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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北京 12岁(23)

关键期假设 Llosa 3139 2023-12-28 10:03:45

文安的手术很成功,不过骨骼还会持续发育,医生提醒一家四口,最好每年来医院检查一次,防止髋关节生长后再度发生错位的情况。

但至少现阶段,文安的髋骨恢复到了正常角度。在宏图班开学那天,他已经开始复健了。

叶庭没法一直待在病房,但每天放学后会来看他,陪他在减重步态训练仪上进行锻炼。

每次叶庭来的时候,文安都会问:“学校,开心?”

叶庭之前放学的表情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总觉得学校是个不好的地方。

叶庭每次都说开心。他仔细观察着叶庭的表情,好像确实比之前轻松了,看来这个学校没有上一个可怕。

他又让叶庭告诉他学校发生的事,整天待在病房里太闷了,听听别人丰富多彩的生活,就好像自己也经历过一样。

其实叶庭的生活并不丰富多彩,不过他还是认真汇报了。

首先,学习方面,他从一名学霸光荣地沦为了倒数第一。

宏图班的老师讲课飞快,好像生怕学生理解他的话一样。同学个个多才多艺,乐器、编程、歌舞、演讲、机器人、数学竞赛,一天似乎有五十个小时可以用。

太可怕了,这群人根本就不休息。一放学就立刻奔赴各个辅导机构。周末上竞赛班,假期去集训,比生产队的驴还勤快。

叶庭试图与这股滔天巨浪做斗争,结果被轻而易举地拍死在沙滩上。

第一次周考,叶庭的语文就考了48。虽然他的文学素养确实堪忧,但不及格还是第一次。看着惊心动魄的红笔印记,他感到十分屈辱。

为什么要考比课本难一倍的文言文和诗歌?他怎么知道“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是要表达“隐退幽居之愿”,“朋友数,斯疏矣”是说不要对朋友过分唠叨?正常人看了都觉得这是说朋友的数量少吧!

他觉得自己是正常人,同学都是变态。

变态。

“别急嘛,”冯诺一说,“你考这个分数是正常的,人家在暑假提前把课上完了,你在医院做护工,怎么跟人家比?”

真会安慰人。

“努力了就好,”冯诺一接着说,“卷不过就不卷了。咱又不是天才,干什么都干得好。这么大好的年华,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做好那一件就行了。”

叶庭看着桌上那本《9岁开始学Python》,点了点头。

冯诺一把自己的旧电脑送给了叶庭。买新电脑当然不是难事,但冯诺一隐约察觉到,这孩子对他人的好意会心生惶恐,所以最后选了一个折中方案,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每次在冯诺一那里上完课,叶庭就把电脑拿出来,对着教材一个一个敲代码。现代社会太可怕了,他13岁开始学编程,已经晚了4年。

在家长的放养风气下,到期中的时候,他的成绩毫无起色,依旧垫底。

这就是学习方面的基本情况。

文安对此不做评价。他没上过学,对成绩、排名、考试、升学毫无概念,也不知道北京疯狂内卷的教育现状。

叶庭接着又报告了社交方面的情况——他又惹上了麻烦。

真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像自己天生是个霉运磁铁,站着不动都会有人碰瓷。他不交朋友,不参加集体活动,不讨论题目,以互不干涉确保生活的平静。他在班里唯一的存在感,就是换水——因为力气大,所以班里的纯净水每次都是他搬上来的。

不过,实际也没人会记得换纯净水的人是谁,所以他是个无人在意的边缘人。

这样挺好的,没有往来就不会产生感情,没有感情就不会受伤,叶庭很满意这种状态。

然而命运这个混蛋——混蛋!——用一节体育课,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的幻想。

当时,他们的体育老师——也是十七中篮球队的教练——正准备进行第一次模拟篮球赛。

他们和十班同时上体育课,因此老师安排班里的男生和十班打对抗赛。

本来嘛,体育赛事的精神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更何况宏图班的学生普遍比十班小一两岁,个子矮一截,腿也短一截,能让球碰到篮筐就不错了,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然而他们班的班长兼临时队长兼话痨兼事儿精杜一平先生,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一往无前的劲头,好像这不是班级对抗赛,是奥运会选拔。输掉的后果也不是淡然一笑,是丧失男性尊严。

于是,叶庭被嘹亮清晰的吼叫声刺痛了耳膜。

“后面有人!长没长眼睛!有人!”

“篮板!快抢篮板!”

“犯规!那是犯规!”

“跑起来!发什么愣呢!跑起来!”

“给我!把球给我!”

他话多的让叶庭心生焦躁,而且杜一平虽然是篮球爱好者,但显然属于叶公好龙,肚子里一堆理论,上场菜的要死,还喜欢瞎指挥。

不过,这毕竟只是个班级对抗赛,而且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所以他让叶庭传球,叶庭就传了。

然后,篮球砸在了杜一平脑袋上。他捂着额头踉跄了一下,撞上了对面来抢球的高个子少年。对方岿然不动,他被撞倒在地,还顺带把脚崴了。

叶庭不知道传个球怎么会这样。

他发誓,自己只是传球,绝对没有把球往别人脑袋上砸。

他觉得自己传的很准,杜一平一抬手就能接住的。

杜一平显然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他捂着脚大声哀嚎,同时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叶庭,就好像被农夫看着自己捡回来的蛇。

叶庭是多么不喜欢惹麻烦的人,所以他向杜一平郑重道歉。

然而杜一平不依不饶,在叶庭扶着他去医务室的路上,一直唠唠叨叨,说那颗球可能对自己的脑袋——多么金贵的脑袋——造成了永久性损伤。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今后三个月都不能上体育课了,这是多么重大的损失。万一下次还有班级对抗赛呢?

叶庭想告诉他,他不参加比赛,班里胜算会大一点,但忍住了。

然后杜一平又怀疑叶庭对他搞校园暴力,并威胁对方,他爸可是某报业集团的总监,在传媒业影响巨大,可以直接让他社会性死亡。

叶庭想告诉他,就他这个性格,被打了告上法庭,法官都会判人家正当防卫,但忍住了。

然后杜一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叫啥来着?”

叶庭想松开手,把他扔在离医务室几百米的花坛上,但还是忍住了。

“哦,”杜一平说,“我想起来了,叶庭,我们班倒数第一,老班在家长会上提过你。是不是你爸妈老拿我打击你,所以你伺机报复我?”

叶庭看着他——十七中保二争一的内卷之王,奥林匹克竞赛的传说——开口问:“你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摔倒吗?”

杜一平停住了蹦跳的动作。

“因为程蒙恩压根看不见你。”叶庭说。

程蒙恩就是杜一平撞上的那个少年,初一就长到了一米八五,跟吃了生长激素似的。

杜一平出离愤怒,他是多么完美的存在——除了身高。

“你给我等着。”杜一平说。

他推开叶庭扶着他的手,决绝地单脚站立,一跳一跳地往医务室走去。叶庭想上去扶他,被严厉拒绝了。

之后几周,他总觉得杜一平在观察他。有次去办公室,他隐约听到杜一平在问老师有关他的事情。他一出现,谈话声就停止了。

很可疑。

某天傍晚,叶庭走下楼梯,突然看到杜一平倚在墙边,试图做一个帅气的姿势——他包着纱布的脚踝让这件事变得很困难。

杜一平叫住了叶庭,拿起手里的纸,上面像是复印了什么报道,叶庭立刻感到大事不妙。

“我问过老师了,她说你是从文山市转学过来的,”杜一平说,“你猜猜看,我在新闻网页里搜文山市,发现了什么?”

叶庭就知道,自己不好的预感永远是对的。

“这是你吧,”杜一平指着纸上的黑白照片说,“虽然脸上打了马赛克,用的也是化名,但照片里的人手上有道疤,跟你手上那个一样。我看过家校联系单,你爸跟你不同姓,你可能是领养的。你跟新闻里的人同岁,又是同一个城市的,这么多细节都对得上,肯定是你。”

叶庭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喂!”杜一平在后面喊,“我可是我们学校广播站的。你信不信我下周拿你当头版头条?”

叶庭停了下来,转身,快步走向他,直到快撞上了也没停下来。杜一平吓得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把报纸抱在胸前,好像这篇报道能保护他似的。

“你想怎么样?”叶庭问。

杜一平咽了口口水,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

叶庭皱起眉看着他,这人的反应比郑墨阳还要离谱。

“我理解你,”杜一平说,“爸妈有时候真的烦人。就说我爸吧,我自己用压岁钱买的游戏机,攒了好几年买的,他说影响学习,直接就给我砸了。”

叶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这人觉得他们的处境一样吗?

“你觉得你能理解我?”叶庭问。

“当然了,我们都有个糟心的爹嘛。”

神经病。叶庭转过身往前走。

“我爸真的很无语,”杜一平赶了上来,“他把领导做派都搬到家里来了,成天不是对我妈呼来喝去,就是对我指指点点,你不知道有多气人。”

叶庭叹了口气,他不想跟这个人掰扯父子关系这件事了,多说一句都觉得浪费力气。他只关心杜一平能否守住这个秘密。“你不是来找我麻烦的,那你想干什么?”

“交个朋友吧。”

叶庭盯着他。

“我是真心的,”杜一平说,“我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是好学生,一个个循规蹈矩,无聊死了。”

叶庭摇了摇头,在富家子弟眼里,自己的过去仅仅是有趣的谈资,陌生的刺激吗?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理解。

“算了吧,”叶庭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转身要走,杜一平叫住了他:“你不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吗?”

叶庭停了下来。

“我对朋友超仗义的,”杜一平说,“但要不是朋友,那就另当别论了。”

叶庭盯着他,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念头,都不算特别好的解决方法。

这小子家里有来头,而且亲爹听上去不像是省油的灯,他不想给家长们添麻烦。而且对于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强。

“好吧。”叶庭说。

杜一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他如芒在背。他觉得自己遇上了另一个曾厉,而且还是更聪明、更自以为是、更有背景的曾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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