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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非惯性依赖 西荧星 3132 2023-12-31 09:35:29

因为签证和各方面的不可抗力,景程当年在意外发生半个多月后,才终于独自踏上了这片土地。

当时小岛荒得只有各种蚊虫鼠蚁,又密又壮、长相奇怪的原始植物,以及受到此次事件波及的人们。

甚至连一些偏离航线的渔民,都不会有兴趣将这里作为暂避风暴的首选。

AU海域周围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飞机“选择”了坠毁在这里,它其实就只是一座可能永远都无人问津的小岛罢了。

事故范围不大,出意外的飞机也很小,乘客连着服务人员只有五十几人,景程甚至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景兮和宋枫出国会选择乘坐这种航班。

不像要去度假,倒像是……

逃跑。

船只停泊在临时清理出的登陆点,两位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程序化地向景程表达了悲痛和歉意。

景程却莫名有些麻木。

他似乎失去了感知能力,不悲伤,不愤怒,思维奔逸,无差别接收着外界信息并在脑内不断做出反馈的同时,却也下意识地屏蔽着所有可能刺痛他的情绪。

不知道这二位是哪个公司负责接待的,如果是航空公司,那确实该道歉,如果是保险公司,那也确实该悲痛。

理赔金额肯定是个天文数字。

光他这段时间了解到的,景兮这些年在身上“投资”的几个人身意外险,如果真能全额保下来,这些钱存进银行里,他每年光吃利息都能有七位数。

景程不自觉地试图将景兮的“尸骨无存”换算成冰冷的数字,就像母亲从小一直将他类比成“她不幸人生的根源”那样。

仿佛只有彼此攻击,他们才能做到彼此憎恶,才能去忽略那些相依为命在细枝末节处隐秘滋长的爱。

如果景兮切切实实地死了,某种程度上对他们都是个解脱。

可她大概是真的恨自己。

景程心里想道。

在给自己生出些“也许他们之间关系还有挽救余地”的期许后不久,便坐上了一架会让她人间蒸发的客机,这不是恨是什么呢?

命运?造化?

倒也可能。

毕竟景程的确觉得,自己和“幸运”这个词,从来都搭不上什么关系。

景兮可能真的不希望他的人生完满,结束互相折磨的同时,却也一定要留下点挥之不去的遗憾让景程探寻多年才行。

景程接受这种报复。

毕竟如果当初景兮没被孕期激素操控,果断坚决地放弃自己,对方的确会走上一条体面的、截然不同的路。

想到这,景程竟莫名有些释然,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一般,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笑容。

这倒是把两位迎接他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愣,犹豫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暗示景程,如果需要可以去找随团的心理医生聊聊。

景程礼貌谢绝了这个建议,毕竟他觉得自己状态还不错。

听着岛上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咒骂声,情绪激动的怒吼,以及各国语言交织在一起的嘈杂。

景程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比其他人强多了。

他没哭没闹,不执着于事故发生原因,不在意是不是驾驶员的失误,对如何赔偿、如何处理也不太感兴趣。

他只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景兮有没有生还可能。

两个只懂迎接和道歉的工作人员支支吾吾,在景程的强烈要求下找来了上司,上司又找来了相关负责人,但景程对于得到的答案却依然不够满意。

“抱歉,我的职业准则并不允许我把话说得太绝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景兮女士是所有乘客中,唯一一个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息的,我只能说……空难遇难者能保留完整尸体的可能性很低,幸存率更是几乎为零。”

“如果你想听更残忍些的解释,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能排除景兮女士所坐的位置极其临近事故点,所以她在爆炸发生时是有几率瞬间气化的。”

大概被遇难者家属围攻了半个多月,让这位负责人心情极度烦躁,破罐子破摔般地用极其冷漠甚至恶毒的口吻,向这位最后一位独自登岛的孩子宣泄着情绪。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甚至有人都已经提前眯起了眼睛,像是心里笃定,下一秒,这个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好的少年绝对会一拳招呼上去似的。

但景程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偏执地说道:“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景程想要的答案暂时讨不到,没谁敢在上头宣布这事尘埃落定前,先行得出个什么结论,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那个结果心知肚明。

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景程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有人带他去了遇难者家属扎营的地方。

上个周初,前期搜救和简单的清理工作就已经基本结束,所以小岛对相关人员也已经开放了好几天了。

营地还有不少家属在等一个说法,但也有一些无法接受现实的和谈妥了赔偿事宜的已经提前离开了。

景程就被安置在某个下午刚走的遗属住的帐篷里。

送他过来的工作人员说,那个人的妈妈找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遗体残骸,提前走也是因为这个,现在夏天气温高,岛上条件有限不好保存。

“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幸运了。”

景程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前一秒觉得想不明白哪里幸运,后一秒却又觉得确实有道理。

事情相关的所有人这段时间大概都被折磨得有些麻木,对于温和与残忍的界限都失去了一定的判断力,安慰语句的措辞或直白或委婉,反正都带点诡异微妙。

景程下船的时候光线就已经很暗了,象征性地折腾了一圈,等彻底安顿下来,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

不远处有篝火闪动,夹着哭声的交谈嘈杂,景程没去参与,只是茫然地盯着海面发了会呆,便拉上拉链躺下了。

也不知道是晕船还是水土不服,他从落地开始就觉得难受,周围算不上恶劣但也跟整洁搭不上边的条件,让从小没被短过物质条件的景程不太适应,换做平时他可能会找找茬,或者想办法改善,但现在他只想休息一下。

几分钟,几个小时。

都行。

只是想从连日漫无目的的奔波中解脱出来片刻,逃避掉周围漾着腥味的潮湿泥土带来的晕眩,暂时忘记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谁。

景程睡得很快,罕见的快,自从得知景兮的消息后,他体内的生物钟仿佛随着那通电话被一起摧毁了似的。

几十个小时的极度清醒,也只能换来三四个小时质量堪忧的睡眠。

不过没人提醒他这样是不好的、是不正常的、是该去看看医生的。

他唯一的亲人是造成他糟糕状态的原因,他的临时监护人宋惟忙到脚不沾地,仅有的、亲密到愿意分享内心真实感受的朋友不回消息、不知道在哪,不对……

景程自嘲地笑笑。

他们哪是朋友啊。

他什么身份,怎么配和宋临景交朋友。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的一厢情愿而已。

想着想着,景程还真就这么坠进了梦里。

等到后半夜,景程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状态不好,而是发烧,并且烧得很严重,可他那个时候却已经连爬起来求助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烧到几次失去意识,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他听到周围从混乱沉入静谧,又在某个时刻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和交谈声。

景程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景兮,景兮依然穿着离开时的那条裙子,眉眼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展现出的温柔,景兮微笑着安抚他,说“睡一觉起来就会好的”。

景程相信了,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始,却在一片朦胧中瞥到了宋临景。

他病得视线无法对焦,只是直觉那是宋临景,景程张了张嘴想要喊对方的名字,可却被“梦中”的宋临景敲了两下额头。

像是种掺着懊恼的责怪。

责怪景程没把自己照顾好,懊恼……

他没能照顾好景程。

宋临景喂他吃了药,帮他把被角掖严实,在退出去时却莫名有了些犹豫。

景程迷迷糊糊地看着对方弓着身子踌躇了好半天,眼见对方半天都没做出什么新奇的动作,他便也失去了兴趣,可刚把眼睛重新闭起来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程竟觉得嘴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那触碰实在短暂,几乎只有瞬间,烧得脑子绵软成一滩浆糊的景程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只是觉得有点凉。

像山涧的雾气,清晨的露珠,又薄又淡,还来不及回味就彻底消散了。

直到窗外蒙蒙亮,景程才再次醒过来。

身边没有人,甚至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被子也被他无意识地蹬到了脚下。

看来只是个梦。

营地中已经有蛮多人活动的声音了,不吵,起码比无止境的孤独要好。

他艰难地坐起身子,从背包中掏出信号微弱的手机,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黑名单里唯一的那个人拉了出来。

景程觉得自己应该和宋临景和好,虽然对方的不告而别和失联都很过分,但也不是十恶不赦。

在来S市之前,听宋家老宅里的佣人聊天时说,宋老爷子似乎病危了。

景程临行前去跟宋惟道别,也听到宋惟态度冷淡地在打电话,吩咐听筒那边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宋老爷子彻底断气,她不在乎医院用什么方式,也不在乎,这是个生死线上挣扎的活人,还是具靠外力勉强维持生命体征的尸体。

但一定要确保他能坚持到宋临景回国……

宋枫死了,宋老爷子病危,最近宋家大乱,对方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好过。

算了,就原谅他吧。

解除拉黑后,景程还主动给宋临景发了条消息——[平安到岛上了,等事情处理完,我去找你好么?]

他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的身影看做与景兮同等的幻觉,从始至终都没觉得宋临景是真的来过,只觉得这或许是某种暗示,某种他潜意识的投影。

景程心里喃喃,脑内不禁回想着昨晚被碎片化的记忆——

帐篷外,篝火旁,景程似乎在梦中,看到那个与宋临景极其相像的轮廓闪烁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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