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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番外 · 前世 · 谢静微 x 魏珩

我见美人如名将 羽漱临风 2904 2024-01-05 10:27:33

元恒十年春,玄妙观。

经过焚毁又重建的玄妙观按照之前的建筑样式重新修建起来,道观里面也陆陆续续有了道人和道童。

谢静微穿着一身灰白的道袍,跪坐在案前看向窗外。

窗外草木青青,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浙浙沥沥连成一条晶莹剔透的水线,有几个小弟子没拿伞,正冒着雨走路。

不知看了多久,谢静微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手边摆着一个青白色的陶罐,还有一封不知年岁几何,已经发黄卷边的纸张。

谢静微习惯性地拿起那张纸来看,看到最后便是落款:于武泰十五年春二月十五日,魏珩绝笔。

他盯着那落款一会儿,那字写得很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力的样子,料想当时写信之人已经油尽灯枯。

武泰十五年 … … 谢静微口中嚼着这几个字,距今已有十年之久了。

自晋明帝魏珩死后,谢静微遵从遗诏,以丛相的身份摄政十年之久,终于在这年春还政于帝王,而后辞官来到了玄妙观。

走前魏承嘉送了他一程,少年帝王已经不见幼时那好拿捏又好糊弄的样子,变得沉稳而内敛起来。他看着谢静微,轻声道:“相父,保重。”

谢静微只是轻点了头,表示自己会的,便孤身一人离开长安回到了玄妙观,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新修缮的道观干净整洁,与被焚毁前别无二致。

但经年已过,早已物是人非。

这里没有他的师父,没有他的师祖,也没有那些熟悉的玩伴和疼爱他的长辈们。

谢静微沉默地看着远处,提起一壶酒,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酒液猩红,隐隐带着甜腻的香气。

开明三年的那个秋日,玄妙观还在,师父的信刚刚寄到道观中,师祖玄清子正追着他,让他好好读经书。他读到一半,偷偷跟着来道观看望自己师祖的江湖人下了山。

那一次下山,他在跟着江湖人士在各处晃荡,最后接到的是师父的死讯,是师父被诬蔑为叛贼的消息,是满目疮痪无人生还的道观。

谢静微轻微地合了一下眼皮,将眼里面的湿意压下去。

他今年三十九岁,因为事务繁忙操劳不断,眼角已经生了很深的纹路。

他早就过了会哭会闹的年纪。

案上有笔墨纸砚,谢静微想提笔写些什么,可抬起笔写了两行后,又不知道有什么好写的,转而又拿起手边魏珩留给他的信。

入目的是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句勉力写下的见信如晤,旁边还沾着点血迹。

谢静微的眼睫颤了颤,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日。

南诏嫩叶抽条,花开满地,一派好春光。

谢静微坐在帐中,正在处理一些政务。

传令兵突然闯进营帐中,大喊了道:“丞相!朝廷来了急令 … …”

谢静微甚至没抬眼,手里的笔也没停,漫不经心地等着传令兵说话。

“陛下 … … 驾崩了! ! ! ”

啪嗒一声——

谢静微手里的毛笔掉在了桌案上,墨水将卷宗涸湿染黑。

“你说谁死了?”

谢静微抬起眼,语气平静得让传令兵害怕。

“是陛 … … 陛下在四日前驾崩了。”

死了?

魏珩死了?

谢静微心里面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可是为什么会死,送自己出城平定南诏战乱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会死?

可是传令兵手上带着皇家令箭的誊写遗诏,并不是假的。

真的死了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静微手指蜷缩了一下。而后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变得很缓慢,连传令兵嘴里的话都听不清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迷糊不清,他撑着桌案站起来,看着那传令兵:“你刚才说什么?”

传令兵肉眼可见的慌张,好像在慌张面前从来游刃有余的谢相怎么会连话都听不清,只好再重复了一遍:“陛下遗沼,太子登基,谢相摄政 … … 若新帝无德 … … 谢相可废其帝位 … … 取而代之。”

谢静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长安的。

只记得他到长安城门口的时候,大军已经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而魏珩的棺撑还未出城,停留在寿皇殿内。

身着丧服的庄态带着年幼的新帝在城门迎他,他跟着他们走到寿皇殿,看到的是众多臣子命妇跪在殿内嚎哭,道士和尚正在念超度的颂文。

而殿中央停着那厚重而华贵的红木棺椁。

棺椁已经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谢静微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上面还带着春日的湿冷雨气,他抬起冰凉的手抚在棺木上,面无表情地说了他来到皇宫后的第一句话:“开棺。”

话音落下,嚎哭声,诵经声,磕头声全都戛然而止。

殿内几百号人寂静无声,瞠目结舌地看向谢静微。

谢相这是疯了吗? !

谢静微觉得自己没疯,他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并没有多少难过怅然或是什么痛彻心扉的意思。

然而周围人都跟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看他。

庄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谢相 … … 棺撑已封,开棺于礼不合,乃是大 … … ”

他后面那两个不敬还没吐出来,就听见了谢静微似笑非笑的一声冷哼。

“于礼不合?”谢静微平静道,“那就让他出来治本相的罪。”

庄恣青筋直跳:“谢静微!你疯了!你难道恨他恨到连让他安生点走都不愿意吗!”

百官瑟瑟发抖地看着当朝少傅跳了起来,毫无形象地指着谢相的鼻子,气得全身发抖。

“过来,”谢静微无视了庄恣的破口大骂,转而看向守灵的侍卫,“开棺。”

没人敢动。

众人跪在地上,把头低得快贴近地板,恨不得自戳双目,再封上耳朵。

殿内只剩下魏承嘉抽泣的声音,他伸出小手想拉谢静微的袖子:“相父 … …”

可是他的相父并没有理会他。

谢静微环顾四周,轻笑了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配剑。

“谢静微!”庄恣吼叫起来。

棺椁的封钉被剑翘起来,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棺盖被谢静微猛地推开!

里面空无一物。

谢静微定定看着那空棺一会儿,然后又把棺木封上。

他拽着庄恣出了寿皇殿。

“给我 … … ”谢静微毫不客气地朝庄态伸手,“把他的尸骨给我。”

“… …”

庄恣的脸白了青,青了白,手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翻谢静微,但事实上他打不过对面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的家伙。

最后迫于谢静微的威慑,庄恣还是交出了那一小陶罐骨灰。

毕竟这人连当着众史官的面开帝王棺撑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要是不给他魏珩的尸骨,指不定能做出什么。

拿到陶罐的时候,谢静微掂了一下分量。

很轻。

原来人死之后,烧成灰,也就这么点东西。

魏承嘉红着眼跟在谢静微后面,战战兢兢给谢静微递了魏珩交代自己要给相父的信。

谢静微随意地打开了信封,里面也没写什么,不过寥寥几句话,少得可怜。

但谢静微还是看着最后两行字出了一会儿神。

“我要去见老师了,希望我所思所做没有让他失望。”

“静微,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不姓魏了。”

窗外雨声骤然大了起来,谢静微猛地回过神。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雨滴打在瓦檐上错落有致的声响。

谢静微深吸一口气。

他将封信小心地折好,打开那陶罐放了进去。

魏珩终究没能如愿被撒到什么好地方,十年来他的骨灰一直待在谢静微身边。

谢静微也说不准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他。

爱还是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就算是知道魏珩死的那一刻,还是后来的年月他自觉他的心,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那颠沛流离的征战年岁,生与死他早就看惯了,对于死亡这一件事,早就麻木了。

就算是魏珩,似乎也掀不起什么例外来。

尽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曾经相依为命,曾经后背相抵,曾经如江河湖海汇合一般交融在一起 … … 他们还一起养孩子,偶尔,他会和魏珩闹脾气,一冷战就是一两个月 … … 可那又怎么样呢?

之所以留下这些东西,谢静微想,大概是有一点不甘心吧。

至于不甘心什么,他也不知道。

谢静微拿起酒杯,将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甜腻的味道抵在舌尖,他有点想念魏珩在深夜里给他煮的,醒酒汤的味道。

而后他的意识倏然飘远,又倏然拉近。

如铁锈般的血味涌上喉咙。

他瘫倒在桌案上。

仿佛做梦一般,他看见了很多东西,没有死去的师父和师祖,完好无损的道观,十二岁的他和魏断于在皇宫中堆雪人 … …

尽管最后他们仍旧有缘无分… …一个永坐庙堂之高,一个久居江湖之远,只做了一辈子的朋友 … …

可是多好啊 … … 谁都活着,谁都好好的。

这些事情真实的像发生过,又美好的像一场梦。

谢静微脸上落下湿热的水痕,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 …

他的眼前,魏珩、徐应白和玄清子的身影越走越远。

谢静微双眼濡湿,他想跑过去拉住师父和师祖的衣角,像小时候一样和师父师祖撒娇。

… … 师父 … … 师祖,静微错了,静微以后听话,再也不乱跑了,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 … …

可是他注定碰不到他们。

魏珩却转过头看了他,少年人身形清瘦,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清透的眸子看着他,嗓音温柔:“师兄。”

谢静微费力地抬起手,想触碰一下魏珩的脸颊,可是那人影却变成了一团溃散的光点,消失在他的指尖。

谢静微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他的手垂落在陶罐旁边。

大晋元恒十年春,曾经权倾朝野的丛相谢静微,莞于玄妙观,时年三十九岁。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蠢作者滑轨 orz

静微和阿药的番外就到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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