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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非惯性依赖 西荧星 2984 2023-12-31 09:35:29

“然后呢?”

景程被问得一怔,真心诚意地反问了回去:“然后我坐在你面前了啊。”

言玚无语到险些没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只是抬起眼皮,目光不冷不热地在景程身上扫了半圈,像在确定对方真的是自己那个“盛名在外”的学弟,还是某个半途夺了对方舍的二百五。

没得出结果。

言玚只好简单更新了一下对对方的“刻板印象”,哄傻瓜似的,耐心仔细地引导道:“我问的是,在发现当年宋临景有偷偷来看过你之后,你们聊了些什么?”

“还需要聊什么么?”景程眉梢微抬,佯装惊讶道,“我就把他按在树上亲了一会儿,然后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准备尝试一——”

“停!”言玚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只觉得好好的话越听越黄,赶紧及时制止住没拿自己当外人的景程,“这种细节就不用告诉我了,咱俩没有很熟。”

景程“噢”了一声,忍俊不禁道:“后面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干成。”

“他妈突然给他打电话了。”

言玚眉心一皱:“宋董?”

景程点点头:“说有点公事要谈,挺急的,宋临景也说可能要很久,我不想自己回住的地方,所以就来找你了呗。”

还好没干成,不然他待会见宋总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言玚一边给景程添茶,心里一边嘟囔道。

景程上学的时候1得校内同性圈子里人尽皆知,宋临景……

言玚连忙打住自己的过度联想,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将话题扯了回来。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言玚问道。

“没想好。”景程唇角轻佻的弧度淡了淡,停顿了片刻后,他沉着语气如实答道,“我现在其实挺乱的。”

景程确实很乱,这几天他所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千丝万缕绞缠在一起,时间跨度有十年甚至可能更久,牵扯的人许多,他二十六年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位都被涵盖在其中。

景程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所谓的真相。

当然,他从来不是那种“非黑即白”极端的人,他对宋临景的信任足够坚稳,他认为,即便宋临景知道十年前景兮那场意外的前因后果,并选择隐瞒下来,那也绝对不是在拿自己当傻子耍。

多半是一种保护。

保护谁呢?保护宋家,保护宋惟,可能也想要保护他。

但如果是这个答案,那景兮与宋家达成了什么协议的可能性就变得格外高了。

而这样的话,就算他们隐瞒自己的初衷没有恶意,但他们的沉默的确让景程的执着有点令人发笑。

也让宋临景无言的陪伴变得更近似于带着愧疚的补偿——

看得到海的营帐外闪烁的身影,年年陪伴从未缺席的泛黄合影,将这座没有价值的荒岛改建,在相处的每一寸细节中极力避开自己的陈旧伤疤……

宋临景宁愿永远不告诉他,在他意识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无微不至”着,也不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程对此实在无法共情。

甚至他不敢去细想,宋临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自己这十年的“故地重游”。

不仅难免为自己泛起些零星的微妙屈辱,更下意识地为对方有些抱不平。

在这种时刻,景程依然没能产生半点“宋临景在看自己笑话”的低级误会。

他们实在太密不可分了,

宋临景大概只会觉得他可怜。

但他最不希望宋临景觉得他可怜。

景程心里难免泛出些无奈。

所以宋临景才会不敢声张般地想要给予他补偿,才会几乎纵容地“娇惯”着他这些年来的得寸进尺,才会努力维持着两人原本并不能这般持久坚固的友谊。

或许……

宋临景也会因此将一些与愧疚和同情绞缠着的习惯,误判成了“喜欢”的类似物。

对方可能不是真的想和他发展一段情感关系。

宋临景可能只是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钱花了,岛建了,年复一年地陪着缅怀了,但似乎在景程身上半点成果都没看到。

所以宋临景惦记起了用他自己来充当补偿。

这倒确实更有效一些。

毕竟说到底,自己能如突然智力恢复正常似的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都是从宋临景对自己的言行举止逐渐暧昧开始的。

而且今年有着宋临景胡闹着的陪伴,他的应激反应似乎确实没之前严重。

景程心里想。

自己在对方心里可能就是这么个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形象。

景程对此没有异议,他承认自己没什么自控力,被欲望牵着鼻子走没什么稀奇的,他甚至可以坦然接受宋临景只是因为好奇才愿意跟自己试试的猜想,却不希望对方是因为混淆了怜悯、歉疚和喜欢,才近乎卑微地向自己祈求爱情。

这个即合理又荒诞的可能性,让景程无比抗拒着聆听宋临景的剖白。

他下意识地想两人默契地略过那些沉重的过去,如不期待未来降临般只对彼此的肉/体痴迷。

可他却也清晰的明白,景兮的生死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是否”问题了。

那是没能完成的承诺,疑点重重的盖棺定论,得不到正向回应的期许,依恋与憎恨共同滋养的执念,是心底的刺,是陈年未愈的伤口,是断掉的与人间连接的线,是由儿时潜移默化塑造出的三观。

是景程在浑浑噩噩中无止境被撕扯着的灵魂。

景程也曾经断断续续地看过一些心理医生。

他们给出过一些似乎还算不错的建议,基本围绕在“发自内心地接受自己的一切”、“解铃还须系铃人”、“可以尝试点有仪式感的事情来告别从前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

景程觉得没法做到,所以表现出的也就只有抵触和不配合。

他始终觉得开启新人生需要一个告别,但他却似乎永远也无法触碰到那个机会。

十六岁之前没有选择权的生活是缠绕着他的铁链,景兮离别前的承诺与温情是套在他脖颈上的项圈,而一切在最不该戛然而止时停滞则成了锁。

景程被牢牢地困在了那个冬天。

景兮存在着的时候,仿佛拥有着世界上的一切,她被无数人贪婪地爱慕着,将根须缠绕在每个自愿为她提供养料的人身上,直到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耗尽,然后便轻飘飘地抽身离去,攀附上另一个宿主,将对方绞杀,再带着丰盈的战利品全身而退,周而复始。

可当她消失了,景程才突然意识到,景兮除了足够他挥霍几辈子的财富外,别的竟什么都没留下。

除了两人那张合影,便只剩下了景程这个人本身。

没有挣脱的途径,没有自我解救的意识,他的人生模式似乎在那一瞬间定了型,在无限的混乱中维护内核的稳定成了纪念母亲的方式。

这的确是很奇怪的逻辑,但景程也的确想保留些景兮的东西。

所以他选择了保留由景兮塑造的自己——那个无法自洽,虚浮轻佻内心空洞,永远在混沌中被撕碎又重组的自己。

景程无法给予任何人同等的回应,所以他不希望谁真的来爱他。

尤其不希望这个尝试用爱填补他的人是宋临景。

可他却更不希望宋临景可怜他。

说不上原因,大概只是某种近乎偏执的自尊心在作祟。

“虽然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坐下来,面对面,平心静气地好好聊聊,一段健康的关系不应该有太多晦涩难懂的情绪,坦白总比乱猜要好。”言玚抿了口茶,对着景程带着笑意调侃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人长嘴,不只是为了接吻。”

“主要还是为了交流。”

“恋人之间沟通很重要。”

听前半句的时候景程想笑,后半句却又将他扬起的唇角压了下来,沉默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句“我们还不算恋人”。

言玚微微愣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真诚地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景程答不上来。

虽说他答应了宋临景以正式恋爱为目的尝试相处,但他依然不太清楚这样的关系具体该怎么定义。

景程想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再次抛回对方身上,想与对方亲吻做/爱,想用足够过激的亲密将焦虑和困惑驱逐出自己的意识,想在攀临巅峰后依偎着、用他向来厌弃的腻歪形式把一切讲明白。

如果精神上的坦诚让彼此别扭尴尬,那就继续重复刚刚的荒唐,用身体上的坦诚掩盖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逃避的欺瞒,做到谁都无法逃避为止,做到将所有遗憾与不甘去除为止,做到意乱情迷时他们无法思考,将一切由惯性产生的依赖误解成爱为止。

面对面平静坐着谈心,痛哭流涕,最后相拥着彼此释怀,不是景程交流的风格。

理智被欲念彻底侵袭,拥吻着跌跌撞撞踢到一排酒瓶,在玻璃碎裂的声音中翻滚在刺鼻的酒液里,用没兴趣考虑明天的粗鲁强势地彼此侵占,需要靠掠夺才能掌握主动权,质问的话语讲出来都是变了调的断断续续。

结束后两人最好都没力气纠结谁对谁错,也不在乎对方是否诚实,流程走过了,事情翻篇了,之后那些弯弯绕绕都等着出了卧室再说。

谁也别觉得亏欠谁。

这才是景程欣赏的交流方式。

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越界的朋友,是不完满的爱人,是陪伴多年可能已经分不清彼此间同情、愧疚和依赖的床伴。

是什么都无所谓,是和宋临景就好。

景程似乎在某个奇妙的瞬间,短暂从密不透风的躯壳中探了出来。

景程突然很想见到宋临景。

想与对方交换那些困扰的旧事,想尝试去找那把钥匙,想给麻木的灵魂敲出条缝隙。

想结束这场延续了太长时间的精神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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