女的就是好奇心强,甭管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儿,就随口答道:“这还用问吗?鬼子肯定是想毁尸灭迹。你舅在山西当过八路啊?这件事倒没听你提起过。”但转念一想,不对,始终没想到这一层:听说小鬼子最是抠门,吃饭都舍不得用大碗,耗费人力物力在这荒郊野岭造个秘密焚尸炉似乎没有任何必要。如果不需要毁尸灭迹,为什么要焚化尸体呢?除非是有些尸体……

我想很可能这百眼窟发生过什么要命的事情,是鼠疫吗?不太像。那召唤千年亡魂的壁画,从兴安岭运来的古老铜箱,还有日军什么给水部队建造的秘密焚尸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背后存在着什么联系吗?这里的人都哪去了?是战败时投降了,被苏军消灭了,还是像那群牧牛和野雁一样都失踪了?那个无形无影能够吞噬生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与地穴壁画中的龙形黑影是一回事吗?地穴中埋的石头又有何用?壁画中的女尸被日本人挖走了吗?又是谁在外边把楼门的铁闸关闭,想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用砖头封闭的房间,那道只能从外面开启的闸门……疑问实在太多了,可这些事情单凭想象是完全猜测不出来的。

我深知闻声不如亲见、观景不如察形之理,也许这地下焚尸间里会有一些线索,不过现在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先把大伙从这座楼里带出去。这些同伴有两个是我最重要的战友,还有一位是我们应该去结合的贫下中农,他们对我无条件地信任,我一定尽全力不让他们出现任何意外。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摸到推尸体用的滑车前,上面有些白布单子,也许是焚化前包裹尸体用的,刚好可以用它“上亮子”。我先把头脸蹭到的油膏着实擦了擦,换了一套带面罩的防化服穿在身上,然后带着其余三人把裹尸布扯成一条一条,又用刀将消毒柜劈成若干木条。一番忙碌之后,终于制作了十几支简易火把,并将其中一支点燃,算是暂时缓解了我们盲人骑瞎马的艰难处境。

火把的照明范围可比火柴大多了,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墙壁上应急灯以及各种管线一应俱全,不似楼上除了砖头就是钢筋水泥,不过这些设施早已失去电力不能使用了。

我们刚刚点了火把,正想仔细察看地形,以便谋求脱身之策,身后巨大的焚化炉中突然猛地一震,里面似乎有一巨物要破炉而出。我知道可能是在烟道中所见的东西,但不知它究竟是个什么,好在炉膛都上了栓,任它再大的力量也撞不开。虽然是只闻其声、未见其形,也觉得声势骇人,实是非同小可,不免担心坚固的炉门会被撞坏。

我举着火把四下里一看,焚尸间里没有多余的门户,仅有一条直直的通道,便招呼众人:“虽然咱们东山打过熊,西山宰过驴,可敌进我退,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说罢带头进了那条通道,通道的地面是水泥斜坡,可能是为了便于用滑车推送尸体而设计的,尽头处又是一道完全闭锁的厚重铁闸,内部没有能够开启的开关。

我们用力推了推拦在通道处的铁闸,但如同蜻蜓撼柱,铁闸纹丝不动。我和胖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这该死的地方是谁设计的?竟把所有开启门户的开关都设在外面!”

这座地下一层地上三层的建筑物,简直就是一个钢筋水泥和铁板组成的闷罐,唯一没有阻拦的烟囱口还不能出去,再找不到出口可就眼睁睁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众人无奈之余,只好退回焚尸间继续寻找出口,可四壁坚固异常,拿炮轰都不见得能把这座楼的墙壁打透,更别说我们手里只有一支老掉牙的猎铳了。

这时焚尸炉里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炉前,附耳贴在炉门上侦听。里面似有巨物蠕动摩擦炉壁之声,我对其余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领众人来到墙角小声商议。

眼下处境虽然令人担忧,但并没有直接的危险,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商量如何离开这座鬼楼。我告诉三个同伴:“炉膛里确实有东西,好像是什么野兽,我估计可能是只独眼巨蟒。可能在我往烟道外爬的时候,被我惊动了,打算下来伤人,结果也困在炉内回不去了。炉壁上都是煤灰油膏,不一点点刮净了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甭想上去。”

丁思甜父母从部队退伍后,都分配到了自然博物馆工作,她知道许多生物习性,一听我说关在焚尸炉中的可能是巨蟒,便摇头道:“应该不会,环境所限,在位于草原与大漠之间的荒野不会栖有大蟒。”

老羊皮插嘴说:“我早说过,可你们就是不把我来信,那是龙王爷啊!咱们这回闯下天大的祸端了,不单吃了水里的龙子龙孙,竟然还把龙王爷困在里面了,怕这铁壳壳也难把它来挡……”

我心想对老羊皮这号觉悟过低的贫下中农,说什么全不顶用,那简直是对牛弹琴给驴唱曲,纯属瞎耽误工夫,他太认死理,我也实在懒得再跟他解释了。眼下的情况可以说是坐困愁城,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了,再楼上楼下地折腾,也未必能寻到出路。可总不能眼睁睁在这干等着,能熬到什么时候算一站呢?

想到这我心中有些焦躁,就不耐烦地对老羊皮说:“哪里会有什么龙王爷马王爷?扁担横在地上,你都不知道念个一,怎么就偏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说?”

丁思甜劝我说:“八一你别总说老羊皮爷爷了,他这不是迷信而是朴素的阶级感情。咱们知青插队都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教训贫下中农的。我爸爸曾经说过中国历史上,最苦的就是农民了,他们一辈子受剥削,面朝黄土背朝天,老牛力尽刀下死,可在中国最伟大最有承受力和最具有忍耐力的也是农民,没有农民也就没有中国的历史了。”

我被丁思甜一说,顿时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虽然没说什么过头的话,但确实不该对老羊皮这种态度。俗话说:“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半句透骨寒。”可是当着丁思甜的面不太好意思认错,只好打个马虎眼,对众人说道:“这两天没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回去一定补上。”

胖子在旁边借机挖苦我说:“回去后你还要带头作自我检查,认真学习文件,跟紧形势,批判你自己内心深处的右派思想,自觉地改造你那套资产阶级世界观,并且要交代清楚你的历史问题、出身问题,以及是怎样产生名利思想脱离革命队伍,从而走上白专道路的。你不要以为你不交代组织上就不清楚了,组织上对你的情况那是完全掌握了的,现在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交代出来,是为了挽救你对你宽大处理,你最好悬崖勒马,千万不要自绝于人民。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说……”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个胖子要不去当反动组织的黑笔杆子,真是浪费了你这身胖肉。咱们给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水泥棺材里,你竟然还有心情扯淡?我他妈说什么了我就自绝于人民?”

胖子说:“能快活时先快活,得便宜时且便宜,发愁着急有什么用,不是照样出不去吗?依我看咱们就准备打持久战吧,估计过两天那个老倪看咱们还不回牧区,他总该派人来找咱们吧?等他们找到这儿的时候,咱们就能出去了。”

丁思甜说:“怕就怕他想替老羊皮隐瞒责任,想尽可能多给咱们争取几天时间,那样的话咱们没吃没喝,能在这里支持多久?他们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这里?”

我听到丁思甜说到没吃没喝,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对胖子和丁思甜说:“我倒有一损招,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在砖窑烤小猪解馋的事?不如咱们从二楼扔下火头,把这焚尸炉来个再点火,不管里面关着什么东西,也一把火给它化成油烟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声称善。可见当事者迷,就一直没想到这个办法,只要设法把焚尸炉再次点火,不仅能烧死炉中的东西,还能利用火焰清除烟道中的油膏,那样就能从烟道里爬出去了。只要能爬出去一个人,便可从楼外打开封闭的铁闸。

大伙刚要展开行动,胖子手中的火把就燃尽了,为了尽可能地节约光源,我们虽然准备了十几根火把,但只是一根快烧光了才点下一根,想到脱身的办法过于兴奋,竟然忘了接续火把。丁思甜赶忙取出火柴盒想要点火,可就在这个时候,忽听黑暗中窸窣有声,好像有人走动,声源似乎是在焚尸炉的炉门处。

这楼中除了我们四个活人之外,哪里还有别人?这里甚至连老鼠都没见到一只。我以为是老羊皮摸黑去到那边,赶紧用手四处一拍,老羊皮、胖子、丁思甜,一个不少都在身边,黑暗之中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或者是多出来了一个……鬼?

黑暗中那轻微的响动使我们觉得毛骨悚然,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在焚尸炉前想要做什么?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难道有人想把那焚尸炉的炉门打开?那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地下室的一片漆黑之中,我们目不见物,也无法采取行动,我只好低声招呼丁思甜快划火柴点火把照明。可她此时也是十分紧张,连划了两下都没能够将火柴划着,心中不免更慌乱,于是手中加力,没想到哆哆嗦嗦地用力过大,竟然把盒中仅剩的几根火柴全撒在了地上。这时就听得炉门铁栓吧嗒一声,被干净利落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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