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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火海

无名火 岿白 3762 2024-01-01 09:14:09

在距离江月小区还有一段路时,裴宴时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远处半空之中,浓烟滚滚升腾,橘红色火焰隐在其中,时不时獠一下爪牙。

清朗的夜色被烟与火搅乱,显出一片忽明忽暗的混沌。

江月小区是个老小区,小区内停车非常乱象,裴宴时预见性地让老刘把车停在了小区外,自己一下车就直奔着火现场。

一路上,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占满了通道。

火场外围设置了隔离线,围观的民众们拥堵在隔离线外。

裴宴时沿着人群往里走,在靠近消防指挥中心的位置时,停了下来。

在他前方几十米处,一栋六层的居民楼几乎整个陷于火海。

而立于它隔壁的左边那栋单元楼,许是受风向影响,已经被波及,三楼烧得极旺,二楼和四楼亦是烟雾浓稠,隐约可见明火。

眼下,除了左边的那栋单元楼形势危急外,与中间的浴火之楼相邻的右边那栋单元楼,此刻也烧了五楼的半个阳台。

从外围情况就可以看出,消防员们暂时放弃了中间那栋楼,目前的重点是扑灭与之相邻的左右两边两栋楼的火,并且抵挡住中间那栋楼再往两边过火。

右边阳台的火很快就被水炮打灭了。

消防员们不停在给右边那栋楼的墙体降温,以隔绝火势反扑。

而左边那栋楼,浓烟烈火依旧缠裹着三到五层,始终不见偃息之势。

裴宴时站在人群之中,眉头微微蹙着,视线始终落在前方。

没过多久,他看见左边那栋楼里出来了两个消防员。

那俩消防员应该是空呼里的氧气耗尽了,他们一出来,便快速地摘下了面罩,更换氧气瓶。

其中一人裴宴时见过。

上次秦炽他们借用单溪的住处救援时,这个人是和秦炽一起的。

熟悉的面孔令裴宴时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快靠近隔离线了,围观的居民抬手拦他:“哎年轻人,不能往里走啊,好危险的。”

裴宴时腿还是迈着的,一落脚,微倾的身体挨蹭上了前方的隔离线,周围的人以为他要往里闯,忙不迭道:“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在里面吗?有的话,你更不能着急啊,要相信我们的消防战士。”

裴宴时本来是要停步的,闻言愣了一下。

其中一些字眼过于有存在感了。

重要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然后他蹙了下眉,对那位旁人说:“你误会了,我没打算进去。”

眼前的火烧得太大、太骇人了,那路人也没注意到裴宴时神情里的冷意,反倒顺着话茬语气叹惋地聊了起来:“是真的危险,你刚来不知道吧,已经烧死好几个了。刚刚还炸了个煤气罐,有个消防员直接被炸飞了。”

有人接话:“听说还是个队长呢。”

“当场就被救护车拉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希望能平平安安。”

“哎,祈祷吧,消防员真是太不容易了。”

说到这,有人开始抨击这场事故的源头。

“要我说,这两家人都是在作孽,自己的老婆刚出月子,这男的就出轨隔壁的有夫之妇。女的估计是产后抑郁了,实在忍不了了,才会一个冲动去放火。”

“产后抑郁也不能作为给她开脱的理由啊。她冲动这一下,烧死了那对奸夫淫.妇就算了,她把无辜人的命也搭进去了,还有这几栋楼烧成这样了,这么大的损失,谁承担?”

“她也是够蠢,没点常识。用汽油点燃了那小三,男的去给小三扑火,她又往男的身上泼汽油。那男的身上带着火,她这一泼,自己瞬间也成了个火人。”

“好在这女的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晓得保自己的孩子。”

……

江月小区里大部分的楼栋都是一层三户,事故最开始发生于那位小三家中,起火后,他们的尖叫呼喊声,引起了隔壁的注意。隔壁住户只有一个男主人在家,那男主人听到动静,出门查看,去拍那小三家的门。

可惜屋门紧闭,只有凄厉、惨烈的叫喊声不断传出。男人给物业打电话,物业以这家人家庭不和睦是常态为由未予理会,男人决定报警,号码刚拨出去,面前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火人在门边的地面上尖叫着翻滚,火人的身后,是一片赤目的火海。

男人惊愕之余,被火缠裹的女人朝他丢过去一把钥匙。

那女人扒着门框,疯狂地扭动着浴火的身体,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她对男人说:“我的孩子在家里,求求你帮我把孩子带下去,求求你。”

男人报完警,捡起钥匙,开锁后,找到屋内熟睡的孩子,抱进怀里。

刚走到屋外,突然,“轰”的一声巨响。

整栋楼都仿佛因此上下错位。

是隔壁屋的煤气罐炸了,烈火几乎扑面而来,将男人逼得往回退了几步。

门口瞬间被大火吞灭,门板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男人回到屋内,找到婴儿背带,将孩子绑在自己胸前,又从卧室里抓了床被子,用水浸湿,披在身上,裹住自己和孩子。

往外走的时候,男人看见墙上挂了几只口罩,他摘了两只下来,亦用水打湿,然后给自己和孩子戴上。

怕把人闷着了,他把孩子戴的那只口罩松了松,只虚虚地罩住孩子的半张脸。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护住孩子,看一眼几乎被火整个包围住的门口,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这里是四楼,由于住户在楼道里私建了一些木柜子,杂物又堆放过多,火势蔓延极快,楼上楼下皆已过火。

楼道里的温度高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烤熟,男人护着胸前的孩子,穿过滚烫的烈焰和浓重的烟雾,下到了二楼。

这里勉强算是安全地带。

楼里的居民纷纷往外跑。

男人把孩子交给一个中年妇人,说明了情况,让妇人将孩子带出去。

他往上看了眼,烟雾把上面的情形挡住了大半,可楼上被困居民的呼喊声却格外清晰。

他弓身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内心深处真实的声音,他揪紧了身上的湿被子,返身冲回了火海。

据从这栋楼里逃生出来的知情人士说,这个男人后来再也没能下来。

*

“年轻人,年轻人?”一位大妈突然拍了拍裴宴时的胳膊,“你没事吧?你脸色太差了。”

裴宴时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因酒精而带来的那点疲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石挤压心脏般的窒闷。

前面听到有消防员受伤,还是队长时,他已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自己的骨髓。

接着,他又听到了汽油、烧死的父母、被救出的孩子、因救人而丧命的男人……

尽管前因并不相似,但这与他人生至暗经历近乎重叠的事故元素,让他仿佛重新陷入了幼时那场可怖的噩梦里。

裴宴时抬手用手指抵了下额侧,遏制住晦暗情绪在身体里翻涌扩散。

“我没事。谢谢。”他问那位大妈,“你们知道受伤的消防员是谁吗?他叫什么?”

“好几个消防员受伤呢,你问哪个?”大妈说。

“当队长的那个。”

“哎呀那个啊。”大妈看起来颇为揪心的样子,“那个能举高的消防车刚伸到一半,快到三楼窗户的时候,突然砰一下,爆炸了!直接把台子上的消防员炸飞了。”

大妈答非所问,裴宴时于是又问了一遍:“这个消防员是谁你知道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一会儿找个消防员同志问一下。他们都是英雄,我们是应该记住他们的名字。”

裴宴时便不再问了,他抬眼,再次看向前方。

中间那栋楼依然在无休无止地烧着,由于消防员把它往两侧侵略的攻势抵御住了,它报复似的往上攀附着,像是要倾覆整片夜空。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裴宴时的错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大火,隔着为救援而竭力战斗的消防员们,裴宴时隐约而模糊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句:“别跳!”

话音刚落,下一秒。

“砰!”

一道闷重而清晰的响声砸入耳际。

左边那栋楼的顶楼天台处,有个人跳了下来。

裴宴时视力好,看清了那是个年轻女人,落地的一瞬间,地面被砸出个凹坑,刺目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一片,而那个年轻女人,一动也未动了。

*

喊出“别跳!”这两个字的人正是秦炽。

但这终究不能挽回什么。

那个年轻女人住在火势最凶、过火面积最大的三楼,她在往外逃的过程中被火烧伤了脸,中途一度崩溃,对消防员的救援表现得极为消极。

内攻的消防员们携带的氧气瓶和面罩有限,而三楼以及三楼往下的明火和浓烟太大,他们无法在设备不足的情况下带领全部的被困群众往下撤离,于是兵分两路。

一路往下,消防员要掩护好这路群众,并确保他们有氧可吸、远离火线,安全出楼。

一路往上,这路群众原本主要居住在四五楼,因未及时逃离而被困。由于五楼过火面积较小,六楼尚且安全,消防员们把他们带到六楼后,通过对讲联系楼下的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收到消息,升云梯,把被困的群众带下去。

那年轻女人原本属于往下那一批的队伍,但她在消防员给她戴面罩的过程中强行挣脱,然后疯了般地往上跑。

被女人推开的消防员是秦炽队伍里的邹超,由于未设防,邹超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

秦炽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与此同时,他感到脚下的地板似乎震了一下。

多年火场经验带来的敏锐直觉令秦炽意识到不妙。

他大喊一声“邹超!”,扔了手中的水枪,朝着邹超的方向猛扑过去。

年事已高的小区楼板耐热性早已大打折扣,打水带来的冷热交替导致内里的混凝土出现疏松,秦炽的手扼住邹超手腕的瞬间,邹超身下的地板轰然塌陷,邹超大半个身子直接悬在了二三楼交界的半空之中。

邹超因慌乱而失声:“队长!”

“拉紧我!”秦炽咬紧牙关。

其实二三楼之间层高不过三米多,换作平时,真掉下去,也就挨个痛,最多摔出个中度脑震荡。眼下却不同,下边这个二楼住户是个陶艺之家,而他们此刻正对着的位置是一间瓷器制品收藏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器件。又因为火灾原因,户主为抢救贵重器件,里面被掀得一团糟,器件横七竖八地散落着,甚至不少大件还豁着巨大的口,边缘锋利,削皮割肉亦不在话下。

人一旦摔下去,非死即伤。

邹超朝下看了一眼,就差没哭出来:“队长,我不想死。”

“死不了。”秦炽说着,单手从自己后背的包里扯出安全绳。

邹超又说:“队长,你脚下要撑不住了。”

“我他妈知道,你别废话。”

邹超忍不住不说:“这个绳子需要人为固定在锚点上的,队长,你快用对讲机叫人啊,得找人帮忙。”

秦炽一边快速地单手梳理着绳子,一边扫视了现场一圈,同时还得应付着火场菜鸟的弱智发言:“找人?找人来给你收尸?”

邹超听到最后俩字,差点当场给他哭出来。

秦炽不再吓唬人了,厘清绳子后,利索地打了个活套绳结。

接着他瞄准刚才确定的锚点目标,扬手一甩,绳圈精准地套在了阳台的栏杆柱头上。

邹超看着秦炽拉动绳子,将绳圈收紧,出走的心脏终于归位。

他呼出一口气,刚想对着他们队长拍拍彩虹屁,脚下的地板像是要散尽最后一丝良心,“嘎擦”的龟裂声陡然响起,一下接一下,声声昭示着他们的逃生倒计时。

秦炽无法确定绳子另一头的栏杆能承受多大的重力。

他和邹超两个大男人加起来有三百斤,万一栏杆扛不住折了、倒了,他俩当场就能下去给那些豁口瓷器喂血开光。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秦炽把手边的绳头递给邹超:“抓好。”

邹超接过,抓牢。

秦炽说:“自己上来。”

说话间,他迅速翻滚起身,转眼便站定在了邹超一米开外的地方。

在秦炽滚离的刹那,他原先蹲伏的地板骤然崩毁,石块掉落。烟雾之下,灰沙弥漫,邹超的视线被迷住了。

他下意识闭了下眼,就听见秦炽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速度,十秒之内跟不上来,就给我回家当保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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