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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非惯性依赖 西荧星 4327 2023-12-31 09:35:29

宋临景站在那家小酒馆的门口,紧蹙着的眉头中漾着一丝罕见的无措。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等他反应过来景程离开太久,起身想去寻找的时候,却收到了对方态度僵硬的消息。

[景程:我想自己转转。]

景程强调着“自己”,清晰地表明了他并不希望宋临景陪同的意图,宋临景哪怕再不甘心,到底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也没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景程的反应会和原计划中截然不同。

事态在奇怪的地方走向了失控。

这本该是宋临景所惧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心里竟出现了些许释然的情绪。

甚至还隐隐有着微妙的期待。

期待着景程把他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心思洞察,期待景程发现自己这些年所背负的东西,期待景程了解自己想毫无阻碍地亲吻他需要付出多少。

期待景程怜悯他,爱他,怨恨他也可以。

只是别再守着那点折磨人的分寸,搂抱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人,把他们带到自己面前笑盈盈地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宋临景希望景程知道一切,却又舍不得让他知道。

他不想给景程添一丝一毫的负担,不愿意对方因为那些已经平安度过了的艰难皱眉。

所以宋临景只是把那些晦暗的期待,偷偷藏在心底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他什么都不会说,不会做任何暗示,也不会允许事态脱离控制。

人必须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爱买单。

宋临景从十六岁时便坚定贯彻着这个准则。

直到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他使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让景程转变对两人固有关系的思考模式,放低姿态,以景程偏好的做派不急不缓地引诱,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能立刻得到对方。

宋临景只希望景程能逐渐接受自己,逐渐接受一段“稳定情感关系”。

以景程最舒适的步调来。

他不着急。

宋临景想道。

他不介意再多等上个十年。

只要最后能真正留住景程的人是自己。

话虽然说得漂亮,可光是多等了景程几个小时,宋临景都有点坐立难安。

表面上可能看不出什么,实际上脑内已经不停推演出了几十种后续发展的走向。

直到天黑透了,偌大的道观里所有人都睡着了,树梢上叽喳叫闹着的鸟群都安静了,景程才终于再次联系了宋临景。

[过来。]

简短、直白、不明所以的两个字。

但宋临景却看懂了对方让自己去哪。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景程还是知道了。

但至于知道了多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宋临景暂时还没有头绪。

他在原地沉默了半分钟,才如同一个准备好接受审判的罪人似的,缓缓推开了酒馆那扇厚重的木门。

“哟,来了?真快。”景程坐在吧台,手里攥着只半满的酒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一扭头,“我就知道你不会找错地方。”

屋里只有景程自己,而对方踩着的高脚凳下方已经堆了好几只空了的玻璃瓶了,从标签上来看,基本都是烈酒。

宋临景皱着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了解景程酒量不错,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太夸张了。

“我给了老板和其他客人一大笔钱。”景程双手高举,胡乱挥了两下,显然已经不太清醒了,“他们还蛮开心的,直接就撤出去了,我还说,要是没地方住,欢迎他们去我的船上玩,码头最大的那艘就是,我请客。”

说完,他便歪歪扭扭地往后仰,眼看着就要从座椅上摔下去了。

宋临景不敢再耽搁,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景程的肩膀,责怪的语气中混着明显的担忧,哄小孩儿似的压着情绪说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请客,我来出,好不好?”

“不好!”景程清醒的时候不爱讲道理,醉到不省人事了,自然更不愿意顺着别人的意思来了,“你管我喝酒干嘛?你以前从来不管的。”

宋临景有些无奈:“你之前有度,我不担心,今天这样是不是过分了,想去医院吊水?”

“我现在也有度,我还能走直线呢。”说完,景程便直接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就准备往窗边走,结果差点被地上的空瓶绊得直接摔倒。

还好宋临景及时捞住了他的腰,这才没受伤。

“干嘛啊?拦着我干嘛……”景程挣扎着,脚尖踢了好几下宋临景的小腿。

不疼,倒是有点痒,被他不小心触碰、刮蹭到的地方发着热,透着涨,那股微妙的躁动逐渐蔓延,电流顺着脊柱传递至全身。

宋临景的眸色渐沉,稍用了些力气,死死攥住了景程到处乱挥的手,双臂将对方牢固地控制在了自己的怀抱里:“好了,你乖一些,都打疼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间对“鸠占鹊巢”的愧疚,留下了什么残存的习惯,大概在景程的认知里,景兮是宋临景家庭的破坏者,自己是她的拖油瓶,不被唾弃、憎恶是幸运,永远也没有跟人家天之骄子动手的资格。

所以宋临景喊疼的玩笑话一出,景程的身体顿时僵住,动都不敢动了。

宋临景没料到对方真能听话,难免有些诧异,但还没等他抽出个空闲仔细琢磨其中缘由,景程却仿佛泄了劲儿似的,几乎靠自己无法继续站立一般,歪斜着倚靠进了宋临景怀里。

“宋临景。”景程喃喃道,“我很不开心。”

宋临景抿了抿唇角,了然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有话想对你说,也有事想问你。”景程的咬字被醉意侵染得含糊,句首黏着句尾,给平时一向轻浮却强势的人坠上了几分柔软,不像要追责,反倒有种在别别扭扭撒娇的感觉。

宋临景努力克制着想要亲吻对方的欲/望,试图压抑着自己晦暗的情绪,他瞳仁中涌动着些许偏执,但态度却是恳切的:“你问。”

“你只要问了,我就会说。”

“不会骗我?”景程听起来似乎有些茫然,他条件反射般地问道。

宋临景微微怔了怔,在短暂犹豫片刻后,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郑重地承诺着:“不会。”

“我永远不会再骗你。”

可宋临景却没能得到回应,景程陷入了沉默。

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景程一同沉寂了下来,弥荡着浓烈酒精刺鼻气味的房间里,只有两人逐渐凌乱的呼吸声,以及劣质灯管时不时传来的“刺啦”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宋临景都以为景程睡着了,又或者他再也不会得到对方的反馈了。

“我忘记了。”景程忽然开了口,“我忘记要问你什么了,能明天问么?我现在有点别的东西想要,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

宋临景的心沉了沉。

景程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他有些难过,他希望景程能一直都毫无顾忌地向他索取,宋临景甚至不希望两人是所谓的“共生”关系,他更希望景程愿意寄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一切都可以是景程的。

他想让景程习惯、适应,最后如同不能缺乏氧气那般地依赖自己,靠近自己便能生存,远离自己就会枯萎。

但这也只是被宋临景锁进阴暗角落的那部分晦涩。

他舍不得景程枯萎,舍不得对方难过,甚至舍不得景程失去哪怕一丝一毫的自由。

毕竟无法选择的出身,是景程避无可避的童年阴霾,也是塑造出他如今性格的主要缘由。

以前他们都没有拒绝的“命运馈赠”的资格,但现在不同了。

没有任何人有能力阻碍自己了。

宋临景笃定着。

他要过去的遗憾被填补,要他惦念了太久的人,每一天都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要将历经漫长岁月才夺回掌心的选择权,安安稳稳地送到景程的手上。

“可以。”宋临景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枚温柔的吻落到景程的额头上,声音嘶哑地保证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也都可以。”

“好。”景程回答得迅速。

还没等宋临景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景程便抬起了头,按着宋临景的枕部,如漂浮在汪洋上的溺水之人渴求着支点似的,不容拒绝地为自己讨要来了一个绵长的吻。

景程重心不稳地带着宋临景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被酒精阻截了清晰思维的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宋临景此时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姿势,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可能有着他不太期待预见的影响。

被纷杂情绪和底层欲.望交错推动着,景程似乎忘记了熟练掌握的技巧,只是与宋临景彼此掠夺着氧气,景程凑到对方颈侧,直白地发出了邀请:“试试吧,就现在。”

宋临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圈,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他向来是两个人中克制守己、足够理性的那个,也是当前状态下清醒有判断力的那个。

是需要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负责任的那个。

“景程,你……”

拒绝的话荡在嘴边,可还没等将后半句补全,景程便再次出了声。

“求你了。”

景程哄骗似的放缓了语气,像是终于回忆起了此前与其他人分享过的那些亲昵一样,他醉得甚至连睁眼都有些困难,却依然没忘记要对没经验的宋临景进行安抚。

景程细碎的吻顺着宋临景的鬓角,一直蔓延至眼下,他又蜻蜓点水般在对方脸颊处轻轻啄了好几下,才轻车熟路道:“我保证让你满意。”

“好不好。”

……

景程记得宋临景答了声“好”,没犹豫,没迟疑,是非常干脆的一声“好”,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这种被肯定的感觉让他很满足。

景程喜欢别人需要自己,喜欢能够为别人带来丰盈价值的感觉,喜欢这种近似于被珍惜被爱慕着的幻象。

景程记得宋临景唧唧歪歪找茬,时有时无的洁癖发作得很扫兴。

他说,沙发太脏。

景程说好。

他说,去楼上房间。

景程说好。

他说,没带之前准备的东西。

景程说没事,不用也行,跟宋临景哄着保证着,他每三个月体检一次,上次拿到报告是十二月中旬,之后忙起来了,就连安阳都没再闹过几次。

干净,卫生,健康,漂亮,恰到好处,没病没灾……

乱七八糟的形容词,不管准不准确,反正就是顺着那张胡乱跑火车的嘴不停往外钻。

最后被宋临景忍无可忍的亲吻堵住了。

景程记得两人来到了原本今晚就打算留宿的房间。

记得房间整洁,灯光温馨,窗口能看到海浪翻涌,能看到密林寂静,能看到因远离城市喧嚣而终于浮现在天幕上的星星。

景程记得自己尝试了一下,宋临景也尝试了一下,但大概是酒喝得实在太多了,自己的“心灵手巧”和宋临景的“伶牙俐齿”全部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第一次体会到力不从心的景程,记得自己羞愤着无能狂怒。

记得宋临景故作严肃却憋着笑的脸,记得对方努力压抑着复杂情绪,握着自己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往对方那牵引,安慰的话语既真诚又不真诚,既像是真心实意地为景程考虑,又像是某种哄骗:“没关系,不用这也能让你快乐,只不过是换种方式。”

“我仔细研究了很久,不会让你觉得难受的。”宋临景用下巴贴蹭着景程的颈窝,放低着姿态,声线捏得又柔又软,温和得像初夏在柳梢头打转儿的清风,“试试吧。”

“你知道的,我是个很不错的学生。”

宋临景模仿着景程方才的语气,努力克制着由每处毛孔向外汹涌的控制欲与掠夺欲,他像只没被驯化完全的野生犬科动物,为能成功捕获到猎物而演绎温顺,在对方观察不到的地方,眼神却利得仿佛准备好在得到应允的瞬间,将面前的人生吞入腹。

“求你了。”宋临景说道。

景程是个醉鬼。

还是个暂时立不起来且被欲/念灼烧到半丝理智都不剩的醉鬼。

他看不清宋临景的表情,也生不出该有的防范意识,更察觉不到危险,听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明示。

醉鬼只觉得对方又乖又听话,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惦记自己考虑自己。

可爱又可怜的。

所以景程答应了。

可这却也成了他当晚最后一件清晰的记忆。

后面所有的疯狂都是零碎混乱的。

是自己惊呼出口却说不连贯的“这不对,反了,错了”,是宋临景压抑到极致又满足到极致的叹息,是因酒精麻痹而格外顺利的放松过程,是微不可觉的疼痛和细密诡异的快乐,是他的声音黏腻成了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模样,是宋临景由生疏专注变得熟练从容,是窗外与室内的海浪声不断在逐渐稀薄的空气中回荡,是那句“我现在有资格跟你翻旧账了么?小程……”

是摇摇晃晃的天花板,歪歪斜斜的地板,是伏在上面能清晰望到港口码头的窗沿,是两人用呵出热气生成的水雾铺满整张镜子,以及那张原本作用被新意义覆盖了的书桌。

景程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看到的宋临景也是断断续续的。

但受到的灼热注视却是绵长的。

他甚至有种错觉。

宋临景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不愿意错过他的每个表情,每次恳求,每个满而将溢的瞬息。

他就那样死死地望着他,不舍得将注意转移半秒。

甚至觉得眨眼都是种浪费。

景程觉得大脑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自己大概也不属于自己了。

他的意识被无数种循环叠加的刺激摧毁,不知道在哪下动摇中,已然从并不算强硬的抗拒,转变为沉溺于享受般的迎合。

眼皮越来越沉,摇晃的世界却依然在没有止境地摇晃着。

景程甚至都有些疲于思考那些幻梦似的感受了,他仿佛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被朝霞漾红了一条窄窄的细线。

景程似乎听到宋临景说了些什么。

应该是以黏糊腻歪的“宝贝”为称谓,“谢谢你”是主题,“累了就睡吧,我结束了会帮你清理好”做欺哄。

最后用一句微不可闻的“我好爱你”充当了收尾。

景程感觉对方再次吻上了自己,柔软的唇瓣热得发烫,他没几乎没有半点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努力抬起了指尖,在宋临景的耳垂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在彻底坠入昏暗前,景程用残存的清明和嘶哑的嗓音做出了最后的威胁:“宋临景。”

“你死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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