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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回家

我见美人如名将 羽漱临风 2813 2024-01-05 10:27:32

谢静微试图抗议,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自家师祖给提溜到一边去了。

他委委屈屈地朝徐应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徐应白摊开手, 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谢静微瘪了嘴, 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另一边, 玄清子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指着徐应白不客气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和这兔崽子好好算账,谁准他这么胡闹了!”

谢静微扭头看玄清子,又扭头看徐应白, 见徐应白安安静静坐着准备挨训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师祖别训师父!师父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说……”玄清子倒抽一口凉气,用手指戳了一下谢静微的脑袋, “你私自跑出道观,我还没罚你呢!”

谢静微顿时噤声, 怕被玄清子罚抄书,跑上前给徐应白塞了个草蝴蝶, 眼泪汪汪地退下了, 往营帐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舍不得挪步子。

徐应白按着手指, 目光放在没动半步的付凌疑身上。

付凌疑低垂着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谢静微离开, 玄清子长舒一口气,对着还站在原地没动的付凌疑道:“这位公子, 麻烦你也离开片刻。”

付凌疑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身形却还是半分未挪。他沉默的目光落在徐应白身上。

徐应白面色苍白,乌黑的长睫垂着, 他眼底有乌青,浅淡到近乎无色的唇有点破损,是刚才不小心被咬出来的伤口。

“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知躲不过这一遭,抬眼对不肯离开的付凌疑道,“出去吧,我要和师父叙叙旧。”

徐应白嗓音温和:“况且你昨夜也受了伤,正好趁这个时候让军医收拾一下。”

付凌疑手指收拢又放开,闻言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好,而后艰难地迈开步子,慢吞吞地离开了。

这下营帐内只剩玄清子和徐应白两个人。

玄清子跟盯仇家似的看着徐应白。

徐应白:“…………”

他压下喉间即将涌上来的咳嗽,小声道:“师父莫气,弟子这不是好好的。”

“你能耐,”玄清子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拿命去撬口子!若是魏照没那么自作聪明,行差踏错一步,你还有命在吗!”

玄清子说得不差。但凡魏照没有那么自负,今日谁胜谁负估计真没个定数。

况且自己的法子,也确实太过冒险。

徐应白被说得一时哑然,索性闭上了嘴,他安静了一会儿,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去摇玄清子那宽大的衣袖。

玄清子瞪他:“我不吃你这一套!!!”

徐应白:“师父……”

没过半晌儿,玄清子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了。

徐应白是玄清子亲手带大的孩子,玄清子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疼,自是舍不得数落太多。在他眼里,徐应白永远是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小弟子。

手指被碗轻轻一碰,玄清子看过去,徐应白倒了杯水在自己手边。

“唉,”玄清子哀叹一声,“我真是拿你和你娘没有办法。”

提到徐美人,玄清子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徐应白也不再说话。

营帐中安静了一刻,玄清子问:“你身体如今怎么样?”

他火急火燎赶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数落徐应白一顿的。

徐应白按着指节的动作一顿。

良久,他开口道:“药开始不管用了。”

玄清子眼皮一跳,本就斑驳陆离的头发因为这话似乎又白上几分。他动了动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整个人都苍老不少,沟壑纵横的面庞抽动着。

“你……”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弟子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徐应白轻声道。

但应该能比前世长吧,徐应白不着边际地想。

前世的几场刺杀挨的重伤和南渡曾耗光了徐应白的心力,南渡的最后一个月,徐应白记得自己几乎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药灌下去除了麻痹和止痛毫无用处,太医陈岁到后面几乎不敢给自己开新方子,因为换过无数次的药方用药已经到了极致,再开下去,那具孱弱的身体只会更快地崩溃。

此世虽因付凌疑在,徐应白没像前世一样受伤,但耗费心神却不比上一世少。

甚至更甚。

他的病来源于徐美人身上中的血千夜,那是一种奇毒,不会让人立刻死去,而是会蚕食浸透人的血髓,中了这毒的人,若不用药抑制,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溢血而死。

徐应白因母体的保护,再加上早产,中毒不深,从出生之时就开始喝药,好不容易挣了一条命活,徐美人却因中毒颇深和早产伤了根本,早早逝世。后来玄清子给徐应白找过无数大夫,无一不说他这副身子因为从娘胎中就带了病,加之早产,需得好生将养,不得劳心耗力,不然恐有性命之忧,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也是之前玄清子死活不愿意他入世的原因。

徐美人死前将徐应白托付给玄清子,二人都只愿这个孩子能平安一生,谁知……

“你……”玄清子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最后猛地站起身来“跟我回玄妙观!!!”

“红尘万丈事,自有人去管,”玄清子苍老厚重的声音响起,“不缺你一个!”

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一声一声打在徐应白心上。

他手里拿着谢静微塞给他的草蝴蝶,略微发黄的蝴蝶落在他的手心。

徐应白在玄妙观的小竹屋里面,有一桌子这样的蝴蝶,整整齐齐地摆着。

“我也很想回去……”徐应白低声道。

谁不想回家呢?

前世刀山箭雨中,夜半霜冷,他自梦中惊醒时,也很想回玄妙观。

那里是他的家,他曾在那里长大。道观里面有对他无微不至的师父,有在雷雨天里哄他睡觉的师祖;师叔师伯全都很宠他,就算徐应白要星星,他们也想方设法给他变出来;师兄师姐们更不用说,一个两个争着照顾他,轮流给他煎药,带他上树下水玩,还因此经常挨训;师弟师妹们爱粘着他,求他给编草蝴蝶,见他挨罚还会齐刷刷求情,或者搬个小蒲团一块陪他跪香。

他在那里从爱哭娇气的小团子抽条长成温润如玉的青年。

可是长路迢迢,归期渺渺。

前世他入世离观,道号被除,最终客死异乡,连亲口道别都做不到。

“那就回去!”玄清子瞪着眼,“我还能不让你进山门吗?!”

“师父,事已至此,”徐应白笑了笑,“我回不了头了。”

“况且当年离观之事,按玄妙观的规矩,我已不再是玄妙观中人了。”

玄清子闻言深呼一口气,颓然地垂下自己的手。

魏照已死,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不日皇帝和宁王都会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魏照是宁王世子,是宁王府唯一的男丁,宁王知道此事必然会找徐应白算账,而如今肃王宁王混战,齐王姜严同样虎视眈眈。居于长安的魏璋必然希望徐应白能出兵救援。

而刘莽,要的就是他率领疲惫的大军赶往长安送死。

“当年我不该带你下山,”玄清子低声道,“若你不曾见过疾苦,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师父,”徐应白摇了摇头,“弟子幼时顽劣,即便师父不带弟子下山,弟子早晚有一天会自己溜出去的。”

“这是弟子的命数,”徐应白将那只草蝴蝶放在桌子上,“与旁人无关。”

“等一切尘埃落定,”徐应白道,“若弟子侥幸活着,必然回观向师父请罪。”

“若不幸身死……”

“别说了!”

徐应白动了动嘴,没有再出声。

他知道玄清子不爱听这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换哪一个长辈听到这些都要生气。况且玄清子是自己的师父。

可这是没法回避的事实。

营帐内顿时又安静下来。

半刻钟后,玄清子拿起那碗水喝了一口,缓慢地开口:“你娘曾经说过,你的性子和她是一样倔的,认定一件事就不会回头。我当时还不信,说你一个娇气的爱哭包,哪里能倔得起来,估计给颗糖就哄好了。”

“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的。”他声音愈发苍老,眼角的皱纹耷拉着,“当年我在崖底将你娘带回玄妙观,许多人包括我都曾经劝过她拿掉你治病。她却拼了命要生下你,然后生生撑着陪了你五年。”

“而你,说了入世,头往下一磕,道号一除,竟然真的没有再回玄妙观一次。”

“我还记得你娘死前求你师祖和我收你进道观,照顾你,我记得那是她几年以来第一次求人。”

“为师答应你娘了,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玄清子说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若你有一日身死,师父会亲自去接你的灵柩。”

徐应白倏然红了眼眶。

营帐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营帐外,红日初升,光芒耀眼。

徐应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站起身缓步向外走去,营帐被他修长的手指掀开,日光刚刚透进去一点,他就被人一把抱住。

付凌疑急切地拥住徐应白,堪称炽热的体温将怀里仿佛孤单白鹤的徐应白整个笼罩住,他将头埋进徐应白的肩膀,手臂交叉着,紧紧地环住徐应白单薄的脊背。

徐应白叹了一口气,眉目在初晨的光下柔和地不可思议。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顺着付凌疑的长发,乌黑的发丝一圈一圈勾着他苍白的指节。

“什么时候来的,听去多少?”徐应白按着他的脊骨,“还是说你根本就没走。”

付凌疑没有回答,只是收紧,又收紧了自己的臂膀。

像个黔驴技穷,已经无计可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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