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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北京 17岁(5)

关键期假设 Llosa 2279 2023-12-28 10:03:45

文安知道青春期,据冯诺一说,这一时期的孩子多愁善感、情窦初开、桀骜不驯又冷漠疏离。

听起来和文安毫不相干。

而且……

“我都17了。”文安说。

正常孩子的青春期快结束了。

“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是不一样的,”方夜说,“你的人生5年前才开始,心理发育晚一点很正常。而且语言是会影响大脑的,语言水平停留在某个地方,相应的,也会影响你的心智。”

文安听得云里雾里:“是吗?”

说到自己的研究领域,方夜总是很兴奋:“说件有意思的事,太平洋上有一个小岛,上面有一种稀有语言,叫库塔语。这个语言里,没有左和右。”

文安睁大了眼睛。

“他们描述位置都是用东西南北的。比如说,他们不会说‘我的左腿上有只蚂蚁’,会说‘我的西南腿上有一只蚂蚁’。他们的腿叫什么名字,取决于他们当时站的位置。”

“啊?”

“他们让别人给他们递东西,也不会说,把你左手边的茶杯给我,会说,把你东南边的茶杯给我,”方夜说,“科学家后来发现,这个岛上的人,方向感比一般人要好很多,他们很少迷路。你看,就是因为没有左右,所以他们的大脑发育出了优秀的方向感。这证明了语言会影响大脑结构。”

文安只听懂了西南腿,感觉脑袋被奇怪的东西占领了。

“语言还有很多奇妙的作用,”方夜说,“比如说,对于意外,不同语言的表述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在英语里,别人会说,‘你打碎了花瓶’。但是在西班牙语里,别人会说,‘花瓶自己碎了’。因为不是故意的,所以他们不会特意把谁打碎了说出来。同样的,如果你不小心摔断了腿,西班牙语就不会说‘我摔断了腿’,因为没有人会故意去摔断腿,它会说‘腿自己断了’。”

“后来有一项研究,英语和西班牙语的人看同一个视频,视频里有人不小心打碎了盘子,说英语的人更容易记住是谁打碎的。所以语言会影响我们对事情的记忆力,”方夜说,“如果多认识语言,还会增加你的理解能力。很多研究都发现,学到了描述色彩的新词汇,分辨色彩的能力也发生了变化。在你学会天蓝和碧蓝之前,你可能很难区分这两种颜色,但是学会了之后,对它们的区别就比以前更清楚了。你看,语言对认知的影响是很大的。”

方夜讲得很慢,如果文安不明白,她会用更简单的词语和句子重述几遍。文安听懂的一刻,蓝眼睛会明显亮一下,让她感受到为人师者的欣喜和感动。

文安想了很久,弄懂了里面的逻辑,说:“所以,因为我不会很多词,我就没办法理解很多事情?”

方夜看着他,说:“不,我只是说,你和我们有不一样的语言发展模式,你理解世界的方式就会跟我们不一样。”

文安稀里糊涂的。

“所以我很期待,”方夜捏了捏他的脸,“你的青春期会是什么样呢?”

从现在的情况看,不怎么样。

下课之后,文安带着方夜走到书房门口,正好碰上叶庭从楼下倒水上来,方夜就停下来跟他聊了两句。

“听文安说,你最近在研究很深奥的东西?”

叶庭简单解释了几句,方夜居然理解了。

“计算语言学不是我的研究方向,但我辅修过计算机,”方夜说,“构思听起来真有意思。”

她还问了叶庭几个问题,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

他们的对话在文安耳朵里完全是天书,但他们的情绪文安能感知到。文安看着他生活中仅有的两个朋友相谈甚欢,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种交流大概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语言真的能影响人的成长,那他会永远停留在小学。人生漫长的旅途,他走到山腰就停下了,停在原地仰头看着叶庭继续攀登,直到遥不可及。

家里的其他人,他爱的那些人,可以畅谈时事新闻,前沿科技,只有他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面对他的时候,所有东西都要降级、简化,直到他能明白。

他揪了揪耳侧的头发,觉得很落寞。人们说青春期的孩子情绪多变,大概就是现在这样。

在场的其他两人依旧谈笑风生。等到讨论完,他们才看到一旁垂着脑袋的文安,看上去快睡着了。

叶庭撩起他垂下来的头发,又让他突然惊醒了。

“结束了吗?”他看着满脸怜爱的两个人。

“嗯,”叶庭说,“我送一下老师,你困了就去睡会儿吧。”

“叫老师也太别扭了,”方夜说,“叫姐就行。”

文安揉着眼睛,心想家里的兄弟姐妹可真多。

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飘飘忽忽地过去了。叶庭在书房里闭关的时候,文安就对着玫瑰长吁短叹,或者对着月亮满怀愁绪,像个不会作诗的诗人。

睡前他无声地祈祷了片刻,千万别让自己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乞求,却没有给予真正的解脱。

沉眠的世界一开始平静无波,但过了片刻,回忆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瞬间染黑了梦境。

他又回到了黑暗的地下室里。

时间的流逝失去了痕迹,能感受到的只有冷、饿、黑暗、刺骨的恐惧、令人发疯的寂静。然后,那扇装了金属防盗锁的铁门发出了吱呀声。

别开。文安在心里默念。求你了,别开。

门还是打开了。

逆光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冷冷的笑声,恶意像毒液一样滴落下来。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着,指甲划破了面前的手臂。然后那人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朝地上狠砸了一下。

文安拼命地睁眼。他告诉自己这是梦境,他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快醒,他朝自己尖叫,快醒!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冷汗从额头上滑过,背后已经湿透了。他用手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听,他说,仔细听。

呼吸声。

平稳的呼吸声透过橱柜的缝隙传了进来。这声音像舒缓的音符,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他打开了橱柜门,想看一会儿床上的人。但叶庭对门页的开关声极度敏感,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

两个青春期少年隔着几米的距离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叶庭问:“做噩梦了?”

文安点点头。

叶庭没说“已经过去了”“快睡吧”,他们知道对方梦见的是什么,也知道语言无法纾解这种沉痛感。

“要不要过来睡?”

文安瞬间清醒了,脑子里的睡意一散而空,此刻万里无云,警钟长鸣。

“怎么了?”叶庭问,“以前你住院的时候,我不是一直睡在你旁边吗?”

那是同一个性质吗?

文安盯着叶庭旁边的空位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从橱柜里出来,爬到床上。

叶庭等着他钻进被子,然后看到他谨慎地隔开了半米距离。

叶庭替他掖被子的手停下了:“你睡床边上干什么?”

“我……”文安说,“我习惯睡窄的地方。”

叶庭搂住他的腰,一把把人捞到了床中间,文安觉得自己心动过速了。

“睡吧。”叶庭把被子盖上,拍了拍文安的背,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文安能看到背心下起伏的肌肉线条。

他小心地挪过去,把头靠在紧实的肩膀上,就像湍急的河流汇入平原,心里一瞬间变得平稳安宁。

他轻轻松了口气,然后警觉地瞟了一眼,看叶庭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叶庭毫无反应。

再一看,这人呼吸平稳,腹部起伏规律,已经睡着了。

文安盯着叶庭的侧脸,突然想朝他没心没肺的肚子上踹一脚。

青春期果然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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