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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前世 · 谢静微 x 魏珩

我见美人如名将 羽漱临风 3051 2024-01-05 10:27:33

武泰十五年的早春,细雨落在宣政殿的飞檐上。

魏珩坐在龙椅上,用朱笔批改奏折。

料峭春风吹进殿内,他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捂住嘴咳嗽,红色的墨液滴在纸张上,缓缓晕染开来。

“父皇!”

跪坐在一旁看策论的魏承嘉站了起来,凑过去给魏珩拍背,见魏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禁焦急道:“我让人去叫陈太医!”

魏珩抬手制止了他,扯住了他的衣袖,轻声道:“不必….…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一定要看看,父皇不能讳疾忌医!”魏承嘉却不信,小脸急的都白了,“会受不了的。”

魏珩却仍旧摇头,而后抬起了手。

魏承嘉才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魏珩微微一抬手就摸到他的头顶。

这是他在征战年间捡到的小孩,普天之下,除了他和谢静微,没有人知道他不是当今帝王的亲生血脉。

但他最后没揉魏承嘉的脑袋,而是捏了捏魏承嘉的脸,小声问:“承嘉,谢相有给你写信吗?”

“写了,”魏承嘉很老实地回答,“儿臣昨天就收到了相父的信。”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魏珩又有些想咳嗽,他强压着喉间的痒意和腥味,温声问,“南沼的战事还顺利吗?”

“相父说,南沼的战事很顺利,叛乱已经被平定了,还要儿臣在皇宫里好好听庄少傅的话,”魏承嘉一板一眼地回答,‘他还说回来了要检查儿臣的功课,若是做得不好就要领罚。”

魏珩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压下眼眶中的湿意:“信里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相父说,南沼叛乱虽已平定,”魏承嘉道,“但秩序未稳,他要等到春末才回来,估计要等到盛夏时节才回到长安。”

“这样 … … ”魏珩缓缓垂下眼,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谢相在信里有提到朕吗?”

魏承嘉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谢相在信里没有提到父皇。”

“父皇 … … ”魏承嘉说完有些不敢看魏珩。

相父和父皇关系一向不好,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聪慧敏锐,觉察出相父并不是很待见父皇。

魏珩闻言手指绞了绞身上的衮服,而后他露出一个笑来,嗓音温柔:“没事,父皇只是问问,承嘉,你今日也学累了,玩去吧。”

而后他朝旁边的太监看了一眼,太监会意,立刻上前道:“老奴陪太子殿下去御花园逛逛吧。”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又捂住嘴咳嗽几声,收拢手进袖子里面,垂下眼坐着不动了。

魏承嘉不想走,他很担心魏珩的身体,便上前去拉魏珩的袖子撒娇:“不要,儿臣不去玩,儿臣要在这里陪着 … …”

他话都没说完,魏珩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被他拽下了龙椅,瘫倒在了地上!

魏承嘉吓了一跳:“父皇!”

魏珩抽搐了两下,口中漫出大片血色。

一旁的太监也被吓坏了,惊恐地大喊道:“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 ! ”

陈岁火急火燎地从太医院赶过来。

他跪地为帝王把脉,床上的九五至尊勉力睁开眼,轻声问:“… 我怎么样 … …”

“… …”陈岁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魏珩闭了闭眼,轻声开口道:“除了陈太医 … … 咳咳 … … 都出去 … … ”

魏承嘉本不想走,但最后还是哭着被太监抱着离开了宫室。

宫室寂静,陈岁慑懦着开口:“陛下 … … ”

“说吧,”魏珩道,“没事的 … … 肤就只是想问你,肤还不能撑到盛夏?”

陈岁顿了顿,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满心悲哀,太医院在成帝年间有关解药研制的记载都在混战中被付之一炬,他们研制了这么久,也没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

更何况他面前的皇帝,征战多年,暗伤无数,还曾被一箭射穿心脉,早就亏空身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而魏珩抬手成拳抵着唇边,无力地咳嗽几声,小声问:“好吧,那春末呢?”

陈岁又摇了摇头:“大约 … … 就在这几日了。”

闻言,魏珩惨笑着叹了口气:“唉,是朕无福。”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陈岁并没有立即起身,只是问:“此事 … … 陛下要不要告知谢丞相?”

魏珩怔愣半晌儿,最后闭上了眼睛,只道:“不必了。”

等到陈岁离开,宫室只剩魏珩一人,满殿寂寥。

魏珩勉强支起身,走到桌前开始写书信。

他精神不大好,握着笔的手也在打战,墨水滴落在纸上,糊了一片,他烦闷地将纸张揉团扔进纸篓,另取了一张新纸。

他落笔便是静微二字。

而后却突然不知如何下笔。

他与谢静微 … …

好似有千般万般可说,又好似无话可言。

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烂账。

魏珩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静微这个名字,是在自己老师的信纸上。

停留在记忆中的恩师低眉敛目,嗓音温和地同自己道:“静微是我的弟子,按理来说,算是你师兄吧。”

后来恩师横死,他平生第一次如此不冷静,冲进魏璋的营帐里厉声质问。

“你为什么杀他!”

魏璋高高在上地看着魏珩,嘴里是愤怒与阴毒的话语:“他是野种!是徐美人的孩子!他野心勃勃,早晚会威胁联!朕当然不会让他活着!”

他愣住了,然后听见魏璋说:“你这么维护他,看来与他是一丘之貉,朕送你下去见他!”

血千夜灌入魏珩的喉咙,魏璋命周围的侍卫打了他四十大板。然后将他扔进了乱葬岗。

在那里,有一位盲眼的琴师救了他,他堪堪捡回一条命,拄着拐杖赶到玄妙观,想找到那名叫谢静微的孩子,却只见荒坟枯骨,庙宇破败。

他只能离开,又为了活命,拖着病体残躯去找了齐王,求齐王庇护他。

第二次见到谢静微这个名字,是在武泰三年春。

那时,距离魏璋死去已经有三年,他十九岁,是被齐王立下的傀儡皇帝,朝不保夕。

而那时谢静微十七,跪地叩首,说自己想进齐王府。

齐王府不收来历不明的人,而魏珩身边四处有人监视告密。

但魏珩还是想方设法将谢静微带了进来。他装荒淫无度,装醉生梦死,装乐不思蜀,终于让齐王相信他是个好拿捏的草包,而草包身边多个漂亮的男宠,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他们两个人在王府中演着昏君与男宠,一面扮着蠢货,一面在暗中逐渐收拢,培养了自己的人马,终于在武泰六年春成功杀掉齐王,在一片混战中建起了自己的武装。

魏承嘉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捡回来的。

接下来的七年,他们四方征战。

他们曾在寒夜里依偎着相拥而眠,也曾在战场上后背相抵,还曾经一起在雷雨声中,哄魏承嘉睡觉。

倒也说不清楚是像忠心耿耿的君臣,还是像生死相随的少年夫妻。

征战的第五年,汾州州牧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上龙床,却被谢静微误喝了那一杯含着药的酒。

魏珩记得那天夜里,风狂雨骤,最后他浑身脏乱,带着一身伤,穿着染血的中衣给谢静微煮了一碗醒酒汤。

后来终于荡平天下事,魏珩在长安皇城,对着众臣说:“见谢相如见朕。”

魏珩将至高无上的权柄交到谢静微手中。

他们是亲密的战友,也是史官不可言说不敢下笔的秘辛。

整个朝堂,乃至于太医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也无人敢出言置疑,也不敢谏言让魏珩纳后宫开枝散叶。

但是… …

魏珩咳嗽着在信上写下了见信如晤四字。

要说爱 … … 也敌不过恨吧 … …

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谢静微曾经掐着魏珩的脖子,一字一顿说:“我恨你们魏家所有人。”

他滚烫的眼泪砸在魏珩锁骨。

是啊,怎么不恨呢,魏珩想。

他的师父,他的师祖,他所有的亲人全都死于魏氏之手,整个道观也全部被焚毁,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二岁,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仇恨是他活下来的所有动力。

他应当恨的 … … 可是 … …

魏珩在谢静微的桎梏下无声流泪。

那也是我的兄长,我的老师啊。

想到这,魏珩艰难地喘了口气,他手上使不上力,只好停顿了一下,不再往下写。

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眼泪盈满眼眶。

而到后来,徐应白一案被平反,宁肃二王被杀,皇氏宗族本就因为征战凋零殆尽,和此案有所牵涉的魏氏子弟全部被谢静微下令斩杀。

魏氏现如今近乎绝种。

那么除了自己,魏珩想,也没有人再和这件事有所牵扯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借帝王权势 … … 如果不是念及之前的情分,那么谢静微应当早就不会给自己留情面了 … …

不过没有关系,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魏珩精神为之一振。

如果自己死了,谢静微会高兴,谢静微能放下的话,魏珩唇边溢出一丝血线,其实也很好。

魏承嘉不是真正的魏氏子弟,又是谢静微从小带大的,谢静微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想到这些,魏珩竟然有些开心。

于是他又执笔继续写下去,等到写完了信,又去写遗诏,等将所有事情交代好,他就差人去叫庄恣和魏承嘉。

庄态来得比魏承嘉早,他向魏珩行李,魏珩轻轻一抬手,让他起身。

“朕… …” 他声音不大,嗓音虚弱,“将遗诏交给你,等联死之后,昭告天下。”

“朕死后,不必葬在陵寝,朕不喜欢。”

“你将朕烧了,找个地方撒了吧。”

而等魏承嘉进门,他只看见了自己的少傅眼眶红透,催促他说:“殿下快进去吧,陛下在等您。”

魏承嘉懵懵懂懂地进了大殿:“父皇好了吗?”

他看着父皇对着自己笑了笑:“好了。”

“承嘉,如果有一天 … … ”

魏珩顿了顿,轻声道:“如果有一天父皇去了很远的地方,你要听谢相的话,知道吗?”

魏承嘉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了好:“儿臣会听相父的话的。”

魏珩闻言温柔地摸了摸魏承嘉的脑袋,将信递到魏承嘉手中:“等你相父回来了,帮父皇把这个给他。”

魏承嘉抬起头,有些不放心:“父皇 … … 为什么不亲自给?”

“ … … 父皇惹相父生气了,”魏珩胡诌了一个借口,“承嘉帮父皇给吧。”

魏承嘉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自此之后,魏承嘉再未见过自己的父皇。

武泰十五年,这个终结了乱世的帝王,溢然长逝于一个阴雨连绵的春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小谢和小魏的番外,这一章和下一章,然后就回归到小徐和小付的远游日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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