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倾身在简寻唇上印下一吻,简寻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回吻过来。
“我……我出去一下!”简寻闷闷地丢下这一句,兀自转身走了。
宁修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跟上,而是继续向正院走去。
他到正院时,沈七已经将练习箭术的物品准备好了,按照今日原本的计划,他们先去两个商讨过回京的时间,再练习箭术,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七见太子殿下是一个人回来的,有些讶异。
这些天两人基本时刻都待在一起,很少有太子殿下孤身一人的时候。
她忍不住问:“殿下,简公子不在?”
“有要紧的事吧,估计很快就会回来。”宁修云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拿起走前放在桌上的那本关于大启礼制的书翻看起来。
沈七顿时警惕起来,简寻现在有将军的职位,但实际是个闲职,护卫营也任他调遣,能有什么要紧事需要简寻亲自去的?
沈七简直替自家殿下感觉着急,但一看殿下平静的表情,又猜测对方很可能知道简寻的去因。
宁修云拿着书半响,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书里全是大启礼制的条条框框,他正翻开的这一页上刚好是嫁娶相关,复杂繁琐,除了有新婚燕尔的喜庆氛围之外,没什么值得赞赏的。
宁修云忽然开口问道:“孤和孟家工坊定做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了?”
沈七点头,转身回偏房将东西取出来交给太子殿下。
一个不足半个手掌大的小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是红绸做底,安然放着两枚鎏金的银制指环,盘龙绕凤,并不花哨,反而有种无言的贵气。
指环的宽度大概只有寻常扳指的四分之一,这个时代钻石还属于不知名矿石,论昂贵还远远不如翡翠。
但翡翠镶嵌在指环上又有些俗气,宁修云便知选了雕刻、鎏金这种简约的设计,最妙的是内圈篆刻了两人的名字,用的孟家工坊独有的技术,字迹凹陷处隐隐有金光闪动。
宁修云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没什么仪式感,当他把仪式感这种东西摆出来的时候,大概率意味着他要开始诓骗的诡计了。
所以宁修云其实有些苦手……苦手于如何郑重地向简寻求婚,宁修云两辈子第一次做这种事,当然有些拿不准简寻的反应。
简寻这个家伙,看起来憨直,却是很有浪漫感,也因为重视他所以会费心思,宁修云不希望简寻从自己这里感受到落差。
宁修云放下手里的婚戒,抬手把沈七召到身边,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你应该知道在哪里能弄到吧?”说完他有些迟疑地又接了一句。
沈七原本觉得那东西很平常,但偏偏问这个的是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沈七顿时面红耳赤,磕磕绊绊地说:“有是有……但殿下……真的要……时间有些紧恐怕没办法定制合身的。”
宁修云原本还很坦荡,看她这幅模样,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羞耻,摆了摆手,“你去找就是了。”
沈七点头应下这门差事,又问:“午膳时间要派人把简将军找回来吗?”
“不必,他知道分寸。”宁修云问:“沈三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吧?”
沈七闻言一愣,确实如此,沈三被简将军叫走,不知道得了什么差事,算起来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了。
莫非简将军今日出门,是为了见沈三?
与此同时,南疆主城某处茶水摊子。
简寻打开自己手里的木匣,看着里面寒酸的几张地契和银票,有些窘迫地叹了口气。
沈三刚从马上下来,见他愁容满面,拍了拍简寻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殿下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金钱在殿下面前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简寻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的爱人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大启君主,他再怎么努力,如今也拿不出配得上一国之君的聘礼。
简寻烦躁地挠了挠头,转头问沈三:“江城那边打点好了吗?”
简寻受狗头军师傅景的影响,认为表明心迹必然要选一个郑重的方式。
后来从庄子上他对宁修云表达心意之后,对方略显动容的经历来看,傅景的这个点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于是简寻决定故技重施,沈三最近就是在帮他提前准备相关事宜,并且十分将义气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宁修云。
沈三道:“放心,一切妥当,敬宣侯还托我问你,需不需要他接济你一下。”
简寻拒绝道:“叔父也没有多少家底,我怎么能收他的东西。”
战功得到的封赏一部分用作在江城的安排布置,一部分换成银票放在木匣里,当初的家底早就交给宁修云了,简寻如今实在捉襟见肘。
如果可以的话,简寻有更好的想法,大启东南是多个分庭抗礼的小国,若是简寻能拿下其中之一,作为太子殿下未来登基的庆贺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底还是时间太紧张,简寻要在宁修云回到国都之前准备这些,能凑出一匣子的聘礼已经算他富有了。
简寻把手里的匣子小心收好,对沈三道谢:“多谢统领,明日我会带殿下回南疆城。”
沈三点头:“马车就用车队里的那辆,其余的,我会帮你扫尾。不如……今日便启程吧?”
简寻疑惑地看他:“不会太仓促吗?”
沈三心虚地移开视线,尴尬地咳了两声,说:“裴三那个人吧……反应忒快,趁着他今日有事要忙,我们先下手为强。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殿下回朝,这次转道去江城,不在回京的路线上。”
所以裴延万一得知此事,肯定要发飙。
诚然对方出于对太子的尊敬,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威胁到简寻的事,但杀人诛心这种事,裴延能想出百八十种方式。
简寻大致明白了,他也觉得既然已经无法安排更多,回江城的事确实宜早不宜迟。
沈三见他同意,又建言道:“殿下其实将你之前的聘礼寄存在孟氏钱庄了,契书就在我手里,或许可以取出来应急?”
简寻一扶额,说:“那已经送给殿下了,怎么好再偷偷取回来。”
光是想想宁修云在匣子里看到熟悉的地契时可能出现的揶揄表情,简寻就臊得脸红。
沈三似懂非懂地点头,他是个纯粹的糙人,认为这种暗度陈仓的事没什么做不得的。
但简寻想如今是想向殿下表明心迹,的确要真诚为主才好。
沈三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他提这个是因为太子殿下当初让他去钱庄寄存简寻的聘礼时,还放了那些简寻送的小物件儿以及一封信。
如果简寻同意这个提议的话,就能悄悄提前看到这封信了。
沈三有些遗憾地看着简寻远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裴延拖住。
不如再让人给裴延下个毒吧?
*
简寻自然不知道沈三在想什么迫害裴延的坏点子,他在当日午饭前赶回临时太子府,宁修云已经在餐桌旁等着了,好似笃定他会回来。
“回来了?”宁修云抬眼看他,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
他从简寻的脸上看到了焦急的情绪,坐立不安到身后好像有某种动物的尾巴在晃。
宁修云玩心大起,绷着脸说:“用饭吧。”
简寻僵硬点头,欲言又止。
宁修云道:“食不言寝不语。”
简寻噎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规矩?肯定是今日他甩袖离去,爱人生气了。
简寻眼巴巴地看着宁修云表情平淡的脸,唔,太子殿下就算不笑魅力也不会减弱分毫,甚至被那冷淡的眼神一瞥,简寻心跳都瞬间加快了些许。
简寻其实很想立刻就将回江城的事告知爱人,但考虑到宁修云的身体健康,他还是忍到了午饭后。
但也只是午饭后,宁修云一放下筷子,桌子上的碗碟都没撤下,简寻便说:“走之前,可以同我回一次江城吗?”
宁修云故作犹豫:“这……”
简寻握住他的手,掌心发烫甚至略有些湿润,他紧张得手心出汗,殿下若是不同意,两人定情的事还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之前在江城的时候宁修云没有应下,简寻不想错过现在这个机会。
宁修云心里觉得好笑。
简寻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对宁修云来说有多熟悉,几月前在江城,醉风楼雅间的窗前,简寻也是这样忐忑,对他说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随后就是城郊的庄子上,萤火虫星点飞舞的夜里,简寻与他私定终身。
宁修云认为,两人如今已算是要相守一生的爱侣,但或许他还欠简寻一个承诺,当初在江城没有想过的承诺。
宁修云展颜一笑,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简寻微愣:“殿下都不问问是去哪里吗?”
宁修云从桌边起身,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纵容道:“只要萧郎想,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简寻骤然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热意,他掩饰性地咳了咳,强行克制住自己就此吻过去的冲动。
一旦做了,恐怕他今天就不会想出发去江城了,在宁修云身边,他时常会变得没办法维持理智。
简寻攥紧爱人的手,牵着对方走出室内来到院中,沈三已经提前叫人把马车备好,连简单的吃食和衣物也准备得当了。
宁修云视线转了一圈,发现没有车夫在,似笑非笑地看他,调侃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简寻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心虚涌了上来,说:“嗯……”
他的确,要带着太子殿下偷跑,在已经确定归京时间的如今,不知道南巡车队里的官员们收到这个噩耗会不会发疯。
“你现在一副要把我拐卖掉的表情。”宁修云掩唇轻笑,乐不可支。
简寻问:“那殿下会跟我走吗?”
宁修云一双桃花眼紧盯着他,道:“当然。”
简寻呼吸一滞,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现在说要与宁修云远走高飞,对方也会一口应下。
那双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让简寻心跳都跟着再度加快了。
简寻强迫自己撇开头,将宁修云扶上马车,自己取了马鞭坐在前面。
临走前,宁修云招来沈七,让她嘱咐裴延自己会从江城出发,再让裴延南巡车队里的官员们协调一下。
沈七点头应了,顺便将一个包裹递给宁修云,“这是属下准备的衣物,秋日天寒,殿下记得添衣。”
说完她又转身叮嘱简寻:“别让殿下受寒,会耽误回京的路程。”
简寻郑重点头,他自然会照顾好宁修云,不让他生病。
但让简寻有些奇怪的是,沈七耳尖有些薄红,好似话里有话。
他不明所以,向沈七做了保证,便驾车悄悄避开人,离开了临时太子府。
车上的宁修云坐在最靠近车门的位置,帘子半开着,他能透过缝隙看到简寻的背影,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很有安全感。
“别急。晚些从江城启程也无碍,我已经派人提前回国都,尽早取到给喧儿的药材。”宁修云一边叮嘱,一边打开了沈七交给他的包裹。
秋日里天气确实有些寒凉,他怕简寻日夜兼程,受了累会有生病的风险。
简寻身体健壮得很,急行军七日都和没事人一样,但爱人担心他,他心里也涌上一阵暖意。
他正准备自夸几句,就听身后的宁修云忽然低呼一声。
简寻顿时攥紧了缰绳,问:“怎么了?”
“没……没事。你好好看路。”宁修云盯着包裹里的衣服,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
事情要从他今日在院中突然的奇思妙想说起,他左右都想不出一个郑重的求婚方式,总觉得想到的点子都个顶个的敷衍。
所以他想,言语或许苍白,但他可以选择更直白更热烈的行动。
宁修云于是准备给简寻一点开放的现代人震撼,结果现在,他自己先被震撼到了。
在派沈七去办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将事情想得很简单,觉得沈七的反应太夸张,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他有什么穿不得的。
而现在看着包裹里的衣服,宁修云失声片刻。
是他托大了,不知道这个本该保守的时代,在房中情趣上也会如此放肆大胆。
包裹
里,宁修云的一堆常服最上方,放着一件薄纱料子、近乎透明的里衣。
那衣服仿若蝉翼,手伸入其中,几乎能将皮肤看得一清二楚,边上还有一套配饰,是带着铃铛的手环脚环,颈环缝制了一圈狐毛,清凉与温暖并存。
宁修云沉默了,他突然觉得有些腰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