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雨季,正值美国尼克松总统战争升级,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的美军不时的派出B52战略轰炸机,对越南广灵进行地毯式轰炸。从该基地起飞的F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群也隔三岔五的袭击援老筑路部队,他们避开我军高炮阵地,迂回飞行的路线正好途径伏洞苍山。
(注:《青囊尸衣》书中,马丁少校的美军229直升机突击大队就驻扎在泰国乌隆基地)
我军的一个高射机枪连奉命潜伏在伏洞苍山主峰上,伺机伏击美军为规避雷达而低空飞行的F4战机。由于连续多日暴雨,该连的给养已几乎断绝,因而师部派人连夜运送,走的正是新西线88公里的那条隐秘小路。
我背着三十斤压缩饼干,端着7.62口径的半自动步枪,随同队伍走进了茫茫原始热带雨林。
深夜,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林中道路湿滑泥泞,不时的有人滑倒,弄得泥浆满身。
小路两侧的草丛里,缓缓爬出来无数浅褐色的旱蚂蟥。它们感受到了热血生物途经时地面的微弱振动,于是纷纷窜至草叶最顶端并探出黏性吸盘,只要有人路过,便会吸附于其裤脚或鞋子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钻进裤腿里。旱蚂蟥的吸盘上含有麻醉和抗凝血成分,刺入人体后浑然不觉,然后开始大量的吸食血液。一旦其吃饱后会自然脱落,但人体皮肤毛细血管仍会不断的流血一个多小时,非常的恐怖。
原始热带雨林里,树木遮天蔽日,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由于是秘密运送给养上伏洞苍山,因此除了领队和卫生员外,其他人都不得携带手电筒。
我孤零零一个人茫然的站立在那儿,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晓得该往那个方向走。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月光透过密林枝叶间的空隙洒落下来,终于可以看清周围景物了。
记得自己跟随队伍已经翻越了两座山峰,再有一座就应该接近伏洞苍山了。
“嗡嗡嗡……”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声,借着月光望去,一片灰黑色的雾团正在向这边飘来。
不好!是瘴气……
我心中大骇,雨季的雨林正是滋生蚊蚋的时候,雄蚊称“蚊”,雌蚊称“蚋”,吸食人血的都是雌蚊。热带雨林中最可怕的“瘴气”,其实就是携带恶性疟疾以及各类热带传染病的蚊蚋,它们往往数十万只集结成飞行军团,远看如黑雾,古人不明就里,称之为“瘴气”。
我吓得扭头就跑,“瘴气”一般都在低洼潮湿无风之处滞留,自己只要是往高处跑,那儿较为干燥和有风,就可以甩掉它们。
天亮了,我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的回头望去,那片“瘴气”雾团早已不见了踪影,终于甩掉了它们。此刻,浑身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低头一看,军服已经被荆棘和树枝刮烂,露着半拉满是血道道的屁股。背篓内的压缩饼干大都已颠掉了,只剩下了寥寥数盒。
我站立在高山之上,双眼眺望着远方,手里横端着半自动步枪,心里头装着支援世界革命的伟大理想,任凭那阵阵山风肆意的吹拂着破军裤裸露着的右臀……
前面行进的队伍里,有几个人感觉到了裤裆内黏滑,伸手一摸全是血,顿时吓得惊呼起来。
随军卫生员立即跑来,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其中一人褪下了裤衩,发现其肛门处血流不止,旱蚂蟥则早已经吃饱自动脱落了。由于此处无法压迫包扎,无奈只好将纱布卷成粗筒强行塞入肛门内,这才慢慢的止住流血。
另两位老兵则是分别被旱蚂蟥吸在了丁丁和蛋蛋上,也是不停的在渗血,卫生员只好用绷带各自缠成个大坨坨,塞进裤裆里继续前进。
众人纷纷检查自己的身体,屁股和腿上大都叮有一两条如火柴棍儿般大小的旱蚂蟥,吸盘紧紧的咬住皮肤,即便是将其身子拽断了,吸盘仍不松口。
“有抽烟的同志赶紧点着,用烟头一烫,蚂蟥就掉下来了。”卫生员口里叫道。
果然,旱蚂蟥的身子遇到高温,便立即松开了吸盘,滚落到了地上。
我看了下,由于事先扎紧了裤腿,自己倒没事儿,唯有两只胶鞋内十分的湿黏。本以为是雨水泥浆灌进了鞋里,结果脱下来一看才发现鞋窠内有不少的鲜血,原来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旱蚂蟥咬过了。
队伍继续前进,我的胶鞋也感觉越来越黏了,走起路来不停的打滑,渐渐的便落在了后面。
暴雨倾盆,雨林内漆黑一片,只有雷电闪烁的那一瞬间,才看得清脚下的小路。
我端着半自动步枪,几步一跤的跌跌撞撞前行,到最后竟然发现身前身后一个人都看不见。
雨停了,我站在原地竖耳倾听,除了树叶“滴滴答答”的声音外,四下里一片静谧。
此刻,我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迷路掉队,走丢了。
许久,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回到了现实。
瞧瞧自己一身的狼狈相,褴褛的军服,裸露的屁股,给养丢失,唉……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蒙蒙细雨,远山笼罩在了白茫茫的云雾里,伏洞苍山究竟在哪儿呢?
我打开折在步枪上的刺刀,沿着山脊往下走。不时的扒拉几下羊肠小道两侧的野草,以防不慎踩上毒蛇和震落草叶上面的旱蚂蟥。累了,吃上一小块压缩饼干,渴了,就掬上几捧山溪水喝,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回想起待在军营里,每天恼人的政治学习,还要反复的去啃恩格斯深奥难懂的《反杜林论》,简直都要疯了。
“离别了春城,不知多少年啊,留恋的春城啊……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大豆和高粱。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回到美丽的故乡,什么时候我才能够见到可爱的姑娘……”我扯开嗓子唱起了集体户时流行的知青歌曲,穿行在异国的原始热带雨林里。
山坡上,有一小块老挝人刀耕火种开垦的土地,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些旱稻,看来附近应该有山寨村庄了。
几名正在耕作的土著人听到歌声惊异的抬起了头,忽然大叫起来,慌忙扔下手中的农具,一面高声呼喊着仓惶逃去。
我大感诧异,便紧紧跟随在了后面。转过山坳,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村寨,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恬静而自然。
寨子里的山民听到了呼喊声,都从竹屋木棚里跑出来了,见到我满身血渍,衣衫褴褛并端着步枪走过来,顿时吓得高声喊叫并四下里逃窜……
我愕然的站在村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半空里有道深灰色的身影闪过,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领一紧,双脚离地,竟被人硬生生的凌空拽起,飞也似的掠过灌木丛和山岩,最后“咕咚”一声,被掷在了一座隐秘的石窟前。
我顿时眼冒金星,浑身骨节酸痛,脑中懵懵懂懂,茫然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老夫终于又见到故国之人……”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自石窟内响起,语调古朴之极。
我揉了揉屁股,慢慢的爬起身来,目光疑惑的望着青藤遮蔽的石窟,不由得诧异道:“什么‘故国之人’?你又是谁?”
“方才山民呼喊之声,你听不懂么?”那声音问道。
“听不懂。”我如实回答。
“他们是说‘大清兵’来了。”
“大清兵?”我愕然不已,部队刚入寮时,倒是遇到过当地土著山民称我们是“大清兵”或是“支那军”的,想不到自己也碰上了。
“你的辫子呢?”石窟内问道。
“辫子?”我大惑不解。
“你是哪一旗的?”
“旗?”我更懵了,下意识地答道:“红旗。”
“哦,原来是和硕礼亲王代善一族的后人……”那声音停顿了下,又问,“你怎么一个人闯到伏洞苍山里来了?”
“迷路走丢了。”我叹息着。
“嗯,你多大了?”
“16岁。”
“懂武功吗?”
“懂,”我说:“我会一整套军体拳。”
“军体拳?”那声音似有疑惑,“属于哪一门派?”
“门派嘛,倒不清楚,反正军队里大家都学这个。”我挠了挠头皮。
“嗯,老夫明白了,汉八旗士兵大都学太祖长拳并大擒拿法,盖因南人身小体弱,练此拳无需基本功,上手快,但威力不足。而满八旗士兵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因此都练八极拳。此拳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力贯手指,刚猛之极,‘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故肉搏时远胜南人。”那声音似乎是个武痴,说起来一套套的。