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淮扬菜?”我见其神经绷得很紧,于是语气轻松的问道。
她点点头。
“尺子的那件黑色青头披风是不是有点拉风?”我态度诚恳。
她“噗哧”一声乐了,用力的点了下头,紧张的神情遂缓和了下来。
好了,可以进入正题了,我开始询问:“你是今早听到小曼讲述地下石窟的事情之后,开车出来的?”
她又点了下头。
“你将此事告诉了于善浦?”我说。
她略一迟疑,然后点头承认了。
“昨天早上,尺子和伊万医生等人回到王府时,你正在院子里刷牙,是用的‘黑人牙膏’么?”我问道,这句话并无实际意义,是用来调节气氛的。
叶子净夫人闻言讶然的看着我,唇边还黏着些许包子馅,我递过去纸巾。
她点点头,接过纸巾抹去嘴角的油渍,嫣然一笑。
“你昨天早上同于善浦碰过面?”我接着问。
她摇摇头。
“那么是通电话了。”我追问。
她轻轻的点了下头。
“你在电话里告诉他,鲁班尺回到了王府。”我目光凝视着叶子净夫人。
她再次点了下头。
“你来到王府大概也就只有三四个月吧?”我有些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她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抓起一只三丁包,张嘴咬去了半拉儿,味道真的还不错,尽管不是很正宗。
我挥了下手,吩咐店家再打包两屉三丁包,交给叶子净夫人带走。
“你已经出来一会儿了,耽搁太久会引起伊万医生的怀疑,包子带回去吧,可以掩人耳目。多谢坦诚相告,尺子先行一步了。”我付完钱,又顺手抓起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边吃着走出了“晨香早点”饭馆。
既然是“青丝”,盘问时总得顾及颜面,点到即止,留有余地,不使其为难。
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叶子净夫人是在王府里的卧底,通过研究团队可以随时掌握着鲁班尺的行踪。她进入王府的时间,正是自己和特战分队进入异界后不久,这说明幕后主使之人,也就是清风老仙儿口中的“千年老尸”,也知悉了此项绝密计划,并暗中秘密的监视。叶子净夫人的上线应该就是于善浦,清风宾馆101房和102房紧挨着,通知清风老仙儿监视鲁班尺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能够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将叶子净夫人偷偷安排进王府当卧底,那绝非寻常之人,应该是来自京城大人物。
这位“千年老尸”会是谁呢?而且功力如此之高,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蛊人”,我心里寻思着,这很可能是一只隐匿于尘世中的魇……
走出巷子口,拐个弯儿,前面就是清风宾馆了。
我将手里的半拉包子塞进了嘴里,然后在衣襟上蹭了蹭沾了肉汁儿的手,然后迈步进了宾馆,轻轻的叩响101房门。
门开了,于善浦见到是我,面现诧异之色。
“于老,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了。”我歉意的说道。
“鲁先生,请进。”他随即热情的让我入内。
我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视过去,桌子上的戴老二烧鸡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鲁先生,不知有何见教?”于善浦给我倒了杯茶水。
“昨夜,我找到了昌瑞山地下洞窟,见到了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的肉身。”我直截了当的说道,反正叶子净夫人肯定已经告诉他了。
“呵呵,这怎么可能?”于善浦淡淡一笑。
“千真万确,”我坦诚说道:“朱由崧在地下洞窟内修炼一种名为‘中阴禅’的邪术,已经三百七十多年了。他将于今天拂晓时分功成圆满,不过被我炸死了。”
于善浦笑了:“假如你说的这些话属实,那可是犯了故意损毁国家珍贵文物罪啊。”
“当然属实,只不过不会有人相信罢了,现在大家都是无神论者嘛,”我说道:“昨天在马兰峪农户家中,曾听见您在讲解东北出马仙,于老对萨满教的了解颇深啊。”
“哦,我当年在故宫博物院被打成右派后,下放到北大荒农场二十多年。这期间接触了乡村里的萨满巫师,并专门做过一些研究,若要对清代历史全面的认识,其民族信仰与图腾也必须要有充分的了解。”于善浦答道。
“于老,东北萨满教出马仙一向较为神秘,昨天那家农户跳大神,听说请到了‘清风鬼仙’,可惜当时匆匆离去未能亲眼目睹,实属遗憾之至,真想再看一次。”我表现出惋惜不已的样子。
“住在隔壁的东北出马仙平时就待在清风宾馆,等候着客户上门,不过很难预计什么时候会有生意。”于善浦说道。
“那么,我作为客户可以么?”我问。
于善浦闻言愣了,不明就里。
“我拿钱请大神出马,有劳您代为引荐一下。”我解释说。
“鲁先生,你又没病没灾的,这是为何?”于善浦面现狐疑之色。
“唉,我心里有个难解的谜团,憋闷了很久,但又不便对外人透露,所以想请仙家给予解答。”我迟疑着说道,心想这个诱饵应该足够了。
“那好,我们一起到隔壁去问问。”于善浦略一思索,然后点点头。
“谢谢于老。”我心中暗道,作为学者,逻辑思维性都极强的,自己连蒙带唬的耍点小聪明对付叶子净夫人尚可,但是于老爷子则肯定会识破。所以,必须知其所欲,投其所好,只要诱饵足够大,没有不上钩的。
幕后的那具“千年老尸”处心积虑想要知道的,就是鲁班尺的这次异界之旅,当年的首长以及“蛊人”,不也是绞尽脑汁想要得到蓝月亮谷的秘密么?
“咚咚咚……”于善浦敲响了102房间的门。
门开了,二神那张枯黄消瘦的长脸露了出来,见到是于善浦,立刻满脸堆笑,露出黄色的大龅牙。
“二神,有客户上门。”于善浦介绍说。
“快请,”二神遂朝着屋内尖声尖气的叫了起来,“大神,来戚(音qie,东北土话)啦……”
这是一间双人房,那位胖女人正披头散发的盘腿坐于床上,双目紧闭,雷打不动,仿佛是在入定似的。
我见其装模作样的神态,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西北玄天一枝花,胡黄两教是一家。虽说不是亲兄弟,事到如今没分家。客官,不知你想要请的是哪位老仙家?”胖女人突然扯开了嗓子唱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清风老仙儿。”我朗声答道。
“敢问请阴仙家所为何事?”她轻声断喝,双眼仍然紧闭着。
“解答心中疑惑。”我说。
“何事疑惑?”她问。
“这个嘛……”我故作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只想对清风老仙儿说。”
胖女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并不答话。
“一万。”二神面无表情的解释着。
我从裤袋里摸出一沓百元大钞,捏在手里,口中询问:“如果请不来清风老仙儿呢?”
“放心,清风老仙儿一会儿立马准到。”二神用力拽走了那摞钞票,嘴里安慰说道。
我和于善浦目光相视一笑,坐在了沙发上。
二神穿戴起了他那身萨满巫师服,扎起束腰,取出文王鼓和霸王赶山鞭,燃起了檀香,看来就准备在这间屋子里施法了。
“宾馆里允许搞这种宗教活动么?”我悄声问于善浦。
于善浦微笑着附耳说道:“现在是旅游淡季,没人住店,难得遇上长年包房的客人,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切准备停当后,二神击鼓晃动着身子,尖声尖气的唱了起来:
“清风本是短命鬼,死后下世到阴间。
阎王见他长得俏,送到阴山去修炼。
阴山老祖传他法,来把阴阳两界穿。
十殿阎王走得到,城隍土地把信传。
地藏封他做鬼仙,逢年过节收纸钱。
三月三,艳阳天,王母蟠桃会众仙。
各路仙家齐来到,清风老仙后面颠。
四大天王守天门,一见草仙赶下天。
地仙转身到碧游,见了通天诉苦怨。
通天又气又心酸,颁下法旨告众仙。
从此不上九重天,一晃过了上千年。
遇见乾隆真天子,乾隆封他五百年。
不让他进山海关,日落西山五百载。
清风走出古洞外,抓把黄沙洞口埋。
脚踏青云到人间,迎风大旗一招展。
家家户户把香燃,烧香磕头又请仙。
太白金星转人间,脚踏北斗,手拿桃木剑。
斩妖除魔重封仙,清风老仙把脸反,直把他的太白老窝端。
金花教主掌仙盘,帮着清风闹人间。
弄得人间仙大乱,真仙假仙难分辨。
鱼龙混杂高低见,清风老仙救苦难。
跳神请仙升香烟,几家愁来几家怨。
出头露日心里盼,离苦得乐在眼前。
顺风顺水在明天……”
我一听,这还是“二人转”的曲调,不过倒也朗朗上口,比赵本山那公鸭嗓子要好听点。
“唗!”胖女人突然一声暴喝,双目圆瞪,胸腔共鸣,字正腔圆的诵念起了咒语:“云索深山行人少,古洞修真彻夜寒。清泉缭绕伴仙客,香烟腾腾吐真言。妙法高深频度世,查言问事震灵坛。玄观开处惊龙虎,道行现处不虚传。吾奉金花教主法旨,急急如律令……”
“这是萨满教的‘请神咒’。”于善浦悄声解释说。
我心里寻思着,清风老仙儿昨夜已经被“千年老尸”给灭了,看你还如何请得出来?先一面看着热闹,同时琢磨怎么套于善浦的话。
屋子里,胖女人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汗珠,急得站起了身,光着脚丫在席梦思床垫上手舞足蹈,嘴里变声唱起了“催马咒”:“你乃荒山古洞仙,静心独修少人烟。积功累德积年久,妙法精微临我坛。而今因何起他意,不与我和反生嫌。我本心直身正士,老祖命我度人间。速听老祖调遣,兵马速动不得迟延!”
二神在一旁也急了,匆忙催坛鼓咒,口中念念有词:“老仙老仙,你在哪间?神鼓敲处,音信频传。或在洞府,或在坊间。或在乡野,或在深山。急招急至,莫厌莫烦……”
我点起一支烟,翘起了二郎腿,瞅着大神二神气急败坏的样子,优哉游哉的喷出了一个大烟圈儿。
就在这时,突然感到房间内有股莫名的寒气袭来,令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胖女人浑身剧烈的哆嗦起来,四肢乱颤,面无血色,翻起了白眼儿……
我和于善浦面面相觑,可千万别整出了人命啊。
“本仙到了……”胖女人的嘴里发出了沙哑瘆人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