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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不见

我见美人如名将 羽漱临风 2805 2024-01-05 10:27:32

倒下去的时候, 徐应白其实还有些聊胜于无的意识。

周遭一片兵荒马乱,暗卫惊慌的喊声和魏珩惊惧的高呼响起来,时远时近, 听不真切。

徐应白艰难地动了动染血的手指, 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榨干。

他陷入了昏迷中。

脸颊边流下的温热血液将雪融化。

魏珩跌跌撞撞跪在徐应白身边, 一边对着孟凡一行喊道:“去叫太医!”

而后他颤抖着手去探徐应白的鼻息,在察觉到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时松了半口气,然后又在下一瞬猛地提起来。

徐应白毫无意识,胸膛却剧烈地起伏颤动,深色的血从口中涌出。

魏珩握住徐应白的手, 那指节冷硬得像冻死在风雪中的人。他猛地抬眼看向孟凡, 孟凡同样惊慌失措,两个人连忙将徐应白带进宣政殿, 又立刻吩咐人去寻炭火。

不过半刻钟,陈岁匆匆忙忙来到了宣政殿, 跪地为徐应白把脉。

寒冷的初雪下,陈岁额头沁出了冷汗。

陈岁一遍一遍探徐应白的脉, 一旁的药童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为他展开装着针的布袋。

陈岁捏起一根长针, 眼睛瞪大如铜铃, 小心又迅速地朝着徐应白身上一处命穴刺过去。

徐应白颤动了一下, 被这一针短暂地刺回了自己的意识, 剧痛从穴位向四周展开,他被疼痛聚拢的目光触到宣政殿华美的殿顶。

没等周围人高兴, 徐应白的目光又迅速溃散开来。

接下来的三天, 陈岁给徐应白扎了无数次针,开了十几个药方。

起初徐应白还会因为疼痛睁开眼睛, 还能吞咽下药汤,到后来,他彻彻底底失去了意识,无论陈岁的针扎得有多深,无论那些药是烫还是苦,他都再也没有给出过反应。

若不是他身上由微弱呼吸带起来的星点起伏证明他仍旧活着,所有人见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他已经是个死人。

陈岁对此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深思熟虑,翻遍太医院剩下的医术之后,决定要为徐应白伐骨洗髓。

而糟糕的是,战争后的长安百废待兴,皇宫内不知多少人逃难离开,之前跟随魏璋前往齐王处的几名老太医也因为战乱死的死逃的逃,不见踪影,步思时也是其中一位,现今整个太医院只剩下陈岁和几名年轻的太医。

也就是说,这场仗,只有陈岁一个人打了。

天色昏暗,这几日一直在下雪,陈岁小心的将徐应白满是针眼的手放回榻上,转头对魏珩道:“陛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魏珩红着眼看徐应白,咬了咬牙。

他还没有行登基大礼,但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帝王,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已经从殿下变成了陛下。

“都准备好了,”魏珩说,“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陈岁道:“多谢陛下,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宣政殿的偏殿,几名被层层筛选出来的侍女太监和几名暗卫一同布置宫室。

为了震慑残余的叛逆,也稳定军心民心,徐应白病重的消息被严密地封锁起来,就连还在定襄郡的玄清子和谢静微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些被选进来的侍女和太监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谁,甚至还有人以为自己是要去侍奉新皇。

各式各样的名贵药材被送进来,暗卫起了火炉,准备烧药浴所用的药汤。

陈岁正在给徐应白施伐骨洗髓前的最后一次针,封住几处大穴以保住徐应白的心脉。

与此同时,长安朱雀门,巡逻守卫的士兵看见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白雪被马蹄带起,有人单骑疾驰而来!

待到城门处,那匹飞速疾驰的骏马被来人硬生生拉住缰绳,前蹄高高举起,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

“来者何人!”巡防卫谨慎非常,高声喊道。

“益州军都尉付凌疑,”来人身穿一身灰扑扑沾染着血迹的衣裳,一边开口,一边将手上将文碟扔过去,沙哑着嗓子喊道,“请求入城!!!”

巡防卫仔细查看完文牒,朝上一摆手,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付凌疑一扯缰绳,纵马入朱雀大街!

长安满目疮痍,付凌疑在徐府停下,下马的时候差点栽倒在地。

他在李毅帐前跪了半个晚上,终于让李毅松口同意他离开大军先行回长安,他不眠不休的骑了三天三夜的马,滴米未沾,滴水未进,身上的伤口在劳顿颠簸之下又全部撕裂,把那一身衣裳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付凌疑哆嗦着冻紫的唇,随地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面,抬手敲着徐府的门。

“咚咚咚——”

沉重的声响在付凌疑布满疮口的手下响起。

半刻钟后,陈旧的府门被打开,付凌疑抬眼看过去,李筷子和刘管家站在门口,欣喜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主子呢?”李筷子担忧张望着付凌疑身后,“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话音才落,付凌疑颤抖着后退了两步。

没有回来,徐应白没有回来。

巨大的恐慌顺着脊骨往上爬,付凌疑喉咙仿佛被刀割了一般,发出怪异的声响。

他如游魂般后退了几步,然后疯了一般朝着皇宫冲过去。

飞雪满地,付凌疑死死攥着手里面的玉佩,只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天不遂人愿,才进皇宫门口,那匹骏马嘶鸣一声,瘫倒在地,活活累死了。

付凌疑被马重重掼在地上,额头磕到了没有清理干净的石块,殷红的血滑落下来。

他恍惚而疯狂地往宣政殿跑过去。

付凌疑记不清自己到底跌了多少次跤,爬上那几千层的台阶时,他脸上的血都冻住了。

但他要去找徐应白,他爬也要爬回徐应白身边。

与此同时,徐应白被送往宣政殿的偏殿。

孟凡带着暗卫在偏殿附近巡逻,以防不测。

而就在偏殿朱红色的大门彻底闭合的同时,外头风雪大作,孟凡眼角余光随意一瞥,忽然愣住了。

被白雪覆盖下的长阶上,立着一个身形摇晃,步履蹒跚而踉跄的人影。

“头儿?!”孟凡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益州军不是还有七八天才回来吗?

他飞快地朝付凌疑那跑过去,等看清付凌疑现下的模样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从来没见过付凌疑狼狈成这个样子。

付凌疑浑浑噩噩地抬头看向孟凡,乌黑的瞳眸映着飞雪,嗓音沙哑失色:“徐应白呢?”

闻言孟凡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神色难辨,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作答。

付凌疑死死盯着孟凡,眼神阴翳而癫狂,如同一只即将暴起的狼。

然而他的语气却平静至极:“我问你,他人在哪里?”

孟凡被看得下意识后退两步,艰难地开了口:“头儿,你先听我说,主子他……他刚刚……”

要怎么说,说徐应白重病缠身,很快就要伐骨洗髓,生死不明?

孟凡说不出口。

在死寂的沉默里面,付凌疑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孟凡身后的那群暗卫,他们守在宣政殿偏殿,偏殿朱红的大门紧闭着。

下一瞬,付凌疑发足狂奔,疯了一般往那扇门冲过去!

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衣裳的颜色越洇越深,孟凡猛地反应过来付凌疑身上有伤,脚上甚至都没穿鞋。

“头儿!”孟凡被这一幕吓得肝胆欲碎,对着那群暗卫喊道,“按住头儿!快!”

暗卫们立刻手忙脚乱冲过去拦住付凌疑。

但他们都没料到,都这样了,付凌疑挣扎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暗卫们五六个人一齐上阵,用尽全力才勉强把浑身是伤的付凌疑按进了雪地里面。

雪地很凉,付凌疑挣脱了一只手,四根手指费力地按上偏殿的第一层长阶。

他竭力仰起头,眼眶通红,目光触到那扇已经关闭的门。

他不甘地看着,乌黑的眼睛里面泛起一阵水光。

就差一点……如果再快一点……

而门内似乎传来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呻/吟。

付凌疑全身颤抖,挣扎着往前靠了一点,而后他感觉后脊一痛,眼前一阵发黑,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暗,成了一连串灰黑色的模糊影子。

然后他的头砸在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孟凡手里拿着一根针,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付凌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抬起头,担忧地看向偏殿。

偏殿内,陈岁满头大汗地给徐应白施针,热气蒸腾的药浴将徐应白苍白的皮肤烫得通红。

每一根针扎下,他都会发出痛苦的闷哼,而后就会有黑血从他唇边溢出来。

一旁的药童会用干净的布巾将那些黑血给擦掉。

热水被那些血染上了深色,侍女们来来回回将水换掉。

伐骨洗髓的疼痛让徐应白的意识时断时续,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言的场景在他眼前闪过,仿佛人将死之时走马观花的幻觉。

殿内,刘听玄抽出最后一根针,对准徐应白最后一处命穴,谨慎而缓慢地往下扎,等针入了十之二三,刘听玄微微用力,将针一下子推至一半。

“嗬——”

一声闷哼响起,徐应白疼得昂起头,腰背弓起,而后又迅速脱力,软绵绵地往下滑。

耳边似乎又传过来声嘶力竭,凄厉痛苦的哭喊声。

“徐应白……徐应白!!!”

“你生在天色/欲明,白日顺至之时,”忽然,一个恬静而温柔的女声响起来,“阿娘以后叫你应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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