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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非惯性依赖 西荧星 2795 2023-12-31 09:35:29

盛夏的深夜,白日蒸腾的暑气消散,凉爽温和的风被敞开的落地窗迎进室内,窗纱轻飘飘地将宋临景的身影吞没,几秒后又随着摆动把人放了出来。

少年身形高挑,却不显清瘦,已然接近成年男性的轮廓,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地包裹在睡衣柔软的布料里。

锐利的眼型弯出懒散的弧度,惯性紧蹙着的眉宇舒展,甚至透着几分微不可见的餍足,像是恶作剧的成功后自我庆贺的一环。

虽说看起来依然跟性情热络搭不上关系,但好歹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还是有点讨打的那种。

说来也怪,在短暂的讶异后,景程竟快速接受了这个设定。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此类形象,在这种家庭背景下萌生滋长,其实很合理。

与宋临景这样“冷漠的天之骄子资本家”长相,更是适配得不行。

景程不仅坦然接受了,甚至还醍醐灌顶般,迅速想通了为什么除开初次见面那回,之后他对于宋临景的无数撩拨骚扰,都没能顺利得到他期待的效果。

宋临景根本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古板。

“有品位啊。”景程朝宋临景走去,自然地靠在了他身侧不远处,“我最喜欢的,有淡淡的柑橘味儿。”

宋临景表情淡淡,只是稍一扯唇角,好脾气地应道:“嗯,很清爽。”

哪想到,景程像是被这个答案取悦到了,彻底承受不住这离谱的反差,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我靠,你别说了哈哈哈哈!太违和了你懂么。”

宋临景却不置可否,只是也偏过头看他,一向没什么波澜的眼底漾出浅薄的笑意,像是对景程评价的默认。

景程笑得蹲下又站起来,直到嗓子都快哑了,才终于舍得停下。

而宋临景也没准备打扰他,就默默倚在旁边,瞧瞧景程,再望望星空。

“喂。”景程眉尾轻挑,抬了抬手肘,像对待亲近的朋友那样,拐了宋临景一下,“你天天装那么正经无不无聊?”

“不算装,我就是个很无聊的人。”宋临景耸耸肩,态度倒算真诚,“抽烟也不是什么用来证明我有趣的事。”

“很忙、不能睡觉的时候提神而已。”

这话从宋临景嘴里说出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毕竟除了工作日,景程好像的确没怎么在家见到过对方。

有时候他后半夜回来,甚至分辨不出宋临景是已经按时熄灯了,还是整晚都没能回家。

毕竟独子嘛,整个家族的资源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被赋予的期待远大,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也自然更重。

景程撇了撇嘴。

跟他这种整天虚度光阴的野种形成鲜明对比。

“王崇兴伤得不轻,断了两根肋骨、一根锁骨,鼻梁骨和小腿胫骨也有裂隙。”宋临景画风一转,语气淡漠地阐述道。

景程闻言一怔,倒不是为对方罗列出的伤情而意外,而是根本没想起“王崇兴”是谁。

“哦~”缓了半分钟,景程才反应过来,“差点被我打死的那位啊。”

“他家打算怎么办?赔钱道歉还是想直接诉讼?”景程坦然问道,显然此类流程早已轻车熟路了。

“景程。”宋临景轻轻叫了叫他的名字,语气听起来似乎竟蕴着点无可奈何,“你是没人管、独惯了,还是真的不相信我?”

景程笑嘻嘻地在空花盆里碾灭了烟:“哪敢啊,我这不是欲扬先抑嘛,待会儿你宣布处理结果的时候,会被我短视肤浅的揣测衬托得更牛逼一点。”

宋临景抿了抿唇,像是觉得这个说法虽然有狡辩的嫌疑,但倒也还算顺耳:“王崇兴骑车不小心出了点意外,伤情严重,需要休学一年。”

“他父母是恒瑞某个子公司的高管,听说一向疼爱儿子,所以决定在他出院后,举家搬去南方,那边的气候更适合恢复期修养。”

景程:……

骑车出意外,子公司高管,疼爱儿子,举家搬去南方……

值得吐槽的点太多,景程一时想不到该从何说起,干脆识相地保持安静。

少爷牛逼……

夜风带来稀薄的凉意,花园的树上传出窸窣的蝉鸣,屋檐下几乎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窝了一家燕子。

或许也不是燕子,反正是小鸟,毛茸茸的,偶尔叽叽叫两声,从景程的房间踮脚探出去,能勉强触碰到鸟巢粗糙的边缘。

两人并肩站在阳台,相邻的那只手臂自然向下垂着,睡衣和衬衫的袖口贴在一起,像种无意识的亲昵。

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人先开口,打破了这并不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帮我?”景程挠挠手背,似乎是被什么刮蹭后泛起了奇怪的痒。

他将双臂伸直,搭在围栏上,指尖从宋临景背后划过后停住,形成一种从正面看近似于搂抱的姿势。

“我对你并不友好。”景程言简意赅道。

宋临景没躲闪,却也没看他,只是用阐述事实的正经语调说道:“我也很爱我的母亲,不会、也不能允许任何人对她说那种话。”

景程愣了愣。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理由。

也没想过会从宋临景嘴里听到“爱”这个字。

这个饱含情绪与温度的字,似乎很难与对方牵绊起来。

宋临景看起来像是不能理解爱,也不需要爱。

景程原以为,对方帮自己是因为要维护宋家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这么……质朴?

看着对方认真的神色,景程忍不住想再次将两人之间的核心矛盾搬出来,这回倒不是为了捉弄,而是善意的提醒。

你知道我维护的那个女人是谁吧?

知道为什么我会搬进你家吧?

知道她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吧?

知道我们两个身份上的天差地别吧?

景程想将这个边界明确。

对于宋临景品德高尚的大度和无私,他实在无法习惯。

这与他从小到大对人性本质的探索相违背,与他没原则但有底线的处事态度不吻合,让他难以理解,更将他之前那些自相矛盾的小动作变得可笑且没意义。

宋临景该讨厌他,该因不完美的家庭获得补偿,该和他画出条泾渭分明的界限,该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审视他、提醒他,该从他的自我放弃中获得满足感。

景程不觉得宋临景是伟大的圣人。

他觉得对方像个傻瓜。

也把他衬得像个更傻的傻瓜。

“但我——”景程才开了个头,还没来得及用“幽默”的语言、“嘲讽”的口吻,指出心里那些让他混乱、焦躁、不自洽的想法,

宋临景却仿佛未卜先知般直接打断了他。

“景程。”宋临景偏过脸,琥珀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晦涩的情绪,只有平静和坦然,“如果你不那么先入为主,其实很容易就能查到这些。”

“宋枫的宋,确实是宋家的宋,但……”

宋临景浅笑着摇摇头:“宋家的宋,是我母亲的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母亲默许的,他们甚至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开放式婚姻,各取所需罢了,我从小就知道,只不过从来都不愿意为别人的事情过度纠结而已。”

“她不在乎,宋枫不在乎,我不在乎,所以……”

宋临景稍一停顿,他从纸盒里捏了根烟,夹在指尖点燃后,转身向景程缓步靠近。

景程被对方这番发言搅得思绪混乱,他脖颈向后微微仰着,总是鲜活的表情竟此刻却莫名显得茫然。

浅栗色的发丝随性地支翘着,在室内昏黄灯光的笼罩下泛着层朦胧的光晕,有些凌乱,但看起来手感似乎不错。

宋临景下意识地想要触摸,可在伸出手的瞬间,还是在理智的操控下转变了方向。

他将指尖的烟,自然送进景程的形状漂亮唇瓣之间,待景程条件反射地用牙齿将烟嘴轻轻咬住,宋临景才不露声色地撤离。

离开时,他的小拇指似乎不小心划到了景程的喉结,没留下什么温度,触感也微弱得仿佛是场幻觉。

有点痒,但达不到想抬手蹭一下的程度。

“你更不要在乎。”宋临景平静地说道。

“我不讨厌那些小动作,不讨厌热闹,也不讨厌你。”宋临景转过身,背对着景程,语调温和,“我只是不喜欢你行为的别扭,以及那些我并不需要的隐晦歉意。”

“说实话,很多余,还有点傻。”

宋临景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繁星隐去,混沌的夜幕被丝丝橙红浸染,天边萌出一抹黯淡的光,昭示着新一天的来临。

景程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有点累,更有点想笑。

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想笑。

迟到的酒劲杂着困意,尼古丁与清晨潮湿的雾绞缠,微弱的鸟鸣清脆。

宋临景的话简单又直白,带着点嘲讽,甚至像是种上位者的施舍,可却莫名给景程带来了几分微妙的安稳。

他仿佛终于落地。

短暂获得了做回自己的许可。

沉寂又浮动的氛围中,景程像是想通了什么。

盛放的蔷薇攀了满墙,景程稍一探身,便从掐落了其中最漂亮明艳的那朵。

他懒洋洋地抬着眉尾,轻佻地笑着,没有任何缘由地把花扔到了宋临景的肩上:“喂。”

“你还没给我讲题呢。”

宋临景回房的脚步一顿,他慢悠悠地将那朵勾在他睡衣上的花取了下来。

没有前言,不搭后语,他却默契地体味出了景程的意图。

“我困了,明天吧。”宋临景朝景程抬抬手,露出那朵被他捏在指尖捻了两圈的花,“谢礼收到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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